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現在這柳家家主,認識我娘嗎?”
柳白在心底深處問道。
小草這次都是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聲音也是有些低沉,“這柳宗都是后來的晚輩了,娘娘走的時候,他都還沒出生呢。”
“現在這柳家認識娘娘的,只有這柳家老祖柳文之了。”
小草說著嗤笑一聲,鄙夷道:“他當年能當上天驕,成為如今這家主,都還是托了娘娘的福分。”
這一刻的小草很是冷漠,也很是正經,絲毫沒了先前的那份可愛。
甚至連說話的語氣都有些變了…柳白能從它的語氣里邊,聽出它對柳家的恨意。
柳白想起昨天鄧嬰在知道自己有本命之焱后,說的那番話。
娘親的那個時代,柳家的那名天驕也有本命之焱,但是后來卻被娘親殺了。
想來如今的這柳文之,應當就是娘親殺死那人之后才上位的了。
“當年這柳文之在柳家的年輕一輩里邊,都只能排在五名開外了。”
“嗯?”
柳白原先以為這柳文之頂多也就排個第三,怎的現在…
“不是那個擁有本命之焱的天驕被娘親殺死后,這柳文之就上位了嗎?”
“呵,你是說那個柳源是吧,就算他死了,也輪不到這柳文之,中間還有幾個天賦好的。”
“那最后怎么…輪到他了?”
柳白問這話時,心中也已是猜到了些許。
“因為別的,都被娘娘殺了。”
小草只解釋了這一句,但卻讓柳白確定了自己心中的答案。
他好奇娘親當年跟柳家到底發生了什么,才會造成這些事…
可正當他想問的時候,心底深處的小草就撒潑打滾了。
“哎呀公子你就別問了,小草也不知道,小草今天說的已經夠多了,你要是再問,娘娘會把小草打死的。”
看著心態恢復的小草,柳白也就稍稍松了口氣。
“好好好,不問了。”
適時,鄧黑天也就帶著柳白來到了鎮子最北邊的一個院子前邊。
還沒等著鄧黑天敲門,院門就被人從里邊打開了。
這讓舉著右手的鄧黑天…有些尷尬。
按理來說,就算是感知到了有人過來,也會等著對方敲門之后再開門的。
哪有像柳家這樣失禮的,而且對方還是九大家的家主!
‘所以這就是九大家中最強一家的做派?’
柳白似乎有些明白娘親當年為什么會動手了,但轉念一想,應該又不太可能。
娘親當年也是柳家人,換句話說,她也是既得利益者。
想不通的原因,柳白也就不想了。
他適時抬頭,看見從這門后走出來穿著一襲青衫的年輕女子。
看著已是有十六七歲了,在這九大家的天驕里邊,都算是年長的那種。
其胸前挺拔高聳,頗有黃姨的那個女兒朱顏的風范。
姣好的五官面容,卻是極為的冷漠,好似不帶絲毫感情。
甚至看向鄧黑天時候,都是如此,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
“鄧家主,進來吧。”
柳白自是跟在鄧黑天身后,進了這這院子里邊。
院內,坐著一個清癯的男子,一樣的青衫,花白頭發,顴骨高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與之輩。
想來也是,柳家家主,都已經是站在人族最頂端的幾個人之一了。
有點脾氣,怕是很正常的。
“鄧家主,坐吧。”
柳宗也沒起身,只是眼神示意了下旁邊的位置。
在場也只有他倆有座位。
柳白跟這柳汝芝,都是沒位置的。
只是到了這,見了這柳家人,柳白也沒感覺到什么不一樣。
他還以為會有什么血脈上的共鳴,只要離著近就能知道彼此身份呢。
鄧黑天只是剛剛坐下,柳宗便是開口說道:“這便是你們鄧家新找回來的那個天驕?”
“正是。”
鄧黑天稍稍頷首,也沒了先前在其他家主面前那副自然的姿態。
柳宗原先只是隨意一瞥,現如今才真正將目光落在了柳白身上。
“聽說…你叫柳白?”
言語淡漠,還帶著一絲上位者俯視下位者的姿態,這種感覺讓柳白很不喜,所以他也只是“嗯”了一聲,點頭都懶得點了。
柳宗說道:“既然認祖歸宗了,那就趁早改了姓,別姓柳了。”
“嗯?”
