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月06日,夜晚八點半,環京7號高架橋。
燈火通明的城市未能把一絲一毫的光亮施舍到這座冷寂的高架橋上,遠遠看去仿佛一座搭建在半空中的墓地,一盞盞路燈像是泛著熒光的墓碑。
骰子怪人坐在高架橋的橋欄上,一邊輕輕抖動著腿部一邊哼著歌,時而抬起空洞的眼睛,靜靜地眺望著遠處的虹燈商業區。
他的手里還帶著一個熱狗面包,手指慢慢摩擦著塑料包裝紙,傳出略微刺耳的聲響。
片刻過后,一個詭譎的身影踏著黑云從遠方緩緩馳騁而來,靠近了7號高架橋。冷冽的月光和忽明忽滅的燈光交織在一起,緩慢地照亮了她的身影。
她身穿著銀白相間的金屬長風衣,臉上戴著猴子面具,眼眶后的雙瞳泛著猩紅,銀白色的兜帽遮住了頭頂。
“你還真是,一天下來不整點幺蛾子就坐不住了是么?”
黑悟空沒好氣地問。
聞言,彎著腰坐在高架橋一角的那具灰色人形垂下腦袋,一只手撕著包裝紙,另一只手舉了起來,向她揮了揮。
它頭也不回地說:“怎么會呢,我們好像有三天沒見了吧,孫悟空小姐。是不是就如我所說,七月四號那一天,你的弟弟會有麻煩。”
“但你沒有告訴我,我的弟弟是一條龍。”
骰子怪人一本正經地說:“凡事都得保留一絲神秘感,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最需要的就是神秘感,如果少了那一分神秘感,世界上的所有關系都會失去它本應有的魅力。”
“算了,那先不談泳竹的事,伱這次找我又是為了什么?”黑悟空問。
“哦,原來我找你了么?”
說著,骰子怪人撕下了包裝紙,把熱狗面包送入了口中。
黑悟空一邊從筋斗云走下來一邊問:“在那里扔骰子不算你給我的暗號么?我想大可不必,你下次完全可以給我發一條短信,沒必要波及他人。”
“你是否有些自作多情了?”
黑悟空沉默了片刻,歪了歪覆蓋著兜帽的腦袋,冷冷地說:“你真的挺欠揍的。”
“你沒看到我只是叫出了一只亡者樂隊在那里跳舞么,多熱鬧,閃光燈咔擦咔擦的,大家都笑得好開心。”
骰子怪人說著咬了口熱狗面包,囫圇吞棗地咽下,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他盡力地吞咽著面包,然后豎起一根手指,“你知道么,所有驚喜都基于一定的反差感——當我跟他們說我要在環京高塔進行一場恐怖襲擊,他們尖叫著轟散開來。而我在倒計時結束之前,提前扔下了那枚骰子。有一個可愛的孩子被嚇得摔倒在地上,以為自己跑不掉了,抬起含著眼淚的眼眶,忽然發現…他最喜歡的歌手出現眼前,在他面前唱起了那首極具年代感的老歌,這是多棒的禮物,我想他會銘記終生的。”
“真是惡趣味…”
黑悟空說著,沉默了片刻,“你的骰子不是不能控制么,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樂隊?萬一你喚來了一場天災,那得有多少人遭殃?”
“不不不,其實我可以控制自己的骰子。”
說完,骰子怪人扔掉了手中的包裝紙,望著它隨風飄舞,落入霓虹閃爍的都市。
“你確定?”黑悟空質問道。
“當然,至少現在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結果了,嗯…只是不一定那些選項都是好的。”
黑悟空抱起肩膀,把金箍棒夾在交錯的手臂上,“姑且相信你好了,但如果你哪天真的做出了越線的事,我會第一個逮捕你。”
骰子怪人扭頭看她:“你對我還是不夠放心呢,明明完全可以不用穿這套戰衣過來,穿點可愛的裙子多好,我喜歡可愛的女孩子。”
黑悟空低垂著頭,說:“要是除了我以外,還有其他人來找你了呢,就比如…魔法少女灰燼。”
“所以,你不否認如果沒其他人,自己就會穿著可愛的裙子來見我?”
