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是人都能看出皇帝心不在焉,沒有往日勤勉。
大家也不墨跡,正要把該稟的事稟完,該辦的事辦了,就聽‘咚’的一聲,緊接著登聞鼓‘咚咚’的密集鼓聲便響的明明白白。
哎呀呀!
怎么有人敲登聞鼓?
這是出了什么大案子嗎?
眾人正要往順天府尹董大人那里看看,就見皇帝的面色不對。
皇上知道?
各陣營的官員彼此打量,想要猜測又是哪位鬧事時,皇帝道:“宣吧!”
伸頭是一刀,縮頭還是一刀,總是躲不過的。
不過,寶豐姐姐的墳能遷了,他還是很高興的。
雖然據暗衛所言,賈家打的都很有分寸,但皇帝知道,干贏過一次的程家老太太絕不會就此罷休。
畢竟當年她就贏了。
想要她認輸,除非程家全族壓服她。
但是明顯,這是絕不可能的。
皇帝一邊等程家老太太過來呼天嗆地,拿太上皇日日擔心的‘孝’之一字壓他,一邊想著,怎么不輕不重的罰賈家,申斥外甥。
這一會,程洛應該給太上皇請罪了吧?
皇帝和劉公公交流眼神,確定程洛已經過去的時候,在心里輕輕嘆了一口氣。
登聞鼓這東西,在前明的時候,幾乎就是棄用的。
據說想要告御狀,得先受三十廷杖,這東西一個不好,十杖都能打死人,所以基本就沒人告御狀。
到了大昭朝,太祖把三十廷杖改成了九杖,保障了與民申冤的權力。
但前明兩百多年,百姓印象深重,登聞鼓放在那里,始終沒有響過。
等到了他父皇處,又加了一條,凡有官身者,可不受廷杖之刑。
程家那老太太有一品誥命,大概要不了多久就會來了。
皇帝很煩,他太想把那誥命給擼了。
她害死他姐姐,每年卻還能從他這里撈銀子。
這東西真是不能想,一想肚子里就有一股子火氣亂竄。
皇帝深深的吸氣再吐氣時,打聽到壽康宮消息的小三子終于回來了。
他給師父劉公公連打了好幾個手勢,劉公公的眼睛越來越亮。
“咳”
劉公公輕輕的咳了一下,在皇帝看過來的時候,也悄沒聲息的打了幾個手勢。
皇帝看清楚了,他忍不住的眨了眼睛,又眨了眼睛。
他沒看錯吧?
皇上的心放下了大半。
只要他父皇沒糊涂,其他的都不是事。
與此同時,在順天府沒討著多少好的程家人,也正聚在宮門口。
他們是追著程家老太太過來的。
只是遲了一步…
望著巍峨的宮門,程族長的心卻慌的很。
雖然當年他們贏了。
但就像賈家那兩個管家說的,賈家是應他們姑爺之請,在吉日、吉時和吉地都明確的情況下,配合上清觀的道士幫忙遷的墳。
他們打程家人,那是程家人阻攔公主遷墳的吉時。
相比于公主,他們這些人算啥?
所以如今他們能告的還只能是程洛。
但是…
“六叔,我打聽了,剛剛馬車里的就是賈家人。”
打聽到消息的中年人滿臉驚懼,“我們去順天府的時候,程洛就進宮給太上皇請罪了,但太上皇剛讓太醫給賈赦治昨晚扭傷的腰,還給賈珍治扭傷的腳。”
程家人聽得滿身冰涼。
大熱的 天,他們好像被一盆冰水從頭潑到腳。
“另外,太上皇還賞所有幫忙遷墳的,說是每人都給了‘吉慶有余’銀錁各一對,御酒一壇。”
這就代表在太上皇那里,遷墳是正確的。
那他們…
程族長的頭上在快速冒汗。
果然,太上皇已不是當年的太上皇。
而皇上…
“嫂子,老嫂子。”
程族長忙朝已經走了好一截的程老太太喊,“快,快回來,我想起了一事。”
“大膽,宮門口豈容爾等喧嘩?”
侍衛長刀一亮,把程家一眾嚇得渾身冒汗。
“大人,我這老嫂子她這里有點毛病。”程族長忙指自己的腦袋,示意他這老嫂子腦子有些不清楚。
“對對對!”
