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正門處,兩只猿猴施展出合擊之術,攔截蘇鐵衣。
蘇鐵衣手里長槍一擰,整個槍身上,立刻泛起一層油滑的水光,正是純陽水中法的一種運用,以內力駕馭水分,組成異常光滑的水膜。
兩只猿猴精怪光論蠻力,幾不遜于天梯境界的高手,可在那長槍一擰之下,整個槍身,似乎成了一道黑色幻影,瞬間脫離它們兩個的鉗制。
槍影一分為二,幾乎不分先后的抽打在這兩只猿猴腰間。
嘭!!!
皮開肉綻,血光暴現。
兩只猿猴的拳頭還沒有碰到蘇鐵衣,腰部就好像被巨大的刀斧砍中,身體分別向兩邊暴射出去,血灑長空。
屋子里面的場景,一下暴露出來,正是蘇寒山打飛了黃明禮,力抗齊海龍的一刻。
屋子里爆發的氣柱,掀開屋頂,門口卻有一條黑色的長影,破開氣浪,蜿蜒而入。
嗚!!!
蘇鐵衣的長槍掠空而至,寒鐵槍身,在空中抖起一個攝人心魂的尖嘯聲。
這一剎那,仿佛不是人在控槍,而是這桿槍本身,化作兇惡的黑色蛟龍,張牙舞爪,要撞破所有阻礙,拖拽著蘇鐵衣,向前飛去。
細細的槍頭,從蘇寒山腦袋側面繞過,彎成一個奇異弧度,刺向齊海龍的咽喉。
齊海龍脖子忽然一縮,腦袋下沉,速度之快,就好像他體內,有一個早就拉伸到極點的彈簧,突然收縮,把他的腦袋扯低。
黑色的槍頭,直接被他的牙齒咬住。
槍頭尖端的一點,閃爍出一點紫光,陡然爆發。
嘭!!!
齊海龍的腦袋震了一下,嘴巴里面發生了一場紫紅光色的小爆炸,濃濃的黑煙,從兩排牙齒之間噴吐出來。
他的牙齒依舊緊密完整,潔白,沒有半點缺損,嘴里也沒有任何血跡。
那槍頭的一點紫氣,足可以把人頭大小的生鐵炸碎,又是從口腔內部爆發,竟然沒能炸壞這個血肉做成的人腦袋。
蘇寒山站得近,看得清清楚楚,那一瞬間,齊海龍的口腔發出了濃郁的紅色光芒,跟紫氣爆炸相抵消。
人體的每個部位各有用處,各有潛能,很難說誰高誰低,但如果要以打斗來說的話,很明顯是手腳最為方便。
手腳部位的經脈穴位最適合爆發內力,承受力最強。
其次就是額頭、肩背、胸腹的部位,內力精湛的人可以利用這些部位發功,卻要比手腳部位更遲緩一些,沒有那么靈便。
至于眼耳口鼻,那是最精微也最脆弱的地方。
習武之人,平時自己練功的時候,如果在這些部位運功太急切的話,都可能造成損傷,更別說利用這些部位,爆發出剛強的力量去與敵人對抗。
可是,真形境界的奧妙,就在于連這些弱點,都可以完成大幅度的蛻變。
假如修煉到真形境界的巔峰,對于世俗意義上的要害,就幾乎不復存在,就算是心臟破裂,氣管被割斷,大腦被震傷,只要功力還在,都能穩住生機,調養之后,就能恢復過來。
齊海龍雖然還沒有修煉到那樣的程度,但他這一口咬住槍頭之后,內力直接從牙齒上傳導過去。
細細的黑色槍頭,寒鐵打造,韌性無比,就在瞬間被鍍上了一層紅光,如同被燒紅了的烙鐵。
鐵塊被燒成這個樣子之后,是很容易塑形的,就算是寒鐵,被燒成這樣,也失去了韌性,布滿了龜裂的細紋。
整個寒鐵長槍,最頂端的一節槍身,直接在齊海龍和蘇鐵衣的內力對沖下,破碎開來。
如同一大蓬燒成鐵水的火星子。
蘇寒山的臉,離這把火星子太近,身體驟然往下一縮,躲開火星,同時雙手成爪,抓向齊海龍的膝蓋。
他早就發現,齊海龍的兩條小腿顏色很不正常,還帶著極重的藥味,簡直不像是人腿,更像是熬爛了的藥渣堆起來的雕塑。
想想此人功力之深,明顯在自己之上,口咬二叔的鐵槍,似乎是真形境界的人物。
之前大家在院中一戰,這人卻沒有能夠及時出手,顯然是身上有大毛病。
蘇寒山這一抓,仿佛一只人立起來的豹子,突然回歸天性,回歸常態,兩爪向前探出,自然流暢無比。
“大膽!”
