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真無所謂,假又何妨

　　走私，指違反銀色城邦有關法律、逃避國家監管，非法運輸、攜帶、郵寄銀色城邦禁止、限制進出境的物品，并逃避繳納稅收。

　　走私案，有大有小。

　　最小的走私案，不過就是陸地邊境周遭一些不識大體、不知愛國的小販，他們憑著雙肩兩條腿，從私貨的聚散據點，販了可憐的小小一擔，老鼠似的繞過關卡，好不容易來到境外城市，賺一些蠅頭之私。

　　而大些的走私案，又極為夸張，暗藏著普通人做夢都不敢夢見的暴利。

　　皮特羅港是總計人口過兩千萬的超級大港城，每日的硫磺消耗都是天量。

　　對方走私的硫磺數量，能夠多到足以影響整座港城的硫磺價格，簡直駭人聽聞。

　　這已經不是普通的走私案了，是大案！

　　必須嚴查！

　　意識到這點之后，兩名星月會的探員立刻聯系了上級，成立了總計十五人的皮特羅港走私案專案小組，在皮特羅港展開秘密調查。

　　那個時候，調查組滿懷壯志，準備狠狠立功。

　　他們沒有想到，他們已經足夠謹慎了，出動了整整十五名精英探員。可即便如此，他們還是大大低估了皮特羅港背后的可怕黑幕。

　　一開始的時候，專案小組在皮特羅港的調查并不順利。

　　他們用了足足兩個星期時間蹲守港口和資源市場等關鍵建筑，想要抓到皮特羅港從境外走私硫磺的人員和證據。

　　可他們一無所獲。

　　整個皮特羅港并沒有任何異常的進出口貿易，市場上流通的硫磺數量也一直處于正常區間。

　　這不由得讓專案小組大為疑惑。

　　沒有來自境外的走私，那為什么皮特羅港的硫磺價格會這么便宜？這不可能。

　　專案小組認為，一定是他們漏掉對某個關鍵位置的監控。

　　于是，他們加大了監控范圍，連皮特羅港外海的一些島嶼，都被他們納入了監控之中。

　　這一招還真管用，在長達三個月的蹲守后，他們終于抓到了一次異常。

　　但是這個異常，卻推翻了他們之前的猜想。

　　專案組在皮特羅港找到了走私的船只，船只中走私的貨物也確實是硫磺。

　　但是，方向反了！

　　所有走私的硫磺，都不是往皮特羅港進的，而是以皮特羅港為出發點，往外運！而且，走私的量非常大！

　　這個發現，驚得專案組腦袋都嗡嗡作響。

　　根據市場需求理論。

　　當市面上的硫磺數量小于當地的正常需要，且沒有人為干預時，硫磺的價格自然會升高。

　　按道理來說，如此長期且大量的硫磺對外走私，一定會導致皮特羅港的硫磺供不應求，價格猛漲。

　　可皮特羅港的硫磺價格卻反而比正常情況更低了？

　　有大問題！皮特羅港憑什么這么不缺硫磺啊？

　　專案組陡然意識到，他們之前的猜想太過簡單了。

　　于是，他們得出了一個新猜想——皮特羅港的有一個被隱藏起來的超巨型硫磺礦，但這個硫磺礦被皮特羅港的某些人隱藏了起來，用來對外走私，謀取私利！

　　一座主要硫磺產量被大量走私出去后，剩余的硫磺依然足以導致整座城市硫磺價格下降的超巨型硫磺礦，被人貪了，而且已經貪了整整三年！

　　天要塌了啊。這已經不是大案那么簡單了，是要案！是天案！

　　專案小組的特務法師們立刻意識到，這已經不是他們一個小專案組可以解決的案子了。

　　于是他們迅速通過通訊海螺聯系到了銀色城邦的星月會總部，將他們調查的情況匯報了上去。

　　巧就巧在這里。

　　就在專案小組進行匯報的第二天，星月會總部都還沒討論出處置結果，皮特羅港便失火了。

　　那是一場波及百人的超級大火，十五名星月會的特務法師全部葬身火海，所有調查證據付之一炬。

　　這毫無疑問是皮特羅港某些家伙的反擊。

　　有時候命運就是這么不湊巧。

　　時間就差一天。

　　如果專案組晚一天向上級求援，皮特羅港的秘密就真的會在火海中沉淪。

　　星月會總部，光是分清楚專案組的死亡是不是意外，都需要一段時間。等到星月會的人手重新來到皮特羅港，不知得過去多長時間，說不準有了防備的皮特羅港更加小心些，這關就讓他們過去了。

