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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宰相父雪中迎接宰相子

  “多謝兩位相公支持常平新法的推行。我會盡快梳理出常平新法和常平新軍章程,將其交給中書省。”

  李隆基離開以后,李瑄向李林甫和裴寬說道。

  “現在李相是我輩中人,門下省只能全力支持李相推行新法。扼制土地兼并,百姓衣食無憂,這是身為宰相的心愿!”

  裴寬向李瑄回答道。

  他和李林甫有本質的區別,他不贊成新法,是考慮國家。

  李林甫不贊成新法,是為權力。

  事已至此,裴寬也只能盡力去支持李瑄。

  他不是迂腐到“祖宗之法不可變”的人。

  “李相才華驚世,我期待李相大顯身手。”

  李林甫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李瑄如果玩弄權術,他沒有絲毫的信心去對抗。

  可李瑄偏偏變法。

  這給了他機會!

  “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

  “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李瑄笑了笑,看著中書門下正堂上掛的兩句詩。

  一首是王灣的《次北固山下》,充滿積極向上,令人鼓舞的力量。

  一首是李瑄抄襲王安石變法時寫的《元日》,代表著革舊迎新。

  當年在元正宴會上,因為改元為載,李瑄獻上這首詩,被李隆基下令掛在中書門下堂。

  不論是長安和華清宮都有。

  不久后,人們會認為早在幾年前,李瑄軍功未重的時候,就有變法圖強的心思。

  “李相有何感想呢?”

  李林甫有時候能看懂李瑄,有時候又覺得看不懂。

  “深感責任重大!進入這個地方,一定要始終如一,不能成為千古罪人。”

  李瑄看著李林甫說道。

  “是極…”

  李林甫被看得發毛,只訕訕一笑。

  “李相,我帶你前往諸房參覽…”

  裴寬見氣氛尷尬,主動提出帶李瑄觀看中書門下堂的其他地方。

  中書門下堂,設吏、樞機、兵、戶、刑禮五房,架空六部尚書的權力。

  但此時六部尚書,皆主事中書門下。

  比如李瑄,成為吏部尚書后,主事吏房,使李瑄掌管著吏部大權。

  包括吏部侍郎李彭年就兼任吏房的差遣。

  中書省起草,門下省審核。

  這使李瑄的權力表面上不如李林甫和裴寬。

  但皇帝信任,托付更多的使職和政務,在中書門下堂,也會詢問李瑄的意見。

  如果一直采納李瑄意見,而不聽李林甫的言語。

  久而久之,李林甫首席宰相的身份就會名存實亡。

  而李瑄恰恰有這種趨勢。

  領常平新法大使以后,意味著這么重要的國策,由李瑄主持。

  這對首席宰相來說,本就是巨大失敗。

  李瑄雖只主事吏房,但他是宰相,有權過問其他諸房事務。

  使職差遣正朝著不對的方向發展。

  使職由皇帝以敕令任命﹐專管某一具體職事﹐屬于差遣性質。讓皇帝的權力變得更大。

  這對皇權來說是好事。

  兵部無戎帳﹐戶部無版圖﹐虞﹑水不管山川﹐金﹑倉不司錢谷。

  官曹虛設﹐俸祿枉請﹐一飯而歸﹐竟日無事。

  如果使職進一步發展,到達這種地步,那吏治就會變得更加笨重,對國家的危害巨大。

  李瑄現在還無法改變這一局面。

  “左相,我昨日聽說此次制科,野無遺賢。錄取的十二人皆是在職的朝廷命官。唉!野無遺賢怎么能這樣用呢?”

  裴寬剛李瑄介紹完諸房后,李瑄突然向裴寬說起這件事情。

  “恐朝野文人士子,因此失望。國家會失去很多人才。”

  裴寬向李瑄答復道。

  他也非常不滿“野無遺賢”的事情,李林甫為討李隆基歡心,把無數文人士子的努力當成兒戲。

  他身為左相,都覺得臉面無光。

  “開科舉士,本就是為平民百姓機會。天寶二年的‘曳白’事件還未過去幾年,就又發生‘野無遺賢’。有才華的人怕是隱居在山上,也不會再參加科舉。身為宰相,我們要杜絕這類事情發生,讓文人士子重新對科舉有信心,相信科舉是公平的。”

  李瑄神色凝重地向裴寬說道。

  “李相有何高見?”

