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家?!”
仇千海看著眼前這不遮風,不避雨的屋子,有些錯愕。
他總覺得就算是自家的豬圈也比這屋子好吧。
柳白聽著這話也不覺難堪,“你是來看我家的,還是來救你爹的。”
“對對。”
仇千海趕忙將他爹從騾子背上背下來,又一手拉著韁繩進了屋。
柳白引導著他將仇久放在了昨晚的火堆旁,又去取今早留下的火種,可臨著打開一看,里邊所有的火炭都變成了黑炭。
“我來吧。”
仇千海說著從腰間取出了一對火石,又從騾子身上的夾袋里邊取出了些許樹絨,用力一撞將其點燃,從而生了火。
只是當他取柴火時,看著那些被拆下來的門窗,他忍不住又問道:“伱之前是住哪的?”
這話一出,柳白也愣住了。
對啊。
這屋子連個住處床鋪都沒有,那我之前是住哪的…難道說這夢境是等我進來了才開始?
“救人要緊。”
想不通,現在也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
仇千海也就沒再問了,轉而在這火苗上邊搭起了火架。
柳白則是看向了一旁的仇久,他雖然已經不是走陰人了,身上也沒有命火,但是不妨礙眼光還在。
當時在外邊的時候,柳白一眼就看出來了,眼前的這仇久是被邪祟上過身,所以才會是這副模樣。
別說是上過身,就算是這邪祟暫時還在這仇久身上,柳白也能將其逼出來。
只是逼出來之后,不好對付便是了。
仇千海也在一旁看著,眼神急切,卻又不敢打擾。
柳白看了幾眼后,就用力將這躺在地上的仇久翻了個身,讓他趴在地面。
“來,你捏著他左手的虎口。”
柳白說著拿起仇久有些發涼的左手放在了仇千海手上,“記著,一會一定得死死捏著他的虎口。”
“你爹的命可是把握在你手里,能不能救活他,就看你的了。”
柳白這話一出,仇千海就得出死力了。
“你放心便是。”
仇千海深呼吸一口,用右手捏住了仇久的虎口。
柳白則是一把將仇久的短袍從后邊掀開,露出了他后背的脊柱大龍。
好在這里的皮膚還沒有變色,他用手把掐著找到了仇久的第二根龍骨。
旋即又從一旁的火堆里邊抽出一根柴火,剛想著點燃命火他就反應過來,一把將其丟了回去。
“該死。”
“怎么了?”
仇千海看著柳白這反應就有些心慌。
“你現在去街上買些神香跟紙錢回來。”
如果柳白是個點火的走陰人,也不用太強,哪怕是個點三火的都夠,都用不著這些。
但可惜,他只是個普通人。
“我帶了。”仇千海立馬回道。
“嗯?”
在柳白的目光中,仇千海快步走到門口,從那匹騾子上取出了一小捆神香,神香還是用紙錢包裹捆好的。
“但我這紙錢都是染過血的,沒關系吧?”
“沒事,這還更好。”
柳白連忙將這些紙錢跟神香取下,也不用提醒,仇千海已是老老實實的捏住了他爹仇久左手的虎口。
柳白則是取出三支蠅頭香在火堆上點燃,雙手握持等著其燃起后,便是倒轉過來,對著仇久后背的第二根龍骨就放了下去,直抵其后背。
與此同時,仇久腦袋跟雙腳都齊齊往后挺起,就像是一條頭尾被串起的魚。
他的左手則是猛地一彎,似是想堵住自己的嘴。
仇千海悶哼一聲,顯然是沒想到他爹的左手會突然迸出這么大的勁。
他死死地捏著。
柳白則是說雙手握持著這神香,絲毫不敢動彈。
直至見著這被點燃的蠅頭香都快要熄滅了,他才將這神香拿起,放在嘴邊輕輕一吹,重新燃起。
離了神香,仇久背后龍骨處則是多了三個香火點,像是和尚頭頂的戒疤。
同時他身上那股劇烈的反抗也下去了,變得平靜。
柳白則是順手將神香上邊的香灰抹下,一把塞進了仇久的嘴巴里邊。
旋即這仇久就跟吃飯一般,將這香灰吃進了肚子。
見著如此怪異的模樣,仇千海也是瞪大著雙眼,同時對柳白的信任也多了幾分。
最開始來這是死馬當活馬醫,可現在來看,眼前這柳白好像是有點真本事的。
隨著香灰被吃進肚子,仇久臉上的死人青也就逐漸退去了,恢復了正常人的模樣。
仇千海見狀也是激動的喊道:
“誒,有救有救了!”
