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劍一·止戈
“世上之人都這么說，不止你一個人。”
封禪咧了咧嘴，露出兩顆沒有門牙缺口，瘦削的臉上堆著笑容，一條條皺紋如同干裂的老樹皮縱橫交錯。
但那張笑臉卻給人一種干凈純真之感，好似一名懵懂的孩童一般。
若不是親眼所見，很難相信這樣的笑容會出現在一位被通緝的邪魔外道臉上。
不過只是一瞬，那張笑容就化為了陰狠、瘋狂。
“瘋老頭”封禪腦袋直直的偏轉，眼睛與肩部上的傷口平齊。
他看著那道傷痕，那道血跡，獰笑道：“劍道大成，劍意圓滿！”
“小老鼠，你的天資——很可怕啊！”
陳逸神色冷冽許多，殺伐劍意纏繞在春雨劍劍身上，形成一層如同鮮血般的深紅流光。
沖天的殺氣，猩紅之色侵襲了碧藍天空，將那白云染上了一層紅暈。
殺意鎖定住瘋老頭，將兩人周圍數百米范圍都籠罩在其中，好似一座巨大的囚籠一般。
即便如此，陳逸心中依然涌出一絲忌憚。
如此恐怖的殺伐劍意，卻對瘋老頭沒有任何影響。
他的速度仍舊迅捷，他的身法還是那般難以捉摸。
“看來你并未認出我啊。”
話音未落，陳逸提劍再上，九轉玄罡訣運轉。
一層閃爍微弱藍光的玄罡之氣凝聚在雙腿上，邊緣細微電花喀嚓作響。
配合著劍步之術，讓他前沖的速度達到極致，眨眼間來到瘋老頭身前。
亂劍術·海底撈月！
春雨劍直刺而出，劍身卻詭異的彎折，劍尖下探之際，兩道劍氣一前一下刺出。
陳逸的目的很直接——瘋老頭身法快，速度快，那就重創他的雙腿。
這也是他從那段百年與各式各樣妖魔廝殺中得來的經驗。
瘋老頭面對這樣的一劍，臉上那抹獰笑再次變幻，又一聲怪叫之后。
身形側轉，腳尖點地，用一個怪異的姿勢躲過那兩道劍氣。
“好快好快，小娃娃，對老人家沒有一點尊重。”
瘋老頭得意的怪笑之時，雙手化為殘影，真元化刃朝陳逸戳去。
反觀陳逸面色，雙眼銳利緊盯瘋老頭，絲毫沒有要躲閃的意思。
手腕翻轉，春雨劍同樣揮出，劍影連連。
亂劍術·疾風驟雨！
一道道劍氣裹挾殺伐劍意和玄罡之氣，與瘋老頭雙手舞動出的真元氣刃激烈的碰撞起來。
看似無害的劍氣、真元氣刃，從兩人周身繞過，如同兩團狂風，席卷千米范圍。
所過之處，無論山石、樹木、大地，都在無聲無息間被削去一截。
“嘻嘻…哈哈…”
“痛快痛快！”
激戰之間，瘋老頭臉上的表情不斷的變幻，沮喪、嬉笑、豪爽，甚至是痛哭流涕。
“嘻哈！小娃娃，你的劍道，老頭子認可了。”
“咱們之前見過嗎？嘿嘿，老頭子沒有印象啊。”
“是宰了你的家人，還是拐了你的兄弟姐妹，又或者是你？”
“哎呀呀，老頭子做了太多類似的事情，想不起來了啊，你給老頭子提個醒？”
瘋老頭一邊怪笑連連，一邊口若懸河，身形鬼魅躲開劍氣之時，又連續彈指殺向陳逸。
陳逸卻與他相反，一言不發，眼睛時不時看向他的雙腳。
準確的說，他是在觀察瘋老頭的身法。
即便瘋老頭面對同一劍時，躲避的身形腳步都有一定的差別，但是其中仍舊有著相同的部分。
而陳逸要做的便是找出他身法中這一點相同之處——這就是弱點所在！
但這個時間不能太長，否則還未等他找出瘋老頭的弱點，他體內玄罡之氣便會消耗一空。
“不說嗎不說嗎不說嗎？”
“小娃娃，這樣對待長輩，很沒有禮貌啊，老頭子很不高興！”
說著，瘋老頭似乎發覺了他的用意，不再繼續以快打快。
四肢百骸上浮現出耀眼的六道靈竅，真元化液，如同漩渦般，一圈又一圈向內收縮。
下一刻，他的速度驟然再快兩倍。
整個人都成了一道殘影，晃動之間形成三道似有似無的分身，環繞陳逸四方。
“小娃娃，死了可要記得向閻王老鬼說明白了，殺你的人乃是——封禪！”
四道聲音合成一道，瘋老頭臉上第一次露出嚴肅認真的神情。
門牙的缺失，讓他的聲音蒼老中帶著一些漏風的氣息，仿若狂風吹過時的嗚嗚嘶鳴。
陳逸單手持劍，目光盯著瘋老頭，臉上神色不變。
看似瘦弱的身形卻是筆直挺拔，如一柄利劍。
磅礴的殺伐劍意，卻是風起云涌一般，直沖云霄時攪動的那些血云緩緩盤旋。
