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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李隆基怒罵李賊,威望

  長安。

  李適之于十二月二十八日夜晚逃離長安。

  實際上,在十二月二十九日,王維就來看望生病的李適之。

  但驪山腳下的豪宅中人去樓空,大門緊閉,連一個奴仆都不在。

  他還以為李適之病情有所好轉,回長安平康坊過年了。

  又轉車前往平康坊。

  敲響平康坊的大門,卻始終未有人回應。

  他又去找與他熟悉裴泛,但裴泛和妻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這讓王維若有所思。

  不僅僅是王維,還有好幾個拜訪李適之的貴族官吏,沒找到李適之。

  奇怪的是,這一天李適之“憑空消失”的事情,并沒有驚動長安。

  即便是數百騎兵護送著馬車招搖過京兆地區。

  因為各地的郡兵、縣卒,常平新兵占據主導。

  廖崢嶸將縣與縣之間的路障,安排成常平新兵。

  由常平新兵指揮使帶頭,隨便一個理由,就能搪塞過去。

  人們更關心的是東面的戰事。

  直到十二月三十日,過年的前一天,楊國忠派人去看李適之死沒死,發現在長安找一圈沒找到李適之,連李適之的幾個兒子,女兒、女婿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茲事體大,他們急忙回去向楊國忠稟告。

  “什么?李瑄的家人都找不到了!連為質的李奕,也不見蹤影!”

  楊國忠非常震驚。

  “啪!”

  沉吟片刻后,楊國忠猛得一拍大腿,從坐位上起身:“不好!李七郎想和安祿山一樣造反!李小賊和李老賊一直在裝病。”

  唯有這一個解釋!

  在造反前夕,李七郎不想李適之和李奕,與安慶宗一樣被殺,所以提前轉移走李適之。

  安祿山在長安除了眼線,可謂毫無根基。

  文人看不起安祿山,世家大族不買安祿山的賬。想救走安慶宗難如登天!

  但李瑄不同,既是宗室,又為士族。

  拜相三年,黨羽無數。

  赫赫戰功,天下推崇。

  恨李瑄的人咬牙切齒;但敬重李瑄的人,對其奉若神明。

  只要李瑄提前有計劃,許多人愿意打掩護。

  另外,楊國忠一直對常平新兵指揮使耿耿于懷。雖然楊國忠把常平新兵指揮使,削弱的如郡兵縣卒一樣,不能插手郡縣權力,但常平新兵指揮使調動全國數以萬計的常平新兵,讓他如鯁在喉。

  這次李適之和李奕逃跑,必然有常平新兵在操作。

  “李老賊一定向西而逃。”

  “來人,通知禁軍騎兵去追擊李適之和李奕。讓驛站傳書沿途郡縣,令郡守先一步阻攔李適之。”

  “再把廖崢嶸逮捕起來。”

  “把李七郎的岳父裴泛拿下…”

  “給本相更衣,我要入華清宮面見圣人!”

  楊國忠連下命令,以為現在追擊還來得及。

  因為李適之一大家離開,有不少女眷,不可能都騎馬。

  馬車雖快,但遠遠比不上騎兵。

  千里之路,有郡守阻攔,很大概率能攔住李適之和李奕。

  李七郎沒有安祿山那么殘暴,父親和兒子在手,一定會投鼠忌器,乖乖就范。

  這也是邊帥留至親在長安為質的意義所在。

  華清宮中,飛霜殿內。

  笙歌燕舞早已停下,溫泉環繞的殿中,李隆基總是坐在臺階之上發呆。

  即便一再催促,使者項背相望,但依舊未收到李七郎的消息。

  他的李七郎不知何時才會回來,幫助他平定叛賊。

  當自己的江山真正受到威脅到時候,李隆基才放下歡樂。

  不是因為他幡然醒悟,而是放不下生殺予奪的權力。

  能在華清宮中醉生夢死,是因為他為圣人,是“九天闔閭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的天可汗。

  “啟奏圣人,右相有要事向您啟奏!”

