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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果真神技

  祖千秋與老頭子不動聲色,看表情,兩人像是什么都沒有聽見。

  他們認不認識諸掌門?

  當然認識,上次還在青陽一起喝過酒,互稱兄弟。

  百藥門不知道搞什么鬼,被這個不好招惹的家伙盯上了。

  所謂兄弟情義比血濃,兄弟出事我裝聾。

  諸掌門你自己受用吧,這事我們黃河老祖沒本事管。

  百藥二老聽到趙榮的話,臉色白了幾分。

  他們精擅刺殺之道,這輩子極少被貼臉威脅,心中憋屈已極,不由緊緊握著袖中劍,很想出劍急刺。

  可每閃過這一念頭,都讓他們心驚肉跳。

  當刺客對將要刺出去的那一劍毫無信心時,失敗概率已超九成。

  百藥二老皺巴巴的眼皮抽搐著,心知此刻一旦沖動就沒機會回藥谷吃飯了。

  啞婆婆服軟了:“我會帶話給諸掌門。”

  賣炭翁話音沉郁:“百藥門恭候劍神大駕。”

  見二人識趣,趙榮微微一笑,他并非記仇,只是感覺那酒味香。

  轉臉看向黃河老祖:

  “老頭子和祖先生從哪里來,到哪里去?”

  老頭子沒說話,還是祖千秋答:“從寶慶府尋藥來,去衢州。”

  “那兩位呢?”

  賣炭翁倒也干脆:“奉命在臨江府、袁州府打探向問天的消息,去桐城尋天河幫黃幫主。”

  老頭說話時,趙榮留意四人表情。

  他們還真不是一路的。

  楊蓮亭的勢力極速擴張,天河幫在幫他做事,百藥門也是奉黑木崖之命,老頭子與祖千秋暗地里應當是圣姑的人。

  難怪酒國前輩把百藥門賣得干凈。

按照全師弟的消息  向問天沒在袁州府逗留,魔教高手已追向東南。

  看來百藥老人沒說實話,他并非調查向問天,想必是調查誰在與向問天聯絡。

  猜透這些貓膩,既與衡山派無太大相干,他便懶得理會。

  趙榮帶著銀子轉身離開。

  他剛剛轉身沒多久,船艙內就響起一陣急促腳步聲。

  船外正弄船帆繩索的繚手驚呼:“喂喂喂,你們干什么!”

  撲通、撲通!

  接連四聲響,百藥二老與黃河老祖在一靠岸堤較近處跳江,快速游上岸邊。

  “真是倒霉,怎能遇上這個煞星。”

  老頭子上了岸,用手擦掉扁闊腦袋上的水,滿臉晦氣。

  “尹長老、佘堂主等一眾高手都死在他手上,咱們還是離他遠點的好。”

  祖千秋一邊擰著衣袍一邊道,“當初在衡陽我就知道他不好惹,瞧他那個記仇的樣,以后見了都要躲著。”

  老頭子也知道打不過,卻郁悶地罵了一聲:

  “他奶奶的,這小子的功夫不知道怎么練的。”

  祖千秋望著百藥二老:“百藥谷的酒真是香,連瀟湘劍神都惦記著,下次見到諸掌門,我也要觍顏求點酒來喝。”

  啞婆婆黑著臉,沒有回他的話。

  賣炭翁憂心忡忡,沒心情與黃河老祖計較,匆忙道一聲告辭,便找準方向與啞婆婆駕著輕功趕路。

  此時也不再去桐城尋黃伯流,直朝著麗水而去。

  這場大麻煩,百藥谷看來是躲不過去了.

