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夜晚的天空中,炸開了一朵朵璀璨的煙火。
滄水縣郊外,一條大路旁邊,扎著百多個大帳篷。
上千號人正在這里聚會,到處都是篝火,到處都是酒香的味道,烤豬羊的香氣。
滄水縣的縣令高文忠,也在人群之中,高談闊論,時不時哈哈大笑,拿著大號的酒碗,與大家聚飲。
“去年這個時候,定下來的十六條大路的計劃,到今天終于算是完成了。”
“離我們五十步開外的那條大路,就是最后一期工程,今天下午的時候,已經驗收,總重五萬斤的六輪大車從上面壓過去,基本不留下什么痕跡。”
“另外十五條大路,也都是這幾天竣的工,我是每晚去出場一個慶功宴,一天比一天更高興。”
高文忠笑道,“這十六條大路,代表的可不僅僅是陸地出行,商隊往來的方便,更代表著,原本被深山峻嶺,山中精怪野獸所阻礙的險地,已經被我們打通。”
“那些得天獨厚,精怪聚居的地方,也將成為我們有規劃的開墾改造,養精怪,種靈藥的寶地。”
“全縣下到十五歲,上到五六十,只要還有行動能力,有意愿出來的,我們都可以有對應的職位提供給他們,每月結算的工錢,也可以直接換取這些靈藥,用來給家里人修行。”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我們有望在十年之后,把全縣人口的平均壽命提升到九十歲以上,和和美美,頤養天年。”
說到這里的時候,在場的這些人全部都大笑共飲,身上汗水晶瑩,只覺得暢快淋漓。
高文忠也確實是最近酒喝的有點多,見大家捧場,越說越是來勁。
不過,他后續再說的話,什么其他縣的變化,郡里頭的規劃,東海九郡的藍圖,跟北疆合作的小道消息等等,大伙就有點聽不懂,不太能感同身受了。
有人一手拿著酒碗,一邊就順手摸出了太一令牌,悄悄拍攝影象上傳,聯絡家里人。
過了好一會兒,高文忠終于講完了,大伙又應景的呼喊了幾聲,盡情的投入吃喝。
“真是不一樣了啊。”
高文忠找了個邊緣點的地方,坐在了樹根底下,自顧自的喝酒。
換了幾年前,滄水縣這個地方,雖然也號稱附近十縣最發達的地方,水路交通方便,但實際上,周圍那些崇山峻嶺、險瘴深谷,都是絕大的限制。
那時候的縣令,如果想要朝山里修路的話,那絕不是為民著想,純屬是腦子有病。
那個時候,就算是換點實際的,有可能達成的目標,在縣城范圍內新修繕一些道路,也不可能有多少人積極應招,更不可能有這樣熱鬧快活的氛圍。
“當初我是想什么來著,好像是當個中規中矩的縣官,郡里頭抱緊云濤大人的派系,安安穩穩,以后給家里留下積蓄,娶妻生子,教導兒孫成才,也就有一脈香火了。”
“現在想想,感覺那時候的理想還真是無趣。”
“也就只是這兩年左右的時間,竟然發生這么多事情。”
高文忠自斟自酌,看著篝火和煙火,笑意不減。
“我也沒想到,當年的高縣令頗有惜字如金的味道,說起話來,都是再三思忖,現在一打開話匣子,好似那個大江橫流,滔滔不絕。”
樹蔭底下,多出了一個人影,手上捏著一個寒玉冰杯,笑道,“給我也來一杯。”
高文忠眼前一亮,給他倒了一杯,驚奇道:“不是聽說,你在飛流劍宗那邊臥崖長眠,參修神功,什么時候回來的?”
“就剛剛。”
蘇寒山嗅了嗅那杯酒,一飲而盡,“最近去過草原,去過荒漠,去過大海,又想回來看看滄水,就沿著松鶴武館那邊,一路游玩過來了。”
今天已經是蘇寒山見過余獨行之后的第三十四天。
他的這縷意識,一直游蕩在外。
六煞天星,代表著對凡俗預定軌跡的破壞性,因此,蘇寒山借六煞天星前往的地區,往往都是一些正處于局勢激變的地方。
可是,說到當今天下間,格局變動極為劇烈之處。
滄水縣,肯定也在這個行列里面。
當蘇寒山心里有了這個認知的時候,就回到了這里。
高文忠又給他倒了一杯,問道:“這次回來待多久?”