成百上千道雷霆電光在云層之中劃過，雷鳴之聲隱隱的傳來。
猩紅之色的殺氣徹底化為實質，鮮艷如血，呈現一層血霧，散發出濃濃的血腥氣息。
“可怕可怕可怕…”
“可怕的殺氣，可怕的劍意，可怕的少年！”
“這樣，殺了你才更加有趣，嘻嘻哈哈…”
看此情形，瘋老頭臉上表情再次變得猙獰兇惡，如同一頭厲鬼，張嘴間露出可怖的鋒銳獠牙陰影。
直至此刻，他那四品靈竅境的真元修為方才展露。
龐大的真元扭曲擴散，在他以及分身之上形成四道張牙舞爪的猙獰鬼影。
皆是下身纖細，上身體寬，連接著他們的腦袋。
不同的是，那鬼影的頭顱有老有幼，有男有女，蒼白無血色的臉上，露出哭喪的表情。
空洞慘白的眼珠看著陳逸時，好似憐憫，又像是在他哀悼一般。
“神行·鬼哭！”
下一刻，四道鬼影齊出。
身體左右各有三條手臂，手臂末端都是巨大的鬼手，指尖鋒銳如同一柄柄利劍。
手臂揮舞之時，竟是有上百道真氣之刃劃破長空，向陳逸襲殺而來。
“可惜。”
自激戰以來，陳逸第一次開口，語氣平靜，聲音清脆且不帶任何的情感。
他可惜的不是其他，而是瘋老頭這樣的招數對他無用。
皆因他在與妖魔廝殺的百年間，一直都是以一己之力面對數十上百只妖魔的圍殺。
長久的廝殺，讓他早已習慣了以一敵百。
因而，瘋老頭真元顯化出的四頭惡鬼，讓他仿佛回到了那段記憶中。
不僅沒有恐懼，內心里反而浮現一抹興奮。
熟悉的感覺，直讓他的身體都隱隱顫抖起來。
殺氣，殺意，殺伐劍意——便是以殺止殺！
劍一·止戈！
迎著那四道鬼影，陳逸一步踏出，執劍的右手平舉過頭左手同樣握住劍柄。
下一刻，陳逸的身影如一縷血色霧氣飄散。
再看時，他已身化萬千，手中春雨劍或刺或斬，或撩或橫。
眨眼之間，他便以更加眼花繚亂之勢，籠罩住瘋老頭那真元顯化的四道分身、四道鬼影、二十四只手臂、一百二十根鬼指。
漫天的劍氣，散射而出，如同一個血色的罩子蓋住了兩人方圓三百丈。
哭聲，吼聲，風聲，連綿不絕。
“喀嚓！”
“轟隆隆！”
天上驚雷好似湊熱鬧般，血色的閃電劃破云層之時，雷鳴聲轟然炸響。
惹來四方之人的注視。
距離最近的葉麟、辛克海、姜云霓三人，看著那里激戰的兩人，都有些愣神。
“那一位是詹紅袖身后跟著的少年？”葉麟語氣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是他。”
辛克海手持羅盤，蒼白的須發被迎面的風吹得凌亂，眼神卻無比銳利。
“葉師侄，接下來對他要謹慎一些，他的劍道不可不防啊。”
“可是辛老，他的年齡…以他的年齡怎么會擁有如此驚世駭俗的劍道修為？”
葉麟兀自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明先前那少年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只螻蟻，卻在突然之間，變成了一頭張牙舞爪的猛虎。
這樣的轉變之大，讓他難以接受之時，心中又升起一絲恐懼。
葉麟突然回想起來，先前在友來客棧挑釁詹紅袖之時，他有注意到這少年的反應。
若是那時候，他真和詹紅袖動起手來，恐怕大意之下真會把命丟在這少年手中。
一想到這極有可能發生的一幕，葉麟后背就隱隱冒出一股寒意。
“怪不得詹紅袖會帶他下山，原來并非讓他來尋死，而是相信他的劍道足夠自保。”
聽到這里，辛克海皺了皺眉，側頭看向他，罕見的訓斥道：
“葉師侄，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他哪怕算上那身劍道，再強也只是能比肩四品靈竅境，并未比你和詹紅袖強出多少。”
“你該考慮的是，他身為太虛道宗劍峰山傳人，絕不能讓他活著離開江南府。”
“否則不久的將來，以他的劍道天資，必定成為我羽化仙門的心腹之患。”
葉麟臉色陰晴變幻，半晌猛地點頭。
“辛老說的沒錯，這一次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活著返回太虛道宗。”