　　可惜，沒有如果。

　　哪怕有上百條無辜的人命跟著專案小組一起犧牲，已經接到調查報告的星月會總部依然無比確定，這就是滅口！

　　滅口了整整十五名星月會的特務法師！

　　豈有此理！無法無天！

　　在銀色城邦的地盤上，從來都是星月會欺負別人，哪有星月會被人欺負的道理？

　　不光是星月會震怒，就連九環魔法師參議院都被驚動。

　　九環法師霍琳金口玉言，將皮特羅港城縱火事件定性為針對銀色城邦的叛亂！

　　眾所周知，掃黑需要證據，而平叛只需要坐標。

　　震怒之下的銀色城邦當天便出動了三個魔法軍團，六尊構裝泰坦，共計十六輛魔法火車，連夜趕到了皮特羅港城，以雷霆之勢，控制了皮特羅港的高層，接管了皮特羅港所有關鍵位置，展開半平叛式的暴力調查。

　　就算如此力度，星月會的調查依然遭遇了意想不到的層層阻力：

　　基層法師陽奉陰違、許多倉庫莫名失火、各種賬單不翼而飛、外海區域出現大面積沉船…

　　就連皮特羅港當地的居民，都對星月會特務法師的走訪調查極其不配合——他們謊話百出，經常提供一些錯誤的情報誤導調查組。

　　這種情況，更讓星月會的總部心驚。

　　種種跡象都表明，皮特羅港城極有可能已經形成了一個從上到下完美無缺的利益網。

　　在這個網上的所有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并且他們的利益強關聯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不然他們不可能有這種默契。

　　可越是這樣，星月會的下手就越狠。

　　一個月后，隨著越來越多星月會特務法師的逐漸抵達皮特羅港，調查越來越深入，皮特羅港終于還是被撕開了破口。

　　三個月后，真相大白。

　　最終結果，觸目驚心。

　　星月會還是低估了皮特羅港的那些人的膽量。

　　被他們隱藏下來的，并不是巨型硫磺礦，而是神話級的自然奇觀！

　　早在八年前，皮特羅港城的官員們，就在皮特羅港城外海的海底發現了一個神話級自然奇觀硫磺天池。

　　只要投入金幣，硫磺天池每過一段時間就能自身生成一個儲量巨大的大型硫磺礦。

　　有了硫磺天池，就相當于擁有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硫磺。

　　對一個龐大國家來說，這是極為難得的戰略優勢。

　　可對皮特羅港城的官員們來說，這是難以想象的巨大利潤。

　　他們貪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硬是搞定了皮特羅港各方上下，將硫磺天池的存在隱瞞了下來。

