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想見老張也就罷了,見蘇老弟干什么?”
司徒中夏聽到這個消息之后,找到了苦舟閣,臉色很是疑惑,“他是有什么特別想殺卻不方便動手的人,請蘇老弟去幫忙干掉嗎?”
蘇寒山手上正翻著一卷書,聞言輕咳了一聲:“司徒老哥,我好像不是專業殺手吧?”
司徒中夏嘿嘿笑道:“不是那個意思,哎呀,老哥嘴笨,反正你知道我意思的。”
“皇帝想暗中對誰動手,還不至于要從我們這里找人。”
李秋眠看著手上信紙,說道,“是當朝御史丁大全,與皇帝游玩園林的時候,借著風水養生等話頭,提到了張兄和寒山。”
“他們大約以為,寒山是尋龍劍派的傳人。”
“皇帝決定七天后,召見他們兩個,還是特地選了個黃道吉日。”
因為自己也有過這種誤會,李秋眠對于他們會產生這種誤解的事,并不覺得奇怪。
“丁大全,那個藍臉皮的龜孫子?!”
司徒中夏一聽到這個名字,就大皺眉頭,狠狠灌了一口酒。
丁大全此人,天生臉皮發藍,昔日在江湖中有個綽號,叫做“藍面虎”。
他曾經嘯聚山林,為禍一方,后來有感時局動蕩,民間弄權的享受,怎么也比不上朝廷,于是矢志讀書,居然在四十多歲考中進士,攀上史家的關系。
史彌遠當初突破宗師失敗,一心想要長壽,已經很少上朝,但當他侄子也因年老體衰,告病還鄉后,他就不得不考慮,親自穩住自己在朝廷里的朋黨勢力,并設法扶植一個新的骨干。
丁大全原來已是綠林梟雄,卻能在將近半百的這個年紀,跑去讀書趕考,擠進朝廷,這種毅力、決心,都非等閑人所能及。
史彌遠因此看重他,大力提拔,丁大全也不負所望,這不到十年的時間里面,就已經成功坐上了御史的位置,有了彈劾百官之權。
現在史明遠在朝中的勢力,基本都是以丁大全為代表,跟左丞相范鐘代表的另一批人,分庭抗禮。
皇帝當初為了從史彌遠手中奪權,是力排眾議,提拔范鐘當上左丞相,本該與左丞相一系,最為親近,近幾年卻穩坐高臺,對兩邊都若即若離,樂見他們去斗。
因而,丁大全竟然有了一種身兼史彌遠和皇帝雙重心腹的趨勢。
“既然是他提的這個話頭,顯然是史老鬼和曠古堂的算計。”
司徒中夏說道,“這幫人是想利用皇帝的意思,讓老張和蘇老弟離開我們總舵,好找機會下手吧。”
張叔微點了點頭,說道:“而且應該會是在我們去的時候就下手,否則的話,等我們見了皇帝,從那邊弄點官職在身上,然后剛從皇城出來,就被人下手截擊,皇帝臉上就太不好看了。”
“考慮這個干什么?”
司徒中夏一揮手,“狗皇帝那張賴皮臉,在咱們這兒可沒那么好使,咱們直接不去!”
張叔微皺眉:“不會對扶搖山有什么影響嗎?”
司徒中夏笑道:“糊弄皇帝的人多了去了,咱們也不是第一回。”
李秋眠嘆了口氣:“這次只怕還真有點麻煩,左相、孟元帥和我們扶搖山,在皇帝眼里,一向是被看成同一系的人。”
“孟元帥病重之下,還要回來與皇帝議一件大事,這件事一定非常重要,我們這時候不給皇帝面子,只怕到時候多少會影響皇帝的判斷。”
蘇寒山忽然笑了一聲。
他實在是忍不住。
面對可能牽涉國家走向的大事,一個皇帝,卻可能會因為自己之前召見民間人士的面子沒得到滿足,做出截然不同的判斷。
這樣的皇帝,也太好笑了點!
但李秋眠心細如發,在朝野間經營多年,既對皇帝有這樣的顧慮,只能說明,這個皇帝現在真可能有這樣的心態。
“那我們就去一趟。”
蘇寒山笑過之后,漫不經心的說道,“反正只要我們從總舵出發了,就算是給了他面子,如果半途遇到什么截擊,導致我們去不成,那也怪不到我們了。”
司徒中夏說道:“但是皇宮周邊十里之地,我們各方都沒有在明面上放置多少人手,你們離開總舵之后,我們只能由少量人去護送。”
“史彌遠和曠古堂,卻可以占據主動,早作安排,很難說會有多少人來埋伏截殺。”
司徒中夏很鄭重的盯著蘇寒山,“上一回你是奇兵天降,事先沒有人猜到會有伱這樣的高手,突然參與進去,但是這一回,他們已經可以把你的實力計算進去,給出足夠有威脅的布置。”
蘇寒山泰然自若,以沉靜而堅定的口吻說道:“任何人的一生都要經歷莫測的風險,何況是我們這樣與武為伴,以武為樂的人。”
“反正是我認定的敵人,遲早都要再跟他們斗斗,就順水推舟,借這個機會一試,又有何妨?”
他笑了起來,“再說,他們也未必算得準我們的實力。”
張叔微得到提醒,想起一事,說道:“寒山前一陣子給你們的那幾篇心法,你們修煉的效果如何?”