  高力士來到殿中,向李隆基稟告道。

  比起以往,高力士更加蒼老。

  李隆基是高力士的一切,哪怕心中責怪李隆基的昏庸,也會堅定不移地擁護。

  “讓國忠入殿。”

  李隆基擺了擺手,心力憔悴。

  彍騎、飛騎剛至潼關,他不認為是勝戰的好消息。

  安祿山的造反,如同一記耳光一樣,扇在李隆基的老臉上。

  以至于在洛陽戰敗后,惱羞成怒,將高仙芝殺死。

  可以說,他在安祿山身上犯下的一切錯誤,都要由將士、百姓去承受。

  用高仙芝的無能,挽回他僅剩的顏面。

  或許,只有李隆基自己是這么認為的。

  “圣人,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

  “李適之和李七郎的長子李奕逃出長安,他們一家全不見了,臣料定李七郎已經反了,西域的大軍將要逼近玉門關!”

  楊國忠火急火燎地進入飛霜殿的議事大殿,顧不得行禮,見李隆基后直接說道。

  李隆基騰的一下站起身,由于動作幅度太大,帽子都掉落在地上。

  他瞪大眼睛看著楊國忠,眼角皺紋不斷抖動。

  隨后,李隆基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身體一軟,癱坐在榻上。

  當楊國忠的話語傳入李隆基耳中,猶如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心上,震驚之余,失望如潮水般洶涌而來,心痛得令他窒息。

  他以為聽錯,但他確定沒有聽錯!

  家人上百口逃離長安,質子消失不見,在這個節骨眼上,任誰都會第一時間想到“謀反”兩字。

  怎么會呢?

  安祿山是不通教化的胡兒,但李瑄是才華橫溢的宗室英俊,是儒家推崇者。

  在兩人談話的時候,李瑄甚至還提出“行道之儒”的概念,認為行儒更為高尚,更有價值觀。當把符合行儒的古代文人、大臣,配享文廟。

  那意思像是為自己百年后謀劃,讓李隆基一度認為李瑄想在自己死后,不僅要成為武廟主祭,還要配享文廟,流芳百世。

  當時李隆基還以此開玩笑揶揄李瑄。

  再加上李瑄一向謙遜恭謹,言語忠心耿耿,這讓李隆基從未懷疑過李瑄會謀反。

  李隆基無力地靠在榻上,回想這十年間,與李瑄在一起到畫面。

  那一次次輝煌的戰功,讓他開懷大笑,雄心萬丈。

  煌煌文治與赫赫武功他都滿足,誰與爭鋒?

  愿得此生長報國,何須生入玉門關?

  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唐土…

  那一句句忠君報國的詩句。

  在朝堂上一幕幕震耳欲聾的話語。

  李隆基腦海中依舊有李瑄的意氣風發。

  那種舉重若輕,那種侃侃而談…

  誰會否定這是忠臣呢?

  “圣人息怒…還不一定呢,不一定呢…”

  高力士快步上前,將掉在地上的帽子撿起,重新戴在李隆基布滿銀絲的頭上,并輕聲安慰。

  李隆基已經七十歲了。

  人生七十古來稀,可經受不了接連打擊。

  高力士聽到這個消息后,也愣在原地很久,雙腿一度堅硬,抬不起來。

  他和李瑄的關系,建立于活字印刷術。

  哪怕李瑄再受寵,也從未向人提起活字印刷術是自己創造。

  將發明活字印刷的功勞讓給高力士。

  并點名推廣雕版印刷術的好處。

  十幾年來,高力士培養大量雕版匠人。

  不說每個縣,幾乎每一個郡的郡城,都已經建立印刷坊。

  印刷一旦興起,李隆基“每鄉置一學”的政治理想一定會實現。

  垂髫之倪,皆知禮讓。是古往今來沒有的風氣,李隆基的開元盛世能做到,是史書上最輝煌的一筆。

  但隨著安祿山叛亂,戴白之老,不識兵戈的歲月靜好遠去。

  因此,沒有文人士子不去贊美高力士。

  高力士是敬佩,欣賞李瑄的,他想給自己個理由。

  但楊國忠這個時候一定不敢在這個時候胡言亂語。

  哪怕東都洛陽淪陷,高力士一直心懷希望。

  因為有戰神李七郎!

