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大人獨自離去了。
她沒有難為兒子,也沒讓陸燃做過多解釋。
事實上,陸燃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他一直認為,在仙羊大人到來之前,自己是敬神的。
是的,時間點一定要劃分清楚!
仙羊大人對神明一族相當不屑,自降臨后,不斷為陸燃灌輸“神明皆為石頭”等思想。
如此種種,自是讓陸燃對神明的態度有了轉變。
但是在仙羊大人降臨之前?
陸燃真的認為,自己是敬神的。
他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從小便隨父親一同敬奉神明·玉符。
然而農歷六月初一那天,敬神臺上發生的一幕,就是赤裸裸的現實!
由不得陸燃狡辯。
仙羊大人也曾嗤笑著,對陸燃直言不諱:
“你何曾信過神?”
這不禁讓陸燃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
自己的認知,好像與內心深處掩藏的想法有出入?或是與潛意識里的思維相悖?
這種“不自知”的狀況,也一直困擾著陸燃。
簡直是莫名其妙!
好像身體里住著另外一個靈魂似的.
而隨著仙羊信徒露出真實面目,亮出一座神魔雕塑園后,陸燃也踏上了一條“掀翻天穹”之路。
陸燃的真正目的,當然是屠盡邪魔、掌控邪塑。
奈何園區內還有神塑林立,他不可避免的被拽入了另一個旋渦。
至此,陸燃敬神、信神與否,似乎已經不再重要了.不!
重要!
起碼對陸燃而言,很重要。
他一定要搞清楚,到底是什么造成了自己這一特殊的、矛盾的情況。
至于如何解題,陸燃尚沒有好的思路。
也許,等自己實力足夠強大之后,應該去一趟玉門關,當面問一問神明·玉符!
毫無疑問,陸燃就是在玉符的神龕前長大的。
日日夜夜,月月年年。
在漫長的歲月里,若真的發生什么,也許玉符知道。
畢竟陸燃是隨同父親一起敬拜的。
就連初入門派的姜如憶,都被神明大人關注到了,那么為玉符一派鞠躬盡瘁的亡父,沒道理不被注意到。
其實“問”這個字眼,過于平和了。
有朝一日,當陸燃親自登門,面對神明·玉符的那一刻.
他必然是去質問的!
一人一神之間,確有許多話要說。
但如果出現了意外,情況根本不是陸燃想象的那樣;
若高高在上的神明大人,根本從未留意、在意過卑賤的人族父子.
那可就有趣了!
人,都是復雜的動物。
在漫天神明之中,陸燃對玉符的情感,無疑是最為復雜、最為特殊的!
陸燃從小被樹立起來的觀念,父親十余年的言傳身教、潛移默化,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
所以,陸燃才在敬神臺上,渴望著神明玉符現身,渴望子承父業。
但若等到陸燃踏入玉門關的那天,得到的答案是后者的話.
那陸燃心中殘留著的那一絲絲特殊情感,真的就一點兒都不剩了。
屆時,昔日里命如草賤的少年,一定會讓神明大人知道知道:
自己是何人之子。
自己,姓甚名誰。
除夕夜,一家三口歡聲笑語,共度了難得的美好時光。
母親大人真的很忙,初一一大早,就領著小元夕出門,去劍天闕城參加盛大的祭典了。
即便是小元夕一再邀請,陸燃依舊拒絕了同行,他孤身待在家中,專心修煉。
初三那天,喬元夕回來了,興沖沖的跟陸燃講幾日來的所見所聞。
陸燃笑呵呵的聽著,能感受到劍天闕城中的歡慶氛圍。
母親并未回來,她又去往了驚鴻峰。
小元夕轉述了母親的話語,說是正月十四那天,驚鴻峰將迎來神明大人的分身。
聽聞此言,陸燃頗為詫異。
畢竟臘月廿五那日,他登上驚鴻峰時,那里的建筑群還都是半成品。
這才半個多月,就要落成了?
看來,劍一弟子們挑石頭挑得很快啊.
可惜的是,正月十四這天,城市已經封控了,人們不能前去觀禮。
兄妹倆也只能待在家中,等待著母親大人歸來。
陸燃和喬元夕的心里都清楚,母親付出了多少。
畢竟,隨著驚鴻峰落成,她理應待在山上,與同門弟子們共同抵御邪魔入侵。
但她卻要在這夜十五,返回家中陪伴兒女。
也不知道,這對母親的事業會不會有影響。
十五很快到來。
黃昏時分,喬婉君如期而至。
“咔嚓”
聽著開門的聲響,小元夕立即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媽媽!”
少女開心的叫著,趕忙跑去迎接母親大人,然而.
喬元夕笑臉一僵,身影定在了門口。
她仰頭望著喬婉君,只見母親面無表情、眼神冰冷。
似是有些不開心?
