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看書,大唐天將軍!
磨延啜周圍跟著上千名鐵騎和十幾名回紇貴族官吏。
鐵甲耽誤他們的行進,卻又不得不如此。
如果僅率幾人逃離,遇到唐軍風險更大。
“李瑄想置我于死地啊!”
見唐軍追擊一夜,磨延啜憤懣地說道。
他雙目布滿血絲,身心疲憊。
本以為有夜色掩護,大量部族能逃脫,但唐軍換乘戰馬后,他們的騎兵根本熬不過。
“葉護,白天唐軍可以騎射,我們要小心。”
回紇官吏向磨延啜提醒道。
他們覺得唐軍輕騎一直在等天亮,所以遲遲未攻。
“前面是什么地方?”
磨延啜問左右官吏。
“前面是陽沙嶺,過去陽沙嶺,唐軍想追擊就很難了。”回紇官吏向磨延啜回道。
磨延啜點了點頭。
他記得那一段路程,除了一條大道,其他都是一些小道,沙丘高聳。
唐軍輕騎在東西百里方圓布置,想集結通過沙丘大道,需費一番功夫。
他們的援軍,一定會來接應,唐軍有顧忌,絕不敢深追。
又行進一刻后,前方出現一陣騷亂,更有不少潰兵帶著驚恐之色調頭返回。
“前方發生何事?”
磨延啜的心咯噔一跳,令人抓住一名折返的回紇潰兵問道。
“啟稟…葉護,前方沙丘上有無數唐軍強弩手,沙丘與沙丘之間的道路上,有許多舉著盾牌的重步兵。那最寬闊的沙丘道路,有一群手持大刀,戴著面具的鐵甲步兵…”
回紇騎兵認出磨延啜后,心驚膽戰地回復。
陌刀軍殺敵的一幕,他將終身難忘。也慶幸自己沒有沖得太前,得以逃脫。
“什么!”
聽到此驚天噩耗,磨延啜險些從馬上栽倒。
他不解,為什么唐軍步兵會出現在這么遠的地方?
陡然間,磨延啜想起昨日探馬匯報有一人四馬的騎兵在他們后方出現。
他以為那些騎兵是重騎兵,早已參加戰斗。
現在磨延啜才反應過來,那些一人四馬的軍隊,早就迂回到沙丘一帶,堵絕他們撤退之路。
“能不能突圍過去?我記得我們來時的道路,有近百丈寬。”
磨延啜詢問道。
“回葉護,那條路被堵得嚴嚴實實。除非能將唐軍陣形沖破,可前方已有數千騎嘗試過,根本無法沖入,那種手持大刀的唐軍士兵全身被鐵甲,還有面甲。他們殺人如麻,一揮之下能把馬斬死。有的騎兵爬上沙丘,被沙丘的唐軍強弩手突然出現伏擊,連退的余地都沒有…”
回紇士兵向磨延啜回答。
“我們人困馬乏,而唐軍前方的步兵養精蓄銳。貿然突擊,必會死傷殆盡。從兩側開始突圍吧!”
磨延啜感覺到埋伏的兵種是硬骨頭,他身邊只有一千鐵甲近衛,哪怕再收攏潰兵,也無法沖過去。
“可兩側有不少唐軍輕騎…他們騎射高超,恐怕不易突破…”
回紇官吏們心有顧慮。
昨日他們騎射已經與唐軍輕騎交過手,最終大敗。
“收攏潰兵,告訴他們,前方陽沙嶺有唐軍埋伏,后方有唐軍追兵。想要離開,必須從兩側突圍,唐軍數量有限,一定有空隙可以突圍出去。”
磨延啜當機立斷,而且他別無選擇。
他準備讓替身作為主力,他只選十幾名猛士跟隨伺機脫困。
希望替身能為他吸引注意力。
至于隨行的貴族官吏,只能讓他們自求多福。
如果這些穿著華麗大衣的官吏跟著他,一定會為他帶來麻煩。
貴族和官吏心中也在想,趁著葉護替身吸引注意力,他們帶著自己的奴仆逃跑。
唯有那替身視死如歸,自當葉護替身的那一刻,他就沒想過活著回去。
“趁唐軍鐵騎未追上,就是現在…”
磨延啜下達命令:“隨我去西面!”
