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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竟不知劍神當面

  五岳盟會時,趙榮見過少林俗家子弟,裝扮與之無異。

  見他們伴著一位受傷老僧,就更確定其身份。

  趙榮一人一騎,并不惹眼。

  可這些人戒備之心甚重。

  “小子,你是什么人?”

  中年漢子語氣不善,但趙榮并不與他計較,悠悠回應:

  “江湖廣大,行道之人。”

  那人戒心不減:

  “就請你離我們遠一點。”

  盤腿療傷、滿臉皺紋的老和尚聞言睜開雙目看了趙榮一眼。

  “阿彌陀佛,師侄不可無禮。”

  他語氣虛弱,告罪一聲:“小施主恕罪,他們牽掛老衲,過于緊張了。”

  趙榮正要順勢接話,遠處突然有快馬嘚嘚而來。

  來人穿著醬色長袍,背懸一劍,寬袍大袖,姿態瀟灑。

  但面上有一絲凝重。

  老和尚又閉上眼,來人不去打擾,徑直來到那些俗家弟子身邊。

  “譚兄,怎么樣?”之前那不太禮貌的俗家弟子問。

  醬袍人道:“辛兄、易兄,青石那邊恐怕不太平。”

  “我朝本地江湖人打聽,前段日子賊匪在青石以東的招賢古渡那邊狠斗了一場,死了不少人。”

  “這伙人若朝東,就到衢州。若是朝西,就在前面青石。”

  “不妙。”

  那姓辛的俗家弟子眉頭大皺,“咱們的信鴿才飛過去沒多久,大慈寺的救兵怕是還得十多天才能到。”

  “師伯傷重,這一路咱們還是走慢一點等救兵的好。”

  另一位易姓俗家弟子問:“可有對頭消息?他們從云和北上,萬一與青石這邊的人是一伙的,咱們可就麻煩了。”

  說話間,他微微瞥了老僧一眼。

  希望師伯開口說些“轉道、繞路”的話,或者干脆別去金華大慈寺了。

  直接朝少室山走肯定更安全。

  自向問天在袁州衡州邊界露面,連帶整個饒州也不再平靜。

  老和尚能聽到他們的話,卻還是閉眼打坐,沒有任何表示。

  趙榮打馬走在靠前位置,將他們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此地到底發生了什么?

  這邊商議一陣后,醬袍人與幾位俗家弟子一道找到了正德鏢局的總鏢頭朱宗豹,還有護衛長蒲慕寒。

  馬車上的貴婦人姓駱,是金華烏傷的望族,所以隨行帶著數十護衛。

  因為路上不太平,才又尋了鏢局來保人身鏢。

  蒲衛長聽了醬袍人的話,一時間眉頭大皺,趕到馬車旁詢問幾聲。

  那駱夫人道:“慢一些也無妨。”

  “安全回到金華便好。”

  少頃,他們尋到一個小村落歇腳。

  村民們對商隊、鏢局這些人并不排斥,往往還能順帶賣點地產山貨,在他們身上做點小生意。

  趙榮看到一名端莊貴婦人從紅色五鳳馬車上走下來,有兩個女護衛迎上去。與她一起下來的,還有一個小男孩,大概八九歲。

  非常奇怪的是.

  這小男孩四肢健全,睜著眼睛,卻像是什么都看不見,走到哪里都需要人牽著手。

  趙榮仔細盯了他幾眼,見他二目明亮,卻無神采。

  天氣寒涼。

  眾人尋來干草枯木,生起幾堆火。

  煮熱水、燒飯,順便暖暖身子。

  那婦人見趙榮孤單一人,笑著朝他招手,“小公子,來這邊。”

  護衛遞來一張軟墊,趙榮坐到火堆旁。

  他接過婦人遞來的一杯熱水,朝那小孩示意了一眼:“這是令公子?”

  她猜到趙榮在問什么,不由輕輕點頭,又撥動手中佛珠,口中念叨聲“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

  想來她誠心向佛,與這孩子有很大關聯。

  “我家禾兒有眼疾,這次我外出給他尋找名醫,可惜我積善不夠。”

  她聲音凄然,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腦袋。

  那孩子乖得很,一動也不動。

  似乎是聽見趙榮的聲音,偏過頭來努力想去看說話人的樣子。

  可惜雙目無神,無法看到這五光十色的世界。

  趙榮本不該追問別人的傷心事,但他瞧著孩子的眼睛,內心始終疑惑,“令公子從小便是如此?”