“放心,死不了了,已經活過來了。”柳白將這三根神香重新插在了仇久面前,又將他翻過了身。
“你還沒睡過女人吧?”柳白再度朝著仇千海問道。
聽著這問題,仇千海當即臉一紅,少年的臉面讓他不好意思。
“你…你問這做什么…”
“救你爹。”
柳白伸手指了指還在昏迷著的仇久,無奈道。
“沒,家里還沒給我說親。”仇千海一聽是這,連忙回道。
“那你現在去門口守著,切記,我的紙錢沒燒完之前,你不能離開,更不能放別人進來。”
“好!”
仇千海一骨碌起身去了門口,站得筆直。
也不是柳白為難,而是因為沒有命火還想除祟,就是這么復雜,他一會要幫仇久清除體內殘存著的那點祟氣。
這個時候,是仇久最虛的時候,若是沒個“陽剛將”守門,極易被沖傷。
到時祟氣沒出去,反倒進來更多的陰氣,那這仇久不死也廢了。
看著仇千海站在了門口,柳白也就拿起了那疊染血的紙錢。
只是一眼柳白就認出了,這紙錢上的血,不是家畜…不愧是黃皮子嶺上的獵戶啊。
染血紙錢放在火堆上邊點燃,柳白用手拿著在這仇久頭頂上順時針轉了三圈,就急忙將這快要燒到手的紙錢放到了仇久的兩腿間,任由其燃燒著。
隨即又是拿出幾張之前點燃,這次則是放在了仇久的腳底。
可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外邊傳來了一道罵聲。
“你這有娘生沒娘養的玩意,這么大的石頭也敢丟,不怕打死人啊!”
柳白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誰了。
隔壁朱嬸的男人,梁大竹。
自己剛用石頭打傷了那個朱嬸,現在他上門尋仇來了。
若是只有柳白一人在家,他可能還真有點慌,那梁大竹也是個長年累月干農活的…打不過。
可好在現在有著仇千海守門,那就懶得管了。
門口。
梁大竹看著守在柳白門口的仇千海,“你又是誰?”
“管你爺爺是誰,還不快滾!”
仇千海記著柳白剛剛的叮囑,現在是誰都不敢放進去。
梁大竹身后,朱嬸又跟了上來,看著是仇千海在這里,他急忙指著說道:
“也就你信這野種,他就一孤兒哪來的本事救你爹。”
“小心你爹被他害死!”
朱嬸說著就推搡著梁大竹上前。
仇千海剛可是見著柳白的本事的,此刻再聽著他們說這話,不由嗤笑一聲,一把從騾子身上的箭袋里邊抽出了自己的獵弓。
彎腰搭箭一氣呵成,他常年打獵,這箭術可比柳白的要高明多了。
拿起后抬手就是一箭,穩穩當當的射在了梁大竹腿間,箭身半數沒入地底,只余著那尾翼在震顫著。
嚇得梁大竹渾身一緊。
“聽不懂小爺話是吧!”