“應該也沒多久了,估計很快就要再出趟遠門。”
蘇寒山沉吟著,忽然一笑,“你剛才是不是說,要全縣人口,平均壽命超過九十的?”
高文忠有點不好意思:“據傳你現在的修為,壽命能夠達到五百多年,身邊好多高手,都是三百五百的長壽,這個九十,是顯得有點,嗯,有點平庸了。”
“哈哈哈哈,我覺得很好,哪里平庸了?”
蘇寒山爽朗的笑道,“大家都活得長,活得開心,有愛好,不管我們四散八方,離開多久,有朝一日聚起來,大家都還在,我的愿望也不過就是這樣了。”
“最多是數值大小的差別。”
他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更何況,就你這個目標,要想達成,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了。”
發展十年,壽均九十。
魔劫怎么可能再給你十年呢?
但是…
蘇寒山神馳物外,一時間竟然產生一種頗為好高騖遠的豪氣。
我倒還真想試試,能不能搶在魔劫之前,讓它把十年光陰吐出來。
高文忠并不知道魔劫什么的事情,疑惑道:“怎么了?”
“沒什么,你這個酒差點味道,嘗嘗我這杯。”
蘇寒山單手一晃,又捏出一個杯子,杯中盛滿了清亮微綠的酒液。
高文忠接過杯子,只覺手上一股微涼浸入心脾,頭腦一清,連忙問道:“你這就要走了?”
“你有事忙,我也有事辦,要完成理想,可得鼓足干勁啊。”
蘇寒山隨意的回了一句,抬手跟他碰了下酒杯。
叮!!
高文忠忽然睜眼,發現身邊空無一人。
樹蔭依舊,月影婆娑,地面的枯葉沒有任何多余的痕跡。
他壺里的酒也沒有減少,之前的一切,似乎只是酒酣之后,莫名其妙的一場淺夢。
不過,當高文忠低頭一看,卻發現自己手上,果真捏著一只寒玉酒杯,清透微碧的酒水,引得人饞蟲大動。
嘭!!!
又有人在放煙火,璀璨的煙花,倒映在酒杯里面。
如真如幻的蘇寒山,其實并不是飛空離開的,只是放開腳步,向遠處行走。
走過白樹林,越過石壕縣,跨過怒滄江。走過黑夜又白晝,朝陽又夕陽。
在黃昏的時候,他的這一縷意識,再度回到了飛流劍宗。
沿途遇到認識的人,他也自然而然的打招呼,直到走上山頂,看見了他自己。
衣衫單薄的年輕人,在巨石之上呼呼大睡,風霜雨露沒有沾濕了他,卻給他沾上了自然的氣息,呼吸平緩悠長,仿佛吞吐著山川之幽靜。
蘇寒山的意識寄托在六煞天星中的時候,雖然看起來一切如常,但實際上,處于一種思維方式比較欠缺的狀態,或者說,比較懵懂少慮,高情忘憂。
就是要那樣純任自然,才能夠維持住這種與六煞星光同在似的感覺,很多東西不能細想,一旦細想,就會從這種狀態脫離出來。
所以,他到今天才能夠想起來、才能夠做到,用六煞天星的視角,來觀測自己。
他看自己的眉眼,看自己的呼吸,處處帶著新奇的感覺,看透皮膚血肉,細胞舒張,物質微粒時時刻刻的運動,看到內臟五行,生命磁場,通連著五雷元氣的起伏律動。
看到皮囊下的魂靈,又看到了那兩顆丹丸。
武道金丹,內含天眼蒼龍,一線豎眸,五彩迷離,運算不休。
降魔血丹,魔性沸騰欲裂,時刻粉碎,化元重組,七情皆暢。
六煞天星所代表的概念雖然龐大,但主要是擁有觀測、吸聚、受祈、降臨、增幅這些能力。
并沒有負責自主思考的部分。
蘇寒山用六煞天星的概念化視角,來觀測自身,觀測代表自身理性思考與感性思考的兩枚元丹。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說不清是自己在觀測外物,外物在觀測自己,還是外物在觀測外物。
但無論是哪種觀測形式,其中又都有一個屬于蘇寒山的自我意識,作為推動力。
“思、考…”
蘇寒山的意識,吐出了這兩個字,在意識、魂魄、肉身、元丹、內功、外氣,全都分隔的情況下,探求思考的意義。
思考并不是指觀測接收,也不是指反饋踐行,而是在兩者之間。
思考,未必會成為現實,又不能說是虛幻,至于思考答案的對錯,更有無數種視角的不同評價。
似乎,它只是存在于生靈內在應激反應和外界現實情況間的緩沖橋梁。
聽起來,“思考”并不是一個生物生存下去必備的條件。
但,它是求道者必備的條件。
沒有湊合著架起的橋梁,怎么能有穩定鋪設出來的道路坦途呢?