黑悟空嘆了口氣:“再說這樣的話,我就一棍子敲死你。”
“抱歉抱歉。”骰子怪人微笑著舉起雙手,做投降狀,“話說回來,怎么會有其他人來找我,你也不看看我最近有多安分?”
“安分?”黑悟空頓了一下,“你指的是以‘交朋友’為名義,去騷擾那些剛出現的義警?”
“拜托,大家都說我是他們的好鄰居,每晚在環京廣場定時表演慈善音樂節目的大哥哥。”
骰子怪人看著黑悟空的眼神越來越冷,于是只好嘆了口氣,改口說:“哎…真的只是交個朋友而已,我又沒有傷害別人是吧。”
說著,它舔了舔還沾著番茄醬的手指,“你難道沒發現每一次都是他們追著我打么?”
“你的大頭照還在掛在協會的官網上呢,他們不追著你打追著誰打?”
“說的也是,這個社會就是喜歡給人貼標簽。其實我不是罪犯,而是一個藝術家,一個…被誤會得太深的藝術家。”
黑悟空對這個愛扯皮的家伙算是沒脾氣了,于是坐到了骰子怪人的身旁,和它一起從高架橋上方眺望著遠處的城市。
她說:“別扯淡了,我看了那天的新聞,你為什么要挑釁那個叫做藍鸮的義警,還是這么光明正大的,就好像…想讓其他人知道一樣。”
“看樣子,你是吃醋了么?”
黑悟空聞言,瞬間橫起了金箍棒,抵住了骰子怪人的脖頸。沉默不語,一副你再說這種垃圾話我就一棍子敲死你的神情。
“好吧,那家伙叫‘藍鸮’,你應該會對他感興趣的。”
“什么意思?”
骰子怪人緩緩地說:“讓我們暫且保留這個謎團好了,謎底太快揭曉就不好玩了。”
黑悟空先是蹙了蹙眉,隨即很快反應了過來:“你不會想說…那個什么藍鸮和魔法少女灰燼一樣,也是我身邊的人吧?”
“哎呀,這都被你發現了?”
說著,骰子怪人壓低了面孔,語氣漸漸泛上了一絲戲謔:“好吧,真沒勁,事到如今想騙你的確很難,畢竟已經有先例了…那么我就直說好了,藍鸮就在你的身邊,可能是你的同學,你的朋友,你的鄰居…”
說到這,它微微停頓了一下,咧起嘴角,“又或者,他是你的家人呢?”
黑悟空聞言,先是淺淺勾起面具后的嘴角,張開嘴想要反駁,說那個藍鸮登場時,我們全家都還在開家庭會議呢,你這次算是唬弄錯人了。
但下一秒,她便微微地怔在原地。
因為她忽然回想起,藍鸮在公眾視野中初次登場的那一天,正好是大前天的晚上。
那時她正和大哥他們在泳竹的房間里進行著一場家庭會議。
而在那場會議里,家里不在場的人就只有…老爹、老媽、明野。
但老爹和老媽都在倫敦旅游,當天還發了一張風景照在家庭群里,所以絕不可能是他們。
這么篩選一番下來,只有一個人當時不知道在做什么。
一個…柏秋蕪從未想過會和這些事扯上關系的名字。
——柯明野。
想到這,柏秋蕪面具后的火眼金睛微微睜大,瞳孔中燃燒著的赤金火焰忽明忽滅。
“明野…怎么可能?”
她沉吟了片刻,扭頭看向了骰子怪人,幾乎一字一頓問:“你確認自己沒在跟我開玩笑?”
“是不是開玩笑,你自己去探究一下不就知道了?”
骰子怪人晃了晃腦袋,幽幽地說著。
黑悟空低垂著頭,面具后的眸光流轉著,她沉默了很久:“如果你敢騙我,那我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明白么?”