  “他并非先天有疾,三歲時得了一場怪病,渾身滾燙,還是大慈寺的方覺大師與藥師聯手才保他一條性命。”

  “自那之后,禾兒便再也看不見東西了。”

  駱夫人的淚早已流空,此時說這些,只有滿臉愧疚哀傷。

  趙榮微微思忖:“興許是氣血所阻。”

  婦人的面色稍有變化,她多看了趙榮幾眼:“大慈寺的高僧也是這么說的。”

  “行針走氣,可有試過?”

  聽眼前少年吐出這八字,婦人的面色又有變化。

  “小公子你懂藥理?”

  “我有武藝在身,熟悉一些穴竅運氣法門,觸類旁通知曉一些,但也談不上‘懂藥理’三字。”

  婦人微微點頭。

  她又認真打量起眼前少年,隱隱感覺他有些不凡。

  不提難以捉摸的氣度,尋常江湖人走南闖北,風吹日曬,總是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

  瞧著少年握杯盞的手,勻稱修長,好似不沾陽春水的大家閨秀,哪有餐風宿水的痕跡。

  將這些奇怪發現融合在一起,又聯系起言談舉止,皆不是尋常江湖武人能有的。

何況才這般年紀,隨口一句話便與大慈寺的高僧相合  駱夫人是見過世面的。

  眼前這位盡管不是樵隱深山的高客,但也決計不凡。

  當下順著趙榮的話,說得更細致了一些。

  “大慈寺的方覺大師與公子說過同樣的話,他說行針走氣是治療禾兒眼疾的方法,大師為此特意學了針法,可惜.”

  “方覺大師自言功力不夠,遠遠做不到在不傷我兒的前提下岔穴引氣。”

  趙榮聞言,用疑惑口吻“哦”了一聲。

  “難道無解?”

  駱夫人立刻搖頭:

  “方覺大師說,需一名懂醫道、懂針法,還得是天下難尋的絕頂高手,三者合一,才能有輔助他人岔穴引氣的能力。”

  “我對那些內力法門不甚了解,但大師的話記得一字不差。”

  “原來如此。”

  “這三者合一之人,放眼天下也難找。”

  趙榮念叨一聲,將杯中水一飲而盡。

  駱夫人微微皺眉,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杯子,杯壁傳來的滾燙感刺痛她的手指,使她馬上移開。

  她盯著少年手中的茶杯.

  那杯水是在她這杯之后倒上的,來自同一壺燒開的水,應該更燙才是。

  心下有股更加奇怪的感覺。

  方才她在馬車中念經,總是心神不寧。

  昨日那位要去大慈寺的少林大師渾身是傷,可見近來江湖險惡。

  聽到簾外的馬蹄聲,便掀開簾子瞧瞧,瞧見這少年獨行,擔心他被附近賊人所害,這才出聲將他叫住,融入隊伍。

  想著想著,她不再轉動手中佛珠,而是從袖中掏出一物遞給趙榮。

  這是一本古籍,上面寫著《金針賦》。

  趙榮翻了翻.

  “燒山火、透天涼、陽中隱陰、陰中隱陽、子午搗臼、進氣之訣、留氣之訣、抽添之訣”

  這竟是一部極為罕見、完整的行針要訣。

  “動而進之,催氣之法。循而攝之,行氣之法”

  趙榮微微吸了一口氣,轉而問道:“這是.”

  他沒有問完,駱夫人直接道:

  “我這次去弋陽尋徐友直醫師,他看了我兒的病。雖然懂醫道、針道,本身也有武藝,可是功力遠遠不夠。”

  “這位徐醫師是徐鳳的后人,他頗為遺憾,于是贈了這一抄本。”

  “徐鳳.”

  趙榮想起來了,“豈不是解釋子午流注的針道大師。”

  這位也是祖師級人物。

  他又翻開看了幾眼,書上寫著泉石老人,這是一位隱居西河的前輩,金針賦便是他所著。

  徐大師這么一編,趙榮竟感受到一絲行氣功訣的味道。

  “這位徐友直先生可說過什么?”