  他相信李七郎領精兵勁卒,絕對可以打敗安祿山。

  如果李七郎真要造反,還能依靠誰呢?

  目視天下名將,似乎都是李七郎的老部下。

  即便李七郎還不到而立之年!

  “李瑄,安祿山,朕待你們如同父親,朕給你們最高的官職,最大的爵位,最好的賞賜。”

  “你們的子女都有高官厚祿,你們的祖輩都被追謚。”

  “你們為什么要背叛朕!為什么啊!”

  李隆基彎腰拍著玉榻怒吼道,聲嘶力竭。

  宮中之人,顫顫巍巍,皆伏在地下。

  楊國忠心中也非常害怕。

  他將李瑄當做對手,但從未否認過李瑄的能力。

  他認為安祿山終會被平定,卻清楚李瑄難以掃除。

  憑李瑄對五楊的敵視,入長安以后,一定會殺了他。

  楊國忠最擔心的是河隴軍會放李瑄入玉門關。

  哪怕他的親信烏懷恩現在節制最重要的河西軍。

  同時,在內殿的楊玉環,也聽到李隆基的怒吼聲。

  她嬌軀一顫,不敢置信。

  李七郎那么好,那么忠心愛國,為什么會背叛朝廷呢?

  就像安祿山欺騙她一樣,李瑄也將她蒙蔽。

  她不懂李瑄的抱負,心中充滿矛盾。

  一瞬間,她頭很痛,抬頭再看鏡前的自己,已是梨花帶雨。

  “李適之什么時候不見的,速速將他追回!”

  李隆基這才想到關鍵,怒吼著說道。

  “據說前日的時候李適之還在,其應該在前天夜里逃離。臣已下令禁軍追擊,并讓沿途郡縣阻攔…”

  楊國忠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宣告天下,剝奪李賊一切職散勛爵與差遣,視其為謀反大罪。”

  李隆基又下達召令。

  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

  之前他總想著李瑄病情好轉,現在他恨不得李瑄立刻死去。

  究其原因,是李瑄動了他的權力。

  這是他的逆鱗。

  李適之一家人逃離長安,意味著李瑄謀逆之心昭然若揭。

  怪不得他派遣的使者沒有動靜,一定是被李瑄殺死了。

  李瑄在裝病。

  李隆基不知道萬里之外里海的狀況,不過能猜測到李瑄沒有與大食帝國血戰。

  甚至還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隱瞞著他。

  “回圣人,當今之計,應該把隴右節度使王難得換下來,推一名忠臣去隴右統兵。那王難得雖受圣人的恩典,但他被李瑄一手提拔到節度使的位置,很難保障王難得對朝廷的忠心。特別是在這關鍵時刻,不得不防。至于知河西節度事的烏懷恩對朝廷忠心耿耿,不必擔心。”

  “當下令停止河西、隴右軍回長安。以河西、隴右為主力,抵抗李瑄。有強將帶領強兵,一定會有勝算。”

  楊國忠向李隆基建言道。

  不論如何,他正好可以除掉不遵從他的王難得。

  “下令召王難得回長安。讓我兒十三郎去接任隴右節度使,西平郡都督。”

  李隆基同意將王難得召回,但他沒有讓楊國忠去推薦將領,而是直接想到他比較中意的兒子李璬。

  哪怕他的兒子久居深宮之中,養在婦人之手,沒有經過考驗。

  李瑄的叛亂,讓李隆基開始懷疑武將,他不再相信其他人。

  “遵旨!不過臣建議將蒲關防御使呂重賁派遣到隴右,呂重賁善于兵法謀略,可成為穎王的副手。”

  楊國忠硬著頭皮向李隆基推薦呂重賁。他實在是不放心讓穎王李璬與李瑄博弈。

  “可行!”

  李隆基也點了點頭,只要兵權在他兒子手中即可。

  被打擊到的李隆基,只能選擇相信自己的兒子。

  “令地方郡守,河西諸胡,全力配合河隴軍對抗李賊,誰敢投降,定斬不赦!”