　　硫磺是很重要的戰略資源，但全是硫磺的話，用處也不大。

　　他們必須將把硫磺交易出去，換成金幣，才能用來購買他們想要的各種東西以供他們享受。

　　這可是一個神話奇觀！其生產的硫磺，足以讓整個銀色城邦的硫磺市場產生波動。

　　如此大量的硫磺如果往銀色城邦賣，頃刻就會被銀色城邦的上級發現端倪。

　　所以他們只能把硫磺向外走私。

　　與銀色城邦敵對的神圣教廷，自然就成為他們最大的客戶。

　　神圣教廷的人多精明啊，很快就發現了皮特羅港城走私人員的蹊蹺，并借此與皮特羅港城的官員取得了聯系。

　　八年時間，在神圣教廷的幫助下，皮特羅港城的走私行動順風順水。整座城池從上到下都賺得盆滿缽滿。

　　在神圣教廷的刻意引導下，皮特羅港城的官員胃口越來越大。

　　除了硫磺之外，他們還開始順便走私一些稀有魔法書、魔法卷軸、禁運材料之類的東西。

　　這個人口過兩千萬的港口城池，把老人和小孩都算上，依然有超過九成的人或直接或間接地為神圣教廷提供過幫助。

　　這要是標準嚴格些，按律殺人，那得殺得人頭滾滾，流血漂櫓，整座港城十室九空。

　　最令調查組震撼的是，如此大規模的走私和叛亂，竟然一直持續了接近九年時間，沒有露出一點破綻。

　　要不是有兩個星月會的探員細心地發現了硫磺價格的輕微不對，并較真地查了下去，這大案子還得被瞞下去。

　　這怎么可能呢？這么大的動靜，怎么可能會沒有破綻？

　　拔出蘿卜帶出泥。

　　皮特羅港城背后肯定有傘！

　　皮特羅港是被鎮壓了，可這事遠遠沒有那么容易結束。

　　跟皮特羅港硫磺貪污案有關的官員，從上到下，實在是太多太多，必須一查到底！

　　星月會越往上查，牽連的人越多，級別也越大，也就越難查清楚。

　　因此，這樁案子沉沉浮浮了整整三年，一路查到了旅行之城，才最終在貞潔圣女上結案。

　　“星環歷1017年五月，弦月城池群·弦月城·總后勤部部長·五環法師沃頓·巴雷特在家中自盡，所有線索中斷，調查再次轉入地下。

　　星環歷1018年四月，火海城城主·七環傳奇巫師·瓜巴斯頓·皮耶夫失蹤，所有線索中斷，他失蹤前，有證據指向旅行之城。

　　星環歷1019年六月，所有關于皮特羅港硫磺貪污案的證據都指向了同一個人——隱藏在旅行之城遙控全國局勢的貞潔圣女。而幫助貞潔圣女的，是盤踞銀色城邦多年的安東尼家族。

　　皮特羅港硫磺貪污案之所以能隱瞞到今天，并不是星月會的哪位大議員甚至常任為其遮掩，而是教廷全力幫助，貞潔圣女和安東尼家族一手遙控的結果。

　　我們內部依然是純潔的，完美無瑕的。

　　這似乎是一個很完美的結果。

　　星月會能接受，九環議會能接受，銀色城邦上下各級官員也都能接受。

　　但是，我不能接受。

　　正如我之前說的那樣，太巧合了！”

　　星歌眼皮低垂，輕聲對半身人說道：

　　“阿諾，你跟了我那么久了，對局勢的判斷能力肯定是有的。

　　我問你。如果貞潔圣女并不是被我們查出來的，而是她主動跳出來成為皮特羅港硫磺貪污案的終點，那說明什么？”

　　面對星歌的問題，半身人阿諾面色發苦：

　　“那說明，她在用自己掩蓋一個比她更重要的幕后黑手。”

　　星歌接著問道：“我們天空穹頂城池群，比貞潔圣女還要重要的幕后黑手，阿諾你覺得會是誰？”

　　這問題問的，還能是誰啊？奶奶的，這是單選題，也是送命題啊。

　　半身人身子一抖，瑟瑟發抖地回答道：

　　“大小姐。我不敢猜啊。但大小姐您聰慧，肯定心里有數。

　　不是我說哈，大小姐你也太多疑了。要真是他有問題，咱們還能活嗎？”

　　“不管是不是，總要查一查，萬一查出些什么呢？”

　　星歌站起身，走到了落地窗邊，背對著阿諾看向窗外。

　　月光灑在她身上，落下了一條長長的影子。

　　“根據我的直覺，最容易破局的點，就是李查德。

　　可我要試探李查德的時候，老師插手了。

　　勇士陵墓、圣羅蘭監獄。

　　他堂而皇之地站在了我的對立面，告訴我這件事情到此為止，不要繼續查下去。

　　阿諾，你說，老師這是不打自招，還是另有緣由。”

　　哎喲，大小姐，你是我的活爹啊！這問題你敢問，我哪敢答呀？

　　半身人阿諾連忙捂住了嘴巴：

　　“你別問我哈，我是個啞巴，不會說話。”

　　“哼。膽子真小。”星歌輕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場面一時沉寂了下來。

　　良久，半身人終于憋不住，眉頭微動：

　　“大小姐，案子的事咱們不聊了，咱們聊點私事唄。

　　李查德那小子那么對你告白，聽起來很真心哎。

　　大小姐你覺得他愛你這事，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星歌表情復雜搖了搖，抬起頭，迎著月光說道：

　　“是真是假，真的重要嗎？真無所謂，假又何妨。就算沒有圣痕在身，他終歸，也只是個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