“稍后我就傳信給父親，讓他再派一位長老前來，務必將他斬殺于此！”
辛克海這才露出笑容，眼神微動，落在另外一邊的姜云霓身上，問道：
“云霓，你怎么看？”
姜云霓收回看向陳逸的目光，臉上依舊面無表情，仿佛沒有聽到兩人間的對話。
“但憑師父做主。”
辛克海似是滿意的點點頭，轉頭繼續看向那處戰場。
“葉師侄，這位太虛道宗的弟子要殺，與他對戰的‘瘋老頭’封禪也要除掉。”
“師伯所言甚是，”做了決定的葉麟面上又露出一抹輕浮笑容，昂著頭笑道：
“此次任務，關系到我羽化仙門擴張大計，的確不容有失。”
“不論‘瘋老頭’還是那些拜神宗的邪魔，都得死在江南府內。”
“只是師伯，我有一事還未想好。”
辛克海笑了笑，“師侄擔心憑借咱們三人，無法拿下眾多邪魔？”
“沒錯，若此次拜神宗來人太多，只憑你我，的確有些棘手。”
“不如先和詹紅袖她們聯手，稍后再行‘扼殺’計策？”
葉麟的確有自信的本錢，不說他一身學自羽化仙門的無上法門，單單憑借身上攜帶的諸多法器，就足夠自保。
但是面對那些不擇手段的邪魔外道，他同樣要考慮不露鋒芒，以免被他們視為眼中釘圍殺。
“師侄自行決定便好。”辛克海思索片刻，點了點頭說道：“我已在此布下天羅大陣，為之后邪魔來襲做好了準備。”
“多謝師伯。”
葉麟嘴角勾起，只要這一戰能夠打出羽化仙門的威風，那他在宗門內的地位將會更高。
若是再好一些，或許還能擺脫他父親的庇蔭。
讓門內師兄弟再也不會提及“葉掌教之子”，而是稱呼他為“葉麟葉師兄”。
一旁，姜云霓將兩人的對話都記在心里。
尤其是辛克海所說的天羅大陣，以及葉麟要截殺陳逸之事。
看來前輩與我，日后要有更多接觸了啊。
這樣更好…
另外一邊，察覺到長生橋附近異動的詹紅袖等人臉色微變。
不待任何停留，匯合了衡山派蓮心法師一眾女尼后，紛紛趕來。
“詹師姐，陳師弟先前是去往那個方向吧？”
“沒錯。”
詹紅袖臉上隱隱有些焦急。
不止是因為陳逸跟蹤葉麟去的長生橋方向，更因為她認出那處天空的血云，乃是陳逸所修劍道。
兩人交戰多次，她對那道殺伐劍意再熟悉不過了。
“速度都快些，盡快趕到那里。”
“另外拉開些距離，注意周圍動靜，以免中了那些邪魔外道的圈套。”
孫正秋、程云菲等人不敢遲疑，奔跑間分散一些，注意著身后四周。
不遠處的蓮心法師同樣如此。
只是她在趕路之時，眼神一直注視著天空上的血云，以及其中蘊藏的恐怖的殺意。
“這樣如血的殺氣，若是能度化成功，貧尼必定功德無量！”
事實上，江南府內還有更多的人，也動手趕往陳逸和“瘋老頭”大戰之地。
如“江南大俠”蘇白墨，“霸刀”段振東和一眾霸刀門弟子，以及那些前來觀戰的江湖客。
友來客棧中，李松抬手搭在眉上，若有所思的看著天空上的血云。
“殺伐之道，這是又有老魔頭出世了？”
“不應該啊。”
自言自語一陣，李松看了看從客棧跑出去的江湖客，忍不住喊道：
“喂喂喂諸位且慢一些，去早了小心性命不保。”
只不過，此時正在興奮頭上的江湖客哪里會聽從他的勸說。
不僅沒人聽，還有幾位熟客朝他嬉笑幾句。
“李老前輩，您縱橫江湖多年，是見過大場面的。”
“可憐我等初出江湖，可不能錯過了這樣的大戰。”
“沒錯沒錯，就當做是為‘江南大俠’和‘霸刀’比斗的開胃菜，我等前去看看…”
見狀，李松無奈的搖了搖頭，示意身旁幾名店小二關上門窗。
“老板，您不看了？”
“有什么好看，不過是一名劍修崛起，幾名邪魔外道逞威風罷了。”
“趕緊的別廢話，把門窗鎖緊后，再去醫館叫來李老醫師。”
店小二有些摸不著頭腦，“老板，叫李老做什么？”
“笨！”
李松拍了他一下，罵罵咧咧起來。
“當然是和他五五分賬了，這回你們可得記仔細了，把李老開了什么方子、用了什么藥都記下。”
“等那些初出茅廬的小子們養好傷，讓他們把錢通通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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