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力士宣讀詔書的時候,文武百官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寬闊的殿前廣場,所有人都在專注聽高力士的宣讀。
也惟有李瑄如松一樣站在李隆基身旁,淡然自若。
“望諸大臣以秦王為首,勠力同心,休戚與共…詔令畢,問禮…”
最后,高力士用更大的聲音結束詔書宣讀。
應天順時,受茲天命。
毫無疑問,李隆基是正統。
所有一切都有禮法。
譬如霍光廢昌邑王,扶持劉病己一樣,在漢人王朝的禮法之內。
哪怕是董卓廢劉辯,立劉協,文人士大夫也得咬著牙認。
眾文武大臣明白,這典禮,正是封王大典。
當高力士宣讀詔書完畢,一陣沉默后,文武百官神色驟變,震驚之色溢于言表。
有人瞪大雙眼,滿臉不可置信。
有人身軀微微顫抖,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詔書擊中了要害。
恐慌如烏云般迅速籠罩在眾人心頭,他們面面相覷。任何一個正常人,都能猜出詔書背后隱藏著的風云變幻。
當然,也有一些人因詔書而驚喜。
李瑄登天策上將,開府治事,官職改變,對李瑄的親信來說,騰挪空間巨大。
雖然大唐有許多官職被永久擱置,然李瑄現兼任的都是要職。
李瑄沒有貪心兼司徒、太尉、十二衛大將軍這些有名無實的官職。
一個天策上將,就將所有概括。
州牧、總管、諸道大行臺尚書令等官職,擁有諸多時代背景因素。哪怕現在李隆基依舊會讓兒子擔任“牧”,但都是虛職,李瑄擔任沒有任何意義。
不斷加重尚書令的權力,削弱中書省的“起草詔令”,削弱門下省的“審核詔令”。
現中書令和侍中如果不兼任“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權力大打折扣。
另外,李瑄改“中書門下堂”為政事堂,廢除政事堂吏、樞機、兵、戶、刑禮五房。
將權力徹底還給六部尚書,使尚書令權力到達頂峰。
即便今后使親信大臣拜相,也不可能撼動尚書令的權力。
使尚書令成為實際意義的百官之首,當之無愧的首席宰相,和楊堅所擔任的“大丞相”無異。
李世民在玄武門事變結束后,也遠遠沒有這種權力。
天策府也比歷史上李世民所掌握的天策府厲害得多。
天策上將,位在三公之上,有唐以來,只有太宗皇帝李世民擔任過。
天策府負責對大唐內外的征伐戰事,加上天下兵馬大元帥,直接完成對大唐兵馬名義上的掌控。
更何況李瑄統帥的天策府,將擁有兩萬天策衛鐵騎。
這只是開始,以后天策府近衛,還會出現其他兵種。
最后是秦王的爵位,其含義重大。
秦王是正一品的“親王”爵位,比郡王更大一級。
唐代親王只封皇帝的兒子,從未有例外。
眾所周知,秦、晉、楚、趙、齊、魏等為先秦時的大國,類似的爵位加身,意義重大。
李隆基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的兒子們都是郯王、永王、英王、棣王、光王、儀王、潁王等上古、中古小國名號,就算李亨在任太子之前,也只是陜王。
秦除了先秦大國以外,還是李世民的爵位。
子孫默認不封,以顯李世民的地位。
所以文武百官認為李瑄封秦王,已經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這也使一些老臣非常憤怒。
他們覺得這比楊國忠之流過分多了。
“臣李瑄拜謝陛下隆恩。得位天策上將,剿滅叛亂義不容辭。兼尚書令,必盡忠職守,不負圣望。進階秦王,以死拱衛大唐社稷。”
李瑄在萬眾矚目下,走上前從高力士手中接過詔書。
他雙手捧著詔書,對李隆基深深一拜。
與此同時,早已被李瑄制好的秦王印、兵馬大元帥魚符、天策府印、尚書令印、金甲金胄、官服、節鉞、寶劍等被一名名宦官捧著,從太極殿內走出,趨步于李隆基身后。
不管文武百官是何種神態,宦官魚朝恩低頭捧著另一份敕令,緩緩在托盤上召開。
這是一張頂級絹綾制作的詔書,邊緣繡著祥云瑞鶴,富麗堂華,字體是楷書,是李瑄的第一任書法老師李琚所寫。
此內容正是對李瑄秦王、天策上將、尚書令的任命。
宦官馮神威又捧著傳國玉璽,來到李隆基面前。
要在眾目睽睽下,在詔書上蓋上印章。
李隆基看一眼作禮的李瑄,又看向臺階下神態各異的文武百官,無地自容。
以為自己是堯舜!
