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安寧說了安大小姐與人去過中秋的事兒。
“…我當時也只是覺得有些奇怪,并沒有想太多。”
“我那長工與我分析推算,知曉今天就是安大小姐再次去見那位嬤嬤的時間。”
“原本我們兩個還覺著,今兒是中秋,即便安大小姐與那別宅的婦人之間,有什么瓜葛陰謀,總也不至于在今天這個日子里,也還偷偷相見吧。”
“好歹她也要陪著安夫人您,相聚團圓,好好過個節不是?”
姜安寧輕嘆了口氣,似是不解:“可我怎么都沒有想到,竟然會猜錯了。”
她看了眼安夫人:“就在不久之前,我那長工還給我送來消息,說是安大小姐,依舊如往常那般,去了別宅,與那宅中的婦人共度中秋。”
“我那長工在外頭聽了聽,里面好是熱鬧。”
“二人似乎親如母女,彼此之間有說有笑。”
姜安寧露出幾分同情的模樣:“安夫人,您也…”
“還是自己的身子要緊,您也別為這件事情傷神難過了。”
“何況,我聽您剛剛說那些話的意思,應該是早就知道,安大小姐并非是你親生。”
“那想來,您心中也早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是吧?”
安夫人臉色陰沉。
她有個屁的心理準備!
好啊好啊!真是好啊!
她不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有想著去戳破她們之間的關系。
給自己留顏面,也是給她們留顏面。
如果是識趣的,就該知道這收斂些。
她們倒是好,還真當彼此之間是親母女,親如一家了!
絲毫不想著避諱她了,是吧?
是生怕她不知道,不追究,那個孽女真正的身世了么?
“原來嫣兒竟然是有了去處,我還以為她只是不愿意應酬那些人情世故,卻沒有想到,她竟然是找到了自己的親生母親,打從心眼兒里就不愿意與我這個養母,一起共度中秋了。”
安夫人呵呵冷笑了聲,幾乎是瞬間,就做下了要與人切斷瓜葛的決定。
姜安寧語氣無辜,好似十分驚訝:“啊?”
“如此說來,安大小姐豈非也是早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自己并非安夫人親生?那她…”
結合到之前所說,安大小姐曾多次,揚言希望安夫人能夠早點死,進而繼承安夫人的一切家產。
安大小姐明明知道自己并非是親生,卻仍舊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其目的與居心,便昭然若揭了。
“怎么會這樣?”
姜安寧做出不敢相信的模樣:“這其中會不會是有什么誤會?”
她好心勸說安夫人:“我看夫人也不要急著生氣,興許這其中是有什么隱情也說不定呢?”
“咱們現如今就下了結論,都還沒有與人對質,未免太過于草率不公平。”
“安夫人不妨找個機會,好好的與安大小姐談談,這母女之間哪有隔夜的仇?即便你們并非是親生母女,可怎么說也是朝夕相對這么多年,安大小姐又是您親自養大的,這其中的感情,又豈是血緣二字,就能夠剝奪的?”
“萬一安大小姐真有什么苦衷,才不得不如此,安夫人您問都不問一句就給人定下了罪名,那才是真要生分了母女之間的感情呢。”
姜安寧好似句句都在勸說安夫人不要生氣,要多多理解安大小姐的選擇。
實則,她越是這般說,安夫人心中就越是惱火!
還能有什么苦衷?
還能有什么不得已?
她的女兒她確實了解,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這個女兒,視她如仇敵,把她這個養母,當成是分散此孽女與親生母親的阻礙。
也不用腦子好好的想一想,她有什么必要,非分開安嫣然與那個女人不可。
明明是當年,那個女人偷走了她的親生女兒!
轉而用這個冒牌貨,替換了她的親生女兒,霸占了她親生女兒多年的寵愛與該有的榮華富貴。
明明她們母女二人害的是她,到頭來卻好像她們才是受害者,而她這個真正深受其害的人,反而成了壞人。
這世道,又能去何處說理?