  李隆基放狠話道。

  “遵旨!”

  楊國忠感覺到壓力十分大。

  東西皆有敵人,狼顧虎視,長安夾在中間,可以說岌岌可危。

  “啟奏圣人,哥舒將軍現在是守衛潼關的統帥。但臣記得他從一個小小郎將,被李賊提拔為一軍主帥。他會沒有感恩嗎?”

  楊國忠又抓住機會,準備弄死哥舒翰。

  在河隴一帶,哥舒翰屢屢跟他作對,比王難得還可惡。

  王難得只是不聽他的命令,但哥舒翰卻有心計。

  “陛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當今天下那么多將領是李七郎提拔的。連掌握朔方軍、河東軍的郭子儀、李光弼都是李七郎曾經的麾下。難道都有反心嗎?”

  “如果臣記得不錯,右相曾經的御史中丞,也是李七郎推薦的。國家社稷有累卵之急,不應該大肆株連。失去哥舒翰,誰去守衛潼關呢?”

  看不下去的高力士出聲諫言道。

  他不信所有的將領都背叛大唐,國家還有一些忠臣。

  他寧愿相信郭子儀、李光弼、哥舒翰是忠臣。

  今天楊國忠已經搞掉王難得,明日再搞掉哥舒翰。

  什么時候會對郭子儀、李光弼下手呢?

  “讓馮神威監視哥舒翰,給他先斬后奏的權力。”

  李隆基認為高力士是肺腑之言,他也相信國家還有忠臣,只是分不清誰忠誰奸。

  所以只能依賴監軍去監視哥舒翰。

  而且哥舒翰掌控的是以彍騎為主的軍隊,并非全得軍心。

  楊國忠見罷,只能退下。

  在高力士的攙扶下,李隆基步履蹣跚進入內殿。

  “玉環,我又相信了一個白眼狼。我辜負過李七郎嗎,他為什么要起兵?”

  李隆基老淚縱橫,又對他的玉環娘子問出這個問題。

  “圣人,天下會安定的…”

  楊玉環不留痕跡地擦拭過淚水,才轉過身來,向李隆基安慰道。

  即便是此時的楊玉環,看著眼前的老人也覺得很可憐。

  雖然沒有真情,但萬千寵愛在一身,她不可能沒有感觸。

  哪怕她再喜歡李七郎,如果國家亡了,李隆基死了,她也沒有顏面再活著。

  “玉環,我怕啊!”

  “列祖列宗的江山,怎么被我弄成這個樣子。我做錯了什么?”

  在楊玉環面前,李隆基說出心里話,沒有偽裝。

  即便他剛才向楊國忠安排抵擋“李賊”,但他知道李瑄的強大,和在河隴的威望。

  正如他所說,他害怕。

  害怕一覺醒來,失去全部。像亡國之君一樣凄慘。

  這一次,李隆基主動脫下自己的帽子。

  幾乎是滿頭的白發。

  兩個月前,他沒有這么多白發。

  楊玉環無言以對,淚水再次流下。

  錯在對她的寵幸!

  是她錯了。

  如果她早點識破安祿山,不留情面的將姐妹兄弟留在劍南,是不是可以避免災禍呢?

  如果李瑄一直在宰相的位置上,變法順利,會不會有這次叛變呢?

  “明明很強大啊!古往今來,有誰的功績能比上我?”

  李隆基又走到掛在殿中的地圖前,一寸一寸撫摸著大唐的版圖。

  東西南北跨地萬里的版圖,前無古人啊!

  他撫摸到青海,撫摸到吐蕃,撫摸到回紇,撫摸到河中,撫摸到里海…

  那開疆擴土,竟一人所為。

  “他…會來到長安嗎?”

  李隆基不禁又失聲痛哭。

  人終非草木,楊玉環來到李隆基身邊安撫無助的李隆基,直到他恢復冷靜。

  不久后,楊國忠再次來報,裴泛、姜度等李瑄的岳母和家人,都已經逃之夭夭。

  現在只期望禁軍能將李適之追回來。

  又是驚動長安的一天!