  駱夫人帶著一絲期盼:

  “徐醫師查過禾兒的病情,說他眼睛并沒有瞎,當年那場大病體熱氣燥,導致氣血沖穴,又隱隱觸及死穴,這才留下遺癥。”

  “他又言:疏淤而眼明。”

  她幽幽一嘆:“我每一年都會出去探訪明醫,期望能尋到那個極難找尋的人。”

  “千山萬水之后,我相信他一定是存在的。”

  駱夫人說這話時,并沒有朝趙榮看。

  她并不認為,那樣的一個人會在眼前。

  孩子發出童音,安慰道:

  “娘親不要傷心,天黑黑的,但只要娘親在身邊,孩兒什么都不怕。”

  “好孩子,”趙榮笑問,“伱叫什么名字?”

  “我叫駱禾。”

  駱夫人解釋了一聲:“他隨我姓。”

  趙榮聽著柴火發出的噼啪聲,又問:“駱禾最想看到什么?”

  本以為他會說“娘親”,再順勢寬慰他幾句。

  沒想到,小男孩笑了一下:“大白鵝。”

  “我記得家中池塘那些大白鵝的樣子。”

  “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駱夫人將他攬入懷中,柔聲道:“駱禾在生病之前,就盯著池塘的鵝看,所以對它們印象深刻。”

  “他和我家祖先很像,非常喜歡大白鵝。”

  趙榮微微一愣,露出一絲疑惑的光芒。

  駱夫人解惑道:“我祖籍金華烏傷,祖先便是四杰中的駱賓王。”

  她話語清淡,趙榮先是一愣,又覺有趣。

  于是問道:“駱禾可有人傳授過武藝。”

  “沒有。”駱夫人不明白他為什么這樣問。

  趙榮微微皺眉。

  沒練過武就不可能有內力,如此一來就比較麻煩了。

  所謂的岔穴引氣,那不就是錯穴嗎?

  這是目穴鼓氣法的基礎,是極難的部分。黑木崖上的驚門十三劍,只有歐陽鶴松練成。

  衡山派的目穴鼓氣法,都是由巧思簡化而來的。

  唯有熟絡經脈的小曲,是他幫助開眼的。

  隔膚領人行氣錯穴,乃穴竅法門中的大忌,天下罕有人能做到。

  若是一年前趙榮看到這孩子,他決計束手無策。

  因為這孩子體內無有真氣,就不存在“領人行氣”一說,而是更高難度的“隔膚引氣血錯穴”。

  等于是顛倒死穴,由死向生。

  用神乎其技來表達,恐怕都不足夠。

  這徐醫師應當沒有修煉過驚門十三劍,他卻能看穿病情,確實不凡。

  趙榮翻開徐友直書寫的眼疾診錄。

  陽白,晴明,攢竹,魚腰,絲竹空,承泣!

  了不得,六穴串聯相阻。

  如此錯穴,哪怕對他來說,也是極有挑戰。

  趙榮又翻看起金針賦,醫道扎針行氣與武者練內家真氣有所不同,瞧著這部典籍,他看得津津有味。

  駱夫人沒有打擾,但趙榮明顯感覺到光線在變暗。

  他們四周,已經圍了一大圈人。

  正德鏢局的總鏢頭朱宗豹、鏢頭向正雄、向正彪以及眾多鏢師,都用防賊人一樣的目光看著他。

  烏傷駱家的護衛們,也一個個面色不善。

  一個半路插入、來歷不明的少年,短短時間就能與駱夫人聊在一起,還能對小公子的眼疾說得頭頭是道,這可能嗎?

