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蘇爾倫,這是我收到過最好的禮物了
希臘有很濃重的蓄奴風氣，各大城邦征戰不休，將被擊敗的俘虜全部充作奴隸，發配給貴族和公民為奴，以此保障公民精兵的戰斗力和貴族的權勢。
故而也導致了希臘各城邦養成了不把外地人當成人的習慣，地域身份政治眼中，雖然都認同大家是希臘人，但斯巴達人必不可能和雅典人和睦相處。
比如斯巴達，連藝術和法典都沒有的野蠻城邦，卻有著‘黑勞士制度’，明確規定了哪些日子作為清繳奴隸的節日來慶祝。
是的，既要大量的蓄養奴隸，但又擔心奴隸的人數太多會造反，所以在特定的時間舉行節日進行獵殺，斯巴達就是這么抽象的城邦。
斯巴達的成年禮從來都不是去野外獵殺什么巨狼，而是在‘克里普提’行動中跟隨長輩去殺人…不，或許奴隸不算人。
雅典城邦沒有斯巴達那么抽象，但是雅典人口多，擁有希臘諸城邦中最多的公民數量，在其他城邦只能拉出幾千上萬的公民士兵的時候，雅典就已經可以裝備五萬人的公民重步兵。
過多的人口必然導致奴隸需求的激增，或許在日后雅典會在哲學家和學者的推動下廢除奴隸制，但是在這古典的神代希臘，奴隸制就是一個天經地義的合理制度，沒有人認為不妥，就連奴隸也是如此。
斯巴達有著成熟的奴隸剝削制度，可以將所有的生產所需，全部壓迫到奴隸的身上。
而斯巴達人全民當兵的原因就在這里了，因為有人替他們勞作，才使得斯巴達公民得以拜托繁重的勞動，全部精力投入到軍事訓練當中。
完全脫產的職業軍隊，比起還需要自己勞作的公民小地主，自然是要強上一些的。
但也只是一些。
因為這里乃是神代，物資富饒到彎彎腰就能收集到足夠的食物，不用擔心餓死的神代。
蘇爾倫之所以要推動黃金大治世，便是他清楚地知道，生產力才是一切的基礎。
神代的生產力之高，即便是后世進入了工業化、現代化的二十一世紀都比不上，而神代的人口稀少，地廣人稀，完全可以讓所有人都享受美好的時代。
“但還是有人，踐踏這個美好的世界，讓丑陋的奴隸制與剝削行于大地之上。”
蘇爾倫眸光轉冷：“若是身為強大者，便可以肆無忌憚的剝奪他人的自由，那作為希臘最強者的我，是不是可以壓迫所有的壓迫者？”
總不能自我而下階級分明，自我之上人人平等吧？
“呵這又算什么大問題呢？”坐在蘇爾倫對面的雅典娜輕笑：“蘇爾倫啊，你連規誡眾神的偉業都能達成，區區人間的制度，想要廢除又有什么困難呢？”
“這倒是，不過分散的城邦制度到底還是過于落后了。”蘇爾倫如是說道：“東邊的波斯，南邊的埃及，都已經形成了國家制度，希臘自然也不能落后。”
任何一個具備華夏血統的游子，都不會忘記血脈中銘刻的本能。
大一統！
不一統不行，看到分裂的國家城邦就渾身刺撓，側臥之榻，豈容他人酣睡？
必須一統，所有的城邦盡皆歸于一個政權的統治！
“所以，蘇爾倫，你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又該做什么了嗎？”
雅典娜，纖細白皙的手臂撐在自己的密室小桌子上，側頭看著蘇爾倫。
“當然，雅典娜女神。”蘇爾倫點頭，抬眸看著雅典娜堅定的說道：“我一直都行在路上，從我走出森林的那一刻開始，我就開始走在路上。”
“我反對…”
“一切對人的、對知性生命的壓迫，所有具備知性的生物，都有資格享受這個時代的美好。”
蘇爾倫始終如一，不管多少次的回答，他的主張從未變過。
“這正是我所渴求的，所有人與神都能享受美好的黃金大治世。”
雅典娜輕輕一笑，金黃色的神瞳熠熠生輝，她最欣賞有野心的男人，最喜歡強大上進的英雄，雖然蘇爾倫的思想過于超前，與這個時代大部分的希臘英雄格格不入，但這并不妨礙他令女神都為之動心。