  在過年的前夕,李瑄造反!

  一個邊帥的家人,質子逃出長安,唯有用造反解釋,沒有任何辯解的空間。

  王莽謙恭未篡時!

  結合種種,有理由懷疑李瑄蓄謀已久。

  人們不禁用昔日的王莽,與李瑄畫上等號。

  簡直太像了!

  不過李瑄的功績,碾壓王莽。

  王公大臣們不知道玉門關該怎么堵上。

  豪強已經在瑟瑟發抖中。

  那個被胡人稱為天將軍的男子,毫無疑問的驍勇善戰。

  或許燕云鐵騎和安西鐵騎一樣強大,但安祿山從來都不配與李瑄相提并論。

  是李隆基將安祿山抬到不屬于自己的高度。

  當然,李瑄的人設崩塌,使官吏、士族、百姓,對李瑄的評價兩極分化。

  但大多數都是負面評論。

  謀反是大逆不道,為華夏族根深蒂固的思想。

  臣事君,像是兒子孝順父親一樣理所應當。

  李瑄也不能例外!

  在李瑄謀逆的消息傳出來,李適之的朋友,趕緊與李適之劃清界限,生怕氣頭上的李隆基把他們宰了。

  一些詩人引經據典,抨擊李瑄是王莽、曹操;更有甚者,罵李瑄如董卓一般。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李七郎啊,李七郎。我相信你看得更遠一籌!”

  王維在過年這一天,讀出李瑄拜相時所做的一首詩。

  他很感慨!

  “恩相,我料定東北的災禍,卻從未懷疑過您吶!您在燈火闌珊處的時候,找尋的是這個嗎?”

  帶著家人逃亡到長安的杜甫哭泣地說道。

  李瑄的造反,對“奉儒守官”的杜甫打擊非常大。

  在安祿山渡過黃河的時候,他就知道朝廷會失去洛陽,為了妻子和一眾小兒女,他不得不帶著他們提前逃難。

  沒想到在路途中,聽到這個消息。

  “非有詔不得畫!”

  長安坊市的一所小宅中,吳道子緊閉門戶。

  在內屋之中,有數十副畫掛在墻上。

  仔細觀察,這數十副畫都在描述同一件事情。

  《天水王游天街圖》。

  吳道子一天期間畫嘉陵江三百里山水,卻用兩年時間畫出這套組圖。

  在這套組圖上,吳道子將人物安排疏密得宜,在不同的畫卷上交替、重疊,富有新意。

  惟妙惟肖,吳帶當風,錯落自然。

  其中的寓意,也極為深刻,情景交融,線條流暢,宛若天人合一。

  在吳道子擱筆的時候,聽聞李瑄叛亂消息,嘆一口氣。

  “君有兩條路,我不懂你,撲朔迷離。”

  已經回到終南山上的李泌看向西方。

  他已經做好徹底出山的準備!

  天寶十五載,一月四日,數百禁軍追上廖崢嶸和羅興的隊伍。

  八百騎兵,早已穿上明光甲。

  這些明光甲都是以為圣人獻寶的名義轉運而來。

  此次派遣的禁軍是龍武軍,他們早就失去勇氣和血性。

  被羅興和廖崢嶸率軍一個回合,便沖擊得七零八落,最終落荒而逃。

  諸郡太守本想聽命阻攔,他們把郡兵已經派出去。

  但羅興讓一百騎,披上馬甲,成為甲騎具裝。

  郡兵哪敢在官道上阻攔還有甲騎具裝的八百鐵騎,短時間內,他們也沒時間招募鄉勇。

  只能放任李適之通過!