他最擔心的是李瑄追上來,所以一刻不想耽擱。
回紇近衛鐵騎馬蹄起塵沙,向西面奔跑。
磨延啜還收攏一些潰兵跟隨。
為證明自己在軍中,他將狼頭大纛升起。
看著狼頭大纛,磨延啜目露屈辱,他將頭別過,握緊拳頭。
在西側守衛的輕騎,為辛云京率領。
巡防時的唐軍輕騎,都是以五十人一隊。
“狼頭大纛!一定是李帥所說的回紇葉護磨延啜。”
“嗚…”
一隊唐軍輕騎的隊頭看到狼頭大纛后,立刻讓副隊頭吹響緊急支援的號角。
小隊與小隊之間相隔并不遠,號角連著號角,很快就能傳到辛云京的耳中。
從號角的旋律中,得知這是緊急軍情。
幾隊騎射不可能去阻攔這些回紇鐵騎,必須集結大部隊,游射他們的戰馬。
所以即便回紇鐵騎沖過來,輕騎也保持一里以上的距離,等待大部隊集結。
半個時辰過去…
回紇騎兵一路向西。
而唐軍已經集結兩千五百輕騎,辛云京也親自到場。
“我軍游射之時,回紇鐵騎一定沖鋒,與他們保持距離。敢貪功不聽者,斬!”
辛云京見時機已至,開始下令輕騎出擊。
“用你們最后的力氣,與唐軍論騎射,讓唐軍看看我們草原男兒的箭矢!”
回紇近衛軍的統領向收攏的潰兵下達命令。
雖只有數百騎兵,有的還缺少弓箭,但總能拖住唐軍一時。
近衛軍統領則帶著禁軍驅趕唐軍,為葉護謀求生路。
“殺!”
回紇潰兵只能硬著頭皮沖上去,他們大喊大叫,自己為自己提振膽氣。
郎將彭任帶著一隊五百人的輕騎出列,去應對回紇的騎射。
“勇士們,我們的腳下是回紇汗國的土地,我們即便死去,也無愧神明!重兵死而恥病終。阿勒卜將軍完成了,我們也要如此,為草原上的英雄。”
“展開你們的雙翅,露出你們的獠牙。沖鋒!”
近衛軍統領一聲大喝,率領八百鐵騎,組成四個隊伍,去驅逐唐軍輕騎。
因為他們的馬匹疲倦不堪,負遠比明光甲沉重的鐵扎甲根本不可能追得上唐軍。
只能驅逐!
“分引射馬!”
辛云京雖然眼饞狼頭大纛下的磨延啜,但他不得不全力應對回紇鐵騎。
他也統領過精騎,知道精騎入輕騎陣中的殺傷力。
“遵命!”
唐軍諸郎將、衙將領命,在輕騎奔跑的時候,迅速散開,以三百人為一隊,襲射回紇二百鐵騎。
“咻咻咻…”
半刻鐘時間,唐軍完成變陣。
三百唐軍輕騎對兩百回紇鐵騎的馬匹疾射,不斷有回紇鐵騎人仰馬翻。
回紇鐵騎配有弓矢,但在這種追逐戰中,馬匹速度慢,就失去先機。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回紇的貴族、官吏,帶著自己的奴仆騎馬向未有唐軍的地方逃竄。
磨延啜的替身率領二百鐵騎,向西北方而逃。
隨著替身移動的,還有回紇的狼頭大纛。
“堵截回紇葉護,千萬不能讓他們逃了。”
辛云京見此情形,立刻轉率四百騎去阻攔“磨延啜”。
至于其他亂跑的回紇貴族、官吏,則由沿途的唐軍隊伍堵截。
西邊可遠不止這兩千多輕騎。
真正的磨延啜,也趁此機會向西南而行。
等出包圍圈后,再轉行北上。
見唐軍中計,被替身吸引,磨延啜松一口氣。
但他不能懈怠,逃亡路上可能還會遇到其他唐軍輕騎。
“脫去鎧甲!”