因為蘇爾倫無時不刻都在散發的氣勢場，他強悍堅韌的精神，對這個世界的侵染，就連神明都為之心驚。
如此大欲的英雄，正是他的魅力所在。
嗯，怎么說呢…
即便他的思想與周圍格格不入，甚至就連神明有些時候都無法理解他，但這并不妨礙他是一個有著無窮領袖魅力，足以讓神明折腰的男人啊！
雅典娜一開始其實也不理解蘇爾倫一定要在這超凡的神代，建立烏托邦一樣的空想國，讓希臘人皆平等，神與人互相尊重的所謂黃金天國，但她還是在與蘇爾倫的接觸中，不可避免的被俘獲了。
從帶著反對的質疑，到漸漸理解，再到如今的支持，雅典娜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路歷程是如何一步步到了現在這樣。
但是她并不后悔。
“我的蘇爾倫啊，你第一站就來到了雅典城邦，一定是需要我來幫助你吧？”
雅典娜的聲音略帶得意，她笑瞇瞇的說道：“被智慧女神所青睞的英雄啊，說出你的祈愿吧，女神的心情很好，可以滿足你的一切愿望哦”
雅典娜的聲音極具特點，是那種讓人聽到了就絕對不會忘卻的聲音，清高冷傲，帶著御姐的高貴與成熟，但隱約之間夾雜著些許清脆的嬌嫩，宛如婉轉輕歌的動情少女。
雅典娜表情極其隨意，好像對待朋友一般的態度，距離感拿捏得非常舒服，既不會讓蘇爾倫因為過于親近感到壓力過大而緊張，也不會讓蘇爾倫感到過于冷漠而疏遠。
只是和這份隨意的距離感不同，蘇爾倫總覺得雅典娜說出的話意有所指…
什么叫做女神可以滿足你的一切愿望啊？
蘇爾倫抿了抿唇，他不敢也不愿意多想，因為他現在還有正事要做，女神的心思他暫時不想懂。
真愛，唉，真愛！
即便是蘇爾倫，在想到這個詞，還有自己在冒險的最初，所向三女神許下的愿望，也不禁感到迷茫。
他想要尋求一個真愛。
可什么才是真愛呢？
他迄今為止，所接觸到的未婚女性，阿爾忒彌斯、阿塔蘭忒、雅典娜、赫斯提亞甚至是歐羅巴，無一不是絕色殊麗，凡人所能想到的一切對美的描述，似乎都可以用在她們的身上。
普通人想與她們任意一人結緣，都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但蘇爾倫卻能和所有人都保持一個十分良好的關系。
但卻，只是良好。
不能更進一步…
雅典娜輕聲呼喚，打斷了蘇爾倫的思緒：“不要想那么多，蘇爾倫，去做你該做的事就好了。”
反正，時間還長著呢！
雅典娜一直都知道，現在的蘇爾倫不會接受她的愛，也不會接受任何一個女神的愛。
因為蘇爾倫的夢想，他欲要見證的黃金大治世還沒有完成，按照進度來說，現在也就算是完成了百分之八九十吧！
或許，在那黃金的大治世中，能夠作為一個普通人享受神代風物的蘇爾倫，才會真的接受一個女神的愛，組成一個充滿了忠貞與真愛的家庭。
在那之前，雅典娜會傾盡所有手段，幫助蘇爾倫達成這個目的。
因為這就是雅典娜，絕不以軟弱和等待來達成目的，自己想要的一切，都要靠主動和拼搏的雅典娜。
這一點，乃是雅典娜與所有神明都不同的地方。
這就好比，若是蘇爾倫想要爬上一座十分危險、隨時可能失去生命的山，其他的神明可能會勸蘇爾倫放棄，勸蘇爾倫祈求神明的幫助，或者是其他的盤外招。
唯有雅典娜，她會為蘇爾倫準備爬山的道具，并將這些可以輔助蘇爾倫成功攀登的道具全都放在他的背包里，用最堅定的語氣和百分百的信任，將蘇爾倫送上冒險的旅途。
蘇爾倫點了點頭，正要準備離開，可雅典娜冷不丁的突然說道：“對了，厄里斯給你的金蘋果，你準備放在哪，若是出門還要帶著的話，會不會不安全？”
“用不用，我幫你保管吖？”
蘇爾倫猝不及防，這種時候，一般人都反應不過來，下意識的就會中了女神精心準備的圈套。
發難，毫無疑問，這是在茶話會上，押后的發難。
蘇爾倫面色如常，他順手從懷里把金蘋果掏了出來，擺放在桌子上，說道：“倒是正事要緊，把這個給忘了。”
