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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章 禮物

  撲面而來的,是帶著灰燼和塵埃的風。

  遍布裂痕的天穹,煥發光芒。

  照亮了季覺的眼睛。

  尸骨大蛇從深淵中升起,狂舞,糾纏,近乎無窮的身軀源源不斷的從深淵之中升起,糾纏在播種者的手臂之上。

  透過了裂界的天穹,就像是隔著遍布裂痕的玻璃罩子一般,一切都被放大了,包括播種者的龐大身軀。

  巨蛇蠕動身軀,死死的糾纏在那一條震怒掙扎的手臂之上。,

  一道又一道恢宏的波瀾從指尖、手腕和手臂上不斷擴散開來,所過之處,一切盡數湮滅。

  在驚天動地的波瀾里,卻有一個焚燒著的身影從巨蛇的頭顱之上浮現。

  同一切相較,宛如塵埃。

  “你好啊。”

  季覺漫步在鐵的鱗片間,昂首,隔著裂界和動蕩,向著播種者揮手示意:“又見面啦!”

  書中曾經說:人生的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季覺初讀的時候,只覺得文青酸雞全是狗屁,此刻卻莫名的明白和領悟,其中的道理。

  或許,所說的,就是如此吧。

明明如此陌生,可是卻注定熟悉,在看到的第  一眼時,就感覺往后時光的漫長糾纏。

  而當他再次看到那一雙眼睛的瞬間,就再忍不住微笑,感受到發自內心的欣喜和愉快,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上前,問候一句:

  “你過得還好么?”

  轟!。!

  天敵之刃的烈光迸射,從播種者的背后穿出,井噴,烈光肆虐,燒盡蒼白,無窮血液從創口中噴涌而出。

  貫穿,重創!

  看來不好。

  就仿佛對他的回應一般,令他大笑出聲,歡欣鼓舞——太好了,我等你等了這么久,你對我說話了!

  看到你過得不好,我也就放心了。

  沒關系,過得不好也不用擔心,不用害怕。

  因為,在我的幫助下,很快你就要過的更不好了!

  這蛇是我送你的禮物,我在祭廟里找了好久呢,你快拿著,別客氣,拿回去,補一補身體!

  巨蛇嘶鳴,雖無血肉,卻煥發出宛如無聲鋼鐵摩擦的高亢聲音,無以計數的骨節摩擦著,迸射出鋒銳的尖刺,就像是數不清的細小刀鋒和針,隨著身軀的蠕動,刺入巨手之中。

  蒼白的幻光如血,不斷的噴涌而出,卻被大蛇的身軀盡數鯨吞,吸收,巨蛇之口愈發的堅固,愈發收縮,鉗合。

  任由身軀之上的裂隙不斷蔓延,死不松口!

  怨毒余恨不休!

  轟!!!

  又是一道裂隙從巨蛇的身軀之上浮現,幾乎攔腰而斷。

  在時隔了如此漫長的時光之中,它早已經不是那一只曾經橫貫現世,血液令四海皆咸的現世之蛇了。

  生命流失無蹤,兇威消散不再,所存留的,除了這一具作為武勛而存在的遺骨之外,就只剩下了不散的怨氣。

  以此遺骸為憑,以冥海蠕蟲的構造為靈,通過無數犧牲和獻祭催發,最終憑著這一腔怨氣運轉。

  仿佛逝者還魂,從墳墓中再度爬出。

  再如何的兇戾和狂暴。

  同播種者這樣的存在相較,依舊有限,再如何啃食,也有如吞象一般,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可那戾氣和怨毒卻震動不休,大蛇所殘留的兇性再度爆發,癲狂,無窮盡的吞噬著播種者的手臂中所流出的幻光之血,甚至,就連裂界之外的血液都不放過。

  好像無底洞一般,不自量力的想要再次吞盡一切。

  盡屬徒勞。

  非但沒能如同天敵之劍一般撼動對方的根基,而且還反過來,被那詭異的蒼白之血所侵蝕,感染。

  在血液的灌溉之中,迅速的異變。

  冥海蠕蟲的靈質構造在經歷了怨恨的沖擊之后,又遭遇了如此恐怖的污染,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坍塌和毀滅。

  而詭異的血肉卻從鐵光之下迅速的,生長而出,帶著絲絲縷縷的蒼白,甚至,漸漸的,融入了播種者的身軀之中去。

  就要反過來,被吸收了。

  大蛇膨脹,膨脹,再膨脹!

  到最后,就連整個裂界都無從承載,幾乎快要擠出裂隙,突破裂界到裂界之外去了…

  “對,沒錯,就這樣…”

  季覺彎下腰來,撫摸著巨蛇顱骨之上的鱗片,仿佛嘉許:“多吃點,管夠,再來兩口,加油。”

  轟!!

  最后的枷鎖和控制,徹底斷裂。

  巨蛇癲狂,猩紅的眼睛扭轉,恢宏無盡的怨毒之中,竟然在漸漸浮現出一絲絲如人一般的猙獰,看向了季覺。

  饑渴難耐。

  季覺也在看著它,凝視著眼前僅僅只是相伴了短短不足一分鐘的戰友和伙伴,致以感激和謝意。

  “沒關系,我相信你。”

  他說:“也請你相信我吧!”

  所謂的熱血和羈絆,就是如此,毫無由來,但又如此切實。

  你可曾感受到了么,朋友?

  感受不到就對了。

  反正我感受到就行了!

  那一瞬間,當侵蝕異化的大蛇張口,想要吞向季覺的最后瞬間,他再一次的,伸出了手。

  按在了早在創造之初就已經架設好的,‘七寸’之上!

  就在異化的鱗片之下,那無數靈質回路的交匯之處,一切序列和模塊的重疊的地方,至關重要的要害之地!