為加速逃跑,磨延啜令道。
他胯下為寶馬,耐力良好,堅信脫去盔甲后,唐軍無法追上。
回紇近衛軍猛士將頭盔、鎧甲全部脫下,從馬上丟下。
只攜帶兵器和水,以及一些干糧。
戰馬減輕負擔,速度更快一分。
“嘚嘚…”
幸運并沒有伴隨磨延啜多久,僅僅奔行一刻多鐘,就看到近五十騎的唐軍輕騎向他們揚沙而來。
“葉護,您先離開,由我們擋住唐軍。”
麾下猛士向磨延啜說道。
唐軍直沖他們而來,如果不擋住,他們就會被輕騎游射。
“你們的家人,必將得到富貴。”
磨延啜承諾道。
他只帶著一名忠心耿耿的奴仆,隨時準備脫離隊伍。
唐軍隊頭見回紇未著鎧甲,又只有十幾人,自然不會呼叫支援。
“一輪騎射,沖過去殺死他們。”
隊頭下達命令。
就在這時,有兩騎從這伙隊伍中脫困,向西方飛奔。
“分十騎追擊,不要放跑一人。”
隊頭立刻讓副隊長去追擊磨延啜。
然而,不僅磨延啜有勇力,他旁邊的奴仆更是一名經常陪磨延啜打獵的神射手。
“噗嗤…”
唐軍副隊頭剛追至磨延啜八十步,就被那神射手射落馬。
七十步,又落馬一人。
磨延啜也趁機取出玉弓射擊,將一名唐軍輕騎射死。
主仆二人配合默契,不一會就只剩下四名唐軍輕騎站著。
他們知道磨延啜是神射手,連忙勒馬,再追與送死無異。
只是其他回紇猛士沒那么好運,他們中途褪去鎧甲,被一輪箭矢射落只剩幾人。
唐軍輕騎持橫刀沖來,幾名回紇猛士,每人最少換了兩名唐軍輕騎。
“可惡!”
唐軍隊頭脫帽大怒,這些人怎么這么厲害。
他的副手即將要獲得軍功,卻死在那兩名回紇騎兵箭下。
看揚塵而去的兩騎,隊頭知道無法再追上。
他們只能帶著回紇騎兵的腦袋,和隊友的尸體回去。
磨延啜一路向西,一直跑到晚上,見沒有人追來,才選擇北上。
這一次,上天眷顧了磨延啜,他遇到一片綠洲,補充了水源,得以回到郁督軍山。
但磨延啜卻高興不起來,想到阿勒卜與近衛軍統領兇多吉少,想到全軍覆沒,他一人茍活,不禁悲從心來。
他還是大可汗的繼承人嗎?
又如何面對父親?
“今日之恥,我必記下。常言功高震主,你最好的結局,就是霍去病一樣的結局。”
磨延啜精通漢史,他將此次仇恨藏在心里。
今生必定一雪前恥!
另一邊。
在唐軍輕騎與回紇鐵騎大戰的時候,荔非元禮通過戰馬換乘,趕到戰場。
精騎配合輕騎,將回紇鐵騎全殲。
回紇近衛軍統領,被一支流矢射中眼睛死亡。
李瑄令每一支箭矢上,寫上使用者的名字,很容易統計到軍功。
磨延啜的替身,也被一隊唐軍配合活捉。
這也代表著一場圍殲戰的落幕。
在得知磨延啜被活捉后,李瑄興致勃勃地策馬而來。
“磨延啜在哪?”
李瑄從汗血寶馬上跳下來詢問。
“啟稟李帥,磨延啜在此!”
辛云京立刻將磨延啜替身押送到李瑄面前。
穿著金甲,看著不同尋常。
但當李瑄看到替身的面部后,眉頭一皺。
“本帥見過磨延啜,而非此人。”
李瑄搖頭說道。
他還想著調侃磨延啜一句:如果有火云馬,你或許已經逃走了。
辛云京心中一驚,為了抓活的,多犧牲好幾個兄弟的性命,卻擒拿一個冒牌貨。
“李帥恕罪!”
想到此,辛云京趕緊向李瑄謝罪。
“將軍何罪之有?雖是假冒,但我們繳獲磨延啜的金甲和狼頭大纛,已經算是大功一件。抓獲磨延啜替身的那一隊輕騎,皆賞絹十匹,錢十貫!”
李瑄將辛云京扶起,沒有絲毫怪罪。
照樣給了那一隊騎兵不少賞賜。
磨延啜活著也好,等時機到來,李瑄慢慢對付他。
一個主帥丟掉金甲、大纛而跑,是莫大的恥辱。
將回紇狼頭大纛和金甲送到長安,是僅次于活捉磨延啜的軍功。
“謝李帥!”
辛云京非常感激李瑄提攜。
李瑄如此賞賜,更讓軍中敬服。
“李瑄,你背信棄義,偷襲盟友,為人不齒…”
這時,一名被活捉的回紇貴族用漢語對李瑄一頓痛罵,但他還沒罵完,就被押著他的士兵一頓暴打。
“若爾等老老實實待在嗢昆水王庭,何用我將騎而來?這白亭海是你們能來的地方嗎?”