“我在攀登奧林匹斯圣山的途中，偶遇了厄里斯大人，那時的她手中僅有一枚金蘋果。”
蘇爾倫說道：“我和她相談甚歡，厄里斯大人就將這枚唯一的金蘋果送給了我，作為我們友誼的象征。”
這就看出來厄里斯混的有多差了，阿芙洛狄忒隨手丟給信徒三枚金蘋果扔著玩，厄里斯堂堂女神，卻只有一枚金蘋果。
要知道金蘋果雖然凡人看得重，但在神明眼里，不過是赫拉的后花園中，最微不足道的水果罷了！
蘇爾倫光風霽月，事無不可對人言，便在雅典娜的面前，把來龍去脈解釋了一遍，最后才有些納悶的說道：“雖然不知道為啥，厄里斯大人在茶話會上坑我，但這枚金蘋果，我還是收下了。”
有人是裝糊涂的高手，我不說是誰。
但有的事情本身就是難得糊涂，會裝糊涂，能省很多的事兒。
更何況只要糊涂裝的高明，別人看不出來，也就不是裝的了。
雅典娜眼波流轉，也不知道信了沒有，她點了點螓首，同樣回應道：“哦原來是這樣啊，蘇爾倫，你真是一個好人。”
“那，蘇爾倫，你就帶著這枚金蘋果吧！”雅典娜扶額輕嘆道：“原來竟然是這么重要的友誼見證，一定要貼身保管好啊！”
“…雅典娜你說得對，我出門在外，帶著金蘋果有諸多不方便。”
蘇爾倫把金蘋果一推，送到了雅典娜的面前，雙目澄澈的看著女神的眼睛，說道：“雅典娜，你是我最信任的女神，我便把這枚金蘋果交給你來保管了。”
“這么信任我…啊？”雅典娜低頭看著金蘋果，尤其是那行字，喃喃道：“可是有的時候，我也沒有那么靠譜哦…”
“用人不疑！”蘇爾倫堅定的說道：“我信任著你，雅典娜，若是這枚金蘋果真的不小心遺失或是損壞，那也一定是不可抗力，不是你的原因。”
除非雅典娜愿意，否則誰能在雅典娜的手里搶東西？
就看女神愿不愿意幫你了。
“那好吧，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雅典娜頓了頓，意有所指的說道：“收下你與厄里斯之間，最好的友誼見證。”
這下蘇爾倫裝糊涂都要裝不下去了，不過也只是有一點心虛，倒也沒有特別在意，畢竟他和厄里斯之間真的就是一段相談甚歡的交情。
他告辭道：“那么，雅典娜，既然此間事了，我就離開了。”
雅典娜笑著點了點頭，可是在蘇爾倫頭也不回的，即將踏出神廟的前一刻，她的眸中閃過一絲失望。
蘇爾倫能給厄里斯一個回禮，見證雙方的友情，那為何沒有給她準備一個禮物？
雅典娜知道，若是她開口，蘇爾倫一定會回應她。
但是，雅典娜不想開口，至少這時候不想開口。
她不想這份最初的禮物，摻雜著索要這種不純粹的東西。
蘇爾倫踏出了神殿，雅典娜的眸光低垂，看著銘刻著一行金字的金蘋果，沉默了好半晌才自言自語道：“不礙事，蘇爾倫還年輕，有些事情不懂也是正常的…”
雅典娜收起了金蘋果，準備把它帶到自己的神殿之中，存放起來。
她不會讓金蘋果出事，否則豈不是說自己的能力有問題？
但她也不想讓蘇爾倫看到這個金蘋果了。
就在她準備離開的時候，神廟的大門再次被推開。
蘇爾倫手里捧著一個橄欖枝編織的花環，走到了雅典娜的面前：“雅典娜，我記得你很喜歡橄欖枝，對吧？”
“請原諒我兜里沒什么錢，只能隨手折一些橄欖枝，編了個花環。”
蘇爾倫說道：“我把這個送給你吧，作為我們之間的友誼象征，也感謝雅典娜你一直以來對我的支持。”
雅典娜什么都沒說，她微微低頭，任由蘇爾倫將橄欖枝花環戴在了女神高貴的頭顱上，直到察覺到頭上的重量，雅典娜才展顏，露出了一個絕美的微笑。
“蘇爾倫，這是我收到過最好的禮物了。”
蘇爾倫的手藝完全比不上手工藝的女神雅典娜，但此時此刻，雅典娜卻覺得這花環異常的好看。
不，不只是花環，一切都變得非常美好。
就連這枚金蘋果，似乎也沒有那么丑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