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帶著杜鵑,躲在一間民房里。
光線有些昏暗,兩人都不做聲。
寂然許久之后,未見敵人追上來。杜鵑才掙了掙,從江晨懷里掙脫,揉捏著酸痛乏力的肩膀,看到身后有個小木凳,顧不得上面的灰塵,徑直坐了過去。
滿身的疲憊一起涌來,她閉上眼睛,覺得自己馬上就能睡著。
她深呼吸幾口,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然后強迫自己睜開眼睛,看見對面陰影里的江晨,頓覺有些臉紅。
剛才實在是太疲乏,杜鵑幾乎忘記了身邊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她窘迫地垂下目光,輕聲開口:“江大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氣味。”江晨回答。
“氣味?”杜鵑雙眼睜圓,表情十分驚訝。
為了躲避江晨的追蹤,騎士們強迫她改頭換面,身上也涂了厚厚一層蜂漿樣的東西,遠遠聞著都是蜂蜜味。江大哥居然能循著這種味道找到自己,他的鼻子還真是比狗還靈…
杜鵑忽然又想起一事,急切叫道:“你趕快去幫我哥哥!他正在被那群家伙追殺,搞不好會送命的!”
“我先恢復一點體力…”江晨的身形似乎變得更加幽暗模糊了。
“啊?江大哥你受傷了嗎?要不要緊?那…那你先休息,我去附近打探一下…”杜鵑心頭不安,左顧右盼。
江晨的嗓音昏沉沉地傳來:“別亂跑,他們正在找我們。”
“好吧。那我就在這兒坐著,不打擾你了…”
那邊江晨徹底沒了聲息,杜鵑輕手輕腳地坐下來,抬頭朝屋頂上觀望。
想了想,她把頭上的銀冠摘下來,輕輕丟到屋子角落里,
她十分擔心哥哥。杜山的輕功雖然厲害,但他大概跟自己一樣被符咒禁錮著,四肢酸軟無力,不知能否脫身…
思量間,江晨所在的角落里傳來的細微的聲響,杜鵑的心臟一下提了起來。
“江大哥?”她輕輕呼喚。
陰暗處的江晨發出一聲悠長的吐息,然后才回答:“這里也不安全,準備走了。”
“你恢復體力了嗎?”
“還沒有。”
“那怎么…”
“有敵人正往這邊靠近,我們先躲一下。”
江晨說著走過來,不待杜鵑同意就抱起她,身形如貍貓般敏捷地躍上房梁,從屋頂破洞一角竄出去。
杜鵑大為窘迫。
上一回事況緊急,江晨把她從黑鐵騎士手中奪回來之后就抓緊逃命,兩個人都沒心思多想。而現在是在她好端端坐著的情況下被一把抱起,要說她心中還能波瀾不驚,那絕對是騙人。
兩人跑過后院,主屋里有人用粗大的嗓門喊道:“什么聲音?”
另一個女子說:“肯定又是老鼠。唉!如果大黃在就好了…”
“是啊,可惜了大黃。”男人吧嗒吧嗒嘴,摸著肚皮附和,大概是回憶起了大黃的美味。
在他們對話的這段時間里,江晨帶著杜鵑從屋旁小徑一掠而過,穿入另一戶人家,看到前面有一方水井,便揭開井上石板,對杜鵑說:“躲進去。”
“啊?”杜鵑探頭望了一眼,只覺得里面黑洞洞一片,連一點隱約的水光都看不見。
她往后縮了縮:“好深啊!”
沙漠缺水,井也需挖得極深。杜鵑趴在上面看,覺得這個深度恐怕快要通到黃泉了。
“只有十丈,以你的身手應該沒問題。”江晨一邊說一邊作勢欲丟。
“不要不要,等等!”杜鵑嚇得抱緊了他胳膊,大喊大叫,“我身上被貼了符咒,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如果掉下去就要直接投胎了…”
江晨的動作停住:“符咒?在哪?”
“在手上、腿上,你等一下,我把它們撕掉。”杜鵑從江晨身上跳下來,蹲身挽起半截褲管,忽然露出羞澀的神情,“江大哥,你轉過去。”
江晨轉身,聽見背后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一會兒又沒了聲息。
“好了嗎?”
“等會兒。”杜鵑一邊回答一邊抽冷氣,符咒好像連著皮肉,想撕下來就得忍著痛。
又過了一會兒,江晨再問:“好了嗎?”
“還差點…我再研究研究…”杜鵑的聲音低得像是哭泣。
江晨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少女滿臉漲紅,一副強忍痛苦的表情,眼角的淚水都痛得流下來了,雙手并用,卻撕不動腿上那張符咒。
“沒時間了。”江晨皺起雙眉,“撕不下來就算了,我們先下去。”
他一手抱起少女,縱身躍入井里,旋轉著往下墜落。
急速的失重感讓杜鵑忍不住尖叫,但才發出一個音節就被江晨捂住了嘴。
隨著噗通一響,她感覺驟然一涼,大半身軀都浸入水里。
深埋地底十余丈的井水冰寒刺骨,少女乍一從炎熱的酷暑天落在冰水里,激靈靈打了個哆嗦,忍 不住想往上爬高幾步。
“不要動。”江晨在杜鵑耳邊壓低聲音說,嚴肅的口吻令她霎時一動也不敢動了,但身體卻不由自主地打冷戰。
“好冷…”杜鵑剛吐出兩個字,立即被江晨的手指封住嘴唇。
江晨朝上面指了指,示意敵人就在附近,務必要保持安靜。
杜鵑無奈,此時寒氣浸體,她的修為又被那四張該死的符咒禁錮住,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來。
她本能地貼近江晨,心跳加快了幾分,在寂靜的井底格外清晰。
江晨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雖然這里離地面隔了十丈,但敵人只要稍微探查一下,就會知道井底有人。
他思索片刻,伸出了左手,按在杜鵑肩頭。
杜鵑雖然看不清他的神態,但兩人距離隔得很近,胳膊貼著胳膊,很容易就感覺到了他的舉動,杏目一下瞪得溜圓——
“江大哥你…”你不會是想對我做什么吧?
我貼近你是為了取暖,請你千萬別誤會,不要做別的事情啊…
一股暖流從江晨手掌心傳出去,緩緩滲透少女全身,不僅驅散了纏繞周身的寒意,也將少女那顆驚慌不安的心臟撫平下來。
杜鵑覺得全身暖洋洋的,手足四肢都無比舒適,像是浸泡在溫泉里,慵懶得只想昏睡過去。
‘原來是給我驅寒。嚇死我了,江大哥好壞,也不說清楚…’
江晨一邊撫平她的不安,一邊仔細凝聽附近的動靜。
在他感應中,兩股異常強大的氣息和一股中等強大的氣息從上空掠過,沒有離開多遠,就停了下來,在這附近逡巡。
‘是乾達婆和平等王。’他很快認出那兩位老相識。
曾經交手的經歷以及刻骨的仇恨,讓他對浮屠教高手的味道格外敏感。
‘那兩個家伙湊到一塊兒來送死!哼,可惜我體力沒有恢復,不然現在就沖上去把他們送到西天。’
仇恨之火在胸膛蠢蠢欲動,但意識到現在不是好時機,江晨將之壓制下來,勉強以冷靜的心態審視局勢。
“第三個人是黃昏騎士,他們怎么混到一起了?黑劍圣不是號稱跟浮屠教勢不兩立嗎?他手底下的黃昏軍團竟敢跟禿驢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