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帝殘念懸浮而起,意志籠罩整片大殿,四尊巨大銀像高高矗立,各自鎮守一方。
遠方尸山崩塌,血海翻涌。
磅礴威壓,抵臨神魂之上…敖嬰神色蒼白,望向那千階之上的遙遠高巔,只覺得登頂此殿,乃是一件絕無希望之事。
修道者,修的不僅僅是肉身,也要修行神魂。
神魂境界不夠。
一旦心湖遭受攻擊,便很容易就此“泯滅”。
“還有機會。”
一道溫和平定之音,降臨在心湖之上。
這道聲音,猶如利劍!
亓帝殘念的神魂威壓,原本已將敖嬰心湖侵蝕大半…此刻被這把利劍盡數斬去!
謝玄衣將一縷神念,送入敖嬰眉心之中。
除了這縷神念。
還有一樣東西。
“嗤嗤嗤…”
半枚飄搖不定的純凈水滴,懸浮于空中,緩緩落入敖嬰眉心位置,一觸碰到滾燙額心便自行蒸發,化為一團縈繞水汽。
敖嬰怔住了。
她體內不斷向外溢散的生機,在這一刻開始,逐漸恢復穩定。
蒼白面頰,也多出了些許紅暈。
“這是!?”
她不敢置信地伸出手掌,抹了抹濕潤的額心。
“不死泉…”
漂浮在大殿上空的亓帝,認出了此物。
亓帝高聲笑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孤本以為,不死泉并不存在!”
幾乎所有想要成就真仙的大修士。
都只是為了一件事。
長生,不死。
這世上最難渡的劫,便是長生之劫,天上劫雷,心湖劫魔,天人五衰,但凡有一丁點不慎,便會就此“隕落”…可若是能有不死泉傍身,便等同于在這長生之劫中,多了一道極其有力的底牌!
亓帝伸出手掌。
距離兩人最近的那尊銀像,也隨之伸出手掌!
敖嬰抬起頭來,眼前視線再次被黑暗籠罩。
謝玄衣拽起妖女紅衫,瞬間橫移出一大段距離,眉心沉疴同時掠出,滅之道則的漆黑雷霆裹挾金劍,將這尊銀像手臂就此斬斷,他馭劍而起,高高懸在大殿之上,四尊銀像猶如四尊神話天王,斷去的頭顱手臂,也不再是安靜躺在古殿中的戰敗遺物,而是受亓帝神念掌控,一樣一樣懸浮而起,重新安置回到了原先舊主的身上!
“若你想活,機會…只有一次。”
謝玄衣平靜與敖嬰對視,看到妖女眼神已經恢復清明,便將其丟了出去!
做完這一切。謝玄衣瞬身來到亓帝殘念之前,那把春風被他高高拋起,千絲萬縷劍氣瞬間迸發而出,化為一片完整之圓。
滅之道則,將亓帝殘念兜圍在內!
這縷殘念,雖然剩余力量不多,但卻極其堅韌。
滅之道則全力剿殺之下——
殘念化為一團光火,支離破碎,而又重組。
謝玄衣這么做的目的,并不是為了真正滅殺亓帝殘念,只是為了盡可能切斷這縷神念對整座大殿的掌控!
另外一邊,被謝玄衣擲出的紅衫妖女,身形模糊,猶如一枚流星,剎那消失!
四尊銀白天王頃刻間出現在紅衫掠行的必經之路上。
敖嬰深吸一口氣。
她閉上雙眼,催動骨血,注入鳳眸之中!
這件秘寶,早就萌生靈智,知曉外界發生的一切!
敖嬰與鳳眸打過不少次交道。
她很清楚,這秘寶本性邪祟,極其貪婪…謝玄衣所說的汲取王座骨血,其實便是說給鳳眸聽的!
但再貪婪,這件秘寶也有原則。
不注入骨血。
它便不會開啟!
“咔咔咔…”
敖嬰好不容易恢復紅暈的面頰,再度以一種飛快速度,變得蒼白消瘦起來,受益于不死泉水汽增補的那些骨血,飛快消耗!
眉心一縷裂痕出現!
一枚猩紅眸子,滴溜溜睜開!
自開眼那一刻起,鳳眸的注視便沒有離開過那尊王座!
敖嬰抬起頭來,橫截在其掠行途中的那四尊銀白天王,猶如一座座高山,不可逾越…但鳳眸開啟的那一刻,這些高山便只是虛設,一片虛空壁壘被鳳眸擊碎,紅衫跌入虛空之中,一剎便來到這片壁壘的另外一端。
千階之上,王座之前!
劍氣成圓,籠住帝王。
僅僅一瞬。
沉疴來回穿插數百次。
亓帝大袍翻飛,最開始他還作勢躲避劍氣,這縷殘念依舊留存著極其強悍的戰斗意識,劍氣速度極快,但殘念并不受形態約束,于是沉疴劍光根本無法擊中。
抱著“拖住亓帝殘念就是勝利”這個想法的謝玄衣,將劍氣催動到極致。
一時之間。
劍氣兜籠內兩縷流光相互追趕!