現在是周赧、漢獻嗎?
李隆基伸出顫抖的右手,撫摸著方圓四寸,上紐交五龍的和氏璧。
光潤的和氏璧提起的時候,重若千鈞。
他心中滿是糾結、復雜與絕望。曾經的輝煌如過眼云煙,如今山河顛覆,社稷崩塌。
他為了活命,只能屈服于李瑄的威勢之下。
后悔重用李瑄,糾結于自己用人的失誤,悔恨當初未能洞察局勢,力挽狂瀾。
太極殿前,氣運所在,天道何在?
李隆基復雜的情緒交織,有對往日榮光的眷戀,有對百姓疾苦的愧疚,更有對未來命運的恐懼。
絕望如影隨形,他深知已無力回天,前路茫茫。
只能懷著滿心的悲涼,在任命書上蓋下“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八個大字。
這一瞬間,傳國玉璽仿佛輕得如同一片羽毛。
在李隆基丟下傳國玉璽的那一刻,神器易主。
今后,李瑄將執掌國璽,開始他的權臣生涯。
“拜見秦王,陛下圣明!”
大概有十分之一的大臣,拱手向李瑄一拜,贊嘆李隆基的圣明。
李瑄舉高詔書,看向下方拜見的大臣。
多品秩較低,如李瑄現在的僚屬、麾下崔光遠、劉單、王滔、李紓、封常清等,以及之前提拔的呂堙、路嗣恭、王冰、陳藏器、蕭華等僚屬。還有和李瑄,以及李瑄妻子沾親帶故的人,他們看到機會。
“拜見秦王…”
大臣們左右相顧,又過幾個呼吸后,王維、裴遵慶、張鎬、韋見素等大臣向李瑄一拜。
即便如此,也才到達五成。
半數官吏并沒有向李瑄拜見,呼李瑄為秦王。
對比,李瑄記在心里,沒有在大典上有所行動。
“請陛下下令前往兩儀殿,參加祭祀大典。”
李瑄這轉身向李隆基說道。
兩儀殿前,李瑄早已讓崔光遠準備好祭壇和一應物品。
“力士,宣令吧!”
李隆基繼續交給高力士來做。
看到許多官吏不認同李瑄的秦王之位,李隆基稍有欣慰。
但他也明白,這些文武大臣無法改變局面。
等大典結束后,李瑄一定會重新調整三品、四品大臣。
將諸部權力交給信奉自己的人。
“百官聽令,前往兩儀殿,祭祀宣誓!”
高力士向下方百官揚聲喊道。
太極殿是太極宮的主殿,也叫前殿,主持朔日、望日朝會。
兩儀殿是太極宮的中殿,甘露殿是太極宮的后殿。
一般的典禮,就在兩儀殿前進行。
李隆基在高力士等宦官的攙扶下,最先離開。
李瑄則要去偏殿更衣,穿上屬于秦王的服侍,冠冕,佩戴魚符。
文武百官懷著沉重的心情,在監禮官和宦官宮女的帶領下,登上臺階,浩浩蕩蕩的隊伍跨過太極殿。
在緩緩登臺階的時候,大臣們悄聲訴說著不滿。
一些老臣本以為李瑄會先等一等,沒想到這么急就當上秦王、天策上將,還改了官制。
這觸及到許多人心中的底線。
王公貴族一想到他們的門蔭入仕之路可能因此而阻斷,就對李瑄產生嫉恨。
更擔憂李瑄的變法像是洪水猛獸一樣,無比猛烈。
“曹操進封為魏王,也要等到漢獻帝入許二十年后;王莽拜大司徒以后,還要等待十年后才敢稱帝。他想等幾天呢?”
