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感覺怪異極了,沒記錯的話這是王朗被召喚來的第五天,再有兩天他便要神智坍塌,解決之道是給他做一場歸附的儀式,可王朗歸附所需的場景跟另一個自己志在必得的人物相沖突,按理說自己不會歸附他,勢必抱著極大的殘忍看著他逐漸瘋狂,失智而死。
王朗還不知道這一點,只道是自己感染風寒,難受也不肯休息,更竟然提出了個召喚別人的諫議。
這多諷刺啊,而且,他以切身事例告訴自己,召喚這件事實在難瞞過被召喚的人們,他們自己的情況自然是最清楚的,只要有一點發現別人也是被召喚來的,立即觸類旁通,看出整個局面,要是被不那么聰明的家伙泄露出去,凡夫俗子會怎么看待自己?
王朗還懇切地望著他,令朱允熥沒法自個兒一直思索下去。
“這…就現在么?”
王朗咳嗽了好幾下,鼻涕和眼淚一齊下來,苦不堪言。
“三爺想什么時候都行,就怕過幾天他要北返,小的…還沒打聽到他的行程,不知道何時他離開應天府。”
朱允熥點點頭,心想這叫周興的人,照王朗的分析是個極重要的人物,讓一位T0級的人物直接掌握要地重兵,總比跟王朗和秦舞陽一樣待在自己身邊,無職無份要好,秦王二人的好處是天天可見面,隨時可吩咐,壞處是短期內實在做不了啥,不憋屈么?
反過來說,布局朝野,布局全國才是正道。
趕緊召喚了這位,給自己想召喚個不打自招的那位騰出位置來。
“待我趕緊想想。”
朱允熥真的琢磨起來,這事實在不合再問王朗你覺得誰人最佳了,只能自己決定,以往自己傾慕的古人多了,真事到臨頭,其實還是一個沒想好。
以周興的角色,北平都指揮使,親自指揮好幾萬大軍的家伙,自然是一名武將。
武將里自己最心儀的是白起、韓信、岳飛,這三人誰合適?
白起指揮大兵團作戰一流,但究其實到底是秦制成就了白起還是白起成就了大秦,這實在難說。
韓信作戰講究謀略,常以弱勝強,兵法一流,雖然一千多年過去,各樣的戰法都被反復研究實踐,他本人重生在此時,統率大軍也未必百戰百勝了,再有,作為一軍之帥卻死于婦人之手,實在難堪。
岳飛起于士卒,歷經百戰煉成統帥,其實以忠勇著稱于世,形象之佳冠絕中華,但在權略方面其實不佳。
這三人以下,王翦、衛青、霍去病、李靖乃至自己外祖父常遇春,都各有可取之處,也都有各自的弱點,只算T1行列,用的話沒得糟蹋了來之不易的T0許可。
選來選去,朱允熥終于落定了想法。
“我要到那位周興的附近去,最好能…很快的跟他單獨見面。”
王朗點頭。
“小的這就去安排。”
朱允熥覺得王朗就趕投胎一樣急,不論什么事都是,想想的確如此,或許他不知道七日之亂這回事,但身體里肯定有什么特別急的東西在催促他。
快,快,快,快,快——
朱允熥心里有些惻然,然而也只能說。
“好。”
當下王朗腳步蹣跚的出去,不一會兒回來,和秦舞陽一起,請朱允熥動身。
這是朱允熥第三回召喚魂魄,還是一位自己從未見過,甚至之前聞所未聞的人,也不在自家,而是要出皇宮走許遠,如果沒王朗給安排好一切,這事兒根本就不會有。
他便跟著王朗和秦舞陽一起,出春和宮登車,橫穿皇城,由西華門出去,到太平街折向北,到國子監附近一處宅院外停下。
出門乘車吹了許多風,王朗精神反而好了許多,就是眼睛紅得嚇人。
“小的打聽清楚了,周興就住在這兒,三爺,你打算如何見他?”
