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幾個彈指之間,釣魚和被釣魚的,背刺的和被背刺的,身份輪番轉換,所有人都看花了眼。
是人是鬼都秀完了。
只有播種者在挨揍,還在挨揍!
偏偏,收割者和引導者,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發生。
無能為力。
明明近在咫尺,卻好像遠在天邊一樣,總是來不及。
龐沛和埃利斯的存在,就像是兩面看不到盡頭的墻,完全無從跨越。
收割者和老局長之間的僵持,從一開始到現在,根本就沒有停滯。
必滅之鋒停滯不前。
明明對象不論是圣賢亦或者龍,只要刺中就必然破滅的一擊,卻偏偏無從作用,被那兩根手指,死死的捏住了。
前進不得,后退不能!
倘若讓收割者點評一下此刻的狀況,那除了惡心之外,就只有惡心了。
太惡心了。
看似形銷骨立的老人,可實際上卻和整個現世的化身沒什么區別,而那云淡風輕的一夾,甚至未曾接觸到必滅之刃上。
而是直接作用在現世的底層邏輯。
令一切,不斷變化,亦或者說,停止變化。
———天元解構!
在那雙指之下,往昔直白清晰、歷歷在目的所有常識、規則乃至過程,全部都在諸多繁復的變化里,蒙上了一層霧氣,徹底陌生了起來。
僵化、異變,呆板,遲滯。
此刻,刀鋒之上的死亡降臨,無從阻擋。
嗯,確實。
萬物有因必有果,倘若死亡的果是注定的,那么便誰都無法挽回,可因果之間的,究竟又還有什么呢?
總得有個過程吧?
可現在…這個過程,它,是不是有點太特么長了?
就好像,陡然之間,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官僚化機構。每一個往昔無比熟悉、稱兄道弟的底層規則都坐在了窗口后面,毫無生氣的冷漠處理著一切流程和變化。
包括此刻所發生的一切。
不論如何去變化和理解,都無法適應。
你這個東西不合規,就要打回去重做,再重做,再再再重做…
填表的格式不對,資料沒帶全,不好意思,下班了,明天再來吧,你找錯地方了,要去1號窗口,你先拿證明來吧,我哪兒知道…
可即便是千辛萬苦的不斷調整,適應了所有的變化之后,最終卻發現,這不是這里辦的,要去另一個部門。
什么?你來辦這個業務的?那你怎么不早說…
這一劍不是沒有奏效,是還沒走完流程!
在震怒之中,收割者的耳邊仿佛傳來了顛三倒四的碎碎念:“道理是這個道理,不是說任何事情我們都不做,要做,但做呢,要講究方式和方法…”
有完沒完!
相比之下,而埃利斯那里就簡單粗暴,直白到令人感動,幾乎快要落下淚。
甭管什么大撕裂大破滅大爆炸,通通臉接!
真男人就別躲!
來,站穩了,對掏!
你砍不死我,那我可就要砍死你咯!
更遺憾的是還真沒多少人能砍死他,尤其是在戰場上。
作為‘地衛’,他的理論防御力是沒有上限的,甚至在結合了帝國的地御之命以后,簡直可以看做帝國的九州萬方的綜合,半個現世。
歷史上無以計數的戰例證明了一點——對付這樣的對手,只能上特攻,想要拼數值簡直就是噩夢。
除非你一拳能爆破半個現世,否則根本沒用。
可就算你能爆破半個現世,呵呵,鎖還在呢,你數值再大,大到溢出了,根本發揮不出來…
引導者明顯也心知肚明,甚至懶得費力氣,躲躲閃閃著頭發絲都沒掉一根,有一搭沒一搭的刺激著對手的心態。
這倆狗東西,看起來正大光明,其實都特么在玩賴,而且賴到家了!
而天爐,從一開始就在賴!
根本沒停過!
誰家好人瘸了腿之后提溜著個隨時能專門針對敵人的性質變化進行專殺的天工當拐杖啊?
這就陰到沒邊了!
怪不得你當年瘸一條腿,能拖著這條斷腿活到今天沒被人打死過,已經算是藝高人膽大了!