“你怎么就已經確認是他了,說不定我說的是你的老父親呢,被老婆嚴厲管教了幾十年的中年老男人忽然中二病發作想要拯救世界,于是穿上了一套蹩腳的超級英雄戰服,開了個變聲器當義警,這種劇本不也很合理么?”
骰子怪人說著,抬起手來,輕輕地握住了柏秋蕪抵在它脖子上的金箍棒,向前緩緩推開。
然后轉了個身,從欄桿上站了起來。
下一刻,它壓低面孔,雙手高舉著向后傾去,緩緩地落向了霓虹閃爍著的都市。
“謎底要自己揭曉才好玩…不是么?”
話音落下,它的軀體在半空中逐漸開裂,最后化為一陣火光升騰而起,緊接著詭譎的笑聲響徹在夜空中。
柏秋蕪孤身一人坐在橋欄上,低垂著頭,沉默了很久、很久,城市上空的晚風輕輕吹拂著她的臉龐,是那么的刺人。
二十分鐘后,柏柯家的住宅門口。
柏秋蕪往電子鎖輸入密碼,推開房門,便看到柯吟之、柯尤慶、柯明野、柯曉默四人正坐在電視前,觀看著電視機。
“接下來插播一則新聞通報,剛剛,日本超英協會分部發布了一條令人震驚的消息,準A級英雄——姬風武士遭遇一場暗殺,不幸離世,本事件疑似與反超人種組織有關。日本警方和超英協會鄭重承諾,將竭盡全力追查兇手,為姬風武士討回公道。”
“一周后,日本官方將在東京舉行一場莊重的哀悼儀式,屆時將邀請姬風武士的親人出席,并由日本首相親自進行慰問。以下為日本官方的原視頻。”
“在這悲痛的時刻,我們向姬風武士的家屬表示深切的同情與慰問,并向全體國民發出號召,將姬風武士這位年輕英雄的遺志和精神傳承下去,共同為更美好的未來而努力。讓我們向這位為國家做出巨大貢獻,深受人民愛戴的超級英雄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電視上,主持人正播報著一則有關日本那邊的超英新聞。
柯明野挑了挑眉,驚訝地說:“我去…咋回事啊,我怎么記得這個姬風武士昨天還活蹦亂跳的?”
柯曉默抱著肩膀,面無表情地說:“超級英雄是這樣的,越是顯眼,就容易被盯上。更何況日本那邊黑幫和反超人種組織盛行。”
柯尤慶并沒有參與到這個話題,只是沉默著從沙發上起身,撂下了一句“世風日下,以后你們出門都多注意安全”,便登上了二樓。
柯吟之則是提著飲料瓶,語氣散漫地說:“日本的超英協會估計得大變天了,印象中這個姬風武士在日本協會的地位還挺高的。那邊的大人物往他身上傾注了不少資源,想扶持他成為新一代的領軍人,可沒想到落得這種下場。”
說著,他抿了一口飲料,“這位姬風武士半年前好像還作為日本協會的新時代代表人物參與過聯合國會議來著,明明沒什么實力,說話卻囂張極了。”說到這,他的嘴角淺淺勾起,“可惜了,果然越囂張死得越快,”
柯明野看了他一眼,感慨地說:“你好懂啊大哥。”
柯曉默淡淡地說:“當代大學生是這樣的,喜歡在網上搜點什么新聞,然后裝懂哥。”
聞言,柯吟之輕輕地呵笑了一聲,沒好氣地說:“至于這樣損我么,小默同學。”
柏秋蕪駐足在門口,從身后看了沙發上的三人一會,然后才關上房門,緩緩地坐到了柯明野的身旁,拿起手機。
她的心思微微有些沉重,就連呼吸都有些緩慢。時不時地抬眼,用余光打量著柯明野的側臉,又悄然收回目光。
“明野就是那個藍鸮,不,這怎么可能?”她想,“我又被那個怪東西唬弄了么…不過它好像從來沒騙過我…算了,算了,多關注一下明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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