莫長空一被炸碎,蘇寒山的身影,陡然一擰。
三個機關傀儡的拳頭,都還錘在他身上,在他這一擰身的瞬間,混身筋骨挪動,衣袂罡風飄蕩,兩條手臂如龍如蟒,如驚鴻飛閃。
搭、翻、牽、格、壓、扭,擒拿手里面,最有殺傷力的一套手法,全部施展了出來。
一眨眼的時間里,一轉身的過程中,已經完成了一連串的動作。
蘇寒山本人從機關傀儡的包圍中,脫身而出,而三個機關傀儡的六條手臂,則被他血肉之軀的兩條臂膀,硬生生扭到了一處。
三個機關傀儡,還處在指令有效期內,即使主人已死,陣法已散,也并未停止戰斗的行為,各將腰背一挺,腳下發力,想要向后退散開來。
可是,他們那金屬打造的關節、小臂,都出現明顯的變形,互相掛鉤鎖死,一時難以掙脫。
就這么一耽擱,蘇寒山咔咔咔,連環三拳,每一拳都是玄陰神拳的十成力道,已經把他們的腦袋通通打飛。
然而這機關傀儡的控制中樞,似乎并不在腦袋里面。
腦袋飛掉之后,三個傀儡依舊行動無礙,干脆將纏在一起的手臂,當做撞錘,三條身影一起向蘇寒山撞來。
蘇寒山一旋身,身影一分為三,繞在三個傀儡背后,各打了一掌。
三陰三陽,極致變化的掌力,從三個傀儡的后背滲透進去,才隱約聽到火石碰撞、金絲繃斷的聲響。
傀儡斷裂的脖子部位,閃出幾道電弧,冒出細細的黑煙,這才停止了動作。
蘇寒山找到竅門,立刻去解決剩下兩個傀儡。
因為蘇寒山對莫長空造成的搶攻壓迫,太過緊急,被秦陸白和楊翩翩攔下的兩個機關傀儡,幾乎沒能展現出陣法加持的效果。
秦陸白拳法扎實,出招間有伏虎之威,玄鐵打造的護腕碰撞間,剛硬有聲,暫時未落下風。
楊翩翩手段冷肅,更是已經在她對戰的那個機關傀儡身上,添了一道劍痕,可劍痕不算太深,而且對機關傀儡來說,完全沒有影響。
蘇寒山飛身掠過,在整個場地間,留下一道弧形殘影。
兩個機關傀儡背上,就分別多了一個掌印,渾身一震,關節縫隙里面,冒出青煙,僵立原地,不再動彈。
“解決了?”
秦陸白看了一眼被血霧潑紅的那片土地,臉上難掩震驚之色,“那人恐怕是天梯巔峰的境界吧,好厲害的手段,你竟然能在被圍攻之時,把他解決掉!”
蘇寒山吐了口濁氣,緩緩調息:“幸虧我搶到了第一手。”
莫長空本身的實力,未必比得上施展暴血秘術之后的達倫王子。
蘇寒山現在多淬煉了七節骨頭,就算重新對上達倫王子,勝得也可以更為從容。
但是,莫長空從現身的時候開始,就已經有陣法加持,又有機關傀儡作為幫手。
真纏斗起來,絕對會比達倫王子的攻勢兇險很多。
所以蘇寒山的第一手,就從極靜到極動,以最新的陰陽體悟,施展出靜謐中的爆燈花意境。
當這一手功夫,成功傷到了莫長空的眼、耳、腦,也就算是真切地握住了勝利的籌碼。
“也好在,你們攔下了兩個機關傀儡,否則,我還是要受內傷的。”
蘇寒山當初尚未接觸《玄陰真經》的時候,都能夠通過《純陽三法》與羅摩心法的比較,探索出幾分未盡之意,把陰陽一氣,練出一點轉借功力的奧妙來。
等到集齊純陽玄陰,基本可以說是在第一天內,他就悟通了“六道風洞”的意趣。
只不過,這個秘式,光心里懂是沒有用的,必須要玄陰真經練到了一定的火候,才能使經脈凈硬光滑如玄冰。
還要有純陽功催化爆破的本能,暗中推動,讓涌入體內的異種真氣,劇烈加速,使敵人失控,變成由自己掌控的一股更高速的破壞力。
如果是五個機關傀儡,同時打在身上,蘇寒山的經脈,肯定要損傷掉好幾條比較脆弱的,說不定還會影響到內臟。
“六韜心法布起陣來,明明需要不同精神意念的參與,不周宮的人,居然能讓機關傀儡也參與布陣,機關術方面的造詣,真是…”
蘇寒山仔細打量著這些機關傀儡,忽然發現,自己剛才留下的掌印,竟然有漸漸淡化的趨勢。