  裴寬立刻問道。

  他知道李瑄雖年紀輕輕,但腦袋里裝的東西絕對是貨真價實。

  雖常平新法有待商榷,但立意非常明確。

  “考生拿到試卷,簽上名字后,立刻將名字糊住。考官改卷的時候,不得撕開名字,違者嚴懲。每一次科舉,必須由所有宰相一同揭開名字,公布成績。”

  李瑄向裴寬說道。

  他認為科舉糊名制,現在正是時機。

  李瑄會為李隆基營造一種“野無遺賢”后果的嚴重性。

  李隆基肯定不會承認自己犯下的錯誤。

  而科舉糊名制,給李隆基一個臺階下。

  糊名本觸犯士族和權貴的利益,但在此情況下,士族權貴如果反對糊名,立刻會被口誅筆伐。

  糊名制明顯是根據李林甫“野無遺賢”而設,會對李林甫造成一定打擊。

  “此實施起來,恐有困難。”

  裴寬眉頭一皺,他是聞喜裴氏,當然知道他們這個姓氏就是加分項。

  糊名制度下,糊住五姓七望,糊住裴楊韋杜,糊住關中貴族。

  哪怕有野無遺賢事件,這些大族也會十分不愿。

  “時機已至。現在當趁著一些士族子弟對野無遺賢之事怨恨,盡早糊名,否則機會就難找了。”

  “以前左相在任潤州司馬的時候,為人清廉剛正,當時有官吏送你鹿肉,知道你不收,悄悄放下肉就走。你無處退禮,于是就將鹿肉埋在后院中。漢代名臣羊續庭前懸魚,都不過如此!”

  “世人一向稱贊左相,所以我才與左相一同商議為國的大事件。你仔細考慮一下,我希望與左相聯手處理此事,流芳百世。”

  李瑄沒有讓裴寬立刻答復,給裴寬一定時間考慮考慮。

  在群相的制度下,有兩個宰相共同推行一件事情,就能對另一位宰相進行壓制。

  他要拉攏裴寬,在某些事情上,完成統一戰線。

  “不用考慮了!有章程以后,不論是中書門下堂,還是朝堂。我都會支持李相的決策。”

  裴寬十分果決地同意科舉糊名。

  正如李瑄對他的夸贊一樣,他這一生從不貪污受賄,所以能到這個位置。

  真正有才華的人,不需要姓氏為其加分。

  “有左相的支持,大唐的前途更為光明。”

  李瑄心中已經在想如何去實施。

  向裴寬拜別以后,李瑄來到華清宮一帶吏部的衙門。

  尚書省六部之首,掌全國文職官員任免、銓選、勛封、考課、升降、調動等。

  在開元二十四年以前,吏部還主持科舉,但以后將科舉的主試權交給禮部。

  吏部下設吏部司、司封司、司勛司、考功司,各自職屬不同。

  其各司長官為郎中,副長官為員外郎。如吏部司郎中,屬于吏部除了尚書和侍郎以外權力最大的人。

  吏部司主事四人,令史三十人,書令史六十人,制書令史十四人,甲庫令史十一人,亭長八人,掌固十二人;司封司主事二人,令史四人,書令史九人,掌固四人;司勛司主事四人,令史三十三人,書令史六十七人,掌固四人;考功主事三人,令史十五人,書令史三十人,掌固四人。

  從這些能看出吏部的龐大。這些都是朝廷命官,另外還有一些刀筆吏、流外官,加上郎中等各種職位,連中書省、門下省的人數,都不及吏部。

  “拜見李相!”

  李瑄冒雪來到吏部衙門以后,吏部侍郎李彭年率領吏部百官出衙門迎接李瑄。

  吏部侍郎設兩人,但現在只有李彭年一個吏部侍郎。

  李彭年善于剖析,只治吏的才干。

  “辦公時間,諸位不必多禮。回衙門處事吧!”