柳白聽到這話有些被氣笑了,他也不傻,自是能聽出柳宗話里的意思,即是在說…就你,也配姓柳?
“我跟家主都不急,柳家主急什么?”柳白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換句話說,皇帝不急,太監急什么?
柳宗似是沒想到柳白會這么大膽,眉頭一皺,可還沒等著他說話,柳白又補充了句。
“我在來朝州的路上,有一顆梨砸落在我頭上。”
話說的莫名其妙。
站在柳宗后邊的柳汝芝聞言終于是開口了,只是同樣是這么的淡漠。
“與我們何干。”
她說話時,都沒正眼看過柳白一眼,只是這么目視著前方,眼神平靜。
“是啊,與你們何干?”
柳白嗤笑道。
“你!”
柳汝芝這才聽出柳白這話里的意思,忍不住低頭,怒目而視。
年少天驕,家里掌中寶,還從沒有人這么跟她說過話。
柳宗微微抬起右手,柳汝芝這才收回目光轉過身去。
“倒是生了副伶牙俐齒。”
柳宗說著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的同時,手指也是輕輕敲打著扶手。
“但是這在外邊長大的孩子,多少還是少了點家教,沒爹娘教…也正常。”
“我也沒看出你哪有爹娘教啊?”
“一大把年紀了還在這滿嘴噴糞!”
柳白脫口而出,聲音很大,所以說完后,整個院子瞬間安靜了下來。
甚至就連柳宗敲打椅背的手都停止了。
自不是什么時間靜止之術,只是單純的因為被驚訝到了。
可這只是一瞬,柳宗反應過來之后臉色一沉,剎那間無盡威壓就降臨到了柳白身上。
可再一瞬又消失不見。
因為…鄧黑天擋在了柳白面前。
“怎的,柳家主可是要與我鄧家開戰不成?”
鄧黑天身寬體胖,完完全全的將柳白擋在了身后。
柳白也沒再感覺到那股威壓與氣勢。
柳宗看著言語認真,不似作偽的鄧黑天,兩兩對視了不過一個呼吸的時間。
柳宗就笑了,“實話而已,鄧家主若是聽不進去,大門就在那邊。”
“呵呵。”
鄧黑天好歹也是一家家主,這點魄力還是有的。
“告辭!”
他轉身拉著柳白的手,就朝門口走去了,背后似是還能聽見柳宗的冷笑。
柳白也并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么,他只是覺得,你罵我可以,你罵我娘不行。
要不是自己打不過,他甚至想著將這柳宗按到地上,狠狠摩擦一頓了。
兩人出了門,柳白腦海里邊依舊在響起著小草的驚呼。
“公子,你太帥啦!就該這么罵。”
“公子,你跟娘娘的性子簡直一模一樣,當時娘娘也是這樣,不能讓自己受委屈的。”
“公子你放心,這柳家要是敢對你動手的話,娘娘肯定會來的。”
等著出了門后,柳白這才把手從鄧黑天手里抽了出來。
“家主,我做錯了嗎?”
柳白仰著頭問道。
兩人也沒走遠,甚至就在這柳家家門口。
鄧黑天這次沒再俯視,而是半蹲著身子,平視著柳白而后說道:“沒有,你做的很對。”
年輕人,當有自己的心氣!