朱嬸看著眼前這個比柳白還要瘋的少年,忍不住雙腿發抖,罵人什么的她敢,可要玩命她就不敢了。
梁大竹更是,連忙拉著她就回了自己家中。
仇千海見狀,雙手叉腰大笑不已。
屋內,柳白將最后幾張紙錢一塊點燃,放在這神香底下,紙錢燃神香,火勢極旺。
柳白就這么看著三支燒的只剩下一半的神香,在這紙錢燃燒下化作灰燼。
隨著這一切忙完,躺在地面一動不動的仇久忽地張嘴吐出一口黑氣,原本閉目的他也緩緩睜開了雙眼。
柳白見狀喊道:“仇千海。”
門口持弓箭的少年一個箭步就回來了。
“爹!!!”
仇久聽著仇千海講完,也是爬起身朝著柳白鞠了一躬,“救命之恩,謝謝柳兄弟了。”
“無妨,舉手之勞罷了。”
柳白神色看起來有些虛弱,甚至都還咳嗽了幾聲。
仇千海又連忙將他扶著,柳白擺手道:“沒事,就是消耗的心神大了些,休息一下就好了。”
若是先前在外邊,柳白鐵定是不會演的。
可現在在這黃粱福地,一切都得靠著自己的雙手重新打拼,那就不得不步步為營了。
眼見著外邊的天色也昏暗下來,盤坐在地的仇久也是說道:“把吃食山貨都拿進來。”
“好嘞。”
仇千海照做,將騾子兜袋都拿了進來后,很自覺的將里邊的吃食取出。
獵戶出門的吃食都是些肉干,此刻又生著火,那自然是得烤熱乎了再吃了。
只是剛架上去,柳白就聞到了那股濃郁的肉香。
外加這肉還是被腌過的,柳白兩日來都沒補充過鹽分,如此一來更餓了。
另一邊,仇久則是將那些裝山貨的兜袋一分為二,其中一份則是放到了柳白面前。
一旁靠著肉干的仇千海見狀立馬就明白了仇久的意思。
這是要分給柳白啊。
“爹!”
仇千海再度出聲喊道,而且聲音都有些急了。
一旁坐著的柳白也不傻,都能看出他倆的想法,仇久想用這一半的山貨還了人情,然后仇千海不舍得…
仇久覺得他的命就值這一半的山貨。
而仇千海更是連一半的山貨都不想給。
柳白回想著黃粱鎮的那個仇千海,當時自己救了他的命,他的性子可是說他那條命都是自己的。
可眼前這個仇千海呢?
柳白不好說。
仇久則是沉聲道:“我這命如果柳兄弟沒救的話,就得喊馬老三。”
“扒皮的馬老三你又不是不知道,咱這黃粱鎮有多少人被他吃了干凈,要是救了我…別說這些山貨,往后這大半年的山貨都得孝敬他!”
仇千海一聽也是這么個道理,就立馬轉頭跟柳白說道:“柳…”
他剛也想喊柳兄弟的,可是想著仇久喊了柳白柳兄弟,自己要是再喊…那他不是跟仇久做兄弟了?
