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大雨來得及時,天佑我大明
朱允熥來不及想，身子已飛竄出去，手臂攬住皇爺手臂用力一拽，將他拽倒在地。
沉重的房梁咔嚓砸在地上，就在朱元璋腿邊上，燒著的木梁斷裂濺開，險險落在兩人身上，離得遠的那兩名帶刀侍衛忙上前來跟秦舞陽一起將朱允熥和朱元璋兩人拖遠，踩滅地上的火。
朱元璋狼狽不堪得爬起來，腰閃了下有些直不起來，面帶痛苦之色，竭力忍著。
“這里是待不得的了，再不走，我們要被全燒死在這兒。”
兩名侍衛面面相覷，一個說。
“樊仲才出去找梁指揮去了，還沒回來。”
另一個說。
“這里單位多，人員混雜，沒個統領說話的人，恐怕難協調，動起來要亂。”
這兩個侍衛都只是一般侍衛，無品無階，有經驗，但沒有要挺身而出的意思。
朱元璋一咬牙。
“這還難住人了。”
說著便要往外走，走不一步，腳一軟幾乎跌倒，幸喜旁邊宮女一直托著他手臂沒放，另 一邊朱允熥趕上一步也接住他手臂。
“皇爺，不行的！”
朱元璋手上掙扎，朱允熥只是不松，僵持一下，朱元璋一跺腳，長嘆息一聲。
“唉——你糊涂啊！”
“皇爺，外面人多更亂，不如忍一忍，等火…”
朱允熥說了半句，自己都覺得這火只會越燒越大，等不是辦法，但沖出去又如何，心想秦舞陽身手矯捷，能不能背負皇爺由混亂中沖出去？
兩個侍衛把旁邊椅子拉過來，讓朱元璋坐下，一邊惴惴的望著屋頂，謹防再落一塊下來。
火越發大，人人眼中都映照著火光，腦子里一片空白。
朱允熥回頭看看秦舞陽，秦舞陽也望著他。
都有話要對對方說，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一滴水啪的一下落在朱允熥臉上，緊接著又是一滴。
朱允熥恍惚一下，還不信的伸手去摸，又好幾滴落在頭發里，在灼熱的頭皮上發出滋滋的聲音。
這下再無意義，他激動的對皇爺說。
“皇爺，下雨了，皇爺，下雨了！”
朱元璋也感覺到了，伸手承接，果不其然，手上啪嗒啪嗒的落了好幾滴，大滴大滴的。
兩個侍衛和宮女一起激動的歡呼。
“下雨了，下雨了！”
院子里還活著的人們齊聲歡呼。
“下雨了，下雨了！”
“萬歲，萬歲！”
每個人肌膚上炎炎的炙烤感一下子冷卻下來，下一秒鐘，黃豆大的雨點啪嗒啪嗒沉甸甸砸在了所有地方，灼熱的氣息頓時為之一收，所有的火全都熄滅，眨眼間除了還有些燒焦的余味不散外，空氣里再也找不著一絲一毫著火的痕跡。
大雨透過被燒穿的屋頂打在朱允熥頭上，身上，也打在屋內眾人頭上，身上。
冬夜的寒雨，用不了一分鐘便讓眾人清醒過來，忙不迭逃到有屋頂遮蔽的地方，瑟瑟發抖。
未塌的半邊屋子尚有兩盞蠟燭亮著，照亮屋內，焦黑的房梁杵在地上，木梁上還有兩具焦黑的尸體趴著，被雨水沖打，宛如廢墟。
朱元璋吸入了些煙氣，微微咳嗽喘氣。
“這火箭用得出神入化，不愧是傅友德，好，好，沒想到咱有一天領教。”
朱允熥想到諸葛亮上方谷火燒司馬懿，本以為勝券在握，孰料突然一場瓢潑大雨澆滅大火，救司馬懿一命，才有后來三家歸晉。
“這一場大雨來得及時，可見老天也站在皇爺這邊，保佑我大明江山永固。”
朱元璋瞪他一眼，還來不及開口，外面嘈雜聲又起。
院內的人高呼“賊人上來了，警戒！上，上，上！”
院外的人四面八方的高喊“殺朱重八，殺朱重八，殺朱重八！”