若是年紀輕輕面對這種侮辱都能無動于衷,那也別想登高了。
這就是鄧黑天的想法,他能盡自己所能,給這后來人,扛上一扛,那也就夠了。
從這柳家出來后,天色還尚早。
也不好直接去黃家,那樣待的太久就太明顯了,所以柳白跟鄧黑天就先回去歇息了一陣,等著天色將晚之時,這才出門。
黃家天驕黃上觀,柳白已經見過了。
是那個邋里邋遢的少年。
原先柳白以為這是黃家的傳統,可沒曾想等他見到這黃家家主時,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黃家家主黃元,穿著金黃長袍,身材高大,臉上始終帶著溫和的笑容。
若非是知曉他的身份,柳白都要以為他是這天下三國當中,哪一國的王爺了。
這姿態,太他媽像了。
再反觀這黃上觀,完全就是個另類。
彼此見禮過后,又是一番閑聊,等到了最后,甚至都不用鄧黑天言語,這黃元就主動笑道:
“柳白初次登門,今晚就別走了,留下來嘗嘗我們黃家的蝶仙果吧。”
事實證明,跟柳家那般性子的,到底還是少,其余幾家,哪怕是白家,都還算是友好。
鄧黑天一邊說著客氣不用,一邊屁股還往后坐了坐。
饒是如此,這黃元還笑的愈發開心。
至于柳白則是在跟黃上觀聊著天,兩人也沒客氣,直接就坐在了門口屋檐下。
相比較于雷序的強迫癥,司馬鏡的洞悉人心,石山峰的單純,柳白還是更喜歡跟這黃上觀一起聊天。
自在。
哦對了,還有胡說這個好兄弟也不錯。
幾個家主聚在一塊,聊的自然都是些大事了,要么是這次議事,要么就是天下局勢。
柳白他們這些晚輩聚在一塊,聊的自然也就是幾天后的天驕戰了。
“小柳兄弟你剛來,鐵定是不知他們這幾家的把戲。”
“略有耳聞。”
柳白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黃上觀稍加沉吟,似是組織了下語言,而后說道:“我們這些人里邊,最強的自是柳汝芝,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這的確是。”
柳白也知道這點,不管是這一帶的天驕,還是上一代,甚至不管是哪一代,基本上都是柳家最強。
至于原由嘛,自是跟柳家所掌握的那門術有關了。
柳家所掌握的術,名為“時回”,或者詳細點說,叫做“時光回溯”。
單從這字面意思來看,就已經知道強大無比了。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一旦催動,就能擁有改變時間流向的恐怖能力。
可以將自身周圍的時間短暫回溯,也即是說,你將她打個半死,她原地時回一次,再度變得完好無損,沒有半點損傷。
這還怎么打?
所以說,不管是天驕還是整個九大家里邊,不管其他幾家多么強大,柳家都是毫無爭議的第一。
對此…柳白只好奇九大家的這些奇術到底是怎么來的。
怎么會有如此恐怖的效果。
甚至連時間這種虛無縹緲的能力都能掌握。
不過好在的是,柳家內能掌握這門奇術的人也不多,而且回溯時間也都極短。
如若不然,天下就只有八大家了。
因為柳家將獨樹一幟。
“往下的話,就是雷家的雷序跟司馬家的司馬鏡了。”
“雷序你看著他老老實實的,好似挺好相處,但實際上卻早已掌握了雷家的奇術——熵變之雷。”
“而且據說還修行到了極高的境界,一旦被他的熵變之雷劈中,基本上就是十死無生了,哦對了,柳汝芝除外。”
黃上觀侃侃而談,“司馬鏡也是,他之所以變成這樣人不人神不神,神神叨叨的模樣,就是因為修行他們司馬家的奇術‘靈墟幻界’導致的。”
“說是有次參悟的太深,結果導致分不清現世跟幻界了,最后司馬家的老祖司馬鉞強行將他分開后,他就成了這副模樣。”
聽完黃上觀的描述,柳白冷不丁的問了句,“那你呢?”
你總說他們那么強,那你自己也不例外吧…這句話柳白就沒再說出來了。
黃上觀聽到柳白的話,伸手指著自己。
“我啊。”
他搖搖頭,“勉強不給我們黃家丟臉就是了。”
“哦?”
柳白不置可否,他心中有種莫名的感覺,他直覺眼前這黃上觀…實力怕是不會弱于他口中說的這三人。
“反倒是小柳兄弟你,自己在外邊一直沒回過柳家,實力竟然也如此強橫,到時天驕戰上遇見了,還請小柳兄弟手下留情啊。”
黃上觀說著朝柳白拱拱手,言語嬉笑,好似叨擾。
“我求大黃你手下留情還差不多。”
“大黃?”黃上觀摸著下巴說道:“這稱呼到時不錯,只是聽起來怎么怪怪的?”