  客船上。

  趙榮透過窗戶瞧他們游上岸,心下覺得好笑。

  這四人真是夠小心的。

  客船人很多,大多是趕路的平民商旅,他不想殃及無辜,根本沒打算在船上動手。

  響午時分,那畫師滿意收起畫筆。

  墨干后,他在趙榮面前攤開畫作。

  滿紙點墨,僅在黑白之間,卻仿佛有世間的色彩斑斕。

  趙榮看了畫后,心下一驚。

  畫中少年面帶和煦微笑,雙手懷抱長劍,立身竹林前,竹葉與發絲朝著一個方向飄動,如有一陣清風從紙面吹來。

  畫中人像是活了一樣。

  這技法當真一絕。

  方才這畫師沒瞧自己幾眼,怎能畫得這樣惟妙惟肖?

  “先生貴姓?”

  “免貴姓文。”

  文先生斯文一笑,用手拈了拈袖上的墨汁:“公子滿意否?”

  “十分滿意,但是我有兩個疑問。”

  “洗耳恭聽。”

  趙榮看向畫作:“文先生之前見過我?”

  畫師聞言,身體微微一僵,笑道:“第一次見。”

  “有的人見了很多次也不會有印象,有的人只需見一次,那便忘不掉。”

  文先生道:“如果有一個少女,她看了在下,轉瞬便忘了,連過客都算不上。但她瞧見公子,怕是難以釋懷。”

  “在下是一個畫師,見山川見市井。山川萬景,千人千面,也會有過客,也會有畫中人。”

  “公子便是畫中人,我只消看上兩眼,畫中就能有你的樣子。”

  趙榮笑了笑,認可這個答案。

  “文先生既然見過形形色色的劍客,那為什么.”

  他指了指畫中人,“在下會是先生最難忘記的劍客?”

  畫師掏出了之前的那一幅山水畫,指了指自己畫的險峻山峰:

  “在下見山在險,望人在氣。”

  “每個劍客的氣質都不一樣,可謂天差地別。公子的氣質與眾不同,不拔劍是一汪平湖,拔出劍就是廬山瀑布。”

  趙榮聞言,看向畫作右側題字: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他這才明白。

  原來說的是劍氣。

  可以,文先生有一套。

  趙榮將老頭子那一錠最重的十兩銀子掏了出來。

  文先生接過銀子,想起方才說什么“借銀子”,當下調侃一聲:“公子的朋友真是闊綽。”

  “出門靠朋友嘛。”

  趙榮笑了笑:“若知道先生畫得這般好,我朋友一定更大方。”

  文先生搖頭,嘆了一口氣:“公子沒出劍就已鋒芒畢露,在下這畫啊,還是粗淺了許多。”