狀況變成這樣一個狀況,只能說是難受。
出師未捷身都快先死了,再打下去,等到其他的圣賢趕到,那恐怕剩下的只有圈兒踢了。
此刻,播種者唯一所能做的,就只有…
壯士斷腕!
哦,腕已經斷了。
但沒關系,還可以再斷。
在明悟事不可為的瞬間,播種者最后看了天爐一眼,一句話都沒說,收回了所有的精髓和靈魂,徹底的,舍棄了了這一具殘軀。
然后,便是籠罩一切的恐怖爆炸!
隨著他的自爆,大孽之眼驟然爆發,噴發出無窮污染,恐怖的震蕩擴散在現世之中,徹底的摧毀了裂界,甚至就連漩渦都炸開了一條縫隙。
而收割者和引導者,已經不見蹤影…
好在現場的三個人早就已經有所準備。
眼看播種者要跑,天爐根本不做糾纏,瞬間抽身后退,而龐沛再度抬起手指,指向了天穹,劃下。
瞬間,爆炸的一切徹底停滯在半空中。
把持萬象。
再緊接著,天爐之相再度顯現,迅速的修補現世,牽引著鏈與線,鎖與楔,將這一切修補完成。
至于埃利斯…
他撲上來,臉接了一波自爆,將損失降到最低之后,就去旁邊抽煙了。
幫不上忙。
看熱鬧。
“難得之勝啊。”
龐沛似笑非笑的感慨,“不愧是天爐,運籌帷幄,實在是厲害。”
“機緣巧合罷了。”天爐攤手,“況且,不也仰賴兩位的配合么?”
“配合也沒用啊。”
龐沛嘆了口氣,忽然問:“傳國之印呢?那也是你的安排?”
天爐反問:“我跟永恒皇朝扯得上半毛錢關系么?”
頓時,龐沛沉默。
無奈一嘆。
“往好處想,至少沒落進播種者手里,對吧?”
沉悶的氛圍里,天爐說了句笑話:“你看,他手還在這兒呢。”
可落進盧長生手里就行了么!
龐沛一口老血想要噴他臉上,無話可說。
可裂界毀壞成了這個樣子,再想要追溯什么痕跡,恐怕也難以尋找了。
況且,還有接下來的動作…總不至于放著現世的裂痕不管,先找個以太的天人來一寸寸的摸線索吧?
“查吧。”
他吧嗒著嘴,丟進去一顆糖,緩解一下蔓延的苦澀:“先查一波化邪教團再說。”
說不定能查出點什么呢,是吧?
人總要抱有期望才行,也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敵人在自己老家運營。
舊敵未去,再添新煩。
這日子可真是過的夠夠的。
圣愚有三個,就已經夠麻煩了。
眼看這勢頭,搞不好,將來還要再多一個…
即便是難得的取得了如此勝勢,所有人也不由得心頭郁郁。
未來就此多事了啊。
拋去了前后的試探和掙扎,真正交手的時間甚至不超過三分鐘。
可善后起來卻尤其麻煩。
裂界已經徹底廢了,放著不管的話,徹底瓦解之后,失去支點,現世的負載能力又要下跌好大一段。
總要有所支撐。
好在裂界里留下了不少材料,還有這么一具大蛇之骨,乃至播種者贊助的一只斷手和無數血液…
短短幾刻鐘的時間,便有一道如真似幻的天柱之影拔地而起,從海潮之中顯現而出,直插天空,上接穹廬,頂天立地。
很快,又在天爐的推動之下,徹底沒入了空間之后,消失不見。
然后就是反復的掃除和清理,確定再無隱憂。
做完這一切之后,天爐拍了拍手,看著眼前回歸正常的一切,微微點頭。
絕好的結局,甚至比預想的還要更好。
那小子到底是沒辜負自己的暗示和引導這樣的話,阿限那孩子也不用再擔心什么了吧?當老師的,偶爾也是要靠譜一下才行!
這要是知道老師在背后一直默默付出,這不得感動的眼淚嘩啦嘩啦的?
天爐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拍了拍腦袋,忽然想起來:唔,說起來,似乎還漏了什么?