鑄造這些黑甲傀儡的材料,似乎有自行恢復的能力。
他眼神一緊,視線掃動,出手扣住秦陸白所面對的那具傀儡肩膀縫隙處,吐氣開聲,用力一扯。
這具傀儡的背甲,被硬生生扯下來一半,露出軀干內部的結構。
蘇寒山看了看,發現其中有一些移位、斷裂的微小部件,并未愈合,這才略微松了口氣,干脆一掌抓進去,掏出一大把零碎部件,撒向四方。
楊翩翩和秦陸白見狀,也把其余幾具傀儡,如法炮制。
“可惜了,如果這些傀儡能帶出去,就算是殘破的,賣給萬寶樓,價錢也絕對不菲。”
楊翩翩感慨了一聲,“說不定能買一篇真形境界的詳細功法。”
秦陸白笑道:“如果能出去的話,就算沒有這些傀儡,憑罡煞結晶,也能換到部分真形秘訣了。”
蘇寒山問道:“你們既然是游俠,在故鄉應該沒有太多需要顧慮的東西,又有志于武道更高境界,沒想過加入神威府嗎?”
楊、秦二人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
“蘇少俠到底年輕,有朝氣,有膽識。”
秦陸白嘆了口氣,“但這里可是邊境之地,別看神威宴上,我們好像挺特殊的,真要是加入了邊軍,遇到什么大風險時,所謂天梯境界,跟普通士卒也不會有多少差別。”
楊翩翩點頭:“雖然別的地方也未必就能壽終正寢,但比起邊境這邊,還是能讓人心里安穩一些。”
尤其是經歷了秘境里的這回大事件,他們這個想法,更明顯了。
“而且,別說邊軍,光是能在我們郡里稱上大勢力的,內外各種關系都已經夠復雜了,像我們這些野路子,很難找到心儀的投靠對象,不然也不用一直當游俠。”
秦陸白只是嘀咕了幾句,蘇寒山卻起了點心思。
可現在這個情況,也不是說那些事的好時機。
蘇寒山存下心思,走到莫長空被打爆的地方,單手一抓,從空中匯聚水汽,形成幾個水球,沖洗了地上的幾塊物件。
莫長空雖然被打爆,但他身上的兩枚罡煞結晶、一個羅盤、一個金絲錢袋,還有一根完整的脊椎骨,都沒有被炸破。
天梯的巔峰境界,脊椎骨的堅硬程度,都是非比尋常,何況他練的還是虎韜的進階心法,虎死不倒架,練骨頭,就專門往堅硬這方面發展。
就這根骨頭,直接拿起來用,便不遜于寒鐵玄鐵打造的鞭锏兵器。
但蘇寒山對死人骨頭沒有興趣,主要是把另外幾件東西,取到手中。
羅盤一入手,他就感覺到怪異之處,這塊羅盤中間竟然沒有指針,但是外圍的多層刻度,一直在慢慢的旋轉調整。
隨著他手掌微動,那些刻度的轉動方向,也會發生變化。
秦、楊二人,江湖經驗更為豐富,但過來看了之后,也不懂這羅盤是怎么回事。
“弄這么大動靜,又派人進入秘境,不可能只是為了殺掉我們這些天梯境界的武者,看來是另外要找什么東西?”
蘇寒山思索著,轉頭道,“還是按我們原本的計劃,找更多人會合,秦兄,你指路吧。”
秦陸白點點頭,不再耽擱,施展追蹤手段,在前方引路。
三人走后不久,林子里面,又有幾條黑影穿行而來。
五具黑甲傀儡,一個領頭的不周宮弟子,名叫林澤,頭發披散,額前的發絲幾乎遮住眼睛,氣質顯得有幾分溫吞無害。
然而,等他發現那五具殘破呆立的傀儡,腳下微滯,氣勢頓時一變。
周圍的竹木,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居然在一眨眼之間,被凍得開裂,覆蓋上了厚厚的白霜。
林澤的羅盤上,顯示的那個方位,離當時他們進入秘境的位置最近,已經搜索一遍,并無所獲,羅盤上就指示出了新的方位。
想不到趕往這邊的路上,居然會發現同門慘敗后的痕跡。
等他找到那兩截斷裂的竹節鋼鞭和一根完整的脊椎骨之后,他也已經知道,死的是誰了。
“莫長空的根基強勁,打法蠻橫,動不動把人一鞭抽碎,可在這里一戰,碎的居然是他自己?”
