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狗叫啊?我不是你的手下敗將嗎!?”
趙無眠與丁景澄這血海深仇,讓他難得在沒打完前就開始口吐芬芳。
他手持橫刀,肌膚微微泛紅,有白氣逸出,刀光如雨,丁景澄單靠一柄短劍與拳掌功法勉強相撐,短短幾息身上便血光飛濺,勉強護住要害。
陳期遠大步奔行,挺槍直刺,丁景澄被兩面夾擊,根本避不開,只能以短劍為憑依物,用柔勁架開此槍,被趙無眠找到空隙,推刀前斬便在丁景澄胸膛前拉出一道血線。
“喝!”
丁景澄雙目赤紅,生死之間可謂潛能長足爆發,咬牙強撐,抬手向后微微蓄力便驟然向前奮起一掌,以寸拳重砸在陳期遠架起的槍桿,將他砸出數丈距離,在地上拉出兩道極長凹槽。
此刻慕不歸忽的失蹤,被趙無眠與陳期遠圍剿,即便目前還能撐,卻也遲早被活生生打死…真他娘風水輪流轉,當初趙無眠也是如此被他與教主兩人圍剿的…
但丁景澄還抱有希望…趙無眠并非正兒八經的武魁高手,并未溝通天地之橋,只需等他天魔血解結束,戰局便可當即逆轉。
殺一個渾身無力的趙無眠,再從陳期遠槍下逃生,并非難事…
趙無眠知道丁景澄在想什么,攻勢如虎,一刀拉出血線不等回刀再斬,便重踏上前,含胸收腹,抬拳在雨中砸出一道空洞。
丁景澄拳掌功夫也稱得上武魁之能,屈膝下肘,單足踏地,以膝蓋與臂肘夾住趙無眠的拳頭,卻還聽一聲清晰骨裂聲,身形不受控制向后滑去。
嗆鐺————
忽的劍鳴聲起,嘹亮之聲傳遍劍南。
這出劍時機不可謂不刁鉆,直指丁景澄后心要害。
丁景澄瞳孔一縮,完全憑著武魁本能,身似黃沙,驟然向側躲閃,下一瞬一截帶血刀刃當即刺穿丁景澄的胸膛,若是反應再慢點,當即就得刺穿心口。
他沒有回頭也知身后又出現一位武魁高手,連回首看一眼的動作都沒有,唯恐浪費時間,長靴重踏,形如鬼魅,朝著孟婆的方向狂奔,長劍離體,在空中拉出一道血線。
趙無眠瞧見丁景澄身后那白衣倩影,心中不免一愣,怎么都沒想到能在此地瞧見師父,但此刻不容多言,他咬著牙壓榨體內力氣,朝丁景澄的方向追去,“怎么逃了!?啊!?前五岳!?喪家之犬方才倒也狺狺狂吠!?”
丁景澄活到這歲數,顯然沒有年輕時的熱血上頭,根本不理會這激將之法…方才還能再等一等,靜待時機,如今若是再等,真得被活活打死。
此時多一個武魁高手都是質變。
他想破頭也不明白已方三武魁怎么還能輸?他的準備難道還不夠周全嗎?
這他娘還打不贏!?
慕不歸死哪兒去了!?
但事已至此,無話可說,先活命要緊。
西域圣教一共就三個武魁,孟婆不可能坐看丁景澄被趙無眠活生生打死,一咬牙揮刀逼開蕭遠暮,接應丁景澄朝劍南城外遁逃,以他們的輕功,真要逃命肯定不需要用到馬匹。
蕭遠暮有心想截,但她以此刻狀態還能攔住孟婆這么長時間,已算極限,牽制一二倒是勉強能辦到,但真想攔住一心逃命的武魁,委實是癡人說夢。
而在劍南交戰中心不遠處的巷口,時守瑾一直旁觀戰況,眼看丁景澄都敗退,只得暗罵一聲‘艸他娘’,同樣匆忙轉頭離去。
但一抹劍光卻驟然在雨幕中激射而來,尾端帶著一抹水光構成的白線,以時守瑾根本沒反應過來的速度,驟然刺入他的心口。
噗嗤————
時守瑾武藝其實很不錯,但在這劍下還是沒有半點抵擋能力,才剛轉身后心便暴起血光,繼而身形被長劍帶動,釘在一處圍墻上。
“嗬嗬——”
時守瑾嘴角溢出鮮血,不可置信回首看去,觀云舒不知何處出現在他身后,長發在雨中輕輕搖曳。
“你怎么…”
觀云舒抬手握住劍柄,驟然猛擰,連給他說口話的機會都不給,徹底斷絕他最后一絲生機,便拔出長劍。
噗通————
時守瑾栽倒在地,眼中帶著錯愕驚悚。
雨水沖刷著劍身上的血水,觀云舒默然望著劍身上的‘酒’字,與歪歪扭扭的‘眠’字,不知為何淡淡嘆了口氣。
這個‘酒’字,應當是那位只從他人口中聽說過的那位酒兒吧?