大慈寺的方覺大師、弋陽的醫道高手徐友直都沒有辦法  你一個小少年,竟搞出一副云里霧里好像能治傷的樣子。

  騙子二字,仿佛用烙鐵烙在臉上。

  再清楚不過了。

  定然是假裝偶遇,欺駱夫人心善,又將早就準備好的信息吐露。

  眾人顧忌駱夫人的面子,沒有直接打斷。

  護衛長蒲慕寒彎腰低聲碎碎念了什么,駱夫人聞言又看了眼前的少年一眼,她輕輕搖頭,對著侍衛們擺了擺手,叫他們散去。

  侍衛們不愿走遠。

  那些鏢師更不敢走遠,金主越信任,他們越驚悚。

  這可是人身鏢。

  人一死,他們正德鏢局的名聲就爛透了。

  少頃,飯熟菜熟。

  駱夫人將一只燒雞分了一半給趙榮,那些護衛見趙榮毫不推辭,心中惡意更甚。

  也不知夫人著了什么魔,還送出一葫蘆好酒。

  少年人喝酒吃肉,裝模作樣地看著徐友直給的醫書。

  向正彪與向正雄兄弟趁駱夫人不在,來到趙榮身邊,冷冷提醒道:

  “小少年,這駱夫人是個心善的好人,你若利用別人的善心做惡事,死后定要入拔舌地獄。”

  “不錯。”

  “你也是衡陽來的,想想同城的瀟湘劍神的何等人物,他與你一般大,你也該”

  向正彪正準備來個轉折,說些難聽話。

  他盯著趙榮,忽然想起什么,背后脊柱陡然冒出一股冷氣來。

  雁城來的,十六七歲少年,模樣俊俏,一身青衣.

  哪有這么巧的?

  他又想起之前有人模仿東方不敗穿一身血衣出來嚇人,這少年恐怕也是這等鬼迷心竅之輩。

  “我也該什么?”

  這時,眼前的少年接上了他的話,笑瞇瞇瞧著他。

  向正彪心中的“惡言”已經咽了下去,“你好自為之,莫要做過分之事。”

  他說完,鬼使神差問了一句:“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趙榮覺得他頗有意思,笑答:“我姓趙。”

  向正彪與向正雄表情微變,身體稍微站直了一點。

  “叫富貴。”

  “怎么樣,趙富貴這名字不錯吧。”

  向正雄松了一口氣,向正彪吐槽一句:“你這小子,嚇我一跳。”

  似乎感覺這少年最多就是騙點銀子,倒不像是要害人的樣子。

  于是又警告幾句,便不再啰嗦。

  只是,正德鏢局的人和那些駱家護衛達成默契,時不時就盯看少年一眼。

  晌午時分吃飽歇足,那些駱家護衛極為熟路,帶領大家繼續往前走,因為要等大慈寺的人,所以走得很慢。

  過了第二個村落,晚間便歇在一個路邊茶攤附近。

  住宿的事不用操心。

  駱夫人能在馬車中休息,那些護衛、鏢師都不講究。尋個干燥地,將驅蛇驅蟲藥粉一灑,隨便找個地方就能睡。

  酉時三刻用過飯,大家又添火驅寒。

  大概在酉時末,有一隊人馬從東邊青石方向趕來。

  少林寺那些俗家弟子歡喜不已,原來是金華大慈寺的人到了!

  有這樣一群援手,大家過衢州、去金華,那都是安全得很。

  大慈寺的方丈是方覺大師,他很久之前曾在少林寺出家,后來返回家鄉去了大慈寺,如今是大慈寺方丈,這才與少林寺有了淵源。

  此時領頭的是虛業禪師,他是方覺座下大弟子。

  “師兄!”

  少林俗家弟子全都朝虛業問候,虛業與他們招呼一聲,又見過少林老和尚,跟著再見駱夫人。

  駱夫人可是大慈寺的老朋友,她家境殷實,在金華一地有諸多生意,每年都會奉送一筆沉甸甸的香火錢。

  大慈寺來了三十來人,方覺的弟子來了五個,其余都是俗家弟子。

  方便鏟、鐵棍長槍,各種兵刃都不缺少。

  “師兄,你們怎地這般快就來了?!”

  辛國梁激動得很。

  虛業道:“師父得知方生師叔要到金華,他知曉近來上饒等地廝殺頻繁,這才讓我們早些出發。”

  “因此在衢州便收到你們的飛鴿,趕忙朝西邊接應。”

  “沒想到你們與駱施主走在一起。”

  他聲音洪亮,并不避諱他人。

  趙榮也聽得清楚。

  又聽他換上了頗為擔心的語調:“方生師叔是怎么受傷的?”