喬婉君身為劍一信徒,在面對外人時,如此神態實屬正常。
但面對兒女時,她或多或少會柔和些許。
喬元夕很了解媽媽,立即就察覺到,母親狀況有些異常。
“嗯。”喬婉君輕聲應著,回手關上了房門。
喬元夕回過神來,也不敢說話,她規規矩矩的蹲下去,給母親大人換鞋。
“怎么了,媽?”陸燃走了過來,好奇的詢問道。
見到陸燃,喬婉君的面龐終于柔和了些許。
正因為她松懈了下來,陸燃隱隱察覺到,她似乎有些憂愁。
喬元夕小心翼翼的說道:“媽媽,抬一下腳。”
作為小壽星,今日的小元夕,理應是有些特權的。
結果面對母親這幅狀態,小元夕比平時還要乖巧 “蛋糕準備好了?”喬婉君隨口問道。
“在冰箱里。”陸燃想了想,還是問道,“發生什么事了?
劍一大人點化靈山一事,還順利么?”
喬婉君沉默著走進家中,去往了主臥。
兄妹二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敢說話。
喬婉君不僅是家長,更是一位實力深不可測的強者。
她的情緒若是不佳,在無形之中,給周圍眾生帶來的壓迫感,是相當恐怖的。
陸燃目送著母親走進屋內,他想了又想,小聲道:“晚點再吃飯吧。
走,我先陪你玩幾盤大富翁?”
喬元夕有些擔憂的望著主臥的方向,悄聲道:“哥,這倆天,咱倆好像沒見到靈山落成的新聞呀?”
陸燃默默點頭,所以,他才有剛才的那一問。
只是陸燃并不知曉,是官方不報,還是靈山出了些問題。
直至晚上七點半,喬婉君終于從臥室里走了出來。
她換上了居家睡裙,一身冰冷的氣息盡褪,整個人溫柔了許多。
她看著沙發旁、正在玩大富翁的一雙兒女,輕聲道:“餓了吧?”
見到母親大人這般神態,喬元夕頓時蹬鼻子上臉,噘起了小嘴:
“餓啦!”
喬婉君笑著點頭:“走吧,給你過生日。”
“呦呼!”喬元夕跳了起來,直奔餐廳。
“到底怎么了,媽?”陸燃迅速收拾著大富翁,生怕過一會兒,這局再續上。
畢竟屬于自己的房地產,也沒剩幾個了。
“吃飯吧。”喬婉君隨口說著,邁步向餐廳走去。
陸燃張了張嘴,最后也只能應下:“哦。”
“媽,哥,快點呀!”餐廳里,傳來了小元夕催促的聲音。
陸燃見到小元夕眼巴巴的小模樣,他便快行兩步,將餐廳的燈關了。
隨著母親落座,陸燃也從冰箱里拿出了早就訂好的蛋糕。
“17歲了?”陸燃拋開亂七八糟的想法,專心給小元夕過生日,不斷給蛋糕插上蠟燭。
“再插一根蠟燭呀!”喬元夕笑嘻嘻的說道,“伱18歲了呀!”
陸燃的生日是在幾天前。
不過按照家里的習慣,每年,兄妹倆都是在正月十五這天,一同過生日的。
因為在這危險的夜里,母親會回來。
“不用不用。”陸燃依舊插了17根蠟燭,“我就當自己十七歲。”
“那哪能行!”喬元夕眼中帶著一絲促狹,看著哥哥,“差一歲,可領不了結婚證哦”
陸燃:“.”
喬婉君臉上也露出了淺淺笑意,看向陸燃:“你和那個女孩,怎么樣了?”
“趕緊許愿吹蠟燭,一會兒蠟油滴蛋糕里了!”陸燃一邊點蠟燭,一邊瘋狂轉移話題。
喬婉君的心情的確好了不少。
她手肘支在桌上,手背托著下巴,笑盈盈的看著手忙腳亂的陸燃。
“我們一起許愿呀!”喬元夕拽著陸燃坐下,“快來快來!
10秒鐘時間哦,我們一起吹蠟燭,不許耍賴。”
說著,她已經雙手合十、閉目許愿了。
生日歌自然就省了,兄妹倆可沒人有膽子,敢讓媽媽在一旁配樂.
陸燃同樣雙手合十,閉上了雙眼。
那動作,倒是比他敬神的時候順暢多了。
喬婉君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溫柔。
燭光的映襯下,兒子的面龐依舊有些青澀,不過,的確比去年英武多了。
女兒還是那般嬌俏可愛。
如果,她能更乖巧一些,那就更好了.
十秒鐘,不長不短。
喬婉君靜靜的看著二人,眼中泛起一絲絲回憶。
陸燃和喬元夕同時睜開了雙眼。
二人很有默契,一同吹蠟燭。
“呼”
“呼”燭火飄搖,悄然熄滅。
一切都是那樣的溫馨。
“嘶!!”
喬元夕還沒慶祝呢,突然聽見了一道低吼聲。
三人猛地轉頭望去,卻見不遠處的餐廳窗外,一道漆黑的身影悄然現身。
黑衣、黑紗,凌空而立。
邪魔一族·夜魅?
陸燃面色古怪,拍了拍小元夕的肩膀:“你許的什么愿望?”
“不是我,不是我呀!”喬元夕連連搖頭,腦袋像撥浪鼓一樣。
突然間,喬元夕看向了陸燃。
她面色狐疑,直視著陸燃的眼睛:“惡人先告狀,是不是你呀?”
陸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