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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圣人失望李林甫,李林甫的危機

  在監牢中,李瑄前前后后只向王忠嗣說兩句話。

  透露一個信息,就已經夠了!

  多了也不便說,也沒有意義!

  李瑄知道王忠嗣不可能再入軍旅之中,他只想保住王忠嗣的性命。

  離開前,李瑄吩咐楊慎矜好吃好喝招待。

  這幾天就不要有那么多心思了!

  翌日,興慶宮早朝。

  舉行完朝禮后,朝會正式開始!

  “啟稟陛下,臣兼御史大夫后,馬不停蹄地處理王忠嗣案,希望能速回邊疆,為國家建功。”

  “然臣昨日發現,王忠嗣除疑似連接太子以外,其他的罪名皆為臺院侍御史李珦羅織。他翻閱長安及周邊懸而未決的案子,威逼利誘與案子有關的證人,足足取證十三人,每人十貫錢,讓他們出來做偽證,為王忠嗣加罪!”

  “而王忠嗣任人唯親、縱兵劫掠等罪名,他們根本未去太原、靈武調查,純屬臆斷。監軍一直在太原,從未匯報過類似的事情,他們竟比監軍知道的還多。”

  “臣以為王忠嗣有嫌疑在身,雖貶為平民,但亦是陛下養子。李珦用子虛烏有的事情,誣陷王忠嗣,為大不敬之罪!臣希望能希望嚴懲李珦,以儆效尤。”

  在宰相主持完日常事務后,李瑄出班向李隆基一拜,有條不紊地稟告道。

  他在彈劾臺院侍御史李珦。

  此言一出,朝堂嘩然!

  他們猜測李瑄兼任御史大夫以后,會搞出一些動靜,只是沒想到會這么快。

  李珦,可是李林甫提拔的親信。

  由于御史臺的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監察御史的職責權重,李林甫“立杖馬”后,非常熱衷安排親信為這三個職位。

  被殺被貶的羅希奭、王鉷如此;吉溫、盧鉉也是如此。

  也就是當朝大臣子嗣不能當御史和諫官,否則李林甫必然把自己兒子、女婿都弄到御史臺。

  大臣們看向李林甫,想看李林甫如何去應對。

  而李林甫此刻頭皮發麻。

  他發現自己忽略一個重要問題。

  以前他令人羅織罪名的時候,也是這樣,因此“破了”一批懸案,受到嘉獎!

  但那時的李林甫如日中天,朝野大局,盡在掌控者。誰也無法阻礙!

  此時不同了,他出現一個前所未有的敵人,李瑄。

  比張九齡還強大的對手。

  當初,李林甫與張九齡、裴耀卿三人為宰相,其中以張九齡為首席宰相,李林甫只是禮部尚書兼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屬于第三宰相。

  封相大典上,張九齡、裴耀卿都彎腰趨進,表現的非常謙遜。而李林甫則站在二人中間,態度極其傲慢,眉目間流露著得意的神情。時人都驚嘆“這是一雕挾兩兔”。

  暗示李林甫勢盛,以第三宰相的身份挾制張九齡和裴耀卿。

  現在李林甫也嘗到這種滋味,李瑄連宰相都不是,卻能一直攻擊李林甫,處處尋找李林甫的麻煩。

  而且,李林甫令李珦羅織罪名的時候,根本沒想到李瑄會被改任為御史大夫,且親自受理此案。

  現在,李林甫只能裝成默不作聲。

  希望圣人不要記起李珦是他推薦。

  如果威脅到他,他只能對不起李珦了。

  雖然已經先后失去刑部,大理寺,但御史臺內,都是他的人。

  “李珦只是一個小小的侍御史,他憑什么能羅織罪名?想行周興、來俊臣的事情嗎?”

  李隆基聽到李瑄的話,看了一眼朝臣,最終目光落在李林甫的事情,橫眉怒目。

  他記得李珦是李林甫的推薦的。

  而以李珦七品小官,難道會為了對付王忠嗣羅織罪名?

  雖然李隆基討厭王忠嗣,但李瑄說得對,王忠嗣畢竟是他養在宮中,是他的干兒子。

  他不能容忍這樣的欺騙!

  難道是李林甫自作聰明,置王忠嗣于死地?

  雖他符合心意,然他并不想處置太子。

  這次他只想給李亨上一課,讓他老老實實交待奴仆之事!

  “臣懷疑,必然有人指使李珦,否則他與王忠嗣無冤無仇,不會這樣!”