  易國梓道:“我們幾個隨著師伯從少室山到莆田,這一路都平安得很。”

  “方生師伯說要見見方覺師伯,于是我們轉道去了金華,才到慶元,便與一伙魔教人馬發生沖突。”

  “料想是追殺向問天到福州那邊的魔教。”

  “在慶元我們殺了三十多名賊人,跟著往北到云和,沒想到那些賊人一直在等著我們。”

  說到這里,易國梓露出一絲慚愧之色:

  “方生師伯是為了救我,才中了黑血神針。”

  “這毒厲害得很,師伯一直用內功壓制毒性,到現在也難見好轉。”

  那虛業禪師聞言也是一驚:“竟然是黑血神針!”

  趙榮聽他們說話,心中疑云大起。

  這老僧竟是方生大師?

  少林寺為什么要派人去莆田,而且是派方生前去。

  在少林方字輩中,方生可是排名靠前的高手。

  追殺向問天這批人,應當也難有余力對少林寺出手才是。

  不過,這俗家弟子的語氣倒也不像作假。

  事情透著古怪。

  從這些人后續的交談中,他又得知了那幾名背劍人的身份。

  醬袍人叫譚迪人,另外一個紫袍人叫宮敏人,二人是昆侖派掌門震山子的三徒弟與四徒弟。

  震山子號稱乾坤一劍,也是一名高手。

  這兩位昆侖派弟子,之前說話時傲氣得很,看來也有一定藝業。

  大慈寺的人一到,車馬速度立刻加快。

  第二天他們就到了青石。

  又從青石來到招賢鎮。

  這一路聽說廝殺不斷,可他們現在這些人馬會攏在一起,不是什么賊匪都敢來招惹的。

  第五日晚上。

  他們歇在距離衢州城不到四十里的廢棄宅院內。

  這院落荒得只剩下四堵墻了,但有了這四堵墻,便能擋下許多寒風。

  院中生起幾堆火,趙榮遠眺衢州方向,想著明日到衢州便與駱夫人告別,順便試試能不能治好她兒子的眼疾。

  治不了,暫時就不露名諱了。

  戌時初,天已暗。

  月亮的清輝灑向人間,冬日寒風無情地吹,倒讓人誤會了月色溫柔,將她灑下的清輝當作了寒霜。

  駱夫人坐在火堆旁,抓著駱禾的手靠近火堆取暖,小男孩臉上滿是笑容。

  火焰的溫暖,讓他有一種奇妙的觸感。

  駱夫人微微抬起頭,看向火堆旁的少年。

  他和那位少林高僧一樣,總是閉著眼打坐。

  他們的話也都很少。

  只不過一個有傷,一個沒傷。

  駱夫人正盯著火堆愣神,對面一直保持安靜的少年忽然睜開眼睛。

  “駱夫人,待會不要亂跑。”

  駱夫人沒聽明白這話是什么意思。

  離她不遠處的護衛長、朱總鏢頭、還有向正彪、向正雄兄弟也聽到了趙榮的話。

  他們各皺眉頭。

  向正彪跑到廢棄院落門口,四下張望,什么都沒有瞧見。

  正準備回來質問,那少林老和尚忽然也睜開眼睛,臉上的皺紋堆在了一起:

  “有人在朝這邊來。”

  “嘚嘚嘚!”

  響亮的馬蹄聲從東邊傳來,正是衢州城方向。

  “駕!”

  “哈哈哈,駕!”

  笑聲、催馬聲、鞭子在空中振響聲連綿起伏。

  清冷的寒夜如鏡,此刻鏡面破碎,一團嘈雜混亂充斥曠野!

  “不好!”

  “是盜匪!”

  “賊人來了,保護夫人!”

  正德鏢局的人全都準備好暗青子,駱家護衛們抽出兵刃。

  向正彪等人不由帶著驚異之色看向還在火堆旁盤坐的少年。

  這少年的耳力竟如此之強!