老臣苗晉卿在隊伍中嘟嘟囔囔。
這句話表明老臣們的心跡,都說安祿山稱帝之心急切。但李瑄現在和安祿山沒有多大區別!
在叛亂的時候,所謂宗室的頭銜,并不足以服眾。
“沒有人能制衡,徒之奈何?”
旁邊的蕭隱之嘆一口氣。
他是刑部尚書,但他沒有因刑部權力變大而高興。
因為他在李瑄為宰相的時候是反對派,與李瑄有間隙。
其他大臣默然不語。
“如果他敢再過分,我一定像比干、微子一樣罵他,身死無恨。”
還有老臣憤然說道。
似乎用這種舉止,表明自己的氣節。
“李林甫立仗馬、楊國忠塞言路都時候,也不見得你們說幾句。敢像比干、微子一樣的大臣,早已被楊國忠貶出長安,或慘遭毒手。秦王對待大臣仁義,不輕易加刑,可不要去挑戰秦王的耐心。”
這些紫衣大臣身后的路嗣恭緩緩說道,不無嘲諷之意。
路嗣恭原名路劍客,由李瑄一手從姑臧帶到朝廷。
李瑄罷相,他雖然已被調為光祿少卿,不再掌有實權。
但李瑄已至秦王,路嗣恭一定會再被重用。
所以路嗣恭很看不慣這些只會動嘴的老臣。
這些老臣心里明白,李瑄不會像楊國忠、李林甫一樣動用手段去殘害大臣,更不會禍及家人。
他們去罵李瑄,最多被罷免官職,反而落下好名聲。
“路嗣恭,你的名字還是圣人賜予的,你真是愧對魯恭。”
房琯非常倔,認為路嗣恭助紂為虐。
見此,路嗣恭不再理會這些老臣,撞到南墻他們才肯回頭。
路過太極殿的時候,群臣們的談論激烈起來。
也有一些害怕自己利益官職受損的官吏隔岸觀火。
如果事后李瑄大量罷免官職,任人唯親,一定會引起激烈的反抗。
一刻鐘后,李瑄從偏殿中走出。
他穿上與文武百官不同的禮服,總體赤黑色,又略帶一些紅色,衣袍上有精致的紋飾。
三品以上服紫袍,但李瑄特意定制的衣服,彰顯與眾不同。
據說李世民當天策上將的時候,就是穿著類似的禮服。
另外,李瑄不再戴帽子,而是發飾上戴著象征著秦王之位的玄冕。
腰間掛著魚符和飛鳥銜花玉佩,另一側佩戴諸葛亮劍。
這套衣服仿佛為李瑄量身定做一樣,配合李瑄的短胡須,有一種英武莊嚴、睥睨天下的氣質。
以后這就是他的官服。
如果是在軍中,李瑄會穿上金甲,代表他天策上將,節制天下兵馬的身份。
當兩儀殿下百官就位,李瑄與李隆基再次出現的時候,百官凝望秦王李瑄,他們看到的是貴不可言。
明明李瑄和李隆基站在一起,他們卻本能地將李隆基忽略。
老臣們都痛心疾首地低下頭,無法表達。
一些官吏認為李瑄有“王者之氣”,安慰自己這是大勢所趨。
如果要前途,只能向李瑄靠攏。
一旦李瑄平定安祿山的叛亂,收復洛陽、河南、河北,他的威望將到達頂點。
不明政治的百姓只會記住秦王李瑄。
“祭祀開始!”