青徐劍被丁景澄磕飛后,便被觀云舒順帶撿了回來,這才瞧見鬼鬼祟祟的時守瑾…
她抬手輕舞長劍,掃去劍身血跡,壓根沒在乎時守瑾這‘圣教小蝦米’,轉頭就走。
時守瑾大致不會想到,他會好似一條路邊野狗被人隨手刺死,刺死他的人居然還不是趙無眠…
時守瑾心有郁結而不散,但那又如何?
另一邊,趙無眠目赤紅,害他失憶的罪魁禍首就在眼前,明顯是讓他打上頭,運起輕功眨眼騰挪十幾丈的距離前去追殺。
“孟婆沒受什么傷,由她庇護,怕是很難殺…”蕭遠暮輕喘幾口氣,飛身跟在趙無眠身側,冷靜道。
其實趙無眠的天魔血解已經快到時限,奔行間口鼻都溢出鮮血,完全就是在壓榨自己的體魄。
如果只有丁景澄一人,肯定能殺,但再加上孟婆,的確困難,當初在京師,五位武魁圍剿林公公與歸元真人都沒鬧出人命,可見一斑。
到了他們這個武功,一心要跑,還有同級別的高手掩護,確實難殺…但那又怎么樣?
趙無眠吐了口血沫,“這廝就是禍源所在…怎么可能讓他那么簡單逃了?”
蕭遠暮知道趙無眠的性子,微微頷首,這話很合她心意,怎么也得給丁景澄一點顏色瞧瞧。
但她狀態本就不好,還擋了孟婆那么長時間,現在委實沒什么力氣,一時之間都有些追不上趙無眠,只得停步,望著趙無眠前去追殺的背影,小小荷包起伏了下,暗道自己這身體也不知什么才能痊愈…若是全盛時期,這孟婆與丁景澄都得死。
哦不對…孟婆這妖女,貌似有點不對勁…
劍南城外,雨落不止,有一山林,水霧彌漫,沒有人煙,此刻雨天,就連月光也是極少,一眼看去烏漆墨黑,難以視物,但對于武魁高手肯定不可能一腦門撞樹上。
咻————
兩前一后三道殘影在林中驟然飛掠而過,驚得不少林間野獸驚叫一聲,趴在地上瑟瑟發抖…即便看不清正主,那股武魁的氣勢還是讓這些野獸本能驚懼。
趙無眠氣喘如牛,汗如雨下,渾身發熱,身體宛若高速運轉的機械,但頭腦卻一片清明,望著前方飛掠的殘影,心底盤算著該怎么殺了丁景澄。
得快點才行,否則天魔血解時限一到…
趙無眠壓榨著內息,拼盡全力調動奈落紅絲,極限追殺下,速度一點點拔高…純屬是廝殺間對奈落紅絲的掌控長足拔高,提速更快。
丁景澄飛掠期間便又不禁吐了口血,感知到距離愈發接近,已經不知多少年未曾感到這股生死間的危機…若是繼續僵持,不出幾分鐘就得被砍死,當即瞥向孟婆。
孟婆和蕭遠暮纏斗片刻,壓根沒受傷,稱得上全盛狀態,而趙無眠消耗良多…
孟婆頓知其意,銀牙輕咬,足尖在樹梢輕踏而過,驟然翻身,不再逃遁,而是正面迎上緊追不舍的趙無眠。
說起來也是奇妙,兩人此前打過不少照面,好幾次都該直接打起來,但此刻才堪堪正面對上。
嗆鐺————
刀光驟然在漆黑密林中乍現。
鐺——
趙無眠眉梢輕蹙,抬起橫刀與孟婆對了一刀,火星四濺,周遭驚鳥四散飛去,他提著橫刀在林中停下,抬眼看去。
孟婆依舊做清倌人打扮,站在趙無眠對面不足十步距離,提著西域彎刀,沉默無言。
轟隆————
雷聲大作,驟生白晝,漆黑林中亮堂一瞬。
沙沙————
雨點隨著夜風呼嘯而過,拍打在樹梢枝葉上發出細微聲響。
趙無眠視線透過孟婆,瞥了眼朝遠處逃遁的丁景澄,深呼一口氣,“你要攔我…”
孟婆冷冷一笑,“我是圣教的孟婆,你是朝廷的未明侯…我不攔你,難道還幫你一起殺了丁景澄嗎?”