  李瑄向李隆基提醒道。

  “御史中丞、刑部侍郎、大理寺卿。李珦敢如此放肆,你們為何不向向朕匯報?”

  李隆基向楊慎矜、張均、李道邃質問道。

  “臣等疏忽!”

  三人趕緊拜。

  一是他們沒有李瑄這么強勢,二是他們要揣摩圣意,圣人明顯要重懲王忠嗣,怎么能和圣人對著干呢?

  所以即便知道李林甫在令人羅織罪名,也未稟告給圣人。

  他們沒想到李瑄這么勇。

  而且圣人沒有發怒,好像不想再殺王忠嗣一樣。

  “爾等如此疏忽!自降一個月俸祿!”

  李隆基向李道邃、張均、楊慎矜等人懲罰道。

  他這也算輕拿輕放。

  只要權力在,一個月的俸祿對大臣們微不足道。

  “謝陛下寬恕!”

  楊慎矜、李道邃、張均三人趕緊謝道。

  “李將軍,朕令你嚴加審訊李珦,一定要查出幕后主使。”

  縱然心中懷疑是李林甫,但李隆基還是讓李瑄徹查一番。

  “遵旨!”

  李瑄拱手后回座。

  “啟稟陛下,臣還有事要奏!”

  李道邃和張均已經下去,但楊慎矜還在案前,他對李隆基行了一禮。

  “講!”

  李隆基開口示意。

  “臣彈劾殿中侍御史盧鉉,他經常使用酷刑,屈打成招,在人昏死的時候強行簽字畫押,以至于制造冤案!他前日甚至還向臣申請對王忠嗣使用驢駒拔橛這樣慘無人道的酷刑,但被臣拒絕。”

  “盧鉉與侍御史陳論、侍御史張志亮、侍御史鄭和裳、殿中侍御史盧祜呈、殿中侍御史獨孤元,勾結在一起,一直互相遮掩,蒙騙微臣,唬弄朝廷。”

  “其中,陳論在查抄萬年尉宅院的時候,故意將提前準備好的黃金放在萬年尉家中栽贓陷害;侍御史張志亮與長安豪商衛曠稱兄道弟,所受賄賂無計;鄭和裳曾為妻弟隱瞞一起命案;盧祜呈任汾西令的時候,在已有九房妻妾的情況下,還搶良家婦女;獨孤元貧賤的時候與劉氏結婚,劉氏又為公婆守喪三年,而獨孤元在富貴的時候,卻將原配妻子休掉…”

  “此為詳細奏折,請陛下明鑒!”

  楊慎矜一口氣彈劾六位侍御史,并取出一份奏折,彎腰將奏折托住。

  高力士下臺,接過奏折,轉呈李隆基。

  此時,朝堂上鴉雀無聲,群臣們光看李隆基的表情,就知道李隆基是怒而不發。

  一旦看完奏折,說不定會如暴風雨一樣發作。

  關鍵是,從楊慎矜的彈劾內容上看,不可能無的放矢。

  就比如張志亮與豪強衛曠,很容易查到。

  大唐嚴格規定,官吏不能和商人來往。

  官與商要區分開,如果官吏,或者官吏的子嗣經商,屬于大罪。

  特別是將領經商,隨便一頂“意圖謀反”的帽子扣下,都沒地方說理去。

  再比如獨孤元休妻,看似只是不值一提的事情,卻被楊慎矜拿到臺面。

  實際上不然。

  《唐律》規定:有所取無所歸不去;與更三年喪不去;前貧賤后富貴不去。

  意思是妻子無家可歸,曾經為父母守過三年孝的,丈夫娶妻的時候貧賤后來富貴的,在沒有德行失去的情況下,只要妻子滿足一條,丈夫就不可以休妻。

  《唐律疏議》又作了補充,妻子如果一直不生育,丈夫也必須等到妻子年滿五十才能休妻。

  孤獨元的原配妻子劉氏,在獨孤元富貴之前守候,并為獨孤元的父母守孝三年,這種就算終生不得子嗣,也不能休棄。

  而獨孤元肯定是嫌棄糟糠之妻,在富貴后迎娶富貴之家的女子,讓自己更有顏面。

  這種在朝廷的官員選拔上是大失。和父母死后不去奔喪守孝一樣,品德不及,終生不用。

  楊慎矜對這些侍御史的彈劾,可謂直擊要害,招招致命!