林澤檢視周圍,“破壞了他的傀儡,把他打爆的對手,一共還只有三個人。”
林澤羅盤上的第二個地點就是這里,仔細檢視之后并無發現,羅盤上顯出第三個地點,臉色不禁凝重起來。
莫長空的羅盤不見了,而那三個兇手離開的方向,與第三地點的方向一致。
“如果那件東西被這三人捷足先登,我們就麻煩了,但我直接追上去的話,風險也太大。”
林澤看向自己的五個機關傀儡,讓他們圍成一圈,面朝外圍,同時運功,登時,他們胸口的明珠就閃爍起來。
在西極三洲的時候,機關傀儡之間交換過聯系方式,就可以遠程傳達消息,但進入這個秘境后,這種傳訊功能,明顯受到影響,也不知道還能覆蓋多大范圍。
片刻之后,胸口原本閃現虎字的機關傀儡,從明珠中投射出一片光影,現出此次六人中,唯一的女弟子,東野婷的身姿。
另一邊,豹字傀儡也從明珠之中,投射出申屠子的身影。
雖然沒聯絡上太常和胡不歸,但也讓林澤松了口氣。
“莫長空死了?!”
林澤把事情一說,兩人各自變色。
東野婷立刻說道:“離我負責的方位,還有不到五里,搜過之后,我就去跟你匯合。”
申屠子道:“我正在搜自己負責的這個方位,沒什么發現…咦,過會兒我就去找你。”
林澤從他語氣中察覺到一絲蹊蹺,正要問話,申屠子已經關閉了傳訊。
遠處,一座光禿禿的斷崖之上,申屠子瞇著眼睛,看向下方的峽谷。
峽谷之中,兩個身影正在慢慢前進。
“你跟著我做什么?”
膚色如銅的壯實少年走在前面,雖然開口說話,但根本不去看身邊的人。
唐娟手持玉笛,玉笛末端挑著一個網兜,網兜中竟是幾枚罡煞結晶,輕柔道:“招攬你啊,賀平章,上次見面的時候,我就說過了,我很想你來做我的護衛。”
賀平章沉聲道:“無聊。”
“對這些結晶也不動心啊,也是,你最大的問題是洪爐絕脈。”
唐娟說道,“上次回去之后,我打聽了,夏侯世家的功法,應該能解決你的問題,投入我三元會館,我幫你引薦拜師,如何?”
賀平章只道:“秘境動蕩,生死攸關,我要去我進入秘境的地方等待,那里也許更有可能得到救援,你也去你落地之處吧。”
唐娟失笑,收了罡煞結晶,轉動玉笛,道:“秘境層面的大事,我們做什么都沒有意義的,大將軍若勝,我們自然能得救,大將軍若是失利,我們躲在哪,都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她說這話的時候,峽谷右邊的斷崖上,六個鬼影子一樣的身形,突然飛墜下來。
這峽谷兩邊的峭壁,高度也就只有十丈左右,申屠子出手之前,兩個人都沒能有所察覺。
但是,在他帶著五大機關傀儡,飛撲墜擊的過程中,唐娟手里的玉笛,陡然發出一聲尖嘯。
不是她吹奏,也不是她運功灌注,而是這件法器本身對于殺意的感知,比唐娟還要靈敏。
這個笛音,尖銳到了極點,好像有鋼針,從耳朵里穿透進去,刺向大腦深處。
申屠子一聽到這個聲音,下意識的運了大量功力,護住自己的頭部,手上只剩了小半力道。
而這個聲音,對唐娟和賀平章,似乎并無影響。
兩人同時反應過來。
賀平章腳下轟然一震,方圓三丈的地面,像一塊龜甲裂開,皸裂紋理之中,更透出黑紅色的光芒。
這種暗紅氣芒,這塊開裂的地面,發出巨大的彈射力道,把兩個人的身影,全部向左彈射出去。
申屠子和五大傀儡砸到地面的時候,賀平章與唐娟,已經沿著左面峭壁,奔騰而上。
申屠子眼神狠厲,心念一動。
有三個機關傀儡,就做出投擲長矛的動作。
但他們那只虛投的手,向后拉開時,踩在手掌上的,是申屠子和另外兩個機關傀儡。
兩個一組,借力飛騰。