蘇寒山知道孟昭宣病重將歸,風波將起的消息之后,自己在苦舟閣練功之余,默寫出了幾篇心法,贈給李秋眠,讓他找人修煉。
不過,鑒于之前扶搖山也曾經有內部消息走漏的事情發生,這個心法,暫時沒有傳播太多。
文韜心法,只給了李朝陽修煉,是把他喊來苦舟閣,背熟了之后,就直接將抄本毀去。
武韜心法,也僅有司徒中夏習得。
“還是不能達到蘇老弟說過的那種效果。”
司徒中夏說道,“如果僅僅是利用這幾套心法,來轉換內力屬性,那只需要一兩天的時間,我們足以掌握。”
“但是布陣之后,我們試驗了一下,發現要是面對宗師級高手的沖擊,文韜和武韜這兩個位置,需要極高的熟練度。”
“文韜理氣不亂,才能讓布陣的每一人,都及時借用天地精氣的力量,武韜重振斗志,整合不散,才能承受宗師級高手的高速頻繁攻擊。”
“別說朝陽那小子了,就算我自己,要能夠真正勝任陣法中的職責,恐怕也需要三四個月的時間。”
當初蘇寒山參與布陣的時候,文韜武韜,是陳祖恩和金連城負責,對于陣法精熟的程度,自然不必多提。
后來,蘇寒山雖然得以閱覽全套心法,依次體驗過六韜之用,卻沒有機會再次布成完整陣形,倒是把運用這套陣法的要求,看得太簡單了。
“雖然不能長久維持,但是至少在剛布陣的一兩招內,你們還能借助陣法,發揮出宗師級的力量吧。”
蘇寒山繼續問道,“如果面對的不是宗師級強者,你們維持天地精氣不散的時間,應該還可以更長?”
司徒中夏咕嚕了一口酒,咂摸著嘴,點頭道:“確實,這六種心法的神妙之處,實在是難以言喻。”
“那也就夠了。”
蘇寒山笑了起來,“至少司徒老哥你帶上這個陣,跟鄭道再度交手的話,應該足以穩占上風,要是對上其他人,更是嘎嘎亂殺了。”
李秋眠說道:“趙離宗倘若出手,我會親自牽制,但相府損了七派精銳之后,這回多半會動用真正底蘊,這才是我最捉摸不透的地方。”
張叔微淡然道:“那干脆不要多想,平白浪費精神,最近這幾天你也好好休養,不要耗費功力壓制寒山的內力了。”
“老爺子別光說別人。”
蘇寒山說道,“你運針之時,同樣極耗心神,其他時間又一直在推演種種典籍理論,也該減輕一點負擔,之后每天一個時辰的輔助,就也還是讓我自己練吧。”
張叔微搖頭道:“就是下針和拔針之間,注目觀察一個時辰的變化而已,望聞問切是大夫的基本功,這種程度,老夫少年的時候就習慣了。”
蘇寒山也不多勸,只是把手上幾本冊子疊在一起,豎起來在桌面上碰了碰,將邊緣處對齊。
“今天我是該體驗練脾的秘訣,老爺子先看看我自己練會怎么樣。”
說話同時,他回手輕點了自己胸腹之間幾個穴位,緩緩閉眼,似乎正在品味一篇絕美的文章。
張叔微看到他點的那幾個穴位,已然動容,又很快看到了更明顯的變化。
蘇寒山那清秀的面上,膚質變得瑩潤如玉,白皙剔透,眉發睫毛,更被襯出純粹墨色,而兩頰與耳垂處,則微微泛起紅潤的血氣。
別人恍然一眼看去,只覺得這人已經化身玉像,純凈不染濁流,細看,卻又保留著人的生機與靈動。
脾臟,在五行之中屬土,如地儲水,能夠儲血、造血,清除人體血質中的衰朽之氣,還能夠抵抗病疫,返補元氣。
半刻后,蘇寒山自己睜開眼睛,笑問道:“如何?”
“針術的奧妙,不但是體表下針的位置要準,入體的走向、下針的長短,彈顫捻拔,疏密節奏,無一不講究要因時而變。”
張叔微緩緩的吐息,呢喃道,“你這才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居然已經可以用點穴手段,模擬出針術的效果…”
李秋眠眼中精光閃閃,撫須沉吟,接話道:“不止,他剛才的點穴法,還仿出了壓制自身內力的效果。”
“畢竟是我自己的身體,我掌控諸般氣機,自然要比你們兩位更細致些,不過這也只能用在我自己身上,對別人,我就不可能達到這種效果了。”
蘇寒山對自己能夠達成這個效果,其實也非常高興,“因為不是靠外部干涉,所以我每天可以在這個狀態保持更長的時間。”
“如果遇到變故,也只需自己一按丹田,就可以沖開幾個穴位的桎梏。”
張叔微嘆了一聲,贊道:“知道你自幼勤修不輟,把內氣練成本能,所以,我已經盡量高估你對各種內力特質的敏銳程度,想不到還是有點低估了你。”
按理說,內力煉成本能,通行周身,氤氳不滯,是蘇寒山十歲左右,就該擁有的成果,這么多年下來,應該早已習慣,不足以刺激他產生更多的感悟。
就算有了側重身體其他部位的練功秘訣,也需要循序漸進,步步為營的深入下去,才有所成。
蘇寒山的表現,卻完全超出張叔微的預估。
那是因為張叔微不知道,蘇寒山曾經癱瘓了五年。
那五年里持續的磨礪,保住了他的根基,卻根本沒有機會,深入體驗到什么周身氣息流轉圓融的感覺。
如果說一般人擁有的潛能,在臨近宗師境界的時候,用針術去配合開發,可以比喻成開山采礦。
那么蘇寒山的潛力,更像是被死死壓住的火山巖漿,被壓同時,又一直在積累。
當他遇上這個世界百花齊放的武學秘訣后,方方面面的感悟,紛至沓來,不斷刺激著他的潛質。
就像是一座火山,正在復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