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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 淺愛人間春

  碧海藍天,白沙映日。

  銀白色的飛梭,停留在這片白沙灘上,雷玉竹坐在飛梭之上,手持一把玉斧,默默參詳。

  這里是中奇群島,目前也是南海上抵抗烏靈圣母的大本營。

  峨眉的白衣神童,少林的八大名僧,武當的偷天長老,鯨王一族和四面八方的海中妖仙,都在這里匯聚。

  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妖族離開,去聯絡其他沾親帶故的勢力,守望相助,又有多少妖民舉家搬遷過來,托庇于群島之間。

  烏靈圣母雖然因為被白一子和金昌圍攻,又感受到冥河姥姥殞落,心頭驚疑,已然退去,但海上的局勢還是如風云變幻,緩急難料,非常緊張。

  雷玉竹在這亂象之中靜坐,忙里偷閑,正是要找機會回歸真身,并一舉讓真身也踏入了第四大境,最好兼具九淵神魔和降魔武道的長處。

  夏侯帶人躲在金陵附近,因修為低微,不敢到海上來冒險,但也在謀求這個方向,見解頗高,常用令牌聯絡探討。

  “雖然同樣是九淵神魔之路,但夏侯的《南華刀章》和我的《雷澤不朽圣典》差別還是很大。”

  雷玉竹思量道,“這玉斧里面,儲存了寒山解析降魔武道的幾套推演步驟,涉及到當初運行五雷夢境的成果,倒是更有啟發一些。”

  玉鐲器靈的聲音忽然響起:“咦,這玉斧你是哪里來的?”

  玉鐲器靈對這方天地星球形狀的玄黃磁層,很感興趣,常常探測推敲,渾然忘我,倒是剛看見這把玉斧。

  “這是寒山托人轉交給我的,據說是本地宋國太祖皇帝,從華山山脈中奇遇所得,善能推敲功法符咒。”

  雷玉竹解釋道,“在神府以下,好像不管什么體系塞進去,它都能推演推演,但到了神府境界,效果就不大。”

  玉鐲器靈沉默了一會兒。

  雷玉竹向來平淡,內心卻是敏銳,察覺到異樣的感覺,問道:“怎么了,這斧子有什么問題?”

  “不好說。”

  玉鐲器靈說道,“從材質等等來說,這斧子徹頭徹尾,就是本土產物,但是,煉制這把斧子所用的技法,我總覺得有點眼熟。”

  器靈斟酌著說道,“而且,我聽說這個世界,自古以來最強的修行者,也只是相當于第五境神府境界吧。”

  “可這套斧子里面的推演之法,別看只能對神府境界以下生效,卻能夠隨意兼容不同體系,其開創者,恐怕是相當于大楚武道第七境以上的人物。”

  雷玉竹一愣:“華山有第七境?”

  “不!華山那人應該也只是從別的地方,學到了這套技法。”

  玉鐲器靈繼續說道,“這個世界蹊蹺的地方,還不止于此。”

  “你不覺得,各方勢力的功法都太完備,潛力都太高了嗎?”

  武道修行,并不是說你踏入這個境界,就自動有了對應等級的功法。

  如果沒有前輩傳授的話,那么你踏入新境界之后,還需要自己適應潛力,挖掘特征,整理出一套功法來,這種功法,往往還只適合自身,很難傳播出去。

  而這個世界,明明最強者也只有神府境界,每一代的神府都寥寥無幾。

  但各大勢力的鎮族功法,卻都有踏入神府境界的潛力,哪怕他們祖上,根本沒有出過神府,這就很怪了。

  一兩個勢力是這樣,還能說他們祖上天縱奇才,能夠旁征博引,舉一反三,以低境界,窺探到高境界的模樣。

  然而,每個稍具規模的勢力都這樣,那就只有另一種可能了。

  就是他們各家祖上,全有過遠超自身境界的奇遇!