高力士聽到鐘聲以后,宣布祭祀開始。
李瑄上前扶著李隆基,與他攜手,在文武百官的注視下,走向鋪滿黃土的祭壇。
“七郎好氣質。太宗皇帝拜天策上將時的風采,該如這樣一般。你這套衣服,準備了十年吧?”
李隆基和李瑄背對著百官的時候,淡淡地向李瑄說道。
暗指李瑄是不是十年前就開始謀劃造反了。
“不瞞圣人,我一直準備兩件衣服,輔佐堯舜時和輔佐漢靈帝時所著衣物不同。”
李瑄向李隆基回答道。
這玄袍確實是他在西域的時候制作的。
不過李隆基說得有些保守了,非要說的話,他在十二年前,就在織這件衣服。
“看著腳下,這是你我留下的腳印,天在看吶!”
李隆基沒有動怒,他看著兩人踏著黃土的腳印,意有所指地道。
在祭壇前,只有李瑄和李隆基走過。
一排長長的腳印,一深一淺,格外清晰。
一種歷史的宿命感,在向祭壇上延伸。
“如果蒼天有眼,臣當問天!”
李瑄不為所動,挽著李隆基的手,開始登上祭壇。
他知道李隆基年紀大,在上第一個祭壇臺階的時候,還托他一把。
李隆基面對李瑄,產生自我懷疑。他不知是自己縱然李瑄,還是李瑄成就他,完成“指麾八荒定,懷柔萬國夷”的赫赫武功。
依舊是兩人攜手的腳印。
“咚…咚…”
這一刻,祭祀的鼓聲敲響。
隨后,伴隨著李瑄和李隆基登祭壇的步伐,編鐘、編磬、笙、簫等一起鳴奏。
悠揚、深沉的聲音,在兩儀殿前繚繞,節奏緩慢而穩重。
祭天的音樂,恢宏大氣,又顯得莊嚴肅穆。
哪怕一些大臣不忿李瑄,也必須肅靜注視。
祭壇的最高處,已經擺好黃金、美酒、絲綢、精選食物等等。
李瑄和李隆基向蒼天一拜,開始在大樂聲中祈福。
祈福完畢,大樂停止,除了微風吹動黃旗,一片寧靜。
“昊天在上,后土在下。本王受天子所封,進位秦王,當輔佐天子,承天運,平叛亂,保社稷。希望蒼天庇佑,江山穩固,風調雨順,五谷豐登…”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蒼天為鑒,大地為證,如有違背,人神共誅!”
李瑄在祭壇立誓為秦王,他單手舉天,聲音鏗鏘有力。
很精妙的話,讓一些文人官吏共鳴。
但許多人不信李瑄的話,畢竟李瑄的經典語錄太多了,什么“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現在卻大逆不道,將皇帝淪為陪襯。
與李隆基一起走下祭壇后,開始大典之宴。
宴會在兩儀殿后的甘露殿,大戰在即,一切從簡。
李瑄沒有讓崔光遠破費,只是準備一盤烤肉,兩份蔬菜,兩種水果。
封王大典后,李瑄會頒布政令,從中央到郡縣,不得在叛亂平定之間,舉行官辦宴會。
一些酒肉、絲綢,以犒賞英勇殺敵的將士為主。
并且李瑄以身作則,提倡節儉。
五品以上官吏,落座于甘露殿內。
五品以下官吏,只能在甘露殿外。
對李隆基來說,這是一場沒意思的宴會。
不僅沒有歌舞,李瑄還全程和他坐在一起。
他感覺有大臣投來眼神,卻不敢靠近。
昔日山珍海味,應有盡有。
公孫大娘、謝阿蠻等精湛的舞者,舞動盛世的華章。
他的梨園弟子不允許被出席,霓裳羽衣的大樂被塵封。
喝幾杯愁悶的酒,感覺已醉,依稀之間看到宴會上風華絕代的身影。
“將軍,秦王召喚你上去!”
