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來,宮詡醉復醒,醒復醉,如一灘爛泥。
除了云英在跟前照顧,其他下人只要靠近便被他罵走了。
這一日,云英熬了粥,低聲下氣地求著宮詡:“老爺,你千萬吃一點兒粥吧!否則身體怎么受得住?”
“再給我拿酒來!”宮詡推開她的手,“連你也要違逆我嗎?”
“老爺你不能再喝了,這些日子老夫人不斷遣人來問,雖然回話的人盡力隱瞞,可老夫人終究能猜出來些。嘴上不說什么,卻一再叮囑伺候的人,好生照料老爺的飲食起居。老爺最是孝順的,不要再讓老夫人擔心了。”
聽云英提到母親,宮詡沒有再執意要酒,但神色依舊很頹靡。
“老爺,這粥剛剛好。您且吃上一碗,好不好?”云英極盡溫柔,像哄孩子一樣。
“我實在吃不下,”宮詡嘆氣,“她為何如此負我?”
這句話他在醉著的時候說過無數遍。
“那是她的錯,老爺何必自責?”云英已不知是第幾遍如此回復。
說實話,她從心底對宮詡并沒有多少同情。
這一切不都是他咎由自取的嗎?
如今他口口聲聲責怪宋氏辜負了他,他又何嘗沒有辜負溫鳴謙?
怎么不見他對自己的薄情有何悔恨?
說到底,他心里只有他自己罷了。
他對宋氏所謂的真心,也不過是因為宋氏表面上事事順著他,滿足了他的心意。
云英清楚這些,所以也不拿真心來對宮詡。
因為宮詡本不需要,他要的只是溫柔恭順,在表面上事事以他為先。
反正自己想要的不過是衣食無憂的安身之處,表面上的功夫自然做得到位。
她對宮詡也沒什么感激的,兩個人不過是各取所需。反倒永遠念著溫鳴謙的恩義,若不是她,自己只能活在地獄里。
“云姨娘!”一聲嬌呼自外傳來,隨即飄進來一道紅色的纖影。
桑珥俏美的面龐恍若有光,將屋子都映亮了幾分。
“是桑珥妹妹呀!”云英也是笑臉相迎,“這身衣裳真好看,是夫人賞你的?”
“是老太太賞的,”桑珥笑嘻嘻的,“老太太說我受了驚嚇,這個算是給我壓驚的。”
“你也算是因禍得福了,”云英的語氣中略帶著羨慕,“如今不光夫人疼你,老太太也疼你。”
“那怎比姐姐有老爺疼呢。”桑珥調笑道,“像我這樣的可憐人,若是再沒有主子疼著,豈不更要可憐死了?”
“你別小嘴兒跟我巴巴的了,自打進屋來還沒向老爺請安呢,實在是沒規矩。”云英提醒桑珥。
“是呢,是呢,我這是該打。”桑珥說著笑嘻嘻湊到宮詡跟前,一本正經地行禮道,“奴婢桑珥給老爺請安,請老爺恕罪!”
宮詡看到她不免有些恍惚,皺著眉道:“你…你不是被關著嗎?”
“奴婢本來是被關著的,但老夫人問明了情由就把奴婢放出來了,還好生安撫了一番呢。”桑珥說著神情不由轉悲,“是宋姨娘,她拿住了奴婢的把柄,要挾奴婢幫她做事。奴婢當時也是沒了主張,奴婢不是存心要害夫人的。”
“她拿住了你什么把柄?”宮詡問她。
“是奴婢的表姐來京尋奴婢,被宋姨娘的人給扣住了。要挾說若奴婢不答應的話就把我表姐賣到那不堪的地方去。”桑珥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她要奴婢往湯里放瀉藥,奴婢不敢。她便退而求其次,告訴奴婢,到時候只要說是夫人叫我做的就成了。
還說不會有什么大事,不過是讓夫人被申飭一頓。奴婢當時會一時糊涂,竟信了她的話。
奴婢真是后悔死了,對不起夫人。本來也沒有臉面在府里待下去了,可是夫人寬厚。說我也是被迫無奈,又何況如今已經水落石出。反倒替我向老太太求情,把我留下,說將來還要好生伺候老爺來折罪呢。”
桑珥哭得梨花帶雨,宮詡不由得心軟。
“那如今可把你表姐解救出來了沒有?”宮詡問。
“這個自然。”桑珥說,“表姐只是吃了些驚嚇,并無大事。這都托著老爺和夫人的福。”
“可知夫人是真疼你,也是真心為著老爺。似你這般的絕色丫頭,何處再尋第二個去?”云英笑著上前將她扶起來,“快起來吧!你這一哭我也心疼了。”
桑珥扭扭捏捏地起身,卻不住地偷眼看宮詡,宮詡被她瞟得意馬心猿,哪里還會再怪她。
只說:“你年紀小,哪里是那毒婦的對手?倒是以后要吃一塹長一智,不要再中別人的圈套了。”
“奴婢多承老爺的教導。”桑珥嬌滴滴地說,“是夫人打發奴婢來的,知道老爺這些日子不思飲食,特意讓張媽做了可口的飯菜。千不看萬不看,求老爺看在夫人這般用心的份兒上,權且吃一些吧!”
宮詡聽著桑珥的輕言細語,更哪堪她提起溫鳴謙來。
于是便說:“既然是夫人叫你來的,那就拿上來吧!”
“你送來的可真是時候,”云英高興地說,“我還正愁著沒有可口的飯菜呢!”
這一對美人兒陪在宮詡左右,溫柔殷勤又不失俏皮可愛。
宮詡那被宋氏傷了的心,也不禁慢慢活了起來。
“是誰在門口這么探頭探腦?”桑珥眼尖,一眼瞥見了門口有人。
“是小的,”馬平安笑嘻嘻地走了進來,“給老爺請安。”
“你在門口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桑珥笑著問。
“不是鬼鬼祟祟,是怕打擾了老爺。”馬平安解釋道。
“有什么事?說吧。”宮詡知道他必然是有事才過來的。
“回老爺,小的奉命看著宋姨娘,可是她這些天像發了瘋一般,不是罵就是摔砸東西。
如今越發詛咒起老爺夫人和老太太來,想要堵她的嘴,可是她實在撒潑得厲害,還說…”馬平安說到后來不敢說下去了。
“有什么你說就是,不必這么吞吞吐吐的。”宮詡有些不耐煩。
“她說她是老爺心尖兒上的人,我們都不能動她。”馬平安一邊說一邊偷眼看宮詡。
宮詡的臉色一下變得鐵青,眼神也格外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