“是嗎?話說的挺絕,但常山時你不出手,龍泉湖我撐船送你回去時你不出手…現在知道對我出手了?”
“常山時只想試探你,龍泉湖上你幫我逼退佟從道…我們之間的恩怨早就清了,別說的仿佛我與你有什么不清不楚的關系一樣。”孟婆的語氣很冷。
她心底其實有點不好受,唉,怎么就和趙無眠演變成如此刀劍相向的地步了呢?但兩人身份擺在這兒,王侯妖女,早該如此。
她不想殺趙無眠,但她與趙無眠的感情也沒好到可以臨陣倒戈的地步…何必優柔寡斷眉眼含淚,裝作一副自己是什么苦情故事的女角模樣。
她沒那么多戲。
此次圍殺,圣教雖死了不少宗師,但頂端戰力尚未折損…趙無眠也沒死,在孟婆看來,這結局已經很令她滿意。
現在只要拖住趙無眠一段時間,等丁景澄逃走后,自己再遁逃,便算大功告成,此事圓滿結束。
趙無眠又朝孟婆身后看了一眼,其實只是哪怕被孟婆攔住幾秒,也足夠丁景澄跑出幾十丈距離,再想追,已經很難了。
他又深呼一口氣,心頭冒起火,望向孟婆,“你就如此一心要保丁景澄?”
“我巴不得你殺了他,那老頭沒少猜忌我與你有染,平日也很不討喜…”孟婆這話說的真心實意,頓了頓后,又道:“但你知道西域是什么情況嗎?”
不等趙無眠回答,孟婆又道:“大漠黃沙,環境惡劣,胡人所居,但自從你們中原人嘴里叫囂著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類的話,便打進我們家鄉,占地為王…
占就占吧,打不過你們,無話可說,但也不能把我們胡人當奴隸看待吧?女人被賣去青樓,姿色稍好的便被馬車送去中原供官兒享用,男子便被當免費的徭役,修筑城墻,吃不飽穿不暖沒有工錢,死就死了,反正一個胡人死了還有下一個胡人…”
“難道我們的血天生低人一等,骯臟無比嗎?”孟婆抿了抿粉唇,不知是不是與趙無眠刀劍相向的緣故,心底稍顯酸澀,說了句真心話,“我知道你們中原有‘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古話,瞧不起我們。”
趙無眠愣了下,孟婆也反應過來自己這語氣貌似有點不對…這話何必對趙無眠這朝廷王侯說呢?
立場不同,民族不同。
指望趙無眠理解她,純屬癡人說夢。
她微微搖頭,掃去心中那些情緒,淡淡道:
“西域很亂不假,但再如何亂,背后一定有主事…而圣教在西域,能讓我們胡人活得像一個人,日后若是打進中原,統一江山,我也沒打算效仿你們中原人奴役你們,但至少,總能讓活在中原的胡人也活得像個人吧?”
話音落下,孟婆意識到自己對趙無眠這個朝廷王侯說了太多不該說的話,便不再言語,默默抬起西域彎刀,冷聲道:
“總之,丁景澄若死,對圣教打擊太大…那晚在常山,那些食不果腹,為了不被賣去青樓而躲進貧民窟的胡人小娃娃是我親自找的…哪怕是為了她們,我也不能讓你殺了丁景澄。”
孟婆這話極為堅決,她討厭丁景澄不假,但坐在這個位子,誰會隨隨便便依情緒辦事?
在其位,謀其政。
趙無眠沉默片刻,繼而忽的問:“圣教有多少兵馬?”
孟婆一愣,繼而眼神極冷,“你當我傻?這種事會告訴你?”