在甘露殿不起眼角落喝酒吃肉的尺帶珠丹,聽到小宦官的聲音錯愕。
他抬頭看向首座的李瑄向他舉起酒杯,并向他微笑。
毛骨悚然的尺帶珠丹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
現在尺帶珠丹已經快六十歲,他的長胡須基本上全部白了。
不知不覺,被俘虜至長安已經八九年時間。
歷史上的尺帶珠丹在去年的時候,會被末·結桑東則布政變殺死。
現在尺帶珠丹免受劫難,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拜見…秦王!”
尺帶珠丹到案前向李瑄躬身一拜,他用的不是吐蕃禮儀,而是漢人禮節。
這個曾經的一代雄主,已失去所有銳氣!
“拜見圣人…”
見李瑄正襟危坐,沒有回應。尺帶珠丹想起自己還未拜李隆基,趕緊扭身一拜。
“免禮吧!”
李隆基一直看自己這個妹夫不爽。最恨的時候,恨不得將其碎尸萬段。但現在卻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將軍落座!”
李瑄指了指桌案對面的座位。
“謝秦王賜座。”
尺帶珠丹再次拜謝后落座,如坐針氈。
他忽然想起他在柏海被李瑄擒住的時候,曾向李瑄說過“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年少功高震主,未必是好事,希望李瑄能放過他,他會助李瑄造反。
當時李瑄堂而皇之地拒絕他,還說出過模棱兩可的話。
現在尺帶珠丹明白,李瑄蓄謀已久,用他們吐蕃當墊腳石,完成今日秦王之尊。
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他不能用平常的眼光去看待李瑄。
只是他不明白李瑄為什么會磨磨唧唧,照他看來,完全可以取代李隆基為皇帝。
東面的安祿山雖然傳的很邪乎,但尺帶珠丹不認為燕軍能戰勝李瑄治下的河隴勁卒。
“將軍來長安多年,可思念家鄉?”
李瑄開門見山地向尺帶珠丹說道。
他叫尺帶珠丹上來,可不是炫耀如今的成就。
“此間樂,不思蜀!”
最近尺帶珠丹在看三國志,以為李瑄政變后要弄死他,連忙矢口否認。
實際上,他整天被關在宅院中,無一點樂趣,像是被囚禁一樣。
他喜愛吐蕃的酒,喜愛吐蕃的牦牛,喜歡賽馬。
他寵愛的妃子和兒子,都是尺帶珠丹孤單時所牽掛的。
“大唐與吐蕃已經和好近十載,這些年來,邊境宴然,無沖突發生,又有舅甥之好。將軍也是時候自由了。”
李瑄當然沒有殺死尺帶珠丹的意思。
他是不喜尺帶珠丹殘戮大唐邊民,但此時的尺帶珠丹非常有利用價值。
小贊普赤松德贊的位置已經坐穩,并有自己的想法,貴族們不滿瑪祥·仲巴杰會轉而支持赤松德贊。
從以往的種種來看,尺帶珠丹是一個極具掌控欲的君主,他將一論制,改為三論制,不允許任何人撼動他的權威。
以前大論韋·達札恭祿那么大的功勞,卻被尺帶珠丹隨意找個“通敵”的理由殺死,連吐蕃強大的韋氏家族,也一并打壓。
尺帶珠丹回吐蕃后,會甘于寂寞,安心養老嗎?
就算他看開一切,想要養老。但他能容忍瑪祥·仲巴杰去掌控朝政嗎?
雖然李瑄讓南霽云率領四萬步卒抵御吐蕃。
但不戰而屈人之兵,永遠都是上策。
李瑄清楚,尺帶珠丹雖是一代雄主,但他在歷史上的地位遠不如他兒子赤松德贊。
釋放尺帶珠丹,不算是放虎歸山。
“臣不敢,臣喜愛長安。”
尺帶珠丹覺得李瑄在試探他,誠惶誠恐地說道。
“本王讓你回去,是想讓吐蕃宣揚尊奉我,還需要讓本王把話說明白嗎?”