“謝謝你救了我爹,這些山貨你還是收下吧。”
看著眼前這個小氣刻薄的仇千海,柳白也沒覺得有什么不悅。
只是對方這都擺明了要用錢財還人情了…柳白伸手指著仇久左小腿上的那柄野牛皮刀鞘短匕,說道:
“為了救你我得罪了隔壁的那戶人家,那東西你得留著給我防身。”
仇久聽完竟是不相信柳白說的話,而是先回頭看了眼仇千海。
這個小氣的少年倒也不好意思否認,“有這回事。”
仇久聽了這才摘下小腿上邊的那把短匕,丟到了柳白面前,“走之前我會跟旁邊那戶人家說清楚的。”
“謝了。”
柳白將其拔出一看,刀刃錚亮,一看就是把利器。
至于旁邊的那些山貨…他也不好當著人家面翻檢,省得被人看輕。
不多時,這肉干也烤好了,這事仇千海倒沒省著,而是將其分成了三份。
柳白也沒客氣,現如今能填飽肚子就是好的了。
懷里的饅頭也沒取出來,今晚吃了肉干,這還能留著明天早上當早飯。
肉干很硬,還很咸,但是柳白吃的很香,甚至連吃完后牙縫里殘留的一絲都沒浪費。
三人圍著火堆過的夜,一夜無話。
只是等著第二天起來,摸著長凍瘡的耳朵,讓柳白只有一個想法,不管怎樣,今晚一定不能在這過夜了。
仇久跟仇千海道謝之后,也就牽著騾子走了。
臨走前,也是去了隔壁尋了那梁大竹,一番威逼言說。
柳白不知他們走后,這梁大竹一家人會做如何想,他只是在自己家里,燒著僅剩的一點窗戶,將就烤著饅頭,順帶清點著仇久留下來的那些山貨。
起先他還以為,這獵戶的山貨會有多少好東西。
尤其是他還想著,黃粱鎮的那個仇久一家,可是有點趕山人本事的,甚至都還能用歪道熊膽點火。
可現如今一翻這些山貨…半份熊皮,兩根麂子角,一根不知名的獸角,一塊被打爛了的狐貍皮毛,外加還有五根黃芪以及一小捆藥草。
除此之外也就這兜袋還算不錯。
柳白估算不出這些價格,只是留下了一根麂子角外加兩根黃芪。
其余的他都打算出手,現如今還是吃飽穿暖更重要。
價格的話,他估摸著頂多也就值個二三兩銀子。
這要是省吃儉用,怎么也夠過這冬天了。
如此也讓柳白稍稍松了口氣。
臨著他趁早出了門,剛來到鎮子里邊唯一的一家收山貨的店鋪。
仇家父子剛賣完準備走。
看著仇久手里接過的那個沉甸甸的袋子,柳白當即就知道了怎么回事。
值錢的山貨,都是在仇久的那個兜袋里邊。
他還留了一手。
知曉這黃粱福地的人是什么德行之后,柳白也不難理解這些了。
只是他也沒說,兩人相視笑笑,好似都已經忘記了昨晚救命的事。
柳白也來到這柜臺前清點售賣著那些山貨,都是正經買賣,所以這店家也算正常,一番清點下來,竟然開出了五兩五錢的價格。
出乎柳白意料,一問,那不知名的獸角竟然是山羚羊的角,值不少錢。
柳白自是想著再提提價,店家像是識得他一般。
“你要對價格不太滿意,可以去別的鋪子試試。”
這話擺明了就是壓價了,但是不給漲價,吃定了柳白是個孤兒。
柳白沒法子,只能暫且吃下了暗虧,準備他日再報。
收了這五兩五錢的銀子,臨走前柳白還故意露了下腰間的短刀。
接觸了這些人之后,柳白已經不憚于最大的惡意去揣測這“民風淳樸”的黃粱鎮了。
臨著出來后,他最先做的自然就是去了趟成衣鋪子,給自己換了身厚厚的冬衣。
純棉的柳白買不起,他買的都是往里邊添加了麻,葛等料頭的冬衣。
饒是如此,依舊花了他一兩零一錢的銀子。
氣得他心里罵這天殺的物價。
可等著這冬衣穿在身上之后,他又覺得這銀子花的也算值,再沒什么比暖和更重要了。
這穿暖解決了,還余著四兩多的銀子,吃食問題也不大。
可這點銀子放在住房問題上,這可就是杯水車薪了。
不管是買房還是自己建房,那都是一大筆開支,沒個幾百兩銀子柳白都不敢想。
住在自己那破屋里邊,每天生火睡著不舒坦不說,這買柴火又是一大筆開支。
所以還是得尋個住處才行,而這柳白也是早就有想法了…
從這鋪子里邊出來后,柳白也警惕著四周,但好在都沒見到什么可疑的人。
他是擔心那收山貨的掌柜鋌而走險…現在來看還算好,當然也可能是那掌柜的已經從自己身上吃飽了。
臨著接下來一整天,穿暖吃飽的柳白都在這鎮子里邊閑逛著,企圖再度找到什么掙錢謀利的機會。
但這機會可難,逛了一整天也沒絲毫收獲。
等著傍晚時分,他便從糧鋪里邊買了十斤米,用那兜袋裝著,去了黃生家。
他住荷花巷的巷尾,家也不大,連院子都沒有,推門就是。
黃生見著柳白過來,也不驚訝,甚至還問道:“是請人去看了我留下的那幾個字?”