話音未落,便聽趙無眠掰著手指頭,道:
“西涼晉地二十萬,歸我直率,燕王私軍十萬,燕云東北軍二十萬,蜀王私軍七萬,西南軍三十萬,東南軍二十五萬,越王私軍十萬,還有直屬于圣上的十萬中央軍,十萬楚地水師…這是朝廷兵力,我只知道大概,還有許多雜七雜八的軍隊我并不知曉…”
孟婆眨眨眼睛,搞不明白趙無眠為何忽然說這話。
此刻聽趙無眠繼續道:“還有百位宗師,兩位直屬朝廷的武魁,像三宗六派這些靠著朝廷的武魁牌匾發展起來的江湖勢力,我都不給你算…單這百萬軍隊,百位宗師,兩位武魁,你們圣教打算怎么奪天下?”
孟婆支支吾吾,想說圣教是西域的江湖勢力,而西域還有一位當年太祖高皇帝封的異姓王,他手里也有軍隊…但這也比不過朝廷啊。
她微微搖頭,“這些不過紙面數據,天下焉有長盛不衰的王朝?北有戎人,南有百越,西有圣教,總有機會…”
話音未落,趙無眠便打斷孟婆,“你知道我是蕭遠空嗎?”
“知道啊。”
“蕭遠暮是我青梅竹馬,我們從小便想著顛覆大離,光復辰國,卻遲遲未有建樹…你們圣教的勢力,能比我們太玄宮強?我說直白點,你,丁景澄,和那勞什子的教主,加起來能有我家遠暮能打嗎?”
孟婆又被說的噎住,以前她還能自信說出蕭遠暮不過爾爾,但那日龍泉,蕭遠暮一人壓著她和蒼花娘娘打,也是現實。
“我給你出個主意,如何?”
孟婆柳眉輕蹙,“你想說什么?”
“合縱連橫,如今戎人入關,你們圣教想辦法煽風點火,讓高句麗,百越等國家也起兵興事,繼而聯合江湖三宗六派,推翻大離,如何?即便聯合不了三宗六派,但幻真閣,太玄宮,三大邪教總能試試合作吧?”
孟婆眼前微亮,“對喔,你是蕭遠空,其實一直都想反離復辰的吧?不如我們合…”
她其實一直都想著把趙無眠招進圣教共事…如今看來顯然不可能,但若是合作,共謀大業,有何不可?
“合作個屁!”趙無眠怎么感覺這妖女有點天真,“我是未明侯!此間劍少劍主,小西天真傳弟子的意中人,太玄宮宮主的青梅竹馬,我吃飽了撐的和你們合作?你忘了當初是誰圍剿我的啦?”
“那,那你又是未明侯,又想反離復辰…你到底站哪邊?朝廷還是太玄宮?你不覺得你這立場很怪嗎?哪有朝廷王侯和反賊天天廝混在一起的?”
這話把趙無眠問住了,道:“咸吃蘿卜淡操心,不關你事。”
孟婆美目瞪大幾分,心頭一股無名火驟然升起,磨著牙用西域彎刀凌空在趙無眠身上比劃,“你自己也在猶豫苦惱,就拿我撒氣?”
“總之,你們圣教想等的那個機會,或許要等幾年,或許要等幾十年…”趙無眠微微一頓,繼而望著孟婆,道:
“西域那邊,我做不了主,但中原這里,你想讓胡人活得像個人…我現在就能做到。”
孟婆愣在原地,仔細一想,貌似還真是…以趙無眠如今在朝廷的地位,想辦成此事,或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結果,但絕對有這個能力。
給當今天子吹吹枕邊風就行了。
以前怎么沒想到與趙無眠合作呢?
孟婆沉默片刻,才道:“你想招安我?”
“你會嗎?”
“不會,我憑什么信你?”孟婆微微搖頭。
“不妨一試?”趙無眠在袖中摸了摸,取出一枚金制耳環,掌心向上,示意給她看。
孟婆眨眨眼睛,神情錯愕,“你還留著?我還以為你都扔了…”
“為什么要扔?因為這是孟婆送的?”
“不應該扔嗎?”
趙無眠笑了笑,“這是那個聽不懂中原官話的胡人女子送我的…我要丟了,她怕是得提刀砍我。”
“油嘴滑舌,我不吃你這套。”孟婆冷哼一聲,意識到兩人談了這么長時間,丁景澄肯定已經遁走,當即有了去意,后退幾步,卻是心生猶豫,抬眼看了趙無眠一眼,還是沒忍住,問:
“你當真能幫生活在中原的胡人同胞?”
趙無眠抬手拋了拋耳環,“你可拭目以待,這算投名狀,待我做出成果,你再考慮考慮也不遲。”
“哦…”孟婆確實意動,她加入圣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自己的同胞。
她轉過身,向前幾步,又忍不住回首看了趙無眠一眼,便收回視線,迎著雨點準備離去,但趙無眠卻將她叫住,“妖女且慢。”
妖女?