原本,她其實是不想計較的。
哪怕她一早就知曉,她費盡心力養大的這個女兒,一直惦記著她的家產,也從來沒有說過什么,更沒有阻止過什么。
甚至,因為她們之間,也算得上是各取所需。
所以,她其實還真就考慮過,待到自己百年之后,將自己的萬貫家財留給她。
沒想到,人真要是貪心起來,那簡直就是個無底洞。
只是要錢還不算,竟然還想要害了她的性命。
既如此…
安夫人深吸了一口氣,堅定下決心。
“我自然知曉你說的對。”
“我與她母女多年,怎么可能會沒有感情?”
“可就算是有再多的感情,被傷了這么多次,也要變冷了。”
安夫人聲音發冷:“我在乎她這個女兒,即便是她與我沒有血緣關系,即便我早就知道了真相,甚至,即便是我早就知道,害了我親生女兒的,就是她的那位親生母親。”
姜安寧與縣令都露出驚訝的表情。
“從前我總想著稚子無辜,她當時也不過是襁褓中的嬰兒,事情是她母親做下的,與她沒有關系,我實在是沒必要,將怒火遷怒到一個無辜孩童身上。”
“更不要說這個無辜孩童,還是被我千嬌萬寵,當成是親生女兒養大的。”
“可我萬萬沒有想到,真心付出去,換回來的卻不是真心。”
“我自認為這些年從來沒有虧待過她,即便早早就知道她非我親生,知道真正害了我親生女兒的,是她親生母親,也從來沒有流露出分毫怨恨。”
“為的就是,不讓這份仇恨,延續到無辜孩童的身上。”
“卻沒想到,我的這位好女兒,與她那位親生母親,心思是如出一轍的狠毒。”
“這么多年來,霸占了我親生女兒的榮華富貴不算,還想要害了我的性命,把她那位親生母親,接到我的家中來,當成是老夫人奉養。”
“如此厚顏無恥,狼心狗肺之人,我又何必再顧及著所謂的感情,一而再再而三的留有余地?”
“更何況,我對她們高抬貴手,她們何曾對我留有余地?”
“她們只恨不能將我趕盡殺絕,以除去后顧之憂。”
安夫人冷笑:“從來都是她們不仁在先,那也就休怪我不義了。”
“我也曾無數次給過她們機會,希望她們能夠適可而止,不要白白壞了這份母女情誼。”
“奈何…”
她呵呵了幾聲,咬牙切齒中,流露出壓抑不住的緣分:“在乎這份情誼的從來都只有我一個人而已。”
“在她們眼中,我不過是個障礙,是阻撓她們母女團圓的惡人!”
姜安寧趕忙表現出歉疚道:“都怪我。”
“是我口無遮攔不該說這件事情…”
安夫人打斷了她。
“這怎么能夠怪你呢?若不是你今日與我說了這些,只怕我仍舊還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繼續被她花言巧語的哄騙,繼續看在那份母女之情上,始終難以對她下狠手。”
“若不是你告訴了我這些,我只怕至今還不知道真相,到時候仍舊對她們無有防備,那才真的是要不知道在哪天,連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安夫人抓著姜安寧的手,輕輕拍了拍:“我要好好感謝你告訴了我這些。”
“從前是我著了相,困在所謂的母女之情中,猶猶豫豫,狠不下心。”
“反而是助長了那對豺狼虎豹的野心!”
“如今你既是點醒了我,我自然不會再像從前那般,心慈手軟,任由這兩個白眼狼,繼續踩在我頭上,揮霍著我的家產,還企圖殺了我,取而代之!”
安夫人下了狠心。
縣令知曉,她突然間這般,肯定不可能只是表面上說的這些。
略想了想,他便從善如流的順著人說道。
“我看,安夫人說的對!”
“安寧啊,你實在是沒必要為了這件事情內疚自責!我這個旁觀之人,著實是要說句公道話了。”
“今天若不是有你戳破了這件事兒,只怕安夫人仍舊還不知真相,陷于迷障!”