齊海龍怒斥一聲,身影向后一飄,雙掌下劈。
蘇鐵衣的斷槍,卻在這時一分為三,三條槍影,分別刺向齊海龍的左眼和雙手小臂。
對于槍法名家來說,槍頭那一點鋒芒移動的速度,遠比自己手腳移動的速度,快了太多。
蘇鐵衣的修為雖然比齊海龍遜色一籌,但這時候,槍頭的速度,甚至比齊海龍的雙手還要更快一分。
齊海龍如果想靠偏頭,躲避刺向眼睛的那一條槍影,那么,雙手就會因為分心而氣力不足、應變不足,還沒劈下去,小臂穴位就會被槍頭刺穿。
他至少要分出一只手,守護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就未必突破得了寒鐵槍的攔截。
而蘇寒山,一抓不中之后,手掌在地面一撐,鐵鞭似的長腿,已橫掃了出去,依舊攻下盤。
齊海龍竟然在一眨眼的功夫里,就被這叔侄二人的配合,逼到了一個左右支絀的困境之中。
明明境界比對面更高,功力比對面強橫,卻發揮不出自己的長處。
“你們…”
齊海龍氣極,暴喝一聲,發簪斷裂,滿頭黑發爆散開來。
“滾開!!”
那三千黑發,居然直接脫離他的頭皮,凌空飛舞,每一根發絲上,都帶著紅色氣芒。
蘇鐵衣的槍影,被大量發絲碰撞,阻礙,竟然發出了金鐵交鳴的聲音。
蘇寒山更顧不得掃出那一腿,雙手掌心猛然吐勁,沖擊地面,使他的身影向后閃去。
數百根發絲,射在蘇寒山剛才所在的位置,深深貫穿地面,留下僅有芝麻大小的細孔,也不知道深入地下多遠的距離。
大楚王朝,脫胎換骨的第一步,必定是先練脊椎,這已經是一個常識。
但是,在完成脊椎的淬煉之后,接下來想練什么,次序上就沒必要那么嚴謹了。
反正不管再練什么,有了脊椎的根基,都足夠把控得住,足以把后續淬煉的部位,完全調和起來。
像純陽功,在完成脊椎的淬煉之后,按常規,就該是繼續練四肢骨骼。
而齊海龍所修煉的《火云摩頂真身秘訣》,在天梯境界達到巔峰之后,踏入真形境,第一個練的就是腦袋。
所以他不但擁有純精神力制造的痛覺攻擊,還練成法眼,能夠用口腔發功,更是把滿頭發絲,都經過了長久的淬煉。
這些發絲,成為了他平時施展秘術咒語的最好媒介,也是他必要時候的一記殺手锏。
如今這記殺手锏,雖然誰都沒殺到,但好歹讓他暫時脫離了窘境,頂著一顆光頭,身影向旁邊一閃,就撞破墻壁,飛掠院落。
然而,院中早有金蛇狂舞般的上百道劍光,暴射而來,殺向他渾身上下的要穴。
因為有蘇寒山的幫助,高文忠一照面,就干掉了劉四太爺,官印秘術的加持,還處在最巔峰的時刻。
誰知,齊海龍左手兩根手指一夾,就夾住了劍尖。
拿他的妙光法眼,看破高文忠的劍招虛實,只需一瞥而已。
“退下!”
齊海龍右手一拳捶過去,高文忠渾身金光大放。
那一口金雞寶鐘,被打出原形,罩住高文忠全身,但整個鐘體都轟鳴震蕩,連帶著高文忠的身體,倒飛出去。
但高文忠飛出去的時候,齊海龍也突然覺得心頭狂跳了一下。
他不敢怠慢,提起十成功力,轉過身去,雙掌齊推,身體正面紅光大放,照向前方。
地面忽然崩裂,大量的土石凌空旋轉,匯聚成兩條土龍,身上帶著熾烈的高溫紅光,螺旋交錯著,向前沖撞過去。
火云摩頂秘訣,摩挲沙塵火龍生!
真形境界的強者,功力已經能夠達到擬氣化形,就是功力離體之后,能夠短暫的保持一些神獸兇獸,或者神兵利器的形態。
當初尹康蓄勢打出的那招虎嘯秘手,就近似真形之威。
但模擬什么神獸兇獸,本質上也只是為了讓真氣內部形成獨特構造,發揮出更大的威力。
而蘇寒山制造出來的氣團,看似樸實無華,內部的構造卻也紛繁多變,實有異曲同工之妙。
他以一人之力,分化五道殘影,四道殘影在前,凝聚離合并流,一道身影在后,施展陰陽一氣。
小巧的陰陽太極球,撞入龐大的并流氣團之中,然后整個的向前滾動,轟隆隆作響,與那兩條裹在紅光里的土龍相撞。
轟隆!!!!