沒有橋和路,生靈的內在,就永遠被圍困在內部,又怎么能夠主動去追尋自己想要的事物?
思考,無論是理性還是感性,都不是生命最初的動力,卻是修行最初的動力。
蘇寒山的意識,向前走了一步,不知道算是回歸肉身,還是進入了金丹之內。
在這一刻,他幾乎完全感覺不出自己的魂魄、元丹、肉身之間,有任何區分界線。
下一刻,他從石頭上坐了起來,慢悠悠的伸了個懶腰。
降魔世界中,傳出七代祖師的感應氣息。
“居然是讓兩枚元丹,同時開始概念化,很好!”
七代祖師贊許了一聲,“我招惹了一下天限,最近不太好出現在外面,你到降魔世界來,我有件東西要給你。”
蘇寒山睡得心滿意足,精力充沛,也不耽擱,立刻進入了降魔世界,來到乾坤靈臺。
靈臺中,七代祖師依然是抱虛童子的模樣,兩臂抬起,雙掌之間,漂浮著一個約三寸高的雕像。
這雕像通體純黑,看起來像是一個帶著威武頭盔的人類頭部,頭盔在額頭的部分,有著如飛鷹展翅般的紋飾。
但,就算是在人臉部分,雕琢的風格依然有棱有角,輪廓很是剛硬古拙,是種似人非人的感覺。
“降魔世界失落在淵界已久,你們這群人力挽狂瀾,整頓內務,駕馭降魔世界,回歸人間,按天都仙府的規矩,都該計算功勛,記錄在冊。”
“這件事情里面,你的功勞該居首位,加上別的一些緣法糾葛,這件寶物,非你莫屬。”
七代祖師說到這里,虛著眼觀察蘇寒山,忽然又道,“你好像并不驚訝,也不疑惑。”
“看來是知道我手上的是什么東西?”
蘇寒山笑道:“之前碰巧見過燎原峰的余師兄,從他那里聽到一些消息。”
這件寶物,雖然是純陽峰的鎮庫之寶,但它最初其實是一件戰利品。
當年不周宮和大秦皇朝橫壓八荒,討伐淵界,傾盡不知多少人力物力,才鑄造了十二尊玄帝荒神。
純陽峰這件寶物,就是其中一尊玄帝荒神的頭部,也是其至秘中樞。
大楚開國時期,純陽峰主廣邀好友,把這件寶物祭煉變化,使其也能貼合天都純陽的傳承之道,從此作為鎮山之寶。
“既然知道,那我就不多說了。”
七代祖師將手一推,那尊玄帝銅首,就化為一個紋身,烙印在蘇寒山右手手背上,看起來質感十足。
這下好了,左手腕上太極印,右手背上玄帝圖。
蘇寒山心中掠過一個奇怪念頭,有點遺憾,自己為什么不是天生的八只手。
抱虛童子看出他臉上神色,輕咳一聲,笑道:“你的太極印記也快要發動了,做好準備,我要將我的這縷意識寄托上去,你穿越的時候,很可能出現一些跟以前不同的變化。”
蘇寒山正在觸摸那個玄帝紋身,聞言連忙說道:“這么快?等一下,我發個消息。”
他摸出塊太一令牌,找到親友群,意念一動,極速打字。
“出個遠門,莫忘莫憂,回來給你們帶點新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