  他像是真的不滿,又從竹籠中取出空白畫軸,再畫了一幅差不多的畫。

  但他沒有給趙榮,自己收藏起來。

  時節如流,歲月不居。

  有道是開盡菊花秋色老,落殘桐葉雨聲寒。

  一場暮秋之雨下過后,隨著樂平縣城內梧桐葉一落,孟冬寒氣順北風漫灌,寒透了整個饒州府。

  樂平在景德之南,青白瓷生意也是本地大宗。

  路家便是當地青瓷行會中三大老號之一,不提家中培養的數十護衛,他們還與萬年縣的金鐘門有姻親關系。

  這金鐘門中不乏高手,門人全有硬功夫在身。

  原本在饒州一帶,也算有名。

  路家的生意跟著安穩,黑白兩道都會給面子。

  可近來江湖局勢波詭云譎,金鐘門現在自己都罩不住,別說罩著親家了。

  路家家主路萬言原本很慌。

  但自從與龍泉鑄劍山莊交好后,順著這條線,他們總算尋到了一個大靠山。

  路家宅院在城北,單檐懸山頂三開間大門正對著丁字街。

  門口懸著大紅燈籠,左右蹲著石獅子。

  傍晚時分,一個員外打扮、四十余歲的中年人正站在門口,順著丁字街西側瞧去,微帶焦急與興奮之色。

  他正是青瓷行會的副會長,路家主路萬言。

  旁邊站著一位身材魁梧、肌肉隆起的漢子,他是金鐘門的門主梅士炳。

  周圍還有萬年縣大潼商會、鄱陽城泗水幫的當家人。

  在饒州府一地,他們各自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此時,卻全都站在門口等人。

  整個饒州能讓他們擺出這般姿態的,那都數不滿五個指頭。

  在他們身后,還跟著一些來長見識的年輕小輩,十來個人,有男有女。

  面上多帶著好奇之色。

  “我爹沒說,伱們可知今日到底是誰要來?”一名二十余歲的青年低聲問道。

  他身旁一位勁裝打扮的女子搖頭:“我爹也沒說。”

  “想來是位極了不得的人物,”她看向門口那道最為魁梧的背影,臉上不由泛出驚異之色,“就連梅伯伯都在此等候。”

  她一提這話,周圍幾人無不心中一顫。

  要說生意人就罷了。

  金鐘門門主梅士炳內外兼修,這等高手在饒州,那面子當真不小。

  自他們收到飛鴿開始,這位梅門主已經在外站了半個多時辰。

  這幾位長輩吹了這么久的冷風,并沒有表現出任何氣悶,能感受到的唯有驚喜與急切。

  可惜長輩們嘴巴極嚴,半分不透露。

  這一次只怕等事了,才能打聽到來人是誰。

  他們被警告過很多遍,此時不敢去問,只能壓著好奇心。

  “駕!”

  “駕!”

  眾人渾身一震,丁字街西邊傳來催馬聲。

  前有十騎開路,最快的兩名黑衣騎馬來到路家大宅前通稟,說人到了。

  幾位長輩立馬回頭叮囑:

  “你們看著就行,莫要亂說話。”

  “是。”

  路萬言聽小輩們老實應聲,微微提起一口氣。

  在如今的江湖局勢下,來人的身份實在超乎他們想象。

  甚至當初在接到衡陽的傳信時,幾人都有一種不切實際之感。

  這位是拜山都難見到的,更別提請他上門了。

  一架馬車駛來,路家主、梅門主、泗水幫幫主與大潼商會會長一齊迎了上去。

  車簾挑開。

  夕陽殘照,只見一氣質非凡的青衣少年一步邁下。

  四個上前相迎的人不知是不是被霞光刺了眼睛,只覺眼前一花,定睛一看,青衣人已從馬車踏在地上。

  金鐘門的梅門主在四人中武功最高,心下駭然不已。

  沒看清,完全沒看清。

  若是他一劍刺來,我焉有命在?

  這等江湖絕頂高人,當真是他生平僅見。

  可細細一瞧那年輕至極的面孔,又覺五味雜陳。

  神奇之人,卻不可用常理揣測。

  “少俠大駕光臨,今日我路家真是蓬蓽生輝!”路萬言拱手笑嘆一句。

  這句話聽上去像是客氣話,其實是一點都沒說錯。

  另外三人也跟著東道主一起問候見禮,趙榮拱手回禮。

  “幾位實在太客氣。”

  “冒昧打攪,我心中著實不安。”

  “少俠哪里的話,快快請進,我路萬言這次得了天大的面子,”他朝著門口一讓,“府中已設宴,還請少俠過府挈闊。”

  “今日與少俠飲上一杯,武林同道若知,無不要羨煞了。”

  梅門主笑了一聲,又說聲“請”。

  另外兩位同時再請。

  四位當家人三請過府,乃是他們對江湖同道的最高規格。

  趙榮也沒什么好推辭的,很自然地領半步朝路府中去。

  早在門口站定的青年后輩滿心詫異,又快速收斂。

  怎么回事?

  來人非但不是什么白發老者,反而是個比他們年紀還小的青衣少年?

