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夫人左右兩難。
姜安寧倒是十分的有耐心。
她慢悠悠的喝著茶,似是故意的在給人考慮的時間。
安夫人權衡許久,終于在心里頭有了決斷。
“我的確聽聞過幾句閑話。”
安夫人苦笑了下:“可是這樣無憑無據的話,我也實在是不知道該不該相信。”
“更何況,你阿娘之死,許許多多的人都知曉,是因為在回家的路上,遇見了流匪,這才不幸殞命。”
“是以,我縱使聽到過一些話,也只能當做什么都沒聽見過。”
安夫人看著姜安寧:“你如今既然這樣問,可是已經確定了什么?”
姜安寧對安夫人的回答,既覺得是在意料之外,又覺得是在情理之中。
她意味不明的彎了彎嘴角:“的確是聽到一些閑言碎語。”
“我也同安夫人一樣,不知道這些話是真是假,也輕易不敢去相信。”
安夫人哦了一聲,挑眉,試探著問:“倒是不知道是些什么樣的話?”
她看了眼縣令:“正好縣令也在這里,當年便是他負責經手你爹娘的案子,不妨我們一起,推敲推敲這些話,究竟有可能幾分真幾分假?”
“若是事情真的另有隱情,你既然是為人子女,也不好這么多年視若無睹。”
“如果有機會的話,想來你也是想要報此仇的吧?”
縣令微不可察的皺了下眉。
對安夫人禍水東引到他身上的行為,有些不爽。
奈何話已經說到了這里,他若是不接茬,只怕后面再想要做些什么,也不會那般方便了。
想了想,方才放下茶盞,大大方方的說道:“是啊,我對這件事兒還是比較有印象的。”
“你不妨與我說說,是知道了些什么?”
“我也好比對著卷宗,幫著你分析分析,這些話究竟是不是空穴來風?”
姜安寧看了看縣令,又看了看安夫人,眉眼間很快添了一抹愁苦:“便是真的確定了這些話,是真的又能如何呢?”
“那些話里話外,指向的兇手,早就并非是我,能夠與之抗衡的了。”
安夫人看了眼縣令,縣令也看向安夫人,心都有些跟著緊張起來。
“聽你這話的意思,害了你阿娘的人,似乎是有些身份?”
縣令在安夫人眼神的示意下,試探著問了句。
他與安夫人都有個懷疑,想著姜安寧會不會是拿話詐嚇他們?
想要看他們自亂陣腳甚至是互相指摘。
最后,她再輕飄飄的一句話,把所有的過錯,全都推到王尚身上。
反正王尚現在已經死了。
縱使死的不明不白,可到底落下個死無對證!
姜安寧嘆了一口氣,似乎是有所顧忌,猶猶豫豫,不知道該如何說,能不能說,要不要說?
“左不過這里就只有我們三個人,咱們也算是老相識了,你有什么話不妨直接說,難不成我們還會出賣了你?”
安夫人輕拍了拍人的手:“你只管安心,出了這個門兒,我保管不會,允許任何流言蜚語傳出去。”
她道:“我也不是想要窺探你的秘密,只是覺得,一人計短,咱們三個人多商量商量,這事情的真相才更容易有眉目不是?”
“我并不是不信任安夫人與縣令大人。”
姜安寧微微嘆息,也陪著他們二人做戲。
“我只是不知道,這話萬一真的說了出來,會不會給你們兩位帶來麻煩?”
“若是因我一人之私,給兩位帶去不必要的麻煩,那可真就是我的罪過了。”
“我心中糾結的很,也著實是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
她按了按眼睛,擦了擦根本沒有涌出來的眼淚,很快眼睛就紅了一圈兒。
“自打知道了這些消息之后,我是沒有一日不惶恐。”
“可我偏偏能力有限,不知道該如何去確認這些消息是真是假?”
“更不知道這消息如果是真的,我又該如何面對?”
安夫人見人露出脆弱,趕忙趁虛而入:“你這個傻丫頭!既然如此,何不說出來?說出來以后,咱們大家幫著你一起分擔,你也不至于把自己憋的這樣苦悶。”
“咱們親如一家,往后多有些來往,多多走動,說什么連累不連累的話,多么的見外呀!”