不多時,等著天黑時分,柳白兩人就被喊了回去,他看著桌面上的那四枚好似雪梨一般的果子。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蝶仙果?”
“正是。”
黃上觀已經一步上前,咽起口水了。
黃元不動聲色的將他撥到一旁,這有客人在,可由不得他先上手了。
“賢侄莫要以為是我小氣,只是蝶仙果這東西…你頭一次吃,大夢一場是肯定的。”
黃元笑著說道:“這要多吃一枚,接下來的議事還有天驕戰,你恐怕就都要錯過了。”
鄧黑天顯然也是知道這蝶仙果的妙處的,旋即接過話頭,說道:“大夢一場,能撈到多少好處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這夢里還有好處?”
這點倒是出乎柳白意料了。
黃元解釋道:“蝶仙果能讓你大夢一場,其就是能讓你回想起那些夢中錯失遺漏的機緣,只是這機緣無關實在,并非是說你能得到什么實質性的好處,比方說奇寶或是陰珠。”
“它可能是你在某個時機錯失掉的些許念頭,那點剎那間的靈光一現,亦或是說你曾搜腸刮肚都想不起來的一件物什,亦或是你早已遺忘掉的某個人…”
能增加氣血靈性的地寶柳白吃過不少,可有這神奇效果的東西,他還是第一次見。
他再度看向了桌面的那四個蝶仙果。
米白色,上頭還有著些許斑點,皮看著并不厚,可等著細看去卻是發現表面上的那些斑點好似暗合某種韻律,只是看上一眼,就讓人有一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好了,選一個嘗嘗吧。”
四個都差不多,也沒什么好選的,柳白隨意拿了一個,鄧黑天拿了另一個,余下兩個則是黃元和黃上觀分了。
“在這吃了還得麻煩黃兄,咱倆還是回去吃比較好。”
鄧黑天笑呵呵的說道。
“這有什么麻煩的,鄧兄請。”
“不勞運送。”
等著目送柳白跟鄧黑天離開后,黃上觀低頭看著手里的蝶仙果,目光閃爍之中又透露著迷離。
“爹,我還想再睡會,這東西我還是等到天驕戰再吃吧。”
黃元低頭看了眼自己這邋遢娃,“也行,你自己選擇就好。”
等著回到家中時,柳白又有些猶豫,吃了這蝶仙果就會大夢一場。
自己要是真睡得這么死…白家趁機對自己動手怎么辦?
見柳白有些猶豫,鄧黑天知道常年在外行走的人,那都差不多的沒有安全感,旋即便笑著說道:
“你吃了放心睡便是,我就在你門口守著。”
你守著我就更害怕了…柳白依舊有些猶豫。
直到小草在他心底深處說道:“公子你放心,這蝶仙果的大夢一場是能被喊醒的,你讓鄧黑天在你床邊守著,這樣一來,就算白家暗中聯系他,小草我也能感覺到的,到時第一時間喊你醒來。”
有小草這話,柳白自是安心了許多。
至于為何白家聯系鄧黑天,它能看出來,柳白已經懶得多問了。
“家主可…可否在我床邊守著?”柳白撓撓頭,頗為不好意思的說道。
鄧黑天聽了后,不禁大喜。
對他來說,在哪守不能是守?
可柳白既然讓他在床邊守著,說明什么?說明這是信任!
鄧黑天已經不懷疑等著回到鄧家時,柳白會不會認祖歸宗這事了。
“這有什么,你且安心睡去。”
鄧黑天大手一揮,表示沒有絲毫問題。
本就已經天黑,柳白收拾完了之后就回了自己房間,鄧黑天則是早已在這等候。
一如柳白所說,他還特意搬來了一張椅子坐在了床邊。
柳白心中略有感動,等他上了床后,取出了那枚蝶仙果,聞著那股清香,他食指大動。
也沒什么客氣,三兩口將其吞入腹中。
好在,味道還是嘗出來了,酸甜口的,還帶著一股有點像是葡萄的味道,煞是奇怪。
可只是剛一吃下,他就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好像站都站不穩了,身子搖搖晃晃的。
他急忙往下一趟,腦袋只是剛沾到枕頭就已經睡了過去。
朦朦朧朧之中,他感覺自己好似化作了一只淡藍色的蝴蝶,不停地煽動翅膀,最后撞入了一個泛著金色漣漪的法陣之中。
念頭霎時消失,又轉眼恢復。
柳白回到了小鎮,回到了…家中,睜眼即是娘親。
可還沒等著他張嘴喊上一句“娘”,卻是見著柳娘子牽著另一個自己走進了屋內。
他急忙穿過這片小小的桃林,跟著進了屋。
這一刻,他竟是發現柳娘子回過頭來,好似看見了自己一般。
柳白被嚇得下意識后退了一步,停在了門口。
柳娘子卻是難得露出了一絲笑容,旋即她便開了口,熟悉的清冷語調再度在柳白耳邊響起。
哪怕是在自己夢里,聲音依舊清晰可聞。
“現在…知道時間的妙用了嗎?”