  這就是楊慎矜為保全自己,向李瑄交的投名狀。

  楊慎矜在投靠李林甫之前,善于觀察形勢,以利己者而站隊,謀定而后動。

  這也使楊慎矜有機會找到侍御史的破綻。

  當然,楊慎矜有一點是胡說的。

  那就是盧鉉建議用驢駒拔橛對付王忠嗣。

  按照因果,盧鉉多次使用武則天發明的刑法驢駒拔橛,就算矢口否認,也會算在他頭上。

  李隆基是非常怨恨武則天的。

  因為在李隆基八歲那年,他母親竇德妃被武則天召走后,一去不歸。李隆基一直在宮門口苦等,沒再見母親一面,哪怕后來翻遍皇宮,也未找到竇德妃的尸體,這對李隆基造成巨大的心理陰影。

  太平公主在世的時候,權勢滔天,那時候還是太子的李隆基評價武則天時,不得不說她是英明之主,但末了又加一句“祖母對我們李家太殘忍了”,惹得太平公主很不痛快。

  李隆基早已禁用驢駒拔橛,盧鉉又弄出來使用。

  這刑法確實嚇人,李瑄只是嚇唬一些誣告者,他們就把事情原委全部抖出來。

  但盧鉉也必然會因此遭重!

  在李隆基觀看彈劾奏折的時候,諸臣才反應過來。

  盧鉉、李珦、陳論、張志亮、獨孤元等七人,好像全是李林甫的老部下。

  他們依靠李林甫,從無顧忌。

  走到街道上,從他們步伐上,都能看出額頭上貼著的“右相黨”三個大字。

  等等…

  楊慎矜最近不是和李林甫十分親密嗎?

  怎么突然開始彈劾李林甫在御史臺的一干親信。

  而且臺院和殿院的侍御史一個都沒落下!

  有的大臣聯想到李瑄拜御史大夫,御史中丞楊慎矜是御史大夫的副手,楊慎矜這是要投靠李瑄啊!

  雖然許多大臣不滿李林甫專權,但楊慎矜這也太沒節操了。

  官員變節與女子失節一樣,為人不齒。

  在大唐開放的風氣中,官員變節還在女子失節之上。

  大丈夫不可輕失身于人。仕而棄之,則不忠,與同患難,則不智!

  這句古話是對楊慎矜的詮釋。

  以至于忠和智,都被滿朝文武所懷疑。

  此時楊慎矜露出苦笑,他能感受到一道道目光落在他的背后,但他別無選擇!

  李瑄則氣定神閑地坐在位置上。

  而另一位主角李林甫氣得七竅生煙,他的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第一次在朝堂上如此失態。

  啖狗屎的楊慎矜,你這個前朝余孽,老夫應該早點殺了你。

  一些不美好的回憶立刻涌上李林甫心頭。

  先不說韋堅那白眼狼。

  楊璹那個狗東西背叛,讓他失去吏部尚書,失去對大理寺的直接控制,他記憶猶新。

  他萬萬沒想到楊慎矜會背叛,而且一口氣彈劾他這么多親信。

  楊慎矜和李瑄有仇怨,與裴寬有仇怨,沒看到一點因果的跡象,僅僅一天的時間就化解了?

  最關鍵的是,圣人知道這些御史是他舉薦的。

  他今日難了!

  啖狗屎的楊慎矜,給老夫等著。李林甫不斷地在心中咒罵。

  他認為沒別的原因,就是楊慎矜腦后長反骨,看到他失勢,轉投冉冉升起的政壇新星李瑄。

  “嘭!”

  “這個盧鉉,膽大包天!他們這些人入御史臺,是誰的責任?”

  李隆基看完奏折后,怒不可遏。他拍了一下玉案,直接指著李林甫問:“這些御史好像出自右相門下,朕原以為他們能為國家盡忠,為百姓盡責。仁義禮智信,忠孝廉恥勇,他們哪一樣沾邊了?”

  侍御史和殿中御史只是七品官,沒有資格參加日常朝參。

  只有左右拾遺、左右補闕這樣的諫官,才允許五品以下參加朝會。

  所以李隆基只能對著李林甫撒氣。

  “臣該死,這件事情臣一定會徹查!”

  李林甫出班,跪在案前,還想狡辯一下。

  雖然他多次用人不明。

  之前李隆基還用狄仁杰推薦竇懷貞的典故,主動為李林甫開脫。

  但這幾年,一次又一次,普通人都有容忍限度,更何況是皇帝。

  “徹查也不是你徹查!這上面有些案子,需要徹查嗎?盧鉉做的事情,不是證據確鑿嗎?他憑什么敢用驢駒拔橛對付王忠嗣?”