啊,對了,剛剛播種者自爆,裂界破碎,裂隙開啟的時候,好像有個東西掉到漩渦下去了啊…
好像是叫什么…什么來著?
忘了!
天爐惋惜一嘆,才想起來:那小伙兒掉下去之前,好像還向自己求援了來著,揮手,吶喊。
想要讓他拉一把。
可惜,自己到底是反應慢了,沒得來及。
畢竟我只是一條插標賣首的老狗,有所疏漏,很正常,對吧?
就這樣,拍了拍手,補上了最后一條裂縫,轉身離去。
不帶走一片云彩。
也不帶狗。
自求多福吧,小子誒!
只剩下漩渦之下,黑暗里還掛在邊兒上,瀕臨墜落的季覺眼看這最后一縷光明消散,一顆心涼了個透徹。
在最后昏過去的瞬間,只來得及比劃了一個中指。
“天爐,我操你…”
漩渦合攏,徹底消失不見。
風平浪靜,海闊天空。
就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一般…
“啊,大哥哥掉下去了!”
崖城的海邊,潮聲工坊,桌子上蹦蹦跳跳的金屬飛鳥小九·格洛莉亞震驚失聲,驚慌的拍打著翅膀,
“去了很深很深的地方,快要看不見了!”
“好黑,好可怕…”
“啊,砸在一個很高的東西上了,砸穿了好幾層…”
小鳥兒驚恐吶喊:“被很可怕的老爺爺抓住了!
會被吃掉嗎?”
桌子后面,葉限沉默著,緩緩合攏了報紙,明明一樁隱患和隱憂終于解決,可神情未見分毫的笑意和喜色,越發陰沉。
天爐那個狗東西!
又在做什么多余的事情?還將自己的學生牽扯在里面!
還有季覺那個狗東西…
自己壓根就不該對他指望哪怕一點!
上一次讓你夾著尾巴消停一會兒,你點頭點的多利索,結果,這才幾天?!
好消息,季覺終于答應了不做無關的事情,有自己看著,應該沒事兒。
壞消息他忽然從自己眼皮子下面溜出去挖祭廟了…
好消息,季覺真沒有扯葉氏的虎皮。
壞消息,他改去扯化邪教團了…
短短小半個鐘頭,葉限感覺自己的血壓已經飽受折磨,眼前一黑一黑再一黑,心臟都有點繃不住。到最后,眼看這一切塵埃落定,心里居然只剩下疲憊。
一聲長嘆。
“早知道就直接清理門戶了…”
好在,現在也不算晚。
姑且就當做,亡羊補牢。
她端起茶杯,喝完了最后一點茶水,緩緩起身,從桌子下面提起了那一具箱子來。
拍了拍上面的塵埃之后,神情漸漸肅然。
“我去去就回。”
可還沒有出門,聽到了沙發上的聲音。
電視機前面,葉純忽然回過頭來,看向她,忽然提議:“要不,這次我去吧?”
“…你?”
葉限下意識的皺眉,漸漸凝重:“你確定?”
“沒辦法,上次姨媽你已經惹得老大爺很不高興了吧?這次再上門,搞不好就要打起來了。
我去的話,好歹還可以緩和一下對吧?”
葉純想了一下,聳肩:“人老了就喜歡嘴硬的,又愛面子,最討厭有人讓自己下不來臺。
小孩子賣賣萌,就算有什么事兒,也無所謂了。”
“還沒到你當家做主的時候。”葉限斷然搖頭。
“以后也終歸是要打交道的吧?”
葉限沉默了。
許久,她凝視著眼前少女的眼瞳和神情,想要說什么,卻又無可奈何,只余一嘆。
“也好。”
她放下了箱子,“隨你吧。”
“那我去去就回。”
葉純放下了薯片,穿上了外套,又換上了鞋,最后回頭,向著姨媽擺手,“我出門啦,如果太晚的話,就不用給我留飯了。”
葉限只是揮了揮手。
神情莫名。
于是,葉純推門而出。
在清脆的鈴鐺聲里,門緩緩的關上了。
午后的陽光下,門外空空蕩蕩,她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只有桌子上的小鳥兒呆滯的歪過頭。
為什么…
大姐姐,也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