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柳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貪歡,他只知道自己醒來后,久久未能平復自己的心境。
自己對娘親的實力,好像還是有些低估了…
鄧黑天看著柳白這模樣,便笑呵呵的合上了手上的話本,“怎地,看來是在這夢里邊,收獲不小啊。”
柳白臉色猶有些煞白,他又閉目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這才說道:
“小有收獲,小有收獲。”
柳白說著又看了眼外邊的天色,已然大亮。
“家主,什么時候了?明天就要議事了嗎?”
“不,現在已經開始議事了。”
“什么?!”
柳白一骨碌的爬了起來。
小草也在他的腦海里邊說道:“公子,你是睡了兩天兩夜了喂,你到底在夢里邊看見了啥,是不是娘娘啊,小草我想看看你做的什么夢都看不見。”
柳白都沒空理會了,等他下床之后,陡然點了把火,身上的疲憊就盡皆驅散,再度恢復了那神采奕奕的模樣。
“走了那就。”
鄧黑天話音剛落,柳白就感覺周遭環境大變。
已然從那院子里邊,來到了另一個陌生的地方。
此地是一個很寬敞的大廳,柳白估摸著來看,怕是都有黃粱鎮的那個打谷場一般大了。
大廳東南西北四個方位上都有一根巨大的梁柱,其大小起碼是需要四個跟雷火一般的壯漢合抱才能抱住。
不知是這梁柱本就是紅色,還是說這梁柱抹了紅漆。
總之通體都是呈現出一種血紅色,其上各自有著四條金龍盤繞,雕刻的栩栩如生,一眼望去,好似還能感覺到這金龍身上傳來的威壓。
而最為醒目的,還是當屬這大廳中央的巨大圓桌了。
起碼占據了半個大廳的空間。
圓桌周圍則是擺放著九把交椅,現如今,這九把交椅里邊,八把都是坐了人。
唯有偏西北角的位置,還空缺著。
柳白兩人只一現身,所有人就都扭頭看了過來。
鄧黑天連忙打著哈哈說道:“家里出了點事,喚了趟家中老祖,耽擱了片刻,還請諸位海涵。”
這謊話是張嘴就來。
若是實話實說,說柳白睡過了,鄧黑天還不喊,這話要是說出來…鄧家主怕都要扛不住。
現在隨口撒個謊,再扯一下家中老祖的虎皮,這些個人自然就不敢說什么了。
“呵。”
柳宗毫不掩飾的冷笑一聲,“還不坐下。”
臨著兩人過來,柳白也才注意到此地是只有這九把交椅的,其余的包括柳汝芝在內的天驕,盡皆都是沒有座椅。
柳白本想著要不要自己搞把椅子坐著,可就等鄧黑天也落座后,此地氣勢卻陡然大變。
雖無威壓,但卻猛地多了股肅穆莊嚴的意味,依稀間,柳白都好似在耳邊聽見了道道神音。
就好似…這圓桌旁坐著的,并非是這九家家主,而是這天地間的九尊神祇!
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但卻讓柳白生出一種罪惡,好似自己只是想想在這落座,都是一種…罪惡!