“到時候只怕真的會讓那對狼心狗肺的東西,給害去了性命。”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那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此時下定決心,斬斷與那白眼狼之間的瓜葛,方才稱得上是及時止損。”
“我看,此舉甚好。”
姜安寧心里有些摸不準,這兩個人葫蘆里究竟是在賣什么藥?
難不成是早就知道,她會有此一說,所以提前的就對好了臺詞?
她說到這里,也不過是話趕話,臨時起意而已。
如果不是安夫人自己先開了這個頭,她斷然是不會說這些的。
如今也是陰差陽錯了。
可這兩個人,口徑這般統一,又是何緣故?
姜安寧不由得懷疑起,安大小姐的身世,會不會還有什么其他的秘密?
而安夫人,早就知道安大小姐并非是她親生女兒,也早就想要甩掉這個包袱。
只不過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
如今被她這樣一說,反而是有了名正言順的機會,能夠順勢除掉。
姜安寧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最大。
但無論是因為什么,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夠靜觀其變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太好了。”
姜安寧裝作松了一口氣的模樣,好像真的有被安慰到一樣。
“我還真擔心自己說錯了話,傷害了安夫人與安大小姐之間的母女關系。”
“若是那樣的話,那可真就是我的罪過了。”
“我只怕這輩子都很難安心。”
姜安寧笑了笑:“既然安夫人心中已經有了主意,我也沒有壞了您的事兒,那我這心可就擱回肚子里頭了。”
“什么罪過不罪過的?怎么可能會壞了我的事兒。”
安夫人更加慈愛了幾分:“你就盡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好了!今兒這事兒,你是幫了我大忙了!”
“要不是你說出這件事兒,及時的點醒了我,我只怕仍舊當局者迷。”
她煞有其事的說道:“該是我好好的備上重禮,感謝你才對。”
“只是我也實在不知曉,像你們這樣年紀的小姑娘,究竟都喜歡些什么?”
“不如這樣好了,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或者是想做的事兒,只要是在我能力范圍內,你盡管言語一聲,我必定滿足你,可好?”
安夫人笑呵呵的自我調侃:“今兒,我也做一回那許愿池里的王八!”
縣令在一旁,也笑著恭維配合:“安寧丫頭,像這樣的好機會,平常可不多見,指不定等會兒安夫人自己就后悔,你可千萬不要輕易放過了她,定要讓她,狠狠的出一次血才行!”
“你放心,有我在這里給你作證,她肯定是賴不掉的!”
姜安寧笑著一一謝過,提及謝禮,卻是婉拒了。
“我也沒什么想要的東西,安夫人實在是不必太客氣。”
“您不怪罪我多嘴,多管閑事,我就已經是千恩萬謝感恩戴德了。”
“怎么好再要您的禮物呢?”
“您這樣說,那可真就是拿我當外人了。”
安夫人“呸”了一聲:“就數你最是會油嘴滑舌。”
她轉過頭跟縣令道:“你瞧瞧她,鬼機靈鬼機靈的,三言兩語的,就把我隔絕在親人之外了。”
“我如今聽了她這話,那心里可真是拔涼拔涼的。”
“偏偏她還倒打一耙,說是我把她給當成外人了。”
“你說說,有沒有像她這般不講理的?”
“那可真的是好話賴話,全都讓她一個人給說了!”
“真真是讓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安夫人三言兩語,又把話給說了回來。
姜安寧作出很是無奈的樣子:“哪有的事兒?安夫人您嚴重了!這話可真是讓我有些不敢接了!”
“我什么時候倒打一耙了?”
“分明是你再倒打一耙才對!您既然說沒有把我當外人,那又干嘛非揪著,非要給我謝禮才行?”
“咱們既是親如一家,那不正是應該你幫著我,幫著你,互相幫助的嗎?”
“要是親如一家,還非要講謝不謝這樣的話,豈不是太過于違心了?”
“往后這樣的話,您還是別說了!”
“你若真心拿我當家人,就別再提這個謝字。”
“否則,我只能當做您是在拿話哄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