劇烈的轟鳴聲之中,周圍那殘破的房間和院墻,都直接被震倒,碎成了一地的磚石。
但是,兩大強招居然沒在對拼的第一時刻,就徹底爆散,反而形成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因為蘇寒山的陰陽氣團之中含有強烈的旋轉力道,而齊海龍的龍形火云掌力,也帶著螺旋前沖的力量。
這些紛亂的力道對撞之后,彼此干擾,竟然使得兩條紅光土龍,纏繞在了那個最大的氣團上。
雙龍盤旋攪壓,要攪散那個氣團,而氣團震旋撐張,又要炸散土龍。
這個巨大的異象旋轉之際,使周圍的空氣,都發出龍吟般的吼嘯。
蘇寒山和齊海龍都臉色微變,察覺到他們兩個陰差陽錯之下,制造出了超出自己承受力的東西。
這個東西一旦爆開,蘇寒山一定會被炸傷,甚至可能震傷內臟。
齊海龍傷勢如何,且先不說,那兩條剛接上的腿,卻一定會被炸斷。
兩人臉上變色之際,又不約而同的發力前推,想在腳下發力閃退的同時,將那個氣團推向對面。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有桿寒鐵斷槍,忽然斜刺里沖來。
蘇鐵衣從蘇寒山側面掠過,鐵塔般的魁梧身影,身上的紫氣已濃郁到了極點,如同一件水波鑄造而成的盔甲,披蓋全身,勢不可擋。
人槍合一,直接撞在了那個雙龍環繞的氣團上。
蘇寒山臉色驚變,吐氣開聲,雙掌猛然轟在地面。
金色掌力在地下穿行,后發先至,在蘇鐵衣腳掌前方爆發出來,又形成一層金色薄膜,披在蘇鐵衣身上。
轟隆隆隆!!!!
雙龍氣團爆炸開來,地面土浪翻滾,層層疊疊,整個武館都在顫抖。
爆炸中心的紅光氣流,向上沖起十幾丈高。
齊海龍和蘇鐵衣的身影,都直接被炸飛。
蘇寒山因為被二叔擋了一下,腳掌在地面滑退數丈之后,便怒目發力,往下一跺,整個人向前爆射出去。
混亂的氣流,被蘇寒山的身影劈開,直接追上了被炸飛的齊海龍。
齊海龍的護體真氣被炸散,雙耳淌血,雙腿也已經被震斷,膝蓋和小腿之間,只剩一些血絲筋腱相連。
蘇寒山飛射過來的時候,左手一拍,金光綻放,光束照射的范圍,驟然為之一滯。
他自己卻去勢未衰,撞入那個區域之中,右手一掌,轟在齊海龍胸前。
齊海龍不愧為真形境界,胸腔聚集元氣,在胸前形成一個巴掌大小的紅色光斑,跟蘇寒山這一掌對抗。
兩種力量對沖之下,他也沒有被蘇寒山這一掌打碎胸腔,可是,他的膝蓋和小腿,卻徹底斷開,膝蓋的斷口,噴出大量鮮血。
就好像蘇寒山的這一掌,把他渾身的鮮血,都從雙腿斷裂的地方,擠壓噴射了出去。
周圍金光已淡,齊海龍雙手正要反擊,卻因大失血,頭腦一暈,眼前一花。
咔!!
五根手指,刺入了光禿禿的頭頂,猛然一擰。
蘇寒山的身影從半空轉折而下,腳掌重重砸在地面,膝蓋略微一彎,身子前傾,周圍土石四濺。
空中那一具斷腿無頭的尸體,正在墜落。
齊海龍的雙眼瞪大,猛然意識到了什么。
他的腦袋,正被蘇寒山拎在手里。
‘山陽郡大軍的搜捕,都沒奈何得了我,竟然在這種地方翻了船?!’
真形境界的高手,生機著實強橫。
齊海龍還沒有徹底失去意識,嘴巴卻已經發不出聲音,正在心中狂怒絕望之際,更看到前方有一個身影,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蘇鐵衣身上的衣服,被炸得破破爛爛,輕咳了一聲,撣了撣碎布片,露出身上的內甲。
尹康的那件護甲,就穿在蘇鐵衣身上。
“二叔,你嚇了我一跳!”
蘇寒山看見蘇鐵衣沒事,這才松了口氣,手也松了些,臉色卻不太好看。
“他弱點那么明顯,我們兩個聯手,干掉他是早晚的事,何必那么冒險?”