李瑄厲聲向尺帶珠丹說道。
尺帶珠丹微微一愣,難道李瑄真要放他回吐蕃嗎?
意思是自己奪權不太光彩,讓吐蕃這樣的大國向他效忠?
自以為捋清其中的因果后,尺帶珠丹大喜,他不顧李隆基在身邊,向李瑄保證道:“如果臣能回到家鄉,吐蕃永遠效忠秦王,還會派遣兵馬,幫助大唐平定逆賊安祿山。”
“好!我敬將軍一杯!”
李瑄微微一笑,舉杯敬尺帶珠丹。
尺帶珠丹欣喜欲狂,他舉杯將酒一飲而盡。
“大唐與吐蕃友誼萬歲!”
李瑄回應尺帶珠丹一聲。
兩人又寒暄幾句,尺帶珠丹退下。明日李瑄就會下令在長安的吐蕃使節,帶著尺帶珠丹返回吐蕃。
同時,派驛卒將一封信件交到南霽云和段秀實手中。
“尺帶珠丹已經中了你的詭計,我覺得你的笑不懷好意。”
李隆基突然向李瑄說道。
“圣人為什么在這個時候如此清醒?”
李瑄轉而問李隆基。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李隆基沉默片刻,用這八個大字來搪塞。
“有一定道理,但圣人不是這樣!”
李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李隆基不再說話。
失去了才醒悟,追悔莫及。
和現在的清醒相比,他都不知道天寶四載以后的自己在干什么。
李瑄接下來沒有宴請其他大臣,只是陪李隆基坐著,有一句沒一句的說。
李隆基有時候接話,有時候閉口不答。
午時過后,封王宴結束。
李瑄與李隆基一起離開甘露殿。
由劉單通過夾城,護送李隆基回興慶宮。
宴會結束,百官暫時回家中待命,但李瑄并未偃旗息鼓。
他第一時間派大舅子裴瓔去終南山請李泌出山。
新主長安,他現在一天也無法離開,寫信請李泌諒解。
然后,李瑄召長沙太守李峴,以及被貶的趙奉章、杜琎等數十名官吏回長安。
不論他們怎么看待李瑄,他都會調遣。
這些離職的地方空缺,李瑄準備通過面試,用一些年輕的進士、明經擔任縣令、縣丞、縣尉。
郡守、長史,提拔僚屬擔任。
李瑄又派快馬到西域,讓顏真卿派兵護送裴靈溪、姜月瑤、長離、霜兒和他的兒女回長安。
現在白蘭羌的李適之、李霅、李奕等,由莫門軍使高鍇護送歸來。
另,李瑄將自己封為秦王,拜天策上將,兼尚書令的消息送至天下郡縣。
無論是節度使,還是郡守、縣令,都必須聽從李瑄的命令,如有違背,視為叛逆。
特別是李光弼、郭子儀。
之前李隆基聽從楊國忠的慫恿,將二人召回來勤王。
本來他們在常山郡大敗史思明的數萬兵馬,占據優勢。
但面對危若累卵的潼關,他們不得不聽從詔書。
李瑄判斷朔方軍和河東軍剛出井陘。
他下令郭子儀、李光弼掉頭,重新出井陘,攻略河北,牽制河北的史思明和蔡希德。
給予河北抵抗的義軍勇氣。
就看郭子儀和李光弼的態度了。
另外,南陽、潁川方面的戰斗李瑄覺得不容樂觀。
歷史上是魯炅主導南陽之戰,慘敗給武令珣。
現魯炅被李瑄留在河中,準備前往波斯。
南陽節度使薛愿、嶺南節度使何履光、黔中節度使趙國珍、襄陽節度使徐浩等聚集兵馬在南陽,準備叛軍大戰。
局勢脫離李瑄掌控,李瑄一要讓這些新建立的節度使聽令,二是以防御姿態固守,不得主動出擊。
歷史上南陽之戰敗得太慘,最后將壓力都給了張巡。
李瑄也清楚,那些太守節度使不一定都聽從他,特別是賄賂楊國忠和楊氏得來的太守。
安史之亂中,出現自私自利的畜牲太守可不是一個兩個。
由于潼關失守,許多消息需要繞道傳遞,李瑄一時半會難以得到信息反饋。
他只能等待自己的主力到來,先計劃收復潼關。
在這些進行的時候,長安的官制體系需要快速穩定。
六部尚書、侍郎,李瑄要盡快確立。
當天下午,李瑄在政事堂最先召以往的得力干將路嗣恭。
“嗣恭,今我雖入長安,也不過是安了民心。王公貴族蠢蠢欲動,不知多少人想取走我的項上人頭。”
李瑄指著自己的腦袋向路嗣恭說道,表明形勢緊張。
現在文武百官中,有多少是真心投靠?
