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血月籠罩大地。
凄厲的北風在鎮上呼嘯著,清冷街道上看不到一個行人,四處充斥著陰森的味道。
陰暗的小巷中,不時可以看到一抹血色。
烏風鎮徹底亂了。
昨夜與末日鐵騎一戰,「紅煞」控制的江湖高手死了一半,剩下的也個個帶傷。而被迫卷入戰爭的無辜鎮民們,逐漸陷入絕望。
兇殺、復仇、暴虐,在這里愈演愈烈。
江晨遠遠望去,黑夜中一棟棟房屋的暗影,死寂沉沉,毫無生氣。
縈繞于鼻尖的淡淡尸臭味,讓他皺緊眉頭。
日落之后,借助血色赤月的魔力,以毒攻毒,江晨暫時壓制了心魔。但眼前的一幕,讓他的心情沒有任何好轉。
末日軍團的烈武營只剩下了七百多人。
江晨三人進去時,接受了嚴格的盤查,直到主帥貂煌趕來,才被允許放行。
“白鬼愁已經來過了?”江晨邊走邊打量著周圍戰斗的痕跡。
沙土地上殘留著斑駁血跡,如今已成暗褐色,蔓延四周,望不到頭,勾畫出一副凄冷妖艷的圖案。
江晨能夠想象出那一戰的慘烈。
貂煌陪在他身旁,憂心忡忡地道:“白鬼愁沒出現,只來了一個姓沈的家伙,他御使萬劍,擊殺我方兒郎上百人,軍中無人能夠阻擋他的腳步…”
江晨霍然轉頭,眼中厲芒閃動:“蘇姑娘呢,她們也遭到攻擊了?”
貂煌后退一步,避開撲面而至的煞氣,回答道:“是的,幸好謝大俠及時出手,才護住蘇姑娘周全…”
聽得蘇蕓清無礙,江晨心頭稍微輕松了一些,繼續邁開腳步,問道:“老謝一個人打退了沈月陽?他沒受傷吧?”
貂煌嘆了一口氣:“也不能算是打退了。說來慚愧,謝大俠跟姓沈的殺得難分難解,我們都幫不上忙,后來張道長出面說了幾句話,那姓沈的就退走了。”
“哦,張道長的口才這么厲害,一張嘴喝退了「百萬神兵」?那不是非常好嗎,你怎么還苦著一張臉?”
貂煌又是一聲嘆息:“張道長本就有傷在身,那次露面之后,舊傷復發,再次跌境…”
他搖了搖頭,滿面慚色,不知該以何面目去見少帥羅簡。
“怎么說幾句話還跌境了?芳華觀的修煉法門有這么脆弱?”江晨眉頭擰緊,“帶我去看看她!”
兩人腳步匆匆地行往軍營深處。
江晨跟著貂煌進入帥帳,看見里面一男四女,張雨亭在中間的蒲團上盤坐,其余幾人都圍在她旁邊。
蘇蕓清,希寧,葉星魂,尹夢…看到最后一個的時候,江晨頗感意外。
尹夢是什么時候被放出來的?
她此刻瞧著葉星魂的眼神,迸發出不加掩飾的仇恨!而葉星魂卻對她頗為親密,緊握著她的手掌!
在本少俠離開的這段時間里,發生什么事情了?
眾多關切的目光中,張雨亭雙手緩緩垂下,睜開雙眼,鼻翼下有一團瑩白的霧氣在縈繞,吞吐不定。
蘇蕓清聽見后方腳步聲,腦袋一偏,望向江晨。
江晨剛要說話,卻見蘇蕓清比劃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又朝張雨亭指了指。
他只好耐心等待。
良久,張雨亭將白霧吸入鼻中,收功完畢,視線四面一掃,問道:“我入定了多久?”
“一天一夜。”蘇蕓清回答。
張雨亭抬頭,幽幽道:“坐忘無我,果真危險。”
“下次入定前,記得打個招呼,也好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張雨亭搖搖頭:“以我現在的道心,暫時不能入定了。”
“這樣也好,大家都省心。”蘇蕓清說著,湊到江晨身邊,在他肩膀上猛拍了一記,“小老弟,你怎么回事,一個人不聲不響就跑掉了,把我們幾個老弱病殘留在這里等死?”
江晨道:“說來話長。杜山兄妹兩個被黃昏騎士挾持,我去追他們了。路上又遇到了浮屠教的兩條狗,多耽誤了一會兒…”
蘇蕓清撇了撇嘴,對杜家兄妹倆的性命一點興趣都沒有,抱怨道:“你這家伙一點也不靠譜,為了一個野丫頭,連兄弟都不管了。我決定了,要重新排輩,以后我來做大哥,你給我當小弟!”
她轉頭牽起希寧的手,一邊往外走一邊嚷道:“本公子一天沒吃東西,都快餓死了,趕緊叫他們把好酒好菜端上來!”
蘇蕓清出門后,葉星魂也趕緊道:“江大哥,我們先去吃點東西了。”說完,牽著尹夢的手腕往外走。
尹夢低眉垂首,也不掙扎,順從地被葉星魂牽著,跟在后面。
帳中只剩下江晨和張雨亭,兩人的臉色都十分嚴肅,相互望著,卻不開口。
隔了一會兒,江晨道:“羅簡走了?”
張雨亭點頭。
“你怎么不跟著他一起走?報仇的事不急于一時。以你現在的狀態,遇上白鬼愁就是羊 入虎口,還不如先養好傷再作計較。”
張雨亭幽幽嘆息:“我有約未踐,暫時不能離開小鎮。”
“就為了那個叫小月的野鬼?應該早就過了頭七吧,她已經魂歸地府,你就算現在把白鬼愁的人頭拿過來,她也看不到了。”江晨嗤笑。
張雨亭搖頭:“不止是小月…我的道心已經被打破,天下雖大,無處可去。”
她忽然眼神一凝,盯住江晨,臉色變得陰晴不定。
江晨端起案上的茶一口喝干,咂了一下嘴,譏誚道:“你的道心還真是琉璃做的啊,一碰就碎,碎了就尋死覓活。白鬼愁要是看到你現在的樣子,肯定笑得滿地打滾!”
張雨亭的視線隨著他動作移到茶杯上,道:“你剛才喝茶的杯子是我的…”
江晨沒等她說完,已經拿起了另一個杯子,一仰頭咕咚灌進嘴中。
“羅老弟挺懂得享受嘛,這茶水的味道吃起來怪怪的,一定很值錢吧!”江晨說著,拿起桌邊的茶壺,給兩個杯子都倒滿。
張雨亭目不轉睛地瞧著他的動作,輕聲問:“你很渴嗎?”
“當然,帶兩個不懂事的丫頭一路跑這么遠,可把我累壞了!”江晨覺得她的語氣有些奇怪,也沒多想,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
張雨亭的眉尖不易覺察地微蹙,眸中寒潭蕩起流轉的波紋,仿如實質的純凈潭水滲漏過來,泛起陣陣清冷之意。
她凝視片刻,眸光幽幽,道:“江晨,我想請你幫個忙!”
“啥事?”
“跟我結緣吧!”
“結緣?”江晨一時還沒理解,邊喝水邊含糊道,“怎么結緣?”
“合籍雙修。”張雨亭道。
“噗!”
江晨沒咽下去的茶水全部噴到了張雨亭臉上、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