昨天早上他離開的時候,就讓柳白昨晚上可以來他這住了。
但是柳白沒來,而是今晚才來。
“區區幾個大字,哪用得著找別人?”
柳白說著將那裝了白米的兜袋放在桌面,“昨晚上那些柴火還能將就著住一晚上,就沒了。”
他意思是沒到走投無路,也不會過來。
黃生聽著這話忍不住高看了柳白一眼,然后又上前看了看那兜里的白米,又看了看柳白身上的棉衣。
“沒偷沒搶吧?”
柳白搖頭,“我這身板,哪干得來這事。”
“你的意思是干的來就會干?”
“呵呵。”
黃生這家小,沒成婚的他房間也只有一個,甚至連這廚房都是半露天的。
可好在也比柳白那破屋好了,臨著晚飯下米的時候,黃生甚至還小心翼翼地從房間里邊取出來了一小塊臘肉,切下了薄如蟬翼的兩片,放在白米上一塊蒸的。
趁著這飯好的空隙,他還朝柳白認真詢問道:“你真的識字?”
柳白沒說,拿起塊木炭在這地面寫道:“老子騙你作甚?”
黃生一看當即蹲下身子,頗為激動的說道:“雖然你這字跡宛如雞爪爬出來的,但你竟然真的識字!”
柳白:“呵呵。”
黃生起身后又有些糾結,“現如今鎮長那里真的不缺抄書的人手,等等吧,我托人問問,你能識會寫,那在鎮子里邊還是不難找活計的。”
“好。”
柳白總覺得這黃生是鎮子里難得的善人,甚至想過是不是娘親故意留在這幫自己度過難關的?
可這想法只是維持到了晚上睡覺時分,當柳白看著黃生床上的那一大堆雜糅的婦人肚兜時…
就這他娘的叫做善人?
黃生像是才想起這事,“呃”了幾聲,鬧了個大紅臉,連忙推搡著把柳白從這房間里邊趕了出去。
趕到了客廳里邊。
屋內很快響起了他翻箱倒柜放東西的聲音。
黃生就一老光棍,哪來這些婦人玩意?這來源已是不難猜出了。
柳白又想起了前天晚上,自己只是在篝火邊烤了個腳,他就說自己有辱斯文。
這讓柳白還真以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
現在看來…呵。
等著房間里邊傳來聲音,柳白進去后發現黃生已經鉆在被窩里邊了。
儼然是一副沒臉見人的模樣。
旁邊還放著一套老舊的被褥,柳白是沒了睡床的打算,他從客廳里邊搬來了那兩張八仙桌的條椅,拼在一起將就著成了一張小床。
雖不好,但也比他前兩個晚上睡地面好多了。
是夜。
梁大竹房間里邊。
“你這死婆娘別翻了成不,好不容易睡暖和點,全讓你攪沒了。”
“頭疼得很,你讓老娘怎么睡?!”朱嬸罵道:“還有你這沒種的玩意,自己婆娘讓別人打成這樣了,你屁都不敢放一個。”
“只敢晚上沖著我撒火,嗚嗚嗚,我這命怎么這么苦啊。”
朱嬸把頭埋進被窩里邊哭嚎。
“行了行了別哭了,一會讓孩子聽見了指不定怎么想。”
梁大竹煩躁的吼道。
“別人都打上門來了,你還不讓我苦,我…我明天就回我娘家去。”
朱嬸哭的更大聲了。
二十幾年的老夫妻了,梁大竹豈會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你不就是想報仇么?呵!”