  此時來不及多想,連忙各做準備。

  盡管有大慈寺的人在,他們還是一副如臨大敵的姿態。

  那些俗家弟子們也是如此。

  抄家伙擺開陣勢,朝院落門口沖去。

  駱夫人抱緊自己的兒子,她的第一反應便是回馬車,可又想起方才少年的話,立時恢復一絲鎮定。

  她的目光錯開火堆,注視在少年的臉上。

  他一如既往地平靜,明明是最先聽到來敵,此時又像是全然聽不見外邊的喊殺聲一樣。

  這份平靜也感染到她。

  “殺!”

  眾人耳膜震動,這一道殺聲中有著極為強勁的內氣。

  高手!

  大慈寺的虛業禪師眉頭一皺。

  有這樣的高手,不太可能是一般匪盜,看來是沖著他們來的。

  他朝駱家這邊看了一眼,提著方便鏟便帶頭沖了出去。

  駱家是被連累進來的,虛業禪師不太想將這份因果擴大。

  很快,外邊響起兵器交接之聲!

  趙榮不想管這里的事,一來他不欠任何人情,二來少林俗家弟子對他態度很差,他們惹的麻煩,自己解決好了。

  打斗聲、慘叫聲越來越響!

  荒廢的院落門口,火光跳來跳去,血腥味越來越濃。

  這時外邊有雜亂的聲音傳來:

  “沒錯了,是少林寺的禿子!”

  “消息沒錯!”

  還有人大喊:“都瞧準了,狗叛徒一定在這里!”

  “咚咚咚!”

  沉重的馬蹄聲再響,又來了第二批人馬。

  那方生大師顧不得壓制毒性,與守在身邊的昆侖弟子,俗家弟子也一道殺了出去。

  不多時,出去十多人的正德鏢局,只回來七八個。

  朱宗豹、向正彪、向正雄三人身上各都帶傷。

  駱家這邊的護衛絕大多數都在院內,他們擋在前方,護衛駱夫人。

  朱總鏢頭喝罵一聲:

  “他媽的,這些人好生扎手,絕不是尋常賊匪!”

  他說完,死死盯著少林和尚那邊,其實是想罵他們。

  這些王八蛋必然是和尚們招惹來的。

  護衛長蒲慕寒更直白:“夫人,后墻已經推倒,我們護著您與公子先從后邊走。”

  “車馬不要了。”

  “這邊的事與咱們無關,賊人應當不會追。”

  駱夫人來不及回應,自院門口已經沖進來一大堆人馬。

  方生大師的傷更加嚴重,臉上隱隱出現一層黑氣。

  少林寺的人折損了不少,虛業禪師也受了傷。

  他們原本能與之一斗,可惜方生大師中毒發揮不出功力。

  俗家弟子們掩護方生往后撤退,外邊一群黑衣人提著兵刃往里進。

  進來的人越多,他們手中提著的魚形燈籠便越多,空曠荒敗的院落整個亮堂起來。

  走在最前方的兩名黑衣人各執一柄短刀,二人的目光都在方生身上。

  “哈哈哈,我們只當是尋常的少林僧人,沒想到消息錯漏,竟然是少林寺的方生大師!”

  最前方左邊一人道:

  “一見大師,我真是嚇了一跳,立時便想騎馬逃跑。”

  “在下無論如何也不是大師的對手。”

  “沒想到大師的功力只余十之二三,如今滿臉黑氣,難道中了黑血神針?”

  右邊一人笑道:

  “尋常人中了黑血神針,那是立馬要死。”

  “方生大師不愧是少林神僧,一身功力驚世駭俗,竟能壓制黑血神針。”

  他們身后還跟著五人,顯然也是高手,聞言各都奸笑一聲。

  “叛徒貌似不在這里,但也無所謂了。”

  一個壯漢單手禮佛:

  “阿彌陀佛,勞煩大師將腦袋借我們一用,我們兄弟也好拿回去復命。”

  院落中,昆侖派的譚迪人罵道:

  “你們趁人之危,算什么本事?”

  壯漢冷冷一笑:“你的劍法全走斜勢,如果我沒看錯,應該是雨打飛花劍法。”

  他又指了指譚迪人身旁的宮敏人,“你用的劍招不同,更為剛猛,應該是大般若三十六劍。”

  “想來是昆侖派的。”

  譚迪人與宮敏人面色一沉:“是又如何?”