程家眾人連忙附和。
登聞鼓放在那里,可以由人告御狀,但若是誣告…,有官的,官位一擼到底不說,還要被抄家。
皇上可能不會抄程洛的家,畢竟他的東西,都是從寶豐公主那里繼承的。
但新平侯府的資產,可都在那老太太手里。
“老嫂子快回來。”
“伯娘快回來。”
程家族人的喊叫,程老太太聽到了,她以為是大家又想出了什么好點子,忙跟宣她的太監告聲罪,要回去聽聽是怎么回事。
人家是一品誥命,一個太監能怎么著。
“快點!”他冷著臉,“皇上和各位大人都在等著呢。”
“是是,一會就來。”
程老太太的腿腳還很靈便,幾下趕回來,卻沒想馬上就被程家眾人拿住了。
“大人,大人,我這老嫂子腦子有些不清楚。”程族長都要急哭了,“大人,剛剛那鼓…能不能算了呀!”
宮門口的熱鬧,沈檸不知道,但是,一大早的,順天府的熱鬧以及京城百姓的議論,她聽得甚為開心。
雖然沒能親臨現場,但是,青蘋說得活靈活現,也跟親臨現場差不多。
“太太,興管家差不多也回來了,您…”
話音未落,青竹急奔進來,“太太,大爺回來了,還有太醫也跟著,說是大爺的腳扭了,太醫來給大爺治腳傷。”她好開心,“另外太上皇還賞了所有幫忙遷墳的人,您也在那里,得了‘吉慶有余’銀錁各一對,御酒一壇呢。”
她也有?
沈檸對銀錁無所謂,但是御酒她喜歡。
“快快快,拿來我看看。”
她一下子站了起來,“對了,既然你們大爺的腳傷了,那酒就不能喝了,把他的酒給我抱來。”
確實扭了腳的賈珍不知道,他娘跟他爹一樣無恥,已經把他的御酒弄走了。
“大人這傷無大礙,用這藥酒多揉揉,再歇兩天就好了。”
受命而來的太醫嘴巴上是這么說的,但事實上早在心里喊,‘哪有傷?他怎么沒看到?還是他來的太遲了,傷已經好了?’。
“這是活血化瘀的紅花、川芎、三七。”
太醫有些不舍。
因為寧夏那邊可能將起的戰事,此類藥材被調走了大半。
如今又往賈家送出這么多…
“您看著用,若不知道怎么用,我們太醫院也可以幫忙制成成藥。”
能留在太醫院的,都是極品中的極品。
太醫也舍不得給他們浪費。
“噢?那就麻煩陳太醫了。”
賈珍自然是識貨的,“還請陳太醫幫我制成成藥。”
制成成藥,他們還能送到藍表妹那里。
“好說好 說。”
陳太醫拎著一堆藥材來,又拎著一堆藥材走。
當然,臨走的時候,和榮國府那邊的同事一樣,還得了二十兩的紅封。
這一趟…也挺好。
賈家幫寶豐公主連夜遷墳的事,他們也都知道了。
對于那位從來沒有難為人的寶豐公主,太醫院的人都挺同情的。
賈家…
兩位太醫心很復雜。
一邊挺佩服的,一邊又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當太醫嘛,出入各權貴世家,誰還不知道點隱秘事?
賈家這樣干,他們家的女兒以后恐怕不好嫁。
不過,也可能會非常搶手。
都是世俗人,誰還沒個三朋四友?
陳太醫在想朋友或者族中,誰家的小子可憐時,給賈赦看腰的劉太醫已經在想他的孫女兒了。
“陳太醫!”
老頭笑呵呵的,“剛剛跟賈大人聊天,我聽說啊,賈家新出了一條族規,男子三十無子方可納妾。”
陳太醫抓了抓自個的胡子,很是吃驚,“真的?”
“可不是!”
劉太醫笑得一臉褶子,“賈家在京的有八房,聽說賈家族學如今辦得也甚不錯。”
賈家子弟可以免費進族學讀書,又有祖上傳下的祖產,只要不是敗家子,安安穩穩一生還是可以的。
“噢”
陳太醫笑了,“看樣子劉大人是起心在賈家尋個孫女婿了。”
“唉”
劉太醫嘆了一口氣,“你也知道的,我二兒去的早,就留下一個小孫女。”
子孫們都更愿意讀書,沒人愿意跟他學制藥。
只有那個小孫女喜歡。
他的一身本事,也只能傳給小孫女。
但是這世道…
大兒和三兒都有自個的子女,如今又都在各自任上,天南海北的,就算想給孫女撐腰,也是鞭長莫及的。
“大人若有好的人選,我討個媒人做做啊!”