一聽這話,朱嬸立馬就沒哭了,把腦袋從被窩里邊鉆了出來。
“你這沒種的玩意敢嗎?敢的話還用得著被別人打上門來?”
梁大竹聽著這話沉默了片刻,“那倆獵戶說是熊瞎子嶺下來的,他們那的獵戶都成團,就算是胡家都不敢招惹。”
“我也不敢…要報仇出氣也只能找那柳家小子了。”
“殺了他嗎?”
朱嬸立馬問道:“殺了吧,一個孤兒,死了也沒人管。”
梁大竹聽著也沒動怒,只是說道:“戾氣別太重。”
“那你想怎么樣?”
“先把他家燒了吧,給他個教訓,要是還不懂事,就找機會殺了他。”
朱嬸一聽就知道梁大竹不敢了。
“呵,他家破爛成這模樣,還有什么好燒的?”
“我二舅家還有點猛火油,我去偷過來,就好燒了。”
“嫁給你這慫卵蛋真是倒了八輩子霉。”
梁大竹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朱嬸又問道:“你準備什么時候動手?”
鎮子里的生活總是枯燥乏味的,尤其是這冬日,莊稼都入了庫,耕牛也進了欄。
好些百姓為了省點糧食,更是一天都窩在家里,只吃那么一頓飯。
柳白在鎮子里走了一天,也沒見著半點破事,甚至閑走的百姓都更少了。
若是在春夏,能遇著的事肯定多些。
百姓們天天出門,奔波于田間地頭,撞見的祟也多,而不是像現在…柳白也去了土地廟。
這黃粱福地的土地廟跟黃粱鎮的土地廟也沒什么區別,只是柳白在那守了許久,除卻見著兩個來求子的女子。
也沒撞見什么別的事,反倒是聽說馬老爺去了劉家屯。
那邊有人出事了。
不同于黃粱鎮的百姓,他們提起馬老爺,那一個個都是滿懷尊敬。
這里的百姓提起馬老爺,都是一口一個“馬扒皮”。
臨著傍晚,柳白回到黃生家里等了好一會,他都已經把米飯蒸熟了才見著他一臉疲憊的回來。
見著柳白又是下了一鍋白米飯,心疼的他直皺眉。
“你這好歹加點紅薯絲去啊,這么吃一大鍋白米飯,怎么吃得起!”
“那東西吃了放屁,不想吃。”
“你這今天是怎了,回來的這么晚?”柳白朝他身上看了看,懷疑他又去偷肚兜了。
“別提了,趙狗…趙鎮長那不知從哪搞來了一大堆山貨,急著送去城里,我在那當了一天的賬房先生,累死個人。”
“你還會記賬?”
這世上的賬房先生可不是這么好當的,換成柳白上輩子的說法就是…這數學得過得去。
但這世上的書生大多學個“書”,有時間精力學“算”的更是少之又少。
黃生雙手一攤,“記賬的看不懂,看賬的更看不懂了啊。”
“到頭來還不是多少貨給多少錢就是了,管這賬本做什么?”