李瑄讓人放開這名回紇貴族,并走到他面前。
“我軍閱兵,始終在回紇國境之內。若是正戰,勝負猶未可知!”
這回紇貴族不服氣道。
“伱們來此閱兵的目的,路人皆知。大唐秉承著與回紇的和善,卻遭到背叛,這是不能容忍的地方。突厥汗國覆滅的教訓,還是不太夠啊!骨力裴羅也不掂量一下的實力,還想跟大唐玩合縱連橫這套?”
現在可不是后世。拳頭能決定一切真理。
回紇趁大唐攻擊吐蕃的時候南下閱兵,這是對大唐的挑釁。
李瑄的話,讓回紇貴族啞口無言。他還想說什么的時候,被李瑄揮手帶下去。
“清掃戰場,收攏戰馬、戰利品,大軍撤回白亭海。”
李瑄開始吩咐麾下。
傷兵先一步回白亭守捉。
包括安思順帶領的胡騎,都參與收攏戰馬和戰利品之中。
凡是回紇的鐵甲,都扒下來帶回去,即便毀壞,也可以回爐重造。
唐軍戰死士兵的尸體放在備用馬上,帶回白亭海。
包括回紇死去的戰馬,能帶走都盡量帶走。
四天后,大軍才收攏完畢,回到白亭海的綠洲上。
李瑄將戰死的士兵,埋葬在蘇武山下,并舉行一個隆重的葬禮。
當年蘇武奉漢武帝之命出使匈奴,卻被匈奴王無故囚禁,放牧于白亭海,要求公羊生崽方可回去。
期間,他一直拒絕匈奴的招攬,整整十九年后,才回到家鄉。
仰承大漢,白亭海和蘇武山現是大唐的領土,在此青山下埋葬勇士,希望他們在天之靈,能夠安息。
此次大唐一共陣亡兩千三百余人,傷殘兩千八百余人。
這還是取得偷襲的先機,憑借甲堅的情況下,否則傷亡會更大。
戰果也十分豐厚。
共斬殺回紇騎兵、回紇仆從騎兵三萬五千余人,前后俘一萬三千余人。
只有極少一部分回紇騎兵逃跑。
一天一夜的鏖戰,平均每個士兵,殺死一名回紇騎兵。
另外,還俘獲牛四千余頭,羊十八萬只,完好無缺的戰馬三萬余匹。
回紇有許多戰馬都跑壞了,雖然沒死,但已經不能再擔任戰馬之責。
當然,唐軍也因此戰死、報廢五千余匹戰馬。
其余一些鐵甲、兵器,弓箭,都要拿回河西、隴右的鐵坊,進行改造。
秋色的夜晚,月明星稀,諸軍在白亭海旁生起篝火,吃著水煮羊肉。
雖然有許多馬匹尸體,但馬肉哪有羊肉鮮美。
回來的時候,吃了幾天的馬肉。李瑄下令宰殺上千頭羊,當犒勞一下匯聚在白亭海的將士。
雖然戰友的死亡令人傷感,但此刻士兵們都非常盡興,有的還在篝火前跳起舞蹈,惹得周圍陣陣掌聲。
這就是戰場!
并非士兵無情,而是他們知道自己隨時會死去,與戰友黃泉相遇。
就像“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一樣。
“以微小代價,在曠野中完成圍殲,一戰得敵完全,古今也只有李帥可以做到…”
坐在篝火前,高適吟出《賀李都督白亭海大破回紇歌》來贊揚李瑄的功績。
“此一戰,回紇損失慘重,現朔方節度使也出兵震懾,他們必然不敢再南下白亭,李帥的神勇,千古無二…”
繼高適后,岑參也吟下《黃沙歌》,描述此戰從行軍到戰斗結束的過程,歌頌李瑄和唐軍將士英勇奮戰,將回紇驅逐出蘇武山。
雖然李瑄的名聲已經不需要人去傳頌。
但世人能從高適和岑參的諸多詩歌中,看到李瑄的英雄豪氣。
因為詩歌總是有夸張成分在內。
羊肉煮熟后,李瑄帶著親衛親自為重傷無法到來慶賀的士兵送上羊肉和羊羹。
軍中士兵動容,不禁涕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