  李瑄讓李彭年和裴遵慶等吏部官吏免禮。

  他初來乍到,許多事情還需要了解。

  一般兼任尚書的宰相,都會把本部尚書事,托付給侍郎。

  李瑄雖然不任中書、門下,但他需要推行新法,一定比左相右相還忙碌。

  而且李瑄不相信李彭年。

  因為李彭年與李林甫關系非常好,是靠攏李林甫的一員。

  畢竟李林甫曾任吏部尚書,是李彭年的頂頭上司。

  原來的吏部侍郎宋遙和苗晉卿因“曳白”事件被貶出長安后,李林甫就把吏部的事情交給李彭年。

  李瑄又不能無緣無故免去李彭年的職務,所以要暫時坐鎮吏部。

  實在不行就再推薦一名吏部侍郎,逐步架空李彭年。

  在眾官吏的擁護下,李瑄進入吏部衙門。

  李瑄仔細聽李彭年為他介紹的吏部事宜。

  雖李彭年與李林甫關系甚好,又在心里反對李瑄的新法,但表面上他畢恭畢敬,說話客客氣氣。

  李瑄連李林甫都敢當朝去懟,更何況是一個侍郎。

  “新法即將推行,以后吏部的考核,新法也要算入。”

  李瑄聽完匯報以后,向李彭年說道。

  “遵相公之命!”

  李彭年非常識時務地點頭。

  只要李瑄在吏部,不論吩咐什么,他就會干什么。

  但在朝堂上,他會跟隨李林甫。

  這樣雖然會很難受,但只要不被李瑄揪住把柄,李瑄就拿他沒辦法。

  李瑄也心知肚明。

  他要看以后李彭年在朝堂上的表現,如果再吃里扒外,李瑄必然會找機會整他。

  “裴員外,上次你覺得我的策令不達,這次的常平新法何如?”

  吏部官吏回到自己的官署后,李瑄叫來吏部司員外郎裴遵慶,并向他詢問道。

  “下官無法評價!”

  裴遵慶低頭沒有作答。

  實際上他的言語,也已經給李瑄答案。

  “治國先治吏,所以吏部責任重大。但全國地方官吏的吏治和風氣,有散漫腐朽,這不是一個好現象。裴員外這段時間想一個整頓地方官吏的方法。”

  李瑄沒有再深究,而是對裴遵慶吩咐任務。

  “下官盡力而為。”

  裴遵慶只得點頭說道,他覺得李瑄是在為難他。

  但他不得不應,這是尚書的吩咐。

  整飭吏治的法令,哪有那么容易頒布啊!

  不過裴遵慶看出一點,李瑄已經在用常平新法,打擊豪強。

  現在還想整飭吏治,似乎想一口吃成大胖子。

  “我期待裴員外的策略!”

  李瑄安撫裴遵慶一聲,準備離開。

  “請恕我直言。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李相想澄清天下,但要一步一步來,您如此年輕,卻如此激進,這是為什么呢?”

  在李瑄走的時候裴遵慶忍不住叫住他。

  “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世事無常,風云變幻,我又怎么能不抓緊時間呢?常平新法是宰相主持的事情,制定吏治是吏部的事情,這有什么沖突呢?好好做吧!”

  誰也猜不透李瑄的想法,李瑄不會告訴任何人。

  裴遵慶無法再說,他覺得李瑄如迷霧中的人一樣。

  無法揣測李瑄的行事風格。

  在正堂之中,李瑄開始書寫常平新法和常平新軍的草稿。

  接下來,李瑄還要考慮用人事宜。

  他要將他的一些幕僚調回長安,任以雄職。

  同時,提拔一些覺得靠譜的官吏。

  如王昌齡、杜甫這類人。

  高適、劉晏、楊綰,還有一些長史,別駕等,都是剛任職的官吏,不可調遣。

  青海、積石、柏海三郡,需要他們治理穩定,傳播李瑄的影響力。

  其他如岑參、劉單、呂諲、李希言等僚屬,可以調回長安任職。

  至于新的判官、行軍司馬,就讓王難得和哥舒翰提拔吧!