數息之后。
亓帝殘念忽然不再躲閃,他重新化為人形,一剎那被沉疴穿心而過,他衣衫破碎,胸膛也隨之破碎,無數鮮血潑灑而出。
可惜。
這一切都是假的。
殘念虛影根本就沒有鮮血。
謝玄衣瞇起雙眼,面無表情,看著那些鮮血倒流而回,這些都只是亓帝殘念的一部分…
這位大月國君主,微微一笑,似乎是厭倦躲閃劍氣這種無趣的游戲。
他索性敞開懷抱,任由劍氣攻擊,也不做任何躲閃…
在這一刻。
謝玄衣心湖之中,忽然浮現出一抹不安,他從亓帝殘念那張眾生更替的面頰之上,看到了一縷輕蔑和譏諷的笑意。
亓帝…
在笑?
謝玄衣回眸一瞥,只見敖嬰已經順利越過那四尊高大巨將,成功抵達王座之前,將手掌按在了那枯萎帝王的面頰之上!
“轟”一聲。
敖嬰眉心的豎瞳,擴張到了極限!
那枚豎瞳,瞳仁瘋狂打轉,浮現出了前所未有的貪婪“神色”!無數血絲從敖嬰姣好面頰的皮囊之下翻涌而起,如游蛇一般快速掠過,密密麻麻穿過脖頸,穿過小臂,最終在指尖“開花”,就這么死死攀附在了王座那道枯影的身上!
“咕嚕——咕嚕——”
整座寂靜大殿,都回蕩著鳳眸汲取古圣精血的聲音!
這一幕看起來瘋癲又詭異。
但更瘋癲,更詭異的,還在后面…
“唔…”
敖嬰低沉悶哼一聲,額頭青筋鼓起,她強行忍耐著鳳眸給肉身帶來的劇痛,嘗試站起身子,但卻無法做到,她感覺自己在這一刻仿佛成為生長在王座下的藤蔓枯紙,整個人都與王座死死粘合在一起…不過唯一算得上好消息的是,這枚豎瞳汲取古圣精血的過程,比想象中還要順利。這王座枯影體內的遠古精血,蘊含著極其古老的醇厚力量,猶如美酒一般,讓人沉醉其中。
鳳眸僅僅飲了一口,便有些忘乎所以,不再固定于敖嬰眉心,而是開始游曳。
無數血絲從肌膚下鉆出。
眉心豎縫鼓漾,這枚豎瞳在敖嬰面頰上緩緩游蕩著,踱步著,最終一點一點,一寸一寸,來到了她的掌背位置!
敖嬰閉上雙眼。
但她卻將這個世界,看得更加清楚。
因為第三只眼,正在逐漸“歸順”于她。
鳳眸這件妖族秘寶,便是這樣…誰能夠喂飽它,誰便可以成為它的主人。
當然,這并不算真正的“馴服”!
這是從遠古妖凰的眼瞳。
想要真正將其徹底煉化,要么具備大尊實力,要么展現出比那尊妖凰更加強大的血脈之力。
即便是鳩王爺這般陰神巔峰的實力。
也不足以讓鳳眸就此臣服。
“等等…”
敖嬰閉上眼后,面色變得有些茫然。
整個世界歸于一片漆黑。
但那位于掌背的鳳眸卻是將一副嶄新的世界景象,傳遞給了她。
鳳眸所看到的,與她所看到的,不一樣。
這個世界是破碎的,衰敗的,枯萎的。
皇宮立柱,雖然高大巍峨,但卻破碎傾塌。
那些壁畫,更是被早就被外力毀去,一片漿糊。
奔涌而來的尸山血海,不過是枯骨,是夢幻,是泡影。
千階大殿,染滿血污。
那四尊看似巍峨的銀白天王,其實披著生銹黑甲,渾身上下都是血瘡,頭顱亦是面目可憎。
最重要,最重要的是。
此刻被鳳眸瘋狂汲取精血的…那被長槍貫穿,刺死在王座之上的身影。
并沒有披著皇袍。
這人披著一件淡金色的長衫,長衫被槍尖貫穿,密密麻麻都是裂口,長衫下的肌膚,生長著一片一片冰冷堅硬的龍鱗。
看到這一幕的敖嬰,困惑地睜開雙眼。
睜眼之后的世界,恢復了神圣,恢復了華美。
這里是大月國最尊貴的皇宮。
亦是大月國君主以如意道則封鎖的本命洞天。
王座上的“男人”死得安詳體面,黃袍加身,面容平和…但貼近了仔細去看,便會發現,那桿穿透王座身影的巨大長槍,其實雕刻著數息的道則紋路。
在大月國外面城池中,她曾見過。
那是…
滅龍道則。
專門用來滅殺龍裔的道則。
“不…”
敖嬰身軀顫抖起來。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緩緩閉上眼,她如愿以償,再次看到了那張枯萎到看不出五官的面頰。
敖嬰緩緩伸出手掌,觸碰那陷坐王座之上的枯萎之人。
她觸碰著那人的小臂。
噼里啪啦,指尖迸發出清脆的刮鐵之音。
那是龍鱗。
她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