賀平章和唐娟,剛剛跑上斷崖,下方就有三道身影飛射過來。
唐娟手中玉笛回頭揮出,《妙音裂魂劍》一經施展,使人分不清,到底是尖銳至極的聲音刺耳傷人,還是劍氣已經混在聲音里面,殺到敵人的臉上。
申屠子被這劍、音混雜的招式一沖,力道頓時遲緩了三成,但一拳砸在玉笛之上,仍然讓唐娟承受不住,身體倒飛出去。
與此同時,賀平章對抗兩名機關傀儡,沖步出拳,左腳向前的時候,重重跺地,斷崖邊緣的大片土石,迸出黑紅裂紋,當場垮塌。
兩名機關傀儡,剛與賀平章的拳頭碰上,力道還沒有完全吐實,身體就已經不由自主的向下跌落。
可賀平章的右手也劇烈一痛,倒射如箭。
原來申屠子出手的時候,已經發現,唐娟本身修為不如自己,但笛音特別針對活人,即使陣法加持之力在自己身上,一招也未必能將之必殺。
所以他打的那一拳,是純憑自身修為。
而陣法加持之力,存在于一名機關傀儡身上。
可是沒料到,賀平章看似功力不出奇,對地面土石的摧毀、利用,卻遠超常態,竟然把兩名傀儡都打落峽谷。
原來,洪爐絕脈,是指經脈心神中天生有一股本命火煞,火煞之氣增長的速度,會比內功增長更快,遲早失控,從神魂燒透到肉身,若不練功,則死得更早。
這種本命火煞,具有地火屬性,若要摧毀土石,比同等功力的武者摧破土石之際,更為迅捷難防,而且還能在摧殘土石的同時,得到元氣反哺。
申屠子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招搖過市,還以為是兩個雛,沒想到都有點意思啊。”
唐娟落地,吐出一口血來,注意到申屠子背后的刀柄,臉色乍變:“夏侯家的赤焰一痕刀?”
夏侯家這次,同時有兩個年輕族人受到神威宴的邀請,修為都不在司徒停云之下,更是有刀法合擊、刀氣刺穴的禁術,若在緊要關頭,能使戰力倍增。
唐娟他們這個小圈子里面,就以夏侯家那兩人為最強。
“你認識這刀的主人?”
申屠子摸著脖子上的新傷疤,牙齒上下一磕,“被我全速突襲之后,還能在我脖子上留下一條刀疤,確實是勁敵,有資格留一把刀做紀念了。”
“你們兩個嘛,就差遠了!”
申屠子陡然出拳,身影在空氣中拉出一條長長的白痕,拳頭正是那白痕的前鋒。
賀平章腳下地面崩裂,黑紅光芒燃遍全身,硬扛一拳,耳朵里突然聽到一聲銅鑼炸響般的聲音。
豹韜心法的進階,暴銅破!
賀平章心神劇顫,身體倒飛的速度,遠比不上申屠子追擊出拳的速度,只能憑本能揮臂,全力抵抗。
甚至就連唐娟的笛聲,好像也要追逐了一下,才追到了申屠子。
尖銳的笛聲,跟銅鑼接連炸破的聲音一比,好像都顯得不夠刺耳了。
但笛音陡然一沉,唐娟懷里、腰上、袖中,接連四件價值千金的法器裂開。
音調好像水銀繩索一樣,纏繞在申屠子身上,使他略慢了一點。
唐娟飛撲過去,抓住賀平章后領欲逃,卻見五尊機關傀儡,已經重新上崖,截住去路,包圍在周邊。
轟!!!!!
就在這五尊機關傀儡現身的剎那,乍然被五條閃電劈中。
五尊機關傀儡,各自被轟得移位,包圍圈露出明顯的缺口,雷鳴之聲,滾滾蕩開。
雷鳴同時,隱約傳來一個女子嗓音。
“閃開!”
賀平章渾身是血,突然睜眼,反手抱住唐娟,斜踢在地,改變方向,往側面一滾。
轟隆!!!
前方地面微震,黃土飄揚,狂風鼓蕩,吹來大片塵埃,小小一塊斷崖上面,猛然間有了電閃雷鳴,風起云涌的氣勢。
只見漫天塵煙之中,雷霆閃電,匯聚成一把湛藍色的大刀,長達十丈有余,刀鋒厚重,明亮無比。
對著申屠子,當頭劈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