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鳴謙來到了無求庵,桑珥事先已經來打點過了,和這里的庵主說好,借住兩間客舍。
自然是不白住的,依例奉上香資。
一個小尼姑領著她們來到安排好的屋子前:“師父說了,這兩間屋子雖然小小的,可是卻朝陽,且又清凈。”
“這里果然很清幽,讓庵主費心了。”溫鳴謙之所以選擇這里,最要緊的是無求庵上下大多都是清靜淡泊的性子。
這里前來燒香的人很少,不必擔心嘈雜。并且阿壽和阿慧的靈位供在這里,祭奠起來也方便。
“屋子已經打掃過了,也放了簡單的家什。庵里頭每日有素齋飯,施主可以共用,也可以自做自吃,都使得。”這小尼姑法名慧明,也不過十二三歲,她是個孤兒,當初還在襁褓之中便被丟在了庵門外,住持將她收養了,早早就剃度出家。
“多謝小師父提醒,如果我們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隨時請教。”桑珥笑著說。
慧明幫她們把東西都搬了進來,然后就離開了。
“阿娘,你先歇歇吧!我把這些東西歸攏歸攏。”桑珥一邊挽袖子一邊說。
“我和你一起收拾,東西有些多,不能只靠你一個人。咱們在這里頭住著,理應一切從簡。”溫鳴謙說,“只是有些苦了你。”
“阿娘說的這是什么話?能和你在一處,我有什么苦的?”桑珥搬起一只藤箱說,“我倒是樂得清凈自在。”
溫鳴謙和她一起把東西先都簡單收拾了,又將茶爐子攏了起來。
“現在時候還早,我到街上去買些好碳回來,”桑珥朝外看了看天色,“雖然給了香資,可這里的碳實在一般,煙氣太大了,還是得買些好的來用。況且這屋子板壁薄,凍著了可不好。”
庵里的屋子當然不能和汝陽伯府的深宅大院相比,但比起霜溪還是有雨的。
“實則再添一個人更好,否則你也有些忙不過來。只是乍然出來不知根底,也不好隨便買。”溫鳴謙說,“只能再等等。”
“說的是,買人容易,退送可難了。”桑珥說,“眼下咱們又不迎來送往,我一個也夠用了。什么時候遇見了合適的再說,大可不必急于一時。”
溫鳴謙雖然離開了汝陽伯府,并且也沒有多拿他們府里的東西,可她自己也是不缺錢的。
別的不說,光是自己做的那些胭脂水粉、香膏香囊,換來的東西都價值不菲。
“這兩股釵子,你拿去賣了吧!”溫鳴謙開了一個首飾匣子,拿出兩只較為普通的金釵來,“換些現錢用著方便。”
桑珥伸手接過來,細看了看說:“這兩個釵子直接賣到首飾店去就行,在咱們這里算不得上等貨,可對有的人來說還是稀罕物呢。”
桑珥從小就跟著她舅舅做生意,對于買賣上的事很是精通,不會上當受騙。
“也不知長安他們如今到了哪里,”溫鳴謙嘆了聲氣,“但愿這一路少逢雨雪,多遇晴天。”
“阿娘放心吧,他們一路往南去只會越來越暖和。”桑珥忙寬慰道,“少則半月,多則二十天,總是能到就是了。”
“是啊,我也是太多慮了。有張媽在身邊陪著他,又有夫子照應,不會有什么事的。”溫鳴謙失笑。
“那阿娘你先歇一會兒,我到街上去辦事。”桑珥說。
“如今天短,你盡量快去快回。”溫鳴謙叮囑她,“我給你拿些零錢,你雇輛車。”
桑珥走后溫鳴謙也沒歇著,將屋子里又細收拾了一番。
稍稍有些累了,才坐下來看書。
快午飯的時候桑珥回來了,買了許多東西。
特意找了個胖大婦人,用擔子挑進來的。
“這窗紙有些薄,咱們再糊上一層。”桑珥一面往外拿東西一面說,“碳簍子什么的都放在外間,我還買了些點心,阿娘若是夜里讀書餓了可以墊一墊。”
“太太、大小姐,”那胖大婦人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向溫鳴謙和桑珥請求道,“我糊窗紙是在行的,不如這活兒交給我吧!給我幾個銅子兒就成。”
“那就你來糊吧!仔細著些。”溫鳴謙本也不愿讓桑珥做這些粗活。
“哎!哎!”胖大婦人高興極了,連忙小心翼翼地將窗紙拿過來,就著窗戶的大小裁好。
就在茶爐子上用砂鍋熬漿糊。
“真看不出,這大嫂看上去粗粗笨笨的,做起活兒來卻細致。”桑珥看了看這婦人的手藝,著實不賴。
“像我這天生就是窮命,什么活兒不得做?打從我三歲起沒了娘,就給我爹看船。
到了八歲才上岸,站在岸上直打晃。然后就在碼頭上給人家做幫傭,因為長得粗笨,男人干的活兒我也能干。”那婦人一邊干活兒一邊笑著說,“如今我這一條扁擔,好歹能養活上上下下八口子。倒也不比男人差。”
“你做這么累的活計,那你男人干什么?”桑珥好奇。
“唉!他原本也是個能干的,前幾年冬天里抬木料,出汗受了風寒,打那起身子骨就壞了,做不得重活。”婦人的語氣不由得低落下來,“還得三五不時地吃藥。”
但隨即又抬高了聲音:“可好在我還有把子力氣,不像有的人家,男人倒了,這個家就散了。”
“大嫂,不知怎么稱呼你?”溫鳴謙問她。
“人都叫我王三嫂,我丈夫行三。”婦人說。
“我是說你自己的名字。”溫鳴謙又問。
“我沒個什么名兒,娘家姓趙,我爹不喜歡丫頭。我娘生到我已經是第四個,我爹氣苦,走到院子里踢了一腳,正把個筐給踢破了,就給我取個名兒叫破筐。想來也是,瞧瞧我現在,日子可不是過得跟破筐一樣嗎?不管怎么辛苦都裝不滿。”婦人笑道。
“那我就叫你趙大姐吧,你辛苦養家,是家里的頂梁柱。”溫鳴謙很欣賞趙破筐的自食其力,不怨不尤,“往后我這里若是有什么抬抬扛扛的粗活兒就用你,外頭什么行市,我就給你什么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