所以李瑄暫時只能通過軍隊,完成對權力的掌控。
等政治權利架構清晰后,才能放松一些。
“封王大典已經順利舉行,秦王得到上天的許可,已是定局。不過秦王不能心慈手軟,一旦有不服從政令的官吏露出頭,不論資歷,不論官職大小,一律讓他們致仕養老。雖天下動蕩,然長安想當官的文人士子比比皆是。”
路嗣恭向李瑄回答道。
亂世當用重典,他在封王大典上見識到老臣的威力,一定不能讓他們在這個時候鬧起來。
當務之急,國家先一致對外,平定安祿山叛亂,救河南、河北百姓于水火之中。
“我會那么做的。”
李瑄點頭,他當然不會在關鍵時刻讓人壞他大事。
他不會殘暴亂殺元老大臣,但失去官職的人,翻不起風浪。
“嗣恭覺得如何去處理楊國忠和虢國夫人、韓國夫人等楊氏成員。”
李瑄說出叫路嗣恭來的目的。
“當立即殺之!不殺不足以平民憤!長安百姓現在最想看到的就是處斬楊國忠和楊氏。明日后,秦王的封號將傳遍長安,趁機輿論之際,殺死楊國忠等人,以證秦王清君側之名。”
路嗣恭向李瑄回答道。
對這種罪大惡極,人神共憤的人,不需要審判,更不需要等秋后問斬。
拖的時間越久,人們的想法就越多,于李瑄不利。
“我會將蕭隱之罷免,由嗣恭擔任刑部尚書,明日午時三刻,負責在西市監斬楊氏,楊氏凡為惡者,包括虢國夫人的兒子裴徽,楊國忠兩個兒子一律處死。”
李瑄向路嗣恭任命道。
哪怕他們是公主、郡主的丈夫,也必須是這樣的結局。
公主、郡主能被免去罪過,已是網開一面。
殺公主對李瑄的影響太大,也會讓人覺得在太真觀的楊玉環也該處死。
“屬下拜謝秦王,屬下必全力擁護秦王,維護朝廷綱紀。”
路嗣恭內心激動,向李瑄大行一禮。
新的官制還未完全確立,但尚書之職注定權力巨大。
更何況是刑部尚書。
“時間不多,嗣恭盡快擬定監斬計劃,明日我會親自到場。”
李瑄看好路嗣恭的應變能力,和果斷處事。
他知道路嗣恭是文武雙全的人,更有理財的能力。
若在刑部尚書的位置上創造典范,李瑄會加他“參知政事”。
今后,尚書左仆射、尚書右仆射,取代中書令、侍中,為參與政事的固定宰相。
依舊是以右為尊。
尚書令為首席宰相,尚書右仆射為第二宰相,尚書左仆射為第三宰相。
同時,李瑄要創立真正的政事堂,逐漸把宰相的位置固定到五人,甚至七人。
當前,依舊是李瑄執政事筆,等他權力穩固后,會輪流執政事筆。
天策府參與政事,兼任要職。
李瑄執掌國璽,任意拜相、罷相,沒有人能撼動李瑄的權力。
多相制度,更利于朝廷的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