  “大楚能稱為圣地的宗門,都曾出過第十大境的人物,他們中也不乏有人思索,如何讓低境界的武人,可以化魔氣魔性為己用,以便于對抗魔劫。”

  “但從中古前期,直至當今,也沒有任何一方圣地成功。”

  玉鐲器靈的聲音到最后,都變得有些飄渺驚疑,似乎也是一直為此困擾,如今終于順勢說了出來。

  “偏偏這個世界,成功了!!”

  蘇寒山的意識,出現在一個黑暗的地方。

  究竟虛空,廣大無邊,全部黑暗難言。

  說是純黑,倒也不盡然,似乎黑暗中還有無可計量的魔怪在涌動,有無邊無際的細碎聲響,如胚胎之呼吸,如骨骼之初生,如千眼萬瞳首次睜開眼皮…

  光是蘇寒山意識出現的這一剎那里,就至少已經有數十萬魔怪,從他意識所在的地方呼嘯穿過。

  那些身影龐大而稚嫩,稚嫩而猙獰,盤旋徘徊,在極速的醞釀生長。

  蘇寒山可以肯定,自己的意識在這里是空幻的,而那些魔怪身影反而大多具備實體,強悍兇狂。

  忽然,如宙如淵的無邊黑暗中亮起了一點斑斕彩光。

  蓬首長須、毛發旺盛的麻衣壯碩身影,手提一把嶙峋崎嶇的木質拐杖,向前伸出。

  拐杖的頂端,就誕生了那一點斑斕的光芒。

  只這么一點光,輕輕敲打下來。

  至少比蘇寒山的感官范圍,還大了千倍萬倍不止,那龐然莫測的無邊黑暗,就全部崩碎。

  那么多的強悍魔怪、巨魔胚胎,就像是被凍結在厚厚冰層之中的浮萍朽草,肢體、意識、眼神、聲音,都被封凍,沿著黑暗的裂縫而破裂,寂然漂浮。

  那根木杖,又微微上挑。

  于是所有的碎片,開始碰撞粉碎,融化變形。

  肉眼難辨的無量毒蟲,首先在那些碎片之中,滋生出來,成群結隊的搬運著正在變形的事物,亂中有序的拼湊到一起。

  當那些事物略微定型的時候,露出一座座萬丈高峰,千里山脈,廣闊江河,浩瀚海洋。

  無量蟲豸,在廣袤虛空中搬運著山河大地,飛速匯聚到一處,層層累加,拼合起來。

  蘇寒山聽到了手持木杖的那個身影,發出深長的呼吸。

  群峰灌頂,北斗墮邊,藜蓬臭蔚,焦原及竭澤,天呵并地吼,是巫之吐息。

  溪回壑轉,蛟螭蠖蟄,山鬼窈窕,腥風之沖動,震瀑之敲磕,是毒之感化。

  “巫者,繞樹而舞通天地。”

  那道身影在呼吸之后,吐出了聲音,廣袤山河大地上,一株璀璨神樹,隨著他的聲音而生長起來。

  天青色的神木,屹立于大地的中央,直入虛空,接引無量元氣化為九重蒼天,覆蓋大地。

  天地成就之后,萬萬千千奇形怪狀的物種誕生出來,也有很多似人的生物混在其中,懵懵懂懂。

  萬物并生,坐望寰宇,吞吐靈機,相安無事,直到其中有第一個動了好奇心的生靈,向外行走。

  他能夠碰到朋友,獲得好處,但也注定受到傷害。

  “毒者,求道之母無上王!”