  長輩們如今恭敬,他們自然不敢小看。

  心中不斷猜想少年的身份。

  趙榮入了大院,這才發現路家準備之隆重。

  不僅擺開席面,甚至還搭建戲臺。

  那戲臺雕梁畫棟,髹漆飛金,不是倉促間就能弄成的。

  席面一開,諸多菜品一樣接一樣上。

  酒是用首烏、靈芝等藥材泡出來的麻姑酒,年份都在二十年往上。

  路萬言還借顏真卿的話介紹,說是“三杯可去病,久服能益壽”。

  這邊酒滿,戲臺上就響起了弋陽腔。

  正所謂:弋陽聲調太分明,去聽吳音點拍輕,羊角小車上饒過,南門路向北門橫。

  雖說是當地名調,風韻獨特。

  但趙榮聽得不是太懂。

  哪知這僅是上半場,唱戲的伶人一走,立馬上來數位曲藝大家。

  鶯轉黃鸝,梅花三弄.

  明白了,這下他全聽明白了。

  酒菜吃得差不多,開始聊正事。

  “那兩個人還在樂平嗎?”

  “在。”

  路萬言道:“就在北邊城外五里處,那邊原本有個破廟,現在被他們占了。”

  “但不止這兩人。”

  “魔教饒州分舵就在景德,他們是從景德下來的,身邊有分舵青旗人馬。”

  “原本還有紫旗,不過他們前段時間去了萍鄉,死得差不多了。”

  梅門主道:“這些人頗有手段,我們只敢盯著,也不敢開罪饒州分舵。”

  趙榮知曉他們的難處,立時接話:“能查到他們的動向,已經多虧幾位。”

  “你們無須動手,免得魔教尋不到我的事,反要找你們麻煩。”

  樂平距離衡陽有很長一段距離,若是魔教瘋狂報復,衡山派支援不及,他們是吃不消的。

  他現在名聲不小,但還達不到震懾魔教的程度。

  四人又敬了幾杯酒,趙榮都沒推辭。

  近戌時,曲調聲停,酒宴歡散。

路萬言準備帶趙榮去房間休息,沒想到  “那破廟具體位置在哪?”

  趙榮這話讓幾人一驚,又朝天上看了看,有月光,但也有一層薄云,只勉強能看清路。

  梅門主道:“少俠,此時天黑,恐有陷阱。”

  “不若明日等我們探完消息再動手不遲。”

  趙榮笑道:“我有事在身,明日便要趕路,不在此耽擱了。”

  他這樣說,路萬言立刻拿出縣城地圖,詳細標出破廟位置。

  “路家主,再借我一匹馬。”

  “馬棚中的馬,少俠盡管挑。”

  非常人行非常之事,幾人已明白他要干嘛了。

  一名小廝捧著茶盞上來。

  正是醒酒茶。

  路萬言接過來,復遞趙榮。

  “先放在這吧,等我回來再喝。”

  話罷,他牽馬出府,就著月光出城而去。

  路家本就在城北,距離那破廟很近。

  路萬言等人追到門口,瞧著那道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

  “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這”

  “趙少俠既說不讓我們插手,聽他安排便是。”

  “好。”

  幾人說話間又回到院落內,沒理會那些后輩們滿是求知的眼神,正商量后續的事該怎么辦。

  感覺只過了一小會兒,門口忽然傳來一陣響動。

  路萬言皺眉:“我是不是幻聽了?”

  “門口有馬蹄聲?”

  “你沒聽錯。”

  大潼商會的司頌華與泗水幫幫主屈顯臣異口同聲。

  梅士炳一臉驚異:“不可能吧,這么快?”

  他們還沒迎出去,青衣少年已進了府門。

  幾人松了一口氣。

  他們見趙榮衣衫整齊,氣息勻稱,身上更無血腥氣,便猜到沒斗起來。

路萬言正想著,怎么用更委婉的語氣表達“少俠是不是沒找著路”這句話  忽見趙榮露出一絲微笑:

  “明日一早,勞煩幾位去城北收斂一下尸首。再聯系我派弟子,叫他們把那兩人的尸體送到永州。”

  “只要說這么多,他們知道怎么做。”

  梅士炳等人愣愣地應和一聲。

  在饒州府、南昌府等地犯了幾次大案的漠北雙雄,這兩個窮兇極惡到吃人肉的家伙就這么死了?