蘇鐵衣笑了笑:“我穿了護甲,有把握才那么干的,而且…”
他臉色鄭重起來,“我以前闖蕩江湖的時候,聽過一些前輩探討的,針對大勢力門徒的經驗。”
“像這來自天命教的真形高手,身家絕對是很豐厚的,眼界也超凡,就算逃竄至今,已經不剩多少家底,也難說還有沒有什么隱秘的禁術拼命手段。”
“對這種人,最好能以突兀的情況將之斬殺,不能真讓他意識到自己到了絕境。”
蘇寒山轉念一想,倒也確實是這個理,心情卻仍有些不好,環顧四周,身影一閃,就到了倒塌的房屋磚石之間。
黃明禮正昏死在此。
他被蘇鐵衣炸掉一只耳朵的時候,就已經震傷大腦,耳鳴暈眩不止,又被蘇寒山借力轉移的一掌打出內傷,兩相疊加,才徹底昏死過去。
但這種傷勢對天梯高手來說,其實并不太影響戰力。
依蘇寒山個性,本來肯定趁他昏迷,直接打死,省得讓他醒來,多費手腳,此時卻一腳踏過去,先震斷了他任督二脈。
這兩條主要經脈一斷,內力頓時失控亂竄,在身體各處帶來脹縮不一,冷熱交替的痛苦。
黃明禮驚醒過來,卻因內力失控而不能動彈,眼中看到蘇寒山的身影,更看到那顆頭顱,頓時震驚不已。
蘇寒山俯視著他,說道:“當年牽頭破壞秋獵的規矩,偷襲圍殺,如今又不惜跟天命教的余孽勾結,所換來的就是這樣的下場,你感覺如何?”
“呵,呵,成王敗寇而已。”
黃明禮咬牙切齒,心中痛恨至極,卻不愿在臨死的時候示弱,忽然強笑道,“看看今天的滄水縣,老夫更確定,當年并沒有做錯,倘若不是伱這個小兔崽子癱瘓了五年,只怕我們黃家覆滅得更早。”
蘇寒山眼神一閃:“嗯?”
“看來當年的事,果然是跟你們黃家有關系。”
蘇鐵衣快步走來,“憑你的本事,還不可能在我跟大哥陪同的情況下,以毒針傷到寒山,難道,你五年前就已經跟天命教有所勾結?”
黃明禮哈哈笑道:“沒錯,當年把這小畜生弄成殘廢的,就是來自天命教北荒分舵的高手。”
“天命教在中土雖毀,在北荒依然有龐大勢力,你們就算滅的了黃家,一輩子也不可能報得了五年前的那樁仇,哈哈哈,一輩子也…”
“五年前會跟你們產生交易,那個時候的天命教,應該還在為梁王之亂做準備吧,跟你交易的人真的是來自北荒嗎?”
蘇寒山的聲音很平淡,眼神也很平淡,似乎沒有因為黃明禮的話有半點波動,“還是說,其實早在梁王之亂的時候,就已經不知道死在哪個犄角旮旯里了?”
黃明禮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嘴唇抽動了兩下,忽然發狂般叫道:“大楚已經到了末年,你,你們全家也遲早會…”
蘇寒山一腳踩斷了他的喉嚨。
蘇鐵衣舒了口氣:“也是,跟他們家勾結的,更可能是參與了梁王之亂,估摸著也活不下來,咱們算是徹底報了仇了。”
“也未必。”
蘇寒山笑了笑,“那話是說給他聽的,就是要讓他臨死的最后一點算計也落空,至于天命教嘛…”
他丟掉了那顆腦袋,指間氣流震蕩,清去血漬,“看這天下的局勢,遲早能碰上的,我不急。”
蘇寒山回到大楚王朝的第一個時辰內,黃氏武館覆滅,諸多精怪全被拿下。
黃、劉兩家的私宅產業,很快就徹底被衙門的人進駐。
怒滄江尚未被冰封,大水浩蕩奔流,澎湃的水聲,伴著難民們的身影,沿江而至。
大和尚一臉苦相,灰色僧衣上打著補丁,踩著一根蘆葦,飄然過江。
“司徒云濤,你們司徒家自己的家事,在家里斗也就算了,連你想派特使查天命教余孽,都要百般掣肘,就因為高文忠算是你郡尉的黨羽,拖延下去,如果出了事,方便找個由頭處理他嗎?”
和尚看著江邊的難民,嘆息了一聲,“在這樣難民大遷移的時候,攤上這樣的郡守世家,真是不幸。”
“希望真如你所說,高文忠是個有擔當的,不要亂了陣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