朱允熥得見過此人,知道他長什么樣才能默念來字,登門自然是必須的。
他取下刻著自己名字的腰牌遞給秦舞陽,這是用來遞給守門往里通報的。
“登門拜訪,你陪我進去,秦忠不大舒服,就留在車中休息。”
秦舞陽剛接過腰牌要跳下車,王朗一手抓住他的手臂,一邊對朱允熥說。
“三爺不當跟大臣私下接觸,要是曝露了身份,恐怕日后說不清。”
朱允熥一想是這么個理兒。
“那我該如何見他?”
王朗問秦舞陽。
“你能背著三爺翻過墻,偷偷的接近周興么?”
秦舞陽和朱允熥同時嚇一跳。
“這怎么行?”
王朗費力的一笑。
“周興雖然是武官,但回應天府述職多半身邊沒幾個人,要是登門進去,肯定通報的人就知道了三爺身份,這非同尋常,就怕三爺還沒出來,宮里都知道了。翻一道墻雖然難,好過盡人皆知。”
秦舞陽和朱允熥各自思索一下,也只有如此。
兩人下車,秦舞陽繞周興臨時住的宅子轉一圈,墻不甚高,選中可逾之處,回來接著朱允熥,將他背在背上,幾下起落越過墻落在宅內,找個隱蔽處躲好,仍是秦舞陽在前探明周興所在,卻是在一間屋內獨自飲茶。
“這宅子里沒別人,一定就是他了。”
“你去把他引出來,我遠遠看一眼就好。”
秦舞陽大為吃驚,還以為既然人已經進來了,直接朱允熥走進周興所在的屋子去就好。
“三爺不跟他見面的么?”
“先看了,再見。”
秦舞陽不得要領,倒也不違逆,躡手躡腳地過去,在一間屋子外面鬧出些動靜,朱允熥便看見有個中年人由屋內出來,狐疑地東看看西看看,不見有何異常,又納悶地進屋去。
不待秦舞陽回來,朱允熥已經閉上眼,腦子里默念韓信的名字,想著剛剛見的這位中年人樣子。
“來。”
朱允熥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跟召喚秦舞陽和王朗的時候完全不同,他能明顯感覺有一樣大物降臨到這個世界,帶著明顯的壓迫感,倏忽便消失,又帶來說不出的悵然。
那位兵仙,這功夫已然降臨這個世界。
朱允熥心跳得厲害,這是全新的感受,當時秦舞陽過來,自己懷著一種莽過去的莽,王朗過來,自己懷著的是遭了的遭,這時候去見韓信,該說什么?
秦舞陽兔子一樣跳回他身邊,望著朱允熥。
“然后呢?”
“我這就去見他,你幫我看著別有人闖進屋去。”
交待完他起身往剛剛那個中年人進去的屋子去,秦舞陽不明所以地跟在后面,戒備。
屋內發出椅子倒地,人驚呼,咒罵,瓷器打碎的聲音。
兩人忙加快腳步,朝著不同方向,朱允熥搶著進屋子,秦舞陽站住外面來人必定經過的廊道,要是沒人聽見進來就算了,要是有,他要想盡一切法子擋住。
朱允熥獨自走進屋內,望著屋內那中年男子坐在水漬滿地的狼藉中,滿臉驚疑,張口結舌,不由有點兒傷懷。
當世之人誰也不知道韓信是什么樣,但眼前這位周興,雖然已是中年人,仍和年輕人一樣筋骨健壯,菱角分明,目中有神。
“淮陰侯?”
“什么?”
“大漢的淮陰侯韓信,我知道是你,你重新活了過來,但這是在另一個時間另一個人身上,是我讓你活過來,你將永遠效命于我,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要守口如瓶,誰也不能對外人說出去。”
此間的主人,才被召喚來的古人,周興,韓信合而為一的人,望著朱允熥,臉上笑容古怪,身體茫然無措的往后縮。
好似他仍被關在長樂宮鐘室里鐵籠的幕布下,雖然來人并非持竹槍的女人們,仍然可怕極了。
朱允熥接著說。
“再不會有人嫉妒你,忌恨你,那些人都已經埋進了地下。你一定奇怪極了,為什么同時你又是大明的北平都指揮使,這是我為你找到的安身立命之所,你跟著我,咱們再開創一個新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