陳太醫知道他的意思,很干脆的給出人情。
同一時間,榮禧堂里,聽到母親和兩個妹妹過來的賈赦,忙從榻上跳下來。
“慢點慢點。”
賈妏真以為她哥扭了腰,看大哥這樣,忙關心讓慢點。
“嘿嘿,我就沒啥大事。”
賈赦笑,“老太太,您看,這是太上皇賜下的銀錁和御酒。”
他生怕老太太罵人,忙引她們看太上皇的賞賜。
“…你呀你呀!”
賈母昨兒擔心了一夜。
天亮才朦朧睡去。
沒想到…
“你們的膽子也太大了。”
她要知道,那是絕 不行的。
元春告訴她的時候,他們全都跑沒影了。
摸摸漂亮的銀錁子,老太太嘆了一口氣,“不過既然干了,怎么少了你二弟?”
她政兒以后可怎么辦噢 “娘,二哥不是在祠堂嗎?”
賈敏忙打圓場,“他怎么可能到那邊去?”
告訴二哥,二哥也只會反對,絕不會同意。
雖然這事吧,做得挺冒險的,但是難得程洛一直在做準備,有吉地,再加上吉時吉日,依東府大嫂的性子,肯定會相助的。
“您就別管二哥了,御酒呢,”賈敏抱住她哥的御酒,“大哥,給妹妹們吃唄!”
“…哈哈哈!”
看到賈妏也眼巴巴的樣,賈赦甩去對母親的那點不快,大手一揮,準了,“回頭大哥多給你們買幾壇。”
林之孝不好說,但是,其他跟過去的小廝,多花點銀子,肯定愿意賣上半壇子。
“你就慣吧!”
賈母對他們兄妹的和諧很滿意,聞言也笑了,“這件事,說到底,還是東府那邊出的力多,收上的御酒多,就給你嫂子也送上幾壇子。”
“誒!”
賈赦應了。
“還要給大嫂子啊?”
賈敏一副奇怪樣子,“東府還能缺了酒?換成其他她更稀罕的吧!”記得大伯就是個酒壇子,家里的酒窖又大又好,少時候去玩,存了好多酒呢。
“恐怕不行!”
賈赦笑,“大嫂如今就稀罕御酒。”
話音剛落,林之孝就進來了,“老爺,程家那老太太真的去告御狀了。”
什么?
賈母的面色一變。
“不過,她敲完登聞鼓沒多久,就被程家人拉住了。”林之孝喜氣洋洋的,“程家族長說她年紀大了,腦子不清楚,皇上一怒之下,擼了她的誥命不說,還把新平侯府的資產,全都轉到了我們家姑爺名下。”
眾人甚為吃驚。
新平侯府的資產不在他們姑爺名下嗎?
“那老太太…沒鬧?”
問這話的時候,賈赦還看了一眼他娘。
“鬧了,說我們姑爺不孝。”
林之孝道:“但程家上下,一致說是老太太糊涂了,我們姑爺這些年,一直都孝順的很,他們給做了好多證。”
賈敏的眉頭攏了攏,“程家在怕什么?”
“我知道!”
賈赦嘆了一口氣,“程洛昨兒就說,他不想要新平侯這個爵位。”
程家是怕沒了爵位。
哪怕他們也恨死了程洛,卻不能不幫忙兜著。
“胡鬧!”
賈母憂心,“這爵位是他娘寶豐公主拿命給他搶下的,他怎么能說不要,就不要?”
“…可能正因為這樣,他才更不想要。”
能干出偷摸遷墳的大事,顯見程洛與程家的關系糟糕到什么程度。
賈敏道:“娘,大哥,回頭多給元春幾家陪房,還得找厲害的。”
“她自己都找好幾個有力氣的婆子。”
賈母對自家孫女倒是一點也不擔心。
有了這事之后,程洛再怎么也不會跟孫女動手。
程家族里…更不敢了。
“不過御狀這事,你們得跟她說一聲。”賈母道:“既然程家族里都說那婆子腦子不清楚,那以后就可以關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