  那個持杖身影的聲音變得很淡,似乎只是在無窮高處,做著注解。

  大地上的一切迅猛發展起來,因遭到毒害,而欲求生,因求生而漸至求道。

  他們彼此廝殺,彼此結盟,分分合合,對抗黑暗中的魔怪,挖掘天地間的隱秘,探索虛空中的未知。

  他們有的肉身強悍無比,有的魂魄高妙靈應,有的驅使山川造物,殺伐第一,但是在與魔怪的戰爭中,他們無可避免的落向了頹勢。

  魔可以攻擊萬物,吞噬元氣,他們卻無法利用魔氣,只能先從天地虛空間轉化元氣,再設法將魔氣磨滅。

  “巫毒道尊,你這方天地,野蠻與智慧并存,血腥卻又將二者覆蓋,無休無止,縱有大知大賢,心念慧根,也只微耀一時,無從延續。”

  天地之外,有金色圓光顯化,掛在一個人影腦后,光芒不大不小,卻使外界無數魔怪,為之一滯。

  “且待老僧為此界,點化一處心念歸宿。”

  那人影伸出一只寬柔纖長的手掌,手背金鏈之間,七寶跳動,分化億萬,灑落大地,裝點出一座座佛國凈土,鈴鹿拉車,接引有緣。

  “腥風血雨暗蠻天,訛傳夢怪日千變。何妨修心向鹿車,香臺時禮蓮花間!”

  大地上多出了這些凈土,本該隕落夭折的智慧,紛紛得以延續,對抗魔怪的聲勢為之一振。

  然而,此番作為仍然如同飲鴆止渴,抱薪救火,老朽的智慧成為至極的追捧,稍有差錯,便匡定未來百代歧路。

  佛國甚至成為最渴望的歸宿,對抗魔道的手段,愈發趨于緩和與逃避,茍延殘喘,步步退讓。

  到了最后,大地上除了魔物之外,再沒有一個生靈,連天地和神樹本身,都開始被魔物啃咬。

  佛國里面延壽的念頭,也到了壽終之時,莊嚴佛國猶在,不被魔物所毀,卻空空蕩蕩,再無一物。

  “使萬物最初即與魔共生,嘗試尋求抗性,確實是巫毒道最擅長的手段。”

  第三道聲音響起,“但你們這方天地,種種規格軌跡,跟人間都太相似了。”

  “人間至今尚未尋出降魔之法,你們用相似之物去探究,又怎么能夠找出前路?”

  “不如從我等游歷諸界,所見千般形貌中,擇取一種,嘗試為之。”

  蘇寒山沒有見到第三個人影,但是看到神樹天地在縮小,大地上莊嚴的佛國,都變成了一個個細微的亮點。

  等整個天地縮小到最后,似乎成了一方玉石,被看不到的存在托在掌上。

  “陰陽稟自然,物外任翱翔,宇宙產黃芽,爐中七返華。”

  托起玉石的人,緩緩念誦,玉石沒有半點損毀,卻自發露出了被雕琢般的光芒,表面生長出晶瑩的紋理,吸收了外界無數影像,又逐漸變得渾濁。

  到最后,整塊玉石變得渾渾沌沌,難以言語。

  蘇寒山明明能夠看到,卻說不出自己看到的是什么,是亮是暗,是硬是軟,是方是圓,是至大無外,還是至小無內。

  “善哉善哉!”

  鹿車古佛發出贊語,手上拈出一朵蓮花,“既然凈土不可,佛國不善,老僧愿以八萬四千朵輪回蓮,共存一處,為此界開辟幽冥。”

  “凡我一念尚存,蓮花不謝,幽冥不壞!入幽冥者,不可再涉人間,心念是聚是散,延壽幾何,全憑各自修持,再無佛陀助力!”

  巫毒道尊木杖一抬,點在那團混沌事物上。

  “吾以巫毒道主之名,于此立約,吾身猶在,道氣長存,無量微蟲,轉變生質,滿盈萬山萬海,遍至虛空不漏。”

  “將來此方天地,懸掛于淵界與人界之間,淵界魔氣魔物,欲入此界,粉碎如塵,如蟲之糧,無智無識,雖與萬物共存,不顯形體!”

  托起混沌天地的人,再度開口。

  “天都仙府,華陽道人,見證此約!”