  大漢前方,那左手拿短刀的黑衣人不屑一笑:

  “你們算什么東西,劍法稀松,也配同我們喊話計較?”

  “叫震山子來還差不多。”

  方生大師嘆了一口氣:“你二位使的是抄水快刀,左邊這位擅長黑沙掌,右邊這位擅長朱砂掌。”

  “看來是天河幫的第三把交椅袁伯玙、第五把交椅冉松嶺。”

  “老衲可有看錯?”

  “佩服!”

  最前方的兩位短刀黑衣人各都拱手,帶著驚嘆之色:“不愧是少林神僧,眼力果然驚人!”

  “待會大師身死,我們定用門板將你整個抬回去,給大師一個體面。”

  方生大師神色平靜,并不懼怕死亡。

  反倒是門下的俗家弟子,露出了膽怯之色。

  易國梓道:“我寺與貴幫并無仇怨,為何要趕盡殺絕?”

  第三交椅袁伯玙皺眉:

  “少林神僧身旁,怎有你這種蠢貨?”

  “實在太丟臉了,我若是方生大師,定然一掌斃了你。”

  “我們已經殺在一起,互有死傷,你這膽小怕死之人還問這種問題。”

  “這樣吧,你跪下來喊我三聲爺爺我就不殺你,怎么樣?”

  易國梓面如土灰,十來名黑衣高手全都大笑。

  眼前的黑衣人抬眼掃去,至少七八十人,加之高手甚多,院中人只有四散逃命,才有一線生機。

  黑衣人又往前一步,就要動手。

  駱家護衛與正德鏢局的人正準備強行帶走駱夫人。

就在此時  那第五把交椅冉松嶺眉頭大皺,看向坐在火堆旁的少年。

  這又是哪里冒出來的,如此不給面子?

  冉松嶺握著短刀,呵斥一聲:“你這臭小子又是哪派的,怎敢比那昆侖派與少林弟子還要可惡?”

  眾人的目光全都瞧了過去。

  方生大師也皺眉看了一眼。

  “好,你這啞巴不說話,那就先死!”

  冉松嶺見少年不答話,頓時被激怒。

  他速度極快,話音沒落一記短刀便直刺過去!

  方生大師正要出手,少年動作更快。

  只見他手一抬,衣袖急速掠動,帶著一道殘影,正是那流云疊影掌法!

  眾人并未看清,

  忽見少年身旁火堆在他一煽之下豁然炸開!

  枯木枯葉夾雜火星在黑暗中如一條火蟒狂奔朝黑衣人迅猛沖去!

  冉松嶺完全預料不到,此時匆忙一刀劈出哪能防住?

  他渾身都是破綻,那如火蟒一般的火堆雜物在渾厚掌力催動下砸中了冉松嶺的胸口!

  院落中,黑衣人影直接吐血倒飛!

  “嚯欸!”

  冉松嶺沒有防備,另外又沖上來的兩位黑衣高手卻戒備十足。

  一柄短刀,一柄短槍,全攻要害!

  火堆旁邊的少年不知什么時候站了起來,又不知什么時候拔出了那柄劍。

  下一刻。

  在一眾黑衣人魚形燈籠火光的照耀下,一柄如水般的長劍亮起了湛湛寒芒。

  霎時間!

  院落中每個人的眼睛都被劍光掠過,

  劍光也掠過他們的臉頰,掠過眉梢!

  那劍光在荒廢院落璀璨了一瞬間,遠比月色燈火更亮!

  “啊!!”

  也就是這一瞬間,兩道驚恐的大叫聲響徹夜空。

  聲音響得急,止得更突兀!

  沖上來的黑衣人捂著脖子,短槍短刀掉到地上。

  這砰砰兩聲響后,

  嘈雜的院落,忽然針落可聞,一片死寂。

  “咳咳.”

  方生大師咳嗽了兩聲,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老衲何等眼拙,竟不知瀟湘劍神當面,罪過、罪過。”

  院落門口。

  七八十道黑衣人聽了這話,一齊后退。

  可當青衣少年抬眼看向他們時,

  這七八十黑衣人又齊刷刷停下腳步.

感謝諸位江湖朋友的寶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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