  李隆基越想越氣。

  若非看李林甫有能力,又忠心耿耿,他必直接罷相。

  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開元二十五年,到天寶二年,朝堂在李林甫的主持著,沒有什么煩人的事情,他能縱情玩樂。

  他不用再去洛陽“移都就食”,奔波勞累。

  春天,他可以在興慶宮中賞著獨一無二的春色,通過夾道到曲江游玩;夏天到大明宮避暑;秋天到龍首原游獵;冬天到華清池幸湯。

  上天又賜予她玉環娘子那樣的寶物,讓他在今后歲月得以溫柔。

  邊塞的擴張,屢屢得勝。

  西戎南越,各國使節,朝拜不斷。

  各地的珍寶層出不窮送往長安,龍輦車駕所到之處,關中百姓,無不呼應!

  李隆基認為這是李林甫執宰的功勞,所以能讓他舒舒坦坦地過上“好時光”。

  那幾年間,他感嘆天上的神仙,也不過如此!

  他在美妙的歲月中,一改之前宰相只能擔任三四年的慣例,讓李林甫一當就是十來年。

  他知道李林甫玩弄權術,知道李林甫打壓太子,但他只要李林甫的忠心。

  因為李林甫晝決獄訟,夜看牒櫝,常深夜才離開中書省。

  他認為李林甫有能力幫他管理江山,一度有將政事完全托付的念想。

  李隆基想讓李林甫一直當宰相,直到老去。

  可這幾年到底是怎么了?

  李林甫一次次的犯錯,李隆基十來年積累的信任,將要消磨干凈。

  他的功績明明越來越強,李七郎幫他直逼太宗皇帝。

  或許今年,就能完成太宗皇帝也完成不了的事情。

  難道,李林甫已經老了?

  “臣有眼無珠,臣該死!”

  李林甫還像前幾次一樣,祈求饒恕,以為能憑借之前的功勞,對他既往不咎。

  他那聲淚俱下的模樣,看起來非常可憐。

  “李將軍,由你審理這些御史,特別是那盧鉉,一旦證據確鑿,直接用驢駒拔橛將他處死。”

  李隆基向李瑄吩咐道,語氣嚴厲。

  “遵旨!”

  李瑄起身拱手,雖表情沒變化,心里覺得大勢已成!

  就等盧鉉、獨孤元等人罪責落實,看李隆基會怎么處置李林甫。

  這一世,李瑄本能地排斥李林甫。

  而且李林甫陰險如毒蛇,隨時會在黑暗中咬他一口。

  如果能早點除去,符合他的利益。

  “退朝!”

  李隆基沒管跪在地上的李林甫,直接下令退朝。

  “恭送陛下!”

  隨著監禮官的喊聲,文武百官恭敬一禮,目送李隆基在女官、宦官的拱衛下,離開興慶殿。

  圣人不在,興慶殿上的氣氛尷尬。

  因為李林甫還跪在地上!

  李林甫更尷尬羞愧。

  明明是他對付太子和王忠嗣的布局,怎么會成這樣呢?

  七個侍御史,全部是他推薦。全部犯法!

  李林甫知道他們是什么貨色,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忠心于他。

  大臣們都沒退出興慶殿。

  李林甫的兒子李岫,跑過來一起跪在李林甫身旁,用行動安撫李林甫。

  大臣們感嘆李岫不愧是李林甫最器重的兒子。

  即便是平日與李林甫親近的大臣,此時也不敢靠近。

  顯得人走茶涼!

  不同的景象,李瑄身邊可謂眾星拱月,除了幾個與他一同參加朝會的兄長,許多文武大臣都紛紛跑過來向李瑄問候。

  他們皆稱李瑄為“李大夫”。

  “右相,你是百官之首,可不能這樣啊!”

  李瑄回禮一眾文武大臣后,來到李林甫身邊,就要拉李林甫起來。

  其實李林甫起來也沒關系。

  “無陛下之命,我絕不起身,愿跪死恕罪,以表對陛下的忠心。”

  李林甫竟然甩開李瑄的手,不愿意被扶起來。

  李瑄又不能強行拉他。

  算了,你厲害!

  李瑄巴不得明天當李林甫的治喪大使呢!

  不再理會李林甫,徑直走出興慶殿,李瑄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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