柳白沉默了半晌,給他豎起一根大拇指。
同時心里邊也在活泛著,要是自己能混來這賬房先生的活計,那才是大好事。
以自己這數學本領,一進一出間自己絕對能撈著不少,還不被鎮長那邊看出來。
只可惜,這賬房先生絕怕是不好混進去的啊。
臨著吃飯的時候一問,黃生就急忙擺手拒絕,說這事都是得保密的。
他說出來都已經是犯了忌諱了,還讓柳白千萬千萬不可在外言說。
“行吧。”
“但我看著…這次進城是去開路子的,鎮長趙久那邊得親自去,但下一趟他估計就不親自去了。”黃生說著,“到時候下次若是我進城了,他這邊缺個抄書寫信的,我就把你推著頂上去。”
“到時你在鎮長面前先露露面,他要是哪里缺人手了也能想著你。”
“謝了。”
柳白點頭說道,在外邊黃粱鎮的時候,哪怕是第一次見著這鎮長趙久,當時是馬老爺領著自己去的。
趙久見了自己也得客客氣氣的。
可現在在這夢里…想在他手底下混個抄書的差事都是千難萬難。
“嘿,別苦,明兒個趙久他們進城去了,我得了空,還領了些許錢兩,等著明天咱倆開葷去。”
黃生樂呵呵的拍著胸脯說道。
事實證明黃生說話還是靠得住的,等著第二天他沒事,真就帶著柳白去了趟食肆,破天荒的要了只燒雞。
這讓柳白覺得,怎么沒能早點遇著這黃生。
但是吃完后,黃生也是極為痛苦后悔,柳白一問,他就又要拍著胸脯說一頓吃食算什么。
只是沒走多遠,他倆就見著好些百姓往鎮子西邊趕。
一問,這才知道西邊有戶人家著火了,他們都是趕著去看熱鬧的。
“走走走,咱也湊熱鬧去。”
柳白激動的喊道,這等了這么久,總算是遇著點事了,怎么能不去看看。
這若是遇著祟的話,指不定自己有能出手摻和一下了。
“同去同去。”
黃生也是個愛湊熱鬧的人。
兩人一合計,連忙跟著那些個看戲的百姓去了,只是越走柳白就越覺得不對。
黃生家在鎮子南口,他家在鎮子西邊,而這條路,正是去鎮子西邊的。
尤其是當他走到自家所在的那條泥巴巷子的時候,更是慌了。
連忙快步沖了上去。
黃生個子高,已是看出了不對頭,喊著“慢些”,也是跟了上去。
等到柳白扒開人群,走到這最前頭的時候…已經冷靜下來了。
甚至有些平靜的過分。
著火的正是他家,那本就已經破爛的只剩下幾片泥墻的屋子,此刻竟然在這大冬天燒著熊熊烈火。
一旁梁大竹夫婦還站在他們家墻頭,給兩家相鄰的地方潑水,生怕這火燒到他們家去。
可是…臨著他家的那面墻是半點火星都沒有,怎么燒過去?
柳白只是一眼就看出了真相。
旁邊看熱鬧的百姓都在笑著。
“這柳家也是,人都死沒了,只剩根獨苗,臨著這祖宅還被人燒了。”
“燒了正好嘞,又是一片好地,也不知誰會搶來建個屋子。”
“這兇地誰敢要?柳家住了都滅種了。”
“也是哈。”
他們議論紛紛,絲毫沒有認出柳白就站在他們旁邊,想來也是,往日的柳白都是跟個乞兒似得。
現如今的柳白穿著嶄新的冬衣,臉面也都洗凈了,若不仔細看,誰認得出來?
黃生也擠了過來,到了柳白身邊。
“你…你笑什么?”
黃生發現柳白不僅沒有傷心,竟然在笑。
“我在笑我剛剛還說什么過來看熱鬧,沒想到是我自己的熱鬧。”
柳白說完就又轉身走了,這屋子本身就沒剩下什么了,燒了也就少了吧。
只是…
“你走這么快做什么?”
黃生又追了上來。
柳白這次沒說了,因為他害怕自己再不走快些…會想著當場就殺了那對狗娘養的。
“回去準備準備吧。”柳白嘆氣說道。
“準備什么?”黃生追問道。
柳白回頭看著他,嘴角翹起露出個微笑,“你這都準備推薦我去鎮長那當差了,不得考教一下我讀書寫字的本領?”
嘴上如此說著。
心中則是說道:準備好,我要在夢里…殺人了!
(都已經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