孟婆翻了個很有風情的白眼,回首看他,“作甚?”
“你不是說丁景澄懷疑你與我有染?你攔截我,身上卻不受一點傷…豈不讓他猜忌?”
孟婆蹙眉,的確是這個理,“那你砍我一…罷了,刀傷留疤,還是拍我一掌吧,若未來你我二人當真合作,那我在圣教被猜忌,于你同樣不利…別留手,最好用你和丁景澄廝殺時的武功,但也別太重,太疼了我要生氣。”
“不怕我一掌拍死你?”
“當我是你隨手就能捏死的江湖雜魚?真以為我對你沒防備?你就算偷襲也不可能殺了我…要不是我手下留情,怎么會被那小女娃拖住?早就一塊上去揍你了。”一番談話,孟婆此刻心情放松了很多,語氣不由帶上幾分哼哼,得意道。
趙無眠頷首,又道:“我給你投名狀,你也該給我投名狀,否則豈不是顯得我是舔狗,冤大頭?”
“什么是舔狗冤大頭?”
“就是對你著迷,對你掏心掏肺也毫無所求,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間。”
“你若真是如此就好了…”孟婆低聲自語,繼而問:“想讓我做什么?”
“讓我瞧瞧你的真實容貌。”
“就這?”孟婆嘀咕一句,背過身,不讓趙無眠看到自己易容的模樣…恢復原貌時五官有所變化,因此在某幾個瞬間肯定是很丑的。
她轉過身,掌心托著自己下巴,微微仰首,好似托著朵兒含羞待放的花苞,“漂亮吧?”
趙無眠望著她碧綠好似貓眼的美目,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問:“你在常山,用易容術暗中接近我幾次…都同我詳細說說。”
“不解風情的木頭…三次。”孟婆撇撇嘴,稍顯不耐煩道:“楊家替你換衣的婢女,平民窟賣面條的老嫗,以及最后送你出城的花店女子。”
趙無眠了然點頭,只聽‘咔’的一聲,收刀入鞘,捏了捏拳頭,“做好準備,我這掌估計會很痛。”
“快點吧,一個男人還磨磨嘰嘰…”
話音未落,便看趙無眠驟然上前,收腹提胸,腳尖,鼻尖,掌心三點一線,所用乃是慕不歸曾用過的劍宗拳掌功夫‘六合通背’。
趙無眠身為此間劍少劍主,會這武功肯定不足為奇。
勁風獵獵,雨幕都被拍出一個空洞,周遭枝葉隨著勁風不斷搖晃,樹葉紛飛。
孟婆心底升起一絲緊張…是怕趙無眠方才所說皆是謊言,只為此刻一掌打傷她,借此將她這妖女徹底誅殺。
她不怕死,也不怕受傷,只怕趙無眠騙她。
她一介魔門妖女,豈是如此簡單輕信于人?一是因趙無眠當今在朝廷的身份,真能幫她,但最重要原因還不是因為她在此前接觸中對趙無眠也有一點點感情?
身在魔門,向來都是沒什么能說知心話的人。
她是如此,蒼花娘娘其實也是如此。
如今好不容易信一次趙無眠,若是被騙…
心緒百轉間,那威勢赫赫的一掌在距離孟婆小腹不足一寸時,行云流水驟然收力,轉而好似輕撫,按上她的小腹。
孟婆眨眨眼,以為趙無眠是想用寸拳,但下一瞬,卻看這手從小腹衣角滑進去,向上張開五指,用力一捏,繼而大拇指與食指一捻…
孟婆是胡人,是沒有穿肚兜的習慣的。
點點朱色,人生中第一次被人碰…
孟婆徹底愣在原地,繼而便看趙無眠又捏又捻后,連忙收手,拔腿就跑。
“這才是投名狀!孟婆!哈哈哈哈,明知丁景澄是我仇家,你還幫忙掩護,我心底氣著呢!你不是有潔癖嗎?當初在常山楊家,我隔著衣服碰你手一下,你立馬就拿雨水洗手…如今你又要如何?”
“投名狀,我收了,等我的好消息吧————”
趙無眠的嗓音在雨夜中遠去。
孟婆還愣在原地,俏臉呆滯。
不知過了多久,林中驟然傳來一聲飽含殺意的聲線。
“趙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