  趙榮捧起那一杯醒酒茶。

  茶未涼,此刻溫度正好。

  翌日,天蒙蒙亮。

  趙榮騎著路萬言送的馬匹,一路朝杭州府去。

  樂平聚集的這些人將他送走后,等天大亮,便帶人去了城北破廟。

  等他們趕到時,破廟附近已經聚集了一些江湖人。

  老遠就能聽到哄鬧聲。

  “死了!全死了!”

  “這些致命傷是怎么打的?”

  “全是一樣的傷口,下手之人絕對是高手啊!”

  有人道:“漠北雙雄的本事可不小,他們與其他人死法卻一致,可見在下手之人眼中,他們與其他人沒什么兩樣。”

  路萬言、梅士炳、司頌華,屈顯臣也全部跑入破廟中,他們身后還跟著自家后輩。

  路萬言一步從爛掉的門檻上跨過,入眼便是一地尸首!

  少說有二十余人!

  只看到這一幕,就叫幾人驚駭不已。

  昨晚那位出門前與回來后,可是沒什么兩樣啊!

  一口氣殺了這般多魔教賊人,身上怎能不沾血腥氣?

  他們自問鼻子還算靈,在那么近的情況下,不至于血腥氣都聞不到。

  梅士炳作為金鐘門內外兼修的高手,此時一頭霧水。

  他疑惑不解.

  究竟是怎么回事?

  “爹,你瞧!”

  梅士炳的兒子梅鴻漸怪呼一聲,他將一名魔教死尸來回翻看,扒開死尸上衣,終于找到一處傷口。

  路萬言等人也圍了上來。

  “這人渾身只這一處傷口,不知用什么武器打的?”

  “當然是劍。”

  梅士炳瞬間回應,又蹲下來去看那處劍傷,傷口極小,流的血也微乎其微。

  然而.

  只這一處小小傷口,便要了這莽漢性命。

  初初一看,真是森人得很,叫人渾身起疙瘩。

  小輩中傳出一道女聲:“梅伯伯,這人怎么會死?”

  “我大哥與人相斗,被人用刀扎得更深,現在也還活得好好的。”

  說這話的人是路萬言的女兒。

  梅士炳是眾人中武藝最高的,他已經猜到大概,當即深吸一口氣,平復情緒。

  伸出滿是老繭的右手,在那尸體上連續比劃了數個手勢。

  先是雞心錘,而后是鳳眼錘,最后是劍指手。

  “這三路變勢是打穴的基本手法,再深一些便是更有穿透力的寸勁指。”

  “尋常人練這指勁,一般要取方形堅硬的青砂石,以百斤為始,上鑿孔拴鏈,懸在空中。”

  “每日以指點石,能將兩百斤的大石點在空中晃動,才算達到‘有的放矢’的透力。”

  “如此才有打人穴道的指力。”

  梅士炳眼神一凝:“跟著再練靶功,千錘百煉打準穴道。”

  “手法、指勁、靶功一成,再練眼力。”

  “四者全部練成,才可點穴阻氣,要么點得人無法動彈。要么點死穴,氣血相沖,一擊斃命。”

  眾人聞言反應過來:“梅伯伯,你的意思是,這人是被打死穴打死的!”

  梅士炳回憶了一下,“那時似乎是戌時。”

  “是的,大概戌時三刻。”路萬言點頭。

  一說這個時辰,眾人都明白過來。

  那位昨夜離開路府的時候,就是這個時辰。

  梅士炳挪動一步,把死尸眼皮一翻,竟然全是血紅色。

  “這是.”