“小草。”
柳白在心底深處呼喚了聲。
小草的聲音很快就響起了,只是相比較于平時,他這次的聲音明顯小了許多,就像是在說悄悄話一般。
“公子,小草也沒見過這場面嘞,娘娘沒當過天驕,也沒當過家主,小草肯定見識不到這些啦。”
“你快別說了,小草我要長長見識,等著回去后給講給娘娘聽。”
得,柳白知道這下問小草也是白問了。
旋即不再多說,而是專心看著這九家議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鄧黑天落座后,柳家家主柳宗率先將右手放在了這好似青石板制成的桌面上,其余八人,不管男女盡皆如此。
柳白看得認真,心底則是響起著小草的碎碎念。
“看來古怪是從這石板桌面上來的,還有,這一定要右手嗎?萬一那個人沒有右手呢?”
柳白:“…”
“吾,柳宗!”
最先放下右手的柳宗倏忽起身,正聲而言,其余幾家家主緊隨其后異口同聲,只是將名字改為了自己的。
緊接著,在柳白等人的注視中,這天下九家的家主齊齊正聲道:
“于此昭告天地神祇,山河精魅,人間走陰之輩。至此,九家議事重啟,人間大勢,皆自此而始!”
這一刻,他們九人的聲音匯聚。
或是雷火聲音的粗獷,或是司馬壽聲音的蒼老,亦或是黃元聲音的中厚。
凡此種種,聲音在這大廳之內傳蕩。
緊接著越傳越高,直至破開這屋頂,響徹整個朝州,聲音卻并未此消歇,而是繼續越傳越遠。
隨后,吳州隱世家族鐘離家的祠堂里邊,憑空響起這道聲音,也是緊跟著傳開。
之后便是海州雷家和湘州胡家的祠堂。
一道道聲音傳開,響徹整個州府之后,依舊朝著四面八方傳去。
再之后便是那魏國冀州司馬家,青州石家以及秦國的甘州柳家,隴州鄧家和兗州黃家。
一道道聲音如同滾滾驚雷般,響徹了整個人間。
其中海州雷家祠堂散發出的聲音則是傳入了茫茫無盡海,甘州柳家祠堂的聲音在響徹整個西境長城之后,更是送入了蠻荒禁忌之中。
這一刻,云州黃粱鎮的柳娘子抬起了頭。
楚河深處,高坐白骨累就王座上邊的歲至同樣放下了手中的酒盞。
西境長城之上,那位在城頭守了上千年的走陰元帥亦是抬了起頭。
禁忌深處,尊神山頂,神廟門前的老廟祝也終于睜開了那渾濁的雙目,抬頭看向了東邊。
就好似一個午睡被吵醒的老人一般。
神廟內,沙啞之中又帶著一絲尖細的聲音響起。
“老廟祝,你聽喲,他們已經在為你們的到來而歡呼了。”
“呵呵。”
老廟祝像是并未放在心上,又是收回目光,眼見著他好似又要睡去。
神廟內的那道聲音則是再度響起。
“你家后院來了幾條礙事的野狗,也不趕緊清理了嗎?”
老廟祝這次說話了,“遠來即是客,哪有主家趕客人走的道理。”
禁忌之中的某一處深山谷地。
倏忽現出三人的身影,張蒼跟老天師自是無礙,唯有黑木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你倆老東西就不知道拉我一把?”
“倆站在山巔的老不死了,拖著我這神座跑來這里邊送死,不想我活著就直說!”
黑木罵罵咧咧。
張蒼跟老天師正欲說話,三人卻齊齊抬頭看向了天幕。
云端之上,九家議事的聲音如滾滾驚雷響起。
“那邊已經開始了,我們這邊也得抓緊時間了,省得拖了后腿反過來賴我們。”
張蒼說著又是看向了老天師,后者冷哼一聲,再度取出了一柄木把手的斧頭,朝前一劈。
剎那間,這空間就如同白紙一般被分成了兩半,露出了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最后的黑木見狀,連忙說道:“老天師,這次你可得找準了位置再開門啊,萬一再出現在這王座的屁股后邊,我可真就要交代在這了!”
“好說好說。”
老天師說完,拎著斧頭就邁入了這虛空深處。
柳白看著這九大家的家主再度落座,作為老東家的白家家主白庭仙緩緩開口道:
“此番邀請諸位前來,便是為了商討這禁忌東征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