再接著，又是噗呲噗呲的亂箭穿空聲，刀劍磕碰聲，喊殺聲，慘叫聲，混在一起。
朱允熥不能去外面，靠聲音想象外面情形。
院子外敵人里三重外三重的圍個水泄不通，不知有多少，還不斷有人由各處集結來。
墻下人重疊人往上攀爬，頂在最上面的人在墻頭和墻里的人刀來槍去，被砍中一下子摔落下去，下面又有人踩著同伴的肩膀爬上去。
墻里的人亦復如是，但人少之故，墻頭上要以一敵二，下面扛住的人只薄薄的一層，能有一兩個人候補便不錯。
院子內屋頂上有侍衛張弓搭箭平射，彌補墻頭人手不足，但他們人少，箭也少，不能全力發射。
墻外箭數倍于墻內，越過墻頭落在院內空地上，屋檐上，不時射中奄奄一息的傷者，以及未能將身體隱蔽好的人，尸體上。
不時有墻外的人得隙越墻，跳下來立即被院內侍衛圍住，人數既劣，本事也不如人，霎時被砍倒在地。
外面大院正門內外都聚集最多的人，門外人扛著柱子頂撞，院內侍衛奮力頂門，尚能堵住，也預備好門一旦打破便沖出去殺個你死我活。
不時有人倒地，地本就不寬敞，傷者與尸體交相疊在一起，堆起好幾層，所有人都陷進了這樣的泥淖中，腳下被磕著絆著，動彈一下也難。
不知過了多久，喊聲漸稀，嘈雜聲也有氣無力下來。
朱允熥感覺得到院內占了上風，院外人疲了，怯了，慢慢消停，墻下的不再攀墻，門外的徐徐退后。
院內的人有默契樣的不再用力，據守墻頭的侍衛揮揮刀，嚇唬那些快登上墻頭的人，并不真劈出去，就為節省那一丁點力氣。
疲憊，朱允熥感覺得到雙方的疲憊，院內自己這邊的人更疲憊，只不過仗著地利讓對方更加難以堅持，暫時后退下去。
“皇爺，敵人退了。”
朱元璋頭低著，苦澀的嗯了一聲。
“但他們還會再來。”
這話說出來，朱允熥直想抽自己，不會說話可以不說，敵人會再來這需要說出來么，顯得自己特機智是吧？
朱元璋抬起頭，眼窩凹得陷進去，望著朱允熥。
“在你去過的那個時代，我大明不是這么亡的，對吧？”
朱允熥愣一下，臊得渾身通紅發癢，身后的秦舞陽，皇爺旁邊的小宮女，還有那兩位侍衛，距離全都很近，沒有聽不見的。
“絕不是，這是…誰也沒想到。”
朱元璋頓時目光精神了許多。
“可見事在人為，沒什么天注定的事，也沒有一成不變的事，只要這次咱能奮力的扛過去，我大明還是有兩三百年國祚的，不，五百年一千年！”
朱允熥覺得皇爺說得很對，自己穿來此時，多了個這么大的變量，歷史演進怎么還會跟原來的一樣呢？
自然是要變的，會大大的變化，包括皇爺跟自己死在這兒，朱允炆被刺死在皇宮里，大明亡在洪武二十七年。
也可能國祚延續五百年，一千年，乃至萬萬年。
什么都有可能。
“皇爺，這個難關咱們一定度得過的，孫兒說什么也要保護皇爺周全，回到紫禁城，調集大軍敉平叛亂！”
朱元璋深沉的點頭。
“咱是個半截入土的老頭兒了，提不動刀拉不開弓，不去打打殺殺有借口，但一直坐在這兒不是事兒，外面那么多人為咱苦戰不恤，命都沒了，咱要去看看他們，說幾句話讓他們振作一下總做得到，熥兒，扶咱起來。”
朱允熥聽明白了，忙上前一步，扶著皇爺手臂，另一邊小宮女也攙扶朱元璋，令他站起來。
才圍著燒焦的房梁沒走半圈，門口忽然闖進來個帶刀侍衛，腳步踉蹌，離朱元璋遠遠的便站住，單膝跪下，手中腰刀擱地上，氣喘吁吁的開口。
“陛下，情勢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