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率部離開京城之后的第二天,梁溫麾下大將楊厚,領兵兵臨京城城下。
這位楊將軍,原本只是負責駐守潼關,也就是只領了梁溫原來差不多一半下屬。
不過此時,蕭關的守軍也在趕來的路上,等到蕭關的守軍一到,楊厚大概率可以接手梁溫留下來的所有“遺產”。
而且,楊厚相當聰明。
他得到梁溫的消息之后,并沒有全速趕來京城,一路上行軍的速度可以說是不快不慢。
一直等到,京城附近的禁軍全部撤離,皇帝的輦駕也離開京城之后,他才領兵兵臨京城城下。
也就是說,他完全沒有跟禁軍有任何沖突。
禁軍離開之后,京城里只剩下了一些官員,和一些衙門的兵丁,完全沒有抵御大規模軍隊的能力,楊厚兵臨城下的第三天,京城里的人就主動打開城門,迎接楊厚進城。
同時,蕭關的梁溫舊部,也抵達京城城下,楊厚直接放開京城城門,讓他們進了京城。
而這,自然又是京城百姓的一場劫難。
錢財和女人,免不了遭受又一輪的劫掠。
就在楊厚等梁溫舊部進入京城之后的第五天,跟在他們身后的朔方軍,也從潼關入關,一路來到了京城城下。
韋大將軍坐在馬上,抬頭看向眼前的京城,目光依舊熱切。
他們這一輩人,跟李云的想法是完全不一樣的。
韋全忠長成的時候,大周雖然也已經日薄西山,但是明面上依舊強盛,京城也依舊繁華,韋全忠至今都記得,他二十來歲第一次進入京城時候,感受到的震撼。
也清楚的記得,那個時候的皇帝陛下,是如何威嚴。
他對于京城,是有執念的。
在野心膨脹的那段時間,他做夢都想要進入京城。
當初三節度共掌京城的時候,他韋大將軍晚上做夢,都會夢到自己,坐在了皇宮里的帝座上。
不得已離開京城的時候,他心中極度不甘心。
因此,前段時間知道關中驚變之后,他幾乎毫不猶豫的離開了洛陽,把洛陽交給了兒子韋遙駐守,而他則是領了五萬朔方軍,再一次兵進關中!
如今,夢想就在眼前了!
有了上一回的事情,有了這一次中原大戰,此時天下人對于皇權的濾鏡,終于散去了七七八八。
沒有人會覺得,武周王朝,還有幽而復明的一天!
而打著武周旗號起事,也不會再有那么多人跟從!
如果說,上一次關中之變,只是讓那個舊王朝名存實亡,而這一次關中之變,舊王朝的名也亡了!
到了新王朝建立的時候了!
韋全忠目光熱切,他看著眼前這座京城,深呼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傳令下去,原地休整一日,然后準備攻城!”
底下的副將,幾乎立刻低頭應是。
很快,朔方軍開始在京城城外安營扎寨。
韋大將軍的帥帳,被第一個建立起來,韋全忠坐在帥帳里,看著一個個從后方送來的消息。
當他看到,李云的江東軍,已經直入都畿道的時候,微微瞇了瞇眼睛,低哼道:“好小子,真個膽大。”
說完這句話之后,韋大將軍深呼吸了一口氣:“叫書辦來。”
很快,一個書辦進到了帥帳里,畢恭畢敬的對著韋全忠下跪磕頭。
“大帥!”