  小輩們又驚悚,又想探究。

  梅士炳點了點頭,又連續翻開幾具尸體,他們的致命傷口一樣,全在胸口的商曲穴。

  每個人的眼睛,都是一片血紅。

  “商曲穴氣血沖關,這股氣打了進來,與之對沖,一直頂上神封穴與靈墟穴。”

  說話間,他的手朝這兩處穴道摸上去,果然皮肉都是軟塌塌的。

  “整個足少陰腎經的上部氣血全亂,脖頸氣血沖入大腦,當場便斃命了。”

  “他們眼睛充血,便是死后氣血竄動所至。”

  “唯一破解的招法,便是在死穴被打中后,用體內真氣與外氣反沖,但這些人的真氣,比人家差遠了。”

  梅士炳能慢慢梳理出來,已屬不易。

  周圍人并非出自大派,對打穴法不熟悉,他們聽得不是很清楚,但也知道做到這一點極難。

  路萬言看著那窄小的傷口,幽幽道:

  “這些人身上的死穴,竟是用劍點出來的。”

  “無一例外,無一失手”

  “此等劍法聞所未聞,果真神技。”

  他們又看到漠北雙雄的尸體,他們的身材比其他人都要高大,像是兩頭大熊。

  但死法一樣,都是商曲穴中劍。

  細小的傷口,卻是致命傷。與他們寬碩的身體一比,形成巨大反差。

  梅鴻漸年輕的臉上出現呆滯之色:

  “這漠北雙雄皆是高手,怎會站著不動被人用劍刺穴,既然是劍刺,傷口怎么這般小,可他們又無其他傷口。爹爹,孩兒疑惑得很。”

  梅士炳輕聲一嘆:“江湖水深,絕頂高手的實力遠超你的想象。”

  “那一劍刺來,漠北雙雄不僅能看到,更會拼盡全力去躲。”

  “可惜.”

  “劍神出手,他們如何躲得掉?”

  破廟之事塵埃落定,他也不再擔心消息走漏驚走這二人。

  一聽“劍神”二字,幾家的年輕人恍然大悟。

  那個人,

  他就是瀟湘劍神.

  路萬言的目光掃過破廟中的尸體:

  “這里的死人,似乎和延津梅林那邊一樣,都是被一招殺死的。”

  他們感慨一陣,又從破廟上取下兩塊門板,將漠北雙雄抬走。

  這兩頭死熊,還要發貨到永州。

  “大宛名駒竟然被他們賣了,而且是賣給洛陽馬販。”

  趙榮按轡徐行,晌午時分從松懷鎮上走出,繼續朝常山方向靠攏。

  他一直在想大宛名駒的事,只覺奇妙。

  這馬是王元霸的老婆送給林平之的十七歲生日禮物。

  當時被漠北雙雄從公孫夫婦手上搶走,沒想到早賣給了洛陽馬販,轉了一個圈,估計還要回到林平之手上。

  停在路邊讓馬休息一會,牽著它去喝水吃草。

  傍晚時分,趙榮騎馬進入一個村子,他連續敲了幾家門,都不受待見。

  這里的人很是警惕。

  終于在村尾遇到好心的農戶夫婦,讓他借宿一宿。

  那婦人道:

  “小少年,我們看你臉嫩,長得斯文俊俏,與我兒子差不多大,這才敢與你方便。”

  “否則,也要將你當江湖大盜對待了。”

  趙榮問:“附近賊匪很多嗎?”

  婦人的丈夫道:“是啊,都是近來從衢州那邊跑來的,在那個鉛山寨子里。”

  “聽說那邊有江湖廝殺,這些賊匪欺軟怕硬,流竄過來只敢欺負我們這些普通人。”

  “前日晚上來了幾個賊人,村口的張三是好樣的,直接一命換一命,他媽的,這些狗畜生!”