安夫人嘆了一口氣,打起感情牌來。
“我也實話跟你們說了,我現如今的這個女兒并非我親生。”
“而是被從前伺候我女兒的那個嬤嬤,給偷偷調換了。”
“如今我既不敢對她如何,也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連律法都幫不了我什么。”
“甚至我都不知道,我親生的女兒如今流落到何處,是否還活著,是否還安好?”
安夫人自爆心痛之處,抓著姜安寧的手,輕輕拍了幾下:“我說句心里話,你心里莫要怪我。”
“最開始見到你的時候,我其實是很討厭你的。”
“總覺得你這孩子不踏實,也不老實。”
“說話慣會吹牛。”
“絲毫不知道謙虛是何物。”
安夫人拉著人,回憶起從前來。
“可隨著與你相處的時間越來越長,我發現我是越來越欣賞你了。”
“你這個孩子,身上有一股軸勁兒,跟我年輕的時候頗為相似。”
“我每每看見了你,就總覺得看見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我說些大言不慚的話,有時候我看著你,總覺得是看見了我真正親生的女兒。”
“和我現如今府上養著的那個冒牌貨不同。你的性子才真的是與我相似。”
安夫人滿面慈愛:“你若是不介意,不妨也拿我當個長輩。”
“我也拿你當成是親閨女來疼,如何?”
姜安寧有些意外。
她沒有想到,安大小姐,竟然真的不是安夫人親生?
而安夫人甚至還把這個秘密說給她聽了。
姜安寧不免有些懷疑,安夫人之所以與她說這些話,究竟單純只是為了拉近與她的關系,取得她的信任,哄著她把沒有說出口的秘密,給說出來…還是發現了什么?故意而為之。
既是為了與她拉近關系,也是在暗做警告?
畢竟,段青山去調查安大小姐的事情,如果真的有人,有心留意,肯定也是不難發現的。
那安夫人,是已經知道了她在調查安大小姐是否是安夫人親生,故意說出這些事兒,還是其他的緣故呢?
姜安寧拿著茶杯在手里,心里百轉千回,面上卻絲毫不顯。
“安夫人說這樣的話,實在是折煞我。”
她笑了笑,順著人的話說:“不瞞您說,我第一次見您的時候也覺得您十分討厭,幾乎是沒有理由的出聲刁難我。”
“但我那個時候,對您除了有討厭之外,更多的反而是拿您當成了財神爺。”
姜安寧露出幾分不好意思來。
“我那個時候就想啊,這世上怎么會有這般人傻錢多的?”
“好騙的不得了。”
“我不過就是說了幾句話,激將激將,您便大手一揮,各種加價。”
“您可是不知道,我當時有多么的高興。”
“連帶著在心里頭,對您的那點兒壞印象,也全都被這加錢的爽快,給全部抵消了。”
“拿了您的錢以后,我看您那就像是救苦救難的菩薩一般。”
“那就是大大的好人。”
姜安寧羞澀的笑了笑:“后來,我也是跟您一樣,隨著相處的時間越來越長,這才發現,您其實是個隨和的人,我對您也十分孺慕呢!”
安夫人頓時做出大受感動的樣子,緊緊的抓住了人的手。
兩個人無聲的較量了會兒演技。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兩人,真的有多情真意切呢!
姜安寧似有疑惑,輕皺了皺眉:“您說,安家大小姐,并非是您親生,這是怎么一回事兒?”
似乎是為了堵住安夫人的搪塞或者轉移話題的苗頭,姜安寧先一步,憂心忡忡:“說來,我還真就有件事兒,是關于安家大小姐的,之前,我一直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
“如今聽您這么說了,我覺得,這件事兒,興許是應該說給您聽,才算是不辜負了您的厚愛!”
安夫人有些茫然:“什么事兒?”
“說來,這件事情也是我無意中發現的。”
姜安寧嘆了一口氣:“我知曉不應該這樣說人是非,尤其這些話還是我無意中,不小心聽到的。”
“自打聽見這些話,我一直惶惶不可終日。”
“心中是百般糾結,不知道該不該把這些話說出來。”
“要多郁悶有多郁悶。”
“我只恨不能穿越回那天去,阻止自己經過那里,如此也許就不會聽見那些不該聽見的話。”
姜安寧唉聲嘆氣的,倒還真的,把安夫人的胃口給吊起來了。
“什么話?”