  十二月上旬的時候,李瑄引兵進入玉門關,并連下敦煌、晉昌、酒泉、張掖的消息,傳入長安。

  李瑄連消帶打,進軍的速度比安祿山不逞多讓。

  他們以為李瑄還在安西的時候,李瑄已經進入河西走廊。

  李隆基罷免王難得,但李隆基的兒子穎王李璬,現還未到隴右。

  關中的西面,可沒有潼關天險。

  蕭關幾乎廢棄,即便重整蕭關也起不到效果。

  長安四塞之地,但地形因素,使蕭關難以承受劇烈戰斗。

  抓狂的李隆基,只能向烏懷愿下達軍令,讓他無論如何要擋住李瑄東進。

  隴右諸軍,要速速到河西走廊支援,將李瑄堵在河西走上。

  涼州城。

  烏懷愿每天都能見到三波從朝廷來的使者,監督他的用兵。

  他總是能聽到不同的策令!

  李瑄如秋風掃落葉般連下四郡,烏懷愿怎會不害怕呢?

  赤水軍曾是天下第一大軍,但被李瑄召走一萬騎,組建長城軍,現只剩下兩萬一千人。

  好在之前朝廷召喚河西軍至長安,烏懷愿將大斗軍也召至涼州城,準備一起出發。

  現在總兵力到達兩萬八千人。

  出去野戰是不可能的。

  烏懷愿也不敢投降,他依附楊國忠,李瑄與楊國忠不睦,一定不會放過他。

  這八年來,軍中出現不少新兵,烏懷愿主要提拔新兵新將,壓制老兵,試圖掌控赤水軍、大斗軍。

  烏懷愿有信心用三萬兵馬守住河隴第一大城涼州城,等待援軍。

  在開元十七年的時候,吐蕃宰相韋·達扎恭祿在河西馳騁,攻城略地。

  王君毚龜縮在涼州城中堅守,使韋·達扎恭祿不得不退兵。

  有足夠的強弩、雷石滾木,糧草,涼州城就是難啃的骨頭。

  為此,烏懷愿還學著李瑄,在李瑄率領大軍到達涼州城前,從諸牧監取牛羊,犒勞士卒。

  又從河西府庫中取絹萬段,賞賜將士,收河西軍心。

  以免像墨離、建康等軍一樣,輕易向李瑄投降。

  烏懷愿也沒忘記李瑄那“煽動人心”的戰前陳詞。

  “諸位將士,李瑄深受皇恩,如今卻背棄恩典,叛亂謀逆,令人痛心疾首。”

  “李瑄現在是逆賊,早已不是我們的將軍。你們吃的是朝廷的俸祿,當為國盡忠。”

  “只要涼州城橫在這里,哪怕是十萬鐵騎,也不可通行。待叛亂到來,爾等只需聽從我的命令…”

  烏懷愿將赤水軍、大斗軍召到城中的校場上,讓他們放棄幻想,殊死搏斗,并許諾一旦擊退李瑄,人人都有封侯拜將的機會。

  但下方的士卒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那些老兵更是嗤之以鼻,李帥統帥他們多年,他們不想殊死搏斗。

  “我聽說李帥不是反叛,是不得已出兵鏟除楊國忠,烏帥是依靠楊國忠得到高位。”

  當天晚上,軍營之中一直有這種消息流傳。

  許多士卒堅信李帥不是叛亂,是為鏟除楊國忠,所以烏懷愿才固守涼州城阻擋。

  建康、墨離、玉門等軍也不是背叛,而是加入討伐楊國忠的隊伍。

  安祿山叛亂因楊國忠而起,鏟除楊國忠后,才能全力去平叛安祿山。

  也有士卒沒有什么理由,就是想跟隨李瑄建功立業。

  哪怕烏懷恩連日犒賞,也不能收買他們的心。

  威望這東西,不是用幾斤肉,一匹布去衡量的!

  李帥與吐蕃大戰的時候,烏懷恩只是河西眾多軍使中不太起眼的一個。

  謀略不如劉之儒,穩重不如張守瑜,練兵不如李朱師,勇猛不如荔非守瑜,更別說還有武狀元出身的李廣琛。

  士卒越想越氣,憑什么烏懷恩帶著他們送死呢!