  他又用一些趙榮聽不懂的地方話大罵,估計這些盜匪十八代都被問候了一遍。

  休息了一晚,早上又被那善良農婦塞了幾個雜糧做的面餅。

  黃巴巴的,趙榮卻不嫌棄。

  他要給銀子,農婦不收,只說不差這點口糧。

  趙榮笑了笑,與他們告別,之后打馬離開這個又小又破的院落。

  沒一會兒,里面的夫婦追了出來,大喊他落了東西。

  夫婦二人手上拿著銀子,他們這邊一喊,那少年輕甩馬鞭,很快就走得沒影了。

  巳時末,鉛山賊寨前停下一匹馬。

  賊匪們的慘叫聲回蕩在山間。

  那些有武藝的賊匪全部死在山上,其余人沖著衢州方向亡命飛逃!

  趙榮這一路走得并不快。

  他將鉛山賊寨的財物背在身上,專門挑那些強盜賊人多的地方走。

  從樂平到常山五百多里路,他簡直成了這些人眼中的活閻王。

  晚上占了山寨賊窩睡覺,那是稀松平常。

  一直到第六天,他才慢吞吞地來到常山。

  “小少年。”

  “你要到哪里去?”

  騎馬走在常山大道上,趙榮正朝東北方向行進。

  因為馬兒跑累了,他便下馬牽著它慢悠悠地走。

  后面一個商隊跟上來,馬車中探出一個頭來,忽然向他詢問。

  趙榮回過頭來,見到一架箱體純白、車頂四脊豎紅色五鳳的馬車,一看便知坐著貴婦人。

  探出頭來是個四十余歲的女人,打扮很是端莊。

  “我正要去衢州。”

  那女人手上拿著一串佛珠,溫聲道:“我去金華,路過衢州,你與我們一道吧。”

  “近來常山與衢州之間多有廝殺,你一個人趕路非常危險。”

  她皺了皺眉:“我有個侄兒比你稍大一些,他獨自在外闖蕩,還是我操辦的喪事。”

  趙榮聞言一笑。

  這人說話不中聽,但出于好心,講得也算大實話。

  “駕。”

  兩道不大的催馬聲響起,趙榮看到商隊中有兩名壯漢扯動韁繩,調轉馬頭到他這邊。

  二人都皺著眉頭,眼睛在趙榮身上掃來掃去。

  總感覺這少年不對勁。

  他兄弟二人是正德鏢局的鏢頭,一個叫向正彪,一個叫向正雄。

  這一次壓的人身鏢,護送這位夫人回金華。

  金主給了許多銀兩,這是大好事。

  加之金主身邊本來就有護衛,顯然是個輕松活。

  萬萬沒想到.

  這位夫人是個愛管閑事的好心腸,一路撿人隨行。

  衢州這段路貓膩多,昨天撿了一批人,今天又撿一個。

  鏢頭們的壓力也挺大。

  眼見距離金華不遠了,他們可不想出事。

  “小兄弟是哪里人?”

  趙榮本想拒絕好意,可目光朝這隊人一掃,他馬上改了主意。

  “衡陽人士。”

  一聽衡陽二字,兩位鏢頭像是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

  “衡陽?”

  向正雄驚疑:“那豈不是瀟湘劍神所在之地?”

  他晃了晃腦袋,又問,“小兄弟怎一人趕路?”

  “之前與人一道,只是在常山剛散。”

  “到衢州也不算太遠,我便一人去了。”

  “難道真的很危險?”

  兄弟二人點了點頭,具體什么危險他們也不談。

  又問過幾個問題后,他們叮囑一番,便讓趙榮加入隊伍。

  不過,這鏢頭兄弟將他放在了一伙較為特殊的人群中。

  這些人,都是金主昨日撿來的。

  一架裝貨的馬車騰了出來,上面盤膝坐著一位老和尚。

  老和尚身上帶傷,僧袍染血,氣息極為不穩。

  趙榮一走近,老和尚周圍幾人全都看了過來,目露警惕。

趙榮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  是少林俗家弟子.

感謝諸位江湖朋友的寶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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