  華陽道人話音剛落,翻手一變,手里一道清亮亮的劍光,斬入混沌之內。

  狹長的劍痕在延伸,劍痕兩邊,誕生出急劇膨脹的廣闊空間。

  初時,此情此景,像是一只蝴蝶,兩邊膨脹開來的空間,要遠比劍痕更大。

  但隨著劍痕延伸的速度,越來越快,層層膨脹的空間,只能點綴在劍痕兩側。

  整個畫面,變得如同一條千翼神龍,周圍黑暗世界中,反撲過來的魔氣越來越濃重。

  那條劍痕就點到即止,不再向前,而是從尖端開始分化。

  眾多劍光弧線,原本無色,在極速飛舞中變色,或紅或藍,向后飛去,填補虛空,形成三垣四象二十八宿,無數星點光團。

  又有大量劍光弧線,碰撞到一處,形成猛烈聚變,膨脹出一個龐大火球,金紅燦燦。

  “畢竟虛空有限,諸天星斗,多非實質,好在其理無限,宇宙縮影,一切法道,真實不虛。”

  華陽道人嘆了一聲。

  “吾當運轉星宿,調和宙光,贈爾歲月悠悠,以觀萬世。”

  在金紅色大火球照亮的范圍內,有一顆蔚藍色的星球。

  在這顆星球旁邊,還陪伴著一顆黯白色的月亮。

  諸天星宿,為這廣袤虛空形成了周密無瑕的護層,內中宙光飛流。

  日月人間,從莽荒遠古,加速演變。

  依靠三尊立約,冥冥之中的智慧,每隔一甲子收集人間實質變化,演算無量大數未來變化,將百代以內,明顯會出錯的部分摒棄,其余成果,返還人間。

  終于,凡俗孩童也能入手的七十二種誘魔法,徹底完善;采魔煉藥之術在無量蟲的觀察下成型;心境降魔的階段,在幽冥蓮花的馨香中出世。

  由凡而圣,陸行之仙的道路,在顛倒陰陽、闖破生死的玄門真諦里,邁出堅實的一步。

  降魔武道繼續上漲,有了水火之災。

  但那個時候,冥冥中的三尊身影,都已相繼黯淡下去,經周天星宿調和的宙光,已被外界同步。

  終于到了千年之前,天地豁然微震,創世三尊的存在感,徹底淡去,乾坤靈臺,驟然與外界隔斷。

  蘇寒山不知自己何時回過了神來,怔怔地站在原地。

  他有想過,這個世界可能有些古怪的地方。

  但沒有想到,這個跟他前世某些歷史、故事相仿的世界,最初竟然是,被中土歷史上的幾位祖師,開辟出來的。

  前世的故鄉,今世的故鄉,以這么一種奇妙緣法,在他面前再度相逢。

  前世人多不順時,求諸于歷史,訴諸于筆墨,借青史中的留影,說出自己的心愿。

  今生卻也有人,喜愛那蔚藍星辰上的訊息,以締造乾坤的偉力,有意無意間,留下些微痕跡,寄望于蒼生真可降魔,開辟未來。

  蘇寒山心中千回百轉,感受到了說不盡也說不出的滋味,卻不得不全力將之淡忘,暫且封存。

  剛才他瀏覽無量無垠的天地歷程,乾坤紅塵,秋毫無間,天軌地力,亙古不遺,細節龐大到連他法體精神,都難以細思。

  只能暫且封存,記得一個模糊輪廓,才不至于影響他的意識運轉。

  但有一個景色,即使他刻意不去回想,遺忘到盡頭,模糊到極點,也仍然在他腦海中亮著。

  是華陽祖師,以游歷過蔚藍星辰的心態,來開辟周天星宿的那條劍痕…

  劍中之心,劍中之愿,貫徹兩界,引起了轉生之人由衷的共鳴。

  淺愛人間春,苦惱盡多劫。

  三尺無情鐵,殺開萬古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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