她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順著姜安寧的思路走了。
“我聽見——”
姜安寧聲音頓住,看了眼縣令,然后才又看向安夫人,似乎是在猶豫,這事關旁人秘密的話,能否讓第三個人知曉?
縣令本來也是被吊起了胃口。
正豎著耳朵打算聽聽。
冷不丁發現沒了聲音,一抬頭,不出意外的與姜安寧四目相對,他略有些無奈,倒也沒辦法繼續厚著臉皮待在這里。
可又實在是好奇,姜安寧究竟聽見了什么?
怎的連安夫人,看起來也好像是被人牽著鼻子走了?
猶豫了幾息,縣令故作剛剛驚醒過來的樣子:“我在這里是不是不太合適了?”
“要不我還是暫時回避一下?”
“也在外面為你們兩個把把風。”
“等你們把事情說完了,再喊我進來。”
說著,他就起身要往外走。
話說到了這里,安夫人少不得要表明態度出來。
她大大方方的笑了笑,對姜安寧道:“縣令也不是什么外人,有什么話你盡管直接說吧,沒有什么是不能聽的,咱們之間哪有那么多秘密?”
后面的話,是說給縣令聽的。
縣令正巴不得繼續聽八卦呢,聞言自是沒有客氣,理直氣壯的坐下來,等著姜安寧說。
“這事兒說起來,還要追溯到我住在安夫人府上時,為貴府大小姐做生辰繡品…我當時,正在院中做繡活,無意中聽見院外有人說著話。”
“或許,外面說話的人是沒有想到,當時院子里面已經住了人,所以說話的時候并沒有太顧忌。”
“我就聽見…那人說,說——”姜安寧看了眼安夫人,似有顧忌。
話都已經說到這里了,氣氛都已經烘托到了。
姜安寧卻偏偏故作為難似的不說了。
這不純純的就是在吊人胃口嘛。
不僅是旁邊等著吃瓜的縣令著急,安夫人都有些跟著著急了。
偏偏還不得不裝作十分大度的樣子,和顏悅色的安撫姜安寧:“有什么話你盡管放心大膽的說,不用顧忌我。”
“何況我也知道,這些話只不過是你聽來,又不是你的本意,即便是有什么冒犯到我的,我也分得清楚,惡意究竟來自于誰。”
“不會怪罪于你的。”
安夫人心中其實已經有了些許猜測。
姜安寧嘆了一口氣:“安夫人這樣說,想來心中已經是有數了吧。”
“我多少有些猜到了。”安夫人道:“可我還是想要聽你說。”
“有句話不是說的好嗎?不撞南墻不回頭,不見棺材不落淚。”
“不是親耳聽一聽,我總是難以相信,自己心中懷疑的那些。”
安夫人故意露出脆弱傷感的神情來。
“我聽見那人說,想要早些殺了安夫人您,好盡早取而代之,繼承家業,把自己的親生母親,迎回府里,當成是老夫人好好奉養,好好孝敬。”
姜安寧嘆了口氣,目光無意的打量著安夫人的神色。
果不其然看見人神情大變,即便是努力掩飾了,也仍舊能夠看得出來,是十分咬牙切齒,恨不能將對方給撕碎了的樣子。
“我起初也不知道說這些話的人是誰,為何要害您。”
姜安寧嘆了一口氣:“直到那天,我有幸受到您的邀請,去赴宴慶賀安大小姐的聲音,聽到了她說話,方才知曉那天在我院外說話的人是誰。”
“后來也是有一次,我到府上去拜會安夫人您,將要出府的時候,也是意外的撞見了安大小姐。”
“不小心就聽到安大小姐說了那么幾句,對您十分怨恨的話,”
“我當時倒也沒多想,加上當時是您身邊的體己嬤嬤,親自出來相送。”
“自然就更不便置喙,只能是當做什么都不知道,趕緊的離開了。”
姜安寧嘆了口氣:“可我也沒有想到,事情到了這里,我已經盡可能的避開了,卻還像是逃不掉的魔咒一般,叫我身邊的長工,再次撞見了安大小姐,聽見了一些不該聽的話,看見了一些不該看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