  想到此,李瑄向哥舒翰、王難得等寫信,讓他們放這些僚屬回長安。

  同時,吩咐李瑄在湟水城的管家沈籍,帶著奴婢,護送長離回長安。

  如果王難得有心,會派遣兵馬護送。

  信件寫完以后,已經到下班的時刻。

  外面的積雪已經有一指之厚,在李彭年的護送下,李瑄離開吏部衙門。

  天色微微暗,李瑄的馬車到達宋國公府。

  雪是白色的,顯得路途清晰。

  “相公,阿郎已經在前廊等待您一下午了…”

  在門前,管事趙宗迎接李瑄下馬車,并向李瑄說道。

  作為李家的老奴,趙宗心中感慨不已。

  四年前,他要叫李瑄為“七郎”,叫李適之為“相公”。

  現在則是稱李瑄為“相公”,李適之為“阿郎”。

  一切都如夢幻一般,當年好勇斗狠的七郎,變成如今的天下英雄。

  “好,我立刻過去。”

  李瑄回復一句。

  他成為吏部尚書以后,當然要留在中書門下堂和吏部衙門。

  另外集賢殿和修國史的部門李瑄還沒去呢!

  還有領的諸使,都要新組僚屬,設衙門,這些都是他要考慮的。

  他能體會李適之的心情。

  只是感慨下著大雪,李適之還在前廊等他。

  朱紅的大門緩緩敞開,李瑄入大門,進入儀門以后,就到達前廊。

  李瑄還穿著紫色朝服,腰間掛著飛鳥銜花的玉佩。

  他雖然連胡子都沒開始蓄,但相位加身后,自有一股威嚴。每一步就如腳踏實地一樣。

  四年時間,軍功入相,終登高位。

  儀門內的前廊,幾株樹木都被雪覆蓋。

  李適之自得知李瑄拜相后,一直在此等待,他本來想要出門的。

  但是被李霅和李季卿拉了回來。

  被人看見不太好。

  李瑄雖然拜相。

  但李適之是父親,更何況曾也為相。

  傳出去,會有人非議李瑄。所以李適之只能在儀門內的前廊,在李霅和李季卿的陪同下,看一下午的飛雪飄落。

  李瑄進入儀門后,李適之身體一下直了,他看著英武的李瑄,目光中滿是欣慰與自豪。

  父子二人的目光交匯,這一剎那,時間仿佛凝固。

  李瑄看到李適之臉色通紅,快步向前,在李適之面前恭敬地在雪地中跪下,叩頭道:“父親,孩兒不孝,讓您久等了。”

  李適之眼中淚光閃爍,雙手顫抖著扶起李瑄,聲音略帶哽咽:“吾兒今日之成就,古代名將名相皆不足道,為父甚是欣慰。相信先祖在泉下有知,也會瞑目。”

  “今新為相,孩兒一定加倍努力,讓父親更光耀。”

  李瑄起身后,向李適之承諾道。

  他知道祖父李象可能會在陰間瞑目,但曾祖父李承干一定無法安息。

  “好七郎!為父相信七郎遲早能成為首席宰相!”

  李適之以為李瑄奮斗李林甫的位置,之前李瑄還未從軍的時候,說過這一世的愿望是執政事筆。

  “大兄,四兄!”

  李瑄又拱手向李霅和李季卿一禮。

  他們應該在這里陪李適之一下午。

  “我們是真的慚愧,幾年時間父親和弟弟都是相公。”

  李霅搖頭一笑。

  他們也沒有多糾結,七郎這樣的人,千年才出一位。

  他們慶幸自己有這樣的弟弟。

  “父親,我們回屋。”

  李瑄感受到李適之手的冰涼,拉著李適之回屋再談。

  酒已在溫,等李瑄回來后,可以直接飲用暖身。

  李瑄回到宋國公府才不到一刻鐘,華清宮中就有中官出現,攜帶者御膳珍饈,送到府邸中。

  在這種天氣下,還送來御膳,代表李隆基對李瑄厚愛。

  李瑄拜相的消息,在下朝不久,就傳遍華清宮周圍的宅子。

  當天下午,快馬將李瑄拜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監修國史、集賢殿大學士的消息傳至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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