韋全忠閉著眼睛,淡淡的說道:“我說你寫。”
“是。”
“李禎賢侄。”
韋大將軍依舊閉著眼睛,悶聲道:“現在天下賊寇太他娘的多,人人都他娘的想著進京城當皇帝。”
這書辦低頭,寫道:“今天下亂賊四起,人人爭位。”
寫完之后,他抬頭看著韋全忠,聽到了下一句之后,又繼續寫道:“江南李賊,作逆數年,如今江南道,淮南道,嶺南道,山南東道,乃至于河南道,多半落于其手,天下已失近半。”
“而今,梁賊作逆,天子西狩。”
“吾世受皇恩,不得已再一次南下勤王,然則李賊勢大,今據中原亦半。”
“賢侄若再作壁上觀,則李賊兵臨太原之日不遠。”
“韋全忠頓首。”
這書辦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總算是把自家大帥的話給“翻譯”了出來,他將寫好的書信吹干墨跡,兩只手遞到韋全忠面前,韋大將軍接過去看了一眼,臉上露出笑容:“你們這些讀書人,真他娘的有意思,寫的不錯。”
說著,他取出自己的私印,蓋在落款處,淡淡的說道:“盡快寄出去,另外再去一封信,告訴韋遙,讓他在洛陽固守,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出城迎戰。”
“是。”
這書辦起身,畢恭畢敬的去了。
韋大將軍正要起身,去看一看帳外的京城,又有一人一路小跑到了他的面前,跪在地上,叩首行禮道:“大帥,收到一份從京城里傳出來的書信。”
韋全忠一怔,然后悶聲道:“老子懶得看,你念給老子聽一聽。”
“是。”
這下屬先是應了一聲,正要念,突然想什么,補充道:“大帥,這是京城里主將楊厚送來的書信。”
韋全忠一愣,然后一把奪過這書信,罵了一聲:“不早說!”
韋大將軍展開書信,認認真真的看了一遍。
他年輕時候不認識字,也就是近二十年才慢慢學會了讀寫,不過這封信,他看得很認真,看完了一遍之后,韋大將軍臉上露出笑容。
楊厚的信,內容很簡單。
他想投奔朔方軍。
但是,梁溫的下屬不止他一個,他負責守潼關,還有一個人負責守蕭關,其人名叫沈虎。
而沈虎,是梁溫的死忠,這會兒一心想要領兵追擊狗皇帝,為梁溫報仇。
楊厚的意思是,要跟韋全忠一起,設計將這沈虎給殺了,然后他領全軍,投奔朔方軍。
“好,好。”
韋大將軍心情大好。
他咧嘴一笑:“給他回信,跟他說,讓他派個人過來,見我一面。”
“然后,取信于我。”
“是。”
都畿道,洛陽城外。
蘇晟騎在馬上,抬頭遠遠的望著遠方,半晌沒有說話。
此時,尚沒有太過高大的建筑,都畿道又多是平原,哪怕隔了二十里,也依舊能夠依稀看見洛陽城。
過了不知道多久,一直到太陽西斜,他才回過神來,看了看身邊隨行的將領之后,吩咐道:“安營扎寨,斥候探出三十里。”
“給上位報信,就說我們,一路暢通無阻,此時距離洛陽,只二十里了。”
底下的部將,大聲應是,然后開始選擇合適的地方扎營,而蘇晟本人,又拿起望遠鏡,遠遠的看著洛陽。
等到天色快黑下來的時候,他才收起望遠鏡,此時有人低頭來報:“將軍,趙將軍來了!”
蘇晟連忙說道:“快請,快請!”
不多時,趙成到了帳外,蘇晟親自出去迎接,扶著他進了帥帳落座,坐下之后,蘇晟才笑著說道:“兄弟怎么來了?”
趙成臉上,也全是笑容,還帶了一些興奮:“我軍收到命令之后,也往都畿道趕,此時前鋒軍已經到了鞏縣,距離這里,也就一百多里。”
“從九司那里得到消息,知道兄長在這里,我就干脆騎馬過來了,為的是跟兄長一起商議商議。”
趙成目光里,俱是興奮。
“如何打下洛陽!”
此時,他們倆都有些激動。
洛陽雖然不是武周的國都,但卻是陪都,某種意義上來說,跟國都并沒有特別大的區別,這里也是武周的政治中心之一。
他們二人,跟武周都有大仇,巴不得這個王朝早日覆滅,而且他們都是江東的開創之臣,這會兒見到洛陽了,兩個人都很高興。
蘇晟給他倒了杯茶,沒有直接說洛陽的事情,而是問道:“兄弟這一路過來,遇到朔方軍了么?”
“見到了,只短暫交兵了三四次,前后也就幾個時辰時間。”
“接觸之后,他們就開始一路西撤,完全不跟我們硬碰硬。”
蘇晟低聲道:“我這一路,甚至沒有怎么碰到朔方軍。”
他跟趙成碰了一杯。
“狗皇帝跑得真快。”
“不過這一次,他跑得很好。”
“他這一跑,給咱們江東,拉出了好長一截陣線。”
趙成仰頭,將茶水一飲而盡,目光也變得冷冽起來。
“他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