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傳不夜城主周靈玉的「紅塵劫咒」,在日暮黃昏之時,最是悲愁蕭瑟,最是令人肝腸寸斷。
而此時的光景,又恰恰是一片蒼涼肅殺之景。
‘不能留到天黑!’
衛流纓當機立斷,冷哼一聲:“今天就賣周城主一個面子。”
說罷,轉身就走,須臾就消失在西方荒莽山嶺之中。
他身后幾條人影也跟著他往西行去。
眼看著這幾人就要全部離開時,周靈玉輕輕哼了一聲,用風動碎玉般清朗的聲音說道:“都市王,請留步。”
胖胖的都市王不僅沒留步,反而腳下重重一踏,一步躍出十多丈,全力狂奔。
——他察覺到了危險的降臨。
周靈玉發出幽幽一聲嘆息。
都市王奔出三十丈開外,眼看即將竄到一座矮坡之后,忽然聽見虛空中傳來一束尖利的笛聲。
笛聲凄厲,仿佛在剎那間就要刺穿他耳膜。
都市王肥胖的身軀猛地打了個擺子,然后就感到有一只無形的大手,揪住了他的心臟。
“哈,哈…”他張大嘴,拼命喘息。
周靈玉清冷動聽的嗓音傳來:“七月十五日,你在白浪鎮見色起意,侮辱殺害不夜城尚官,并將在場四十七人盡數滅口,可有此事?”
都市王連氣都喘不過來,更別提說話。
他昂著頭,眼睛直勾勾望著前方,像是鴨子一樣被人從脖子提了起來,身子不斷顫抖。
“你自以為做得很隱秘,殊不知,這一切都被哨鷹看在眼里。這筆賬,我們該好好算一算了!”
笛聲愈急。
聽曲之人如在紅塵中迷醉,歷經世間百態,酸甜苦辣一并涌出。
都市王感覺無形之手用力拉扯著他心中的一根弦,已經繃得極緊,幾乎拽到了極限,卻仍在繼續拉扯著。
他拼命深處右手,想要向同伴呼救,然而平日里與他關系最好的閻羅王早已開溜,只余他一人留下來在此受罪。
一個個高亢的音符穿過耳膜,涌遍四肢百骸,這感覺令人骨酥神迷,如同一道道電流漫過全身,說不清是痛苦還是快樂。
都市王聽著聽著,雙眼越來越茫然,口角流出涎水,褲襠涌現一道明顯的黃色水漬。
周靈玉見他已經失禁,好看的眉毛稍微舒展開來,輕嘆道:“罷了,到此為止吧。”
都市王七竅同時流出殷紅的血跡,身子猛地劇顫了幾下,“噗通”一聲倒地,生命的氣息已然離他而去。
這時候衛流纓和其他幾位閻羅已經徹底消失不見了。
杜山等人相顧駭然。
地藏手下的十殿閻羅在上三境高手中也算出類拔萃的,竟然這么輕易地,就被周靈玉隔空擊殺!
這就是《英杰榜》榜眼的實力嗎?
周靈玉收回目光,慢慢低下頭,視線落在江晨臉上。
她的眼神空蒙深邃,似乎蘊含著無法言明的意味,深深與江晨凝望。
這個少年居然獨自殺死了四大尊者中戰力最強的地藏,他的潛力比我想象的還大。可惜我來遲一步,沒看到戰斗的經過…
江晨也在認真打量這位聲名遠揚的奇女子。
以前聽柳倩說過,這位不夜城主,也是以殲滅浮屠教為一生之志,她與自己應該是天然的盟友。此次她親自趕來,是要幫助自己對付地藏尊者的吧?可惜,她來得太遲了…不過,她表現出來的揮手間隔三十丈秒殺玄罡高手的實力,的確強悍無比,恐怕不比地藏尊者差太多。
兩人靜靜相望,除對方以外,仿佛這個世界上再無他人的存在。
對于不夜城主,江晨內心是充滿了好奇的。如今見到真人,更有許多問題想當面詢問。他想了想,抱拳道:“多謝周姑娘出手相助。”
周靈玉美麗無瑕的臉龐在黃昏中仿佛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神秘面紗,用悅耳的嗓音回應道:“我并非為你出手。”
“盡管如此,我還是應該感謝姑娘。”江晨道。
周靈玉并不開口,眼波流轉,似乎在等待江晨下文。
江晨沉吟。心里確實有諸多疑問,譬如不夜城的立場,浮屠教的真相,周靈玉此行目的等等,但鬼使神差的,第一句涌到他嘴邊的話,卻是:“周姑娘,你…真有一百歲了?”
后方聽到這句的杜山希寧等人差點暈倒——這家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不曉得女孩子最討厭別人詢問年齡的嗎,更何況是遭了「剎那芳華」百歲之劫的不夜城主!
江晨隨后也自知失言,忙補救道:“我就是好奇,隨便問問,你不回答也沒關系…”
周靈玉淡漠地瞥了江晨一眼,默然不語。
“周姑娘不要介意,其實這樣也挺好,有句老話說…”江晨拍了拍暈沉的腦門,“老杜,那句話怎么說來著?”
杜山正聽得發愣,被江晨這一聲喚,脫口而出:“老姑娘有老姑娘的好,更有味道!”
這話說 完,他反應過來,立即驚恐地瞪大眼睛,捂住了自己的嘴。
半晌,他哭喪著臉嚎道:“啊啊!周城主,我不是這個意思…”
周靈玉的眼眸似乎彎了一下,也沒出聲,足尖在樹枝上輕輕一點,便若仙子般凌空飄走了。
“誒,老江,都怪你亂說話,把周城主氣走了。”杜山小聲道。
江晨卻聽到了周靈玉最后傳音過來的一句密語,思索良久才回過神,道:“她走了嗎?”
“遇到你們兩個憨貨,誰都得被氣走。”希寧道。
“我只是想安慰她一下而已。”
“你那種話算是安慰?”
江晨苦笑:“我本來是想問老杜,有沒有夸獎女子心靈美好的句子,誰知道…”
他心里想的卻是另一個問題,周靈玉最后傳音給自己,讓自己在圣城等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憑何斷定,我一定會去圣城呢?
他轉過身,眼角不經意間瞥見伏在地藏尸上哀哭的一個紅色身影,不由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想起那個眼熟的家伙是什么來歷。
“轉輪王!好小子,我不去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那紅衣童子抬起頭,雙目含淚,兩只手掌舉在額頭合十,朝江晨拜了三拜。
“拜我是什么意思?”江晨奇道。
紅衣童子俯首拜答:“多謝公子替我報了殺父之仇。”
“殺父之仇?”江晨更加奇怪了,“你既然跟地藏有殺父之仇,那還侍奉在她左右,甘愿做她的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