  新兵雖多,但既得利益者卻不多。

  他們雖未跟隨李瑄馳騁,但很多人是因為李瑄名聲而從軍,那時李瑄雖是宰相,然名義上還掛著河西、隴右節度大使。

  天將軍的名號,使他們敬畏。

  再加上軍中的傳說,讓他們覺得天將軍戰無不勝。

  在種種因素下,涼州城內矛盾重重,并沒有烏懷恩想象中的順利。

  一月八日,馬璘、來瑱率領輕騎,到達涼州城外圍。

  在嚴格的軍紀下,所過鄉里,秋毫無犯。

  百姓知道這是天將軍的仁義之師,要入長安鏟除楊國忠,平叛安祿山。

  還不忘怒罵涼州城不開城門歡迎天將軍!

  天將軍改良農具,創新水車,令人挖掘赤水,溝通水系。

  又引進西瓜、棉花等農作物,在武威百姓心中,天將軍是好官。

  涼州城外還有上百所造紙、印刷、紡織、鐵器、瓷器、釀酒等作坊,這些都間接為武威百姓創造利益。

  一月十日,李瑄率領鐵騎到達武威,經過鄉里的時候,百姓夾道歡迎。

  這段時間,李瑄召見當地郡守、縣令,看他們是否能勝任地方官職。

  非常時期,只要不是大的過失,李瑄都會暫時任用。

  如果在縣郡名聲很不好,李瑄就會免除。

  李瑄還特意召見常平新兵的百總、千總,正式賦予他們監察地方的權力。

  和錦衣衛不同,常平新兵只有監察權,沒有調查權,更沒有處置權。

  一旦發現地方官吏罪過,就向上逐級稟告,會有專門的人調查處置。

  李瑄鐵騎到來,河西回紇、渾、思結、吐谷渾等胡部的首領先后拜見李瑄,表達對李瑄清君側的支持。

  天寶五載的時候,李瑄處理墨離吐谷渾叛變案,恩威并施,使河西諸胡心服口服。

  李瑄帶領諸胡健兒征伐吐蕃,給他們留不可磨滅的印象。

  有河西諸胡的效忠后,李瑄立刻下令從河西諸胡召集一萬五千騎兵,準備備戰。

  玉門、墨離、建康、豆盧四軍,也向東調集。

  唯有寧寇軍未動,防御回紇汗國,寧寇軍是重中之重。

  李瑄剛踏入武威境內第二天,白亭守捉使表示支持李瑄清君側。

  白亭守捉也是監視回紇的前線,李瑄未調其兵。

  十二日,十萬大軍,開赴涼州城下。

  此時天色晦冥,但對涼州城內的赤水軍和大斗軍來說,李瑄的威勢比天空中的烏云還可怕。

  烏懷愿令士卒嚴防四門。

  自己親自在西面城墻,鼓舞士氣。

  他害怕赤水軍大使李廣琛和兵馬使李朱師搗亂,把二人囚禁起來。

  但趁烏懷愿不休息,赤水軍副大使郭英乂將李朱師和李廣琛釋放。

  李廣琛大白天跑到南門,下令士卒把城門打開。

  士卒們沒有戰心,即便有不聽話的,也無法阻擋大勢所趨。

  李朱師跑到北門,郭英乂跑到東門,同樣操作。

  高大的涼州城,萬均之重的閘門打開,吊橋被放在寬闊的護城河上,如此輕易被安西北庭鐵騎涌入。

  “報…烏帥。北門、南門、東門忽然被打開,吊橋也被放下,叛軍已經入城。”

  烏懷恩的親信見勢不妙,慌張跑來向烏懷恩稟告道。

  “誰敢違抗軍令?”

  烏懷恩怒喝一聲,他剛才還斗志昂揚調動士氣。

  以為城池高大,護城河寬闊,固若金湯。

  轉眼間城就沒了,這不是笑話嗎?

  “噗嗤!”

  他話音剛落,一名衙將箭步沖來,用長槍將烏懷恩脖頸刺穿。

  烏懷恩親衛都未能反應過來。

  瞪大眼睛的烏懷恩,面露不甘地倒下去,死不瞑目,他做夢都沒想到,會死在一名小將手中。

  烏大帥沒當幾日,一切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無線電子書    大唐天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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