  ——解離術!

  巨蛇僵硬,猙獰停滯,眼眸之中的那一縷微光之中,所浮現的究竟是迷惑,還是恐懼呢?實在是難以分辨。

  就好像有一只手,輕描淡寫的抽出了亂麻最深處的那一根細絲,完整毛衣上至關重要的主線…

  于是,隨著季覺的動作,崩裂。

  無可挽回的崩裂開始了!

  隨著中樞的崩潰,‘心臟’徹底破碎,再緊接著,隱藏在靈質回路之下的自毀序列啟動,仿佛連鎖一般的爆炸隨著‘血管’向著渾身上下蔓延而出。

  此刻,充斥著裂界的大蛇驟然巨震,在爆炸之中溶解開來,飛迸,被聚合在一處的生命、怨恨、靈質潰散如雨,紛紛揚揚的灑落。

  可還未曾擴散和落地。

  季覺,再一次的伸出了手。

  “我有禮物要送給你。”

  焰中之魔大笑,發動了,最后的獻祭!

  在孽化的工匠們寄托滯腐的煉金術中,這是中至關重要的環節,通過儀式,和大孽之間的直接溝通,透過這一份共鳴和燔祭,獻出海量的犧牲,降下邪愚之真髓!

  可此刻,它所指向的并非是任何大孽和漩渦,而是,季覺自身!

  一切惡行,悉自我手。

  一切惡果,歸于我身!

  伴隨著徹底的崩潰和解離,當那一具殘破的骨架從天穹中墜落的時候,無窮盡的上善和大孽的精髓卻向著季覺奔流而來,盡數沒入了季覺胸前的孔中。

  再緊接著,通天徹地的焰光于此迸發。

  白焰熊熊,黑炎狂暴,蒼白和漆黑交錯著,沒入大地,升上天穹,環繞在季覺的身軀之上。

  他能夠感受到,自己在以恐怖的速度成長,成長,再成長。

  只要吞盡這一切,就能夠突破不知多少關隘,在轉瞬間,真正的成為足以同昔日的盧長生相提并論的人世之孽!

  可就算是成為盧長生,又怎么樣?

  就算是超越盧長生,成為下一個播種者,又如何?

  那除了創造更多的苦難和地獄之外,又有什么意義?

  此刻,涌動的烈焰之下,非攻的矩陣隱隱亮起,浮現,非命之火熊熊匯聚,煉成,開始!

彈指之間,聚斂滿天的血色和怨念,令一切萃  變,純化,再度揚升。

  就像是把持著一條震怒狂暴的巨蛇一樣,一次次的彈壓著它的掙扎和反抗,然后,將它們,一股腦的全都灌進了巨蛇的顱骨之上…

  ————那一道虛空之中千年不散的斬痕之中!

  以此無窮怨恨和犧牲,催發、激化和重新喚醒,這一道赤霄存世之痕!

  “先代劍匠在上!”

  無視了撕裂血肉和魂靈的劇痛,任由自己的手掌被切裂粉碎,白骨裸露,他死死的握在了那一道裂痕之上,獻上了最后的血祭,將一切盡數奉上。

  “懇請,借劍一用!”

  那一瞬間,隨著劍痕的鳴動,懷中的含象鑒仿佛也煥發出陣陣光芒,震蕩不休,九型之變中的天元之意自胸臆中流轉,變化,重組構建,隨著季覺靈質的流轉,一同涌入了那虛無的裂痕之中。

  劍痕熾盛,烈光迸射。

  仿佛活物一般,驟然變化。

  季覺,好像握緊了什么。

  感受到了,它的嘯叫和桀驁。

  在瞬間吞盡了一切獻祭之后,在大蛇的怨念、同源的呼喚、劍匠的威權和赤霄之造的領悟之中,驟然有一縷清亮而高遠的鳴叫從其中,升騰而起。

  突破了裂界,響徹天地。

  裊裊擴散。

  出乎預料之外的變化,在此刻顯現。

恍惚中,季覺的靈魂好像也隨著那鳴動而遠去  無窮的余音突破了狂風暴雨,天蓋和地殼,筆直的上升,上升,再上升,一直到,好像,去往了過去和未來。

  隔著古老的時光,兩道同源的鏗鏘之聲共鳴一瞬。

  無窮碧波和海風之中,巨蛇那如山巒一般延綿不盡的尸骸上,血色依舊蜿蜒,仿佛洪流一般,去往四海。

  而就在巨蛇頭顱之上,高歌留念、醉眼惺忪的中年劍匠抱著酒壇,忽得抬起了眼睛,仿佛預見到了來自未來的幻影和呼喚。

  愣了一下,緊接著,大笑出聲,滿懷欣喜。

  不假思索的,揮手。

  “區區一劍,又有何惜?”

  劍匠彈指,敲在膝前那一柄血跡未干的長劍之上:“拿去!”

  平平無奇的長劍錚鳴,抬起,隨意的劈斬而下,緊接著,便有一道赤光沖霄而起,充斥天地。

  浩浩蕩蕩宛如長龍,無窮無盡,肆虐奔流,源源不斷的灌入了那一道劍痕之中,消失不見。

  寂靜之中,海風浩蕩,再無異相。

  在最前面,催促著巨人們牽引繩索將巨蛇扯向祭廟的主事者回來了,看了一眼那道劍痕,疑惑皺眉:

  “殿下,是在跟誰說話?”

  “是啊,跟誰呢?”

  劍匠沉浸在醉意里,愉快一笑:“大概是后來者吧?”

  “如你這般喜歡倒行逆施的家伙,還能有后來可言么?”

  同伴嗤笑冷哼:“搞不好,將來子孫后代里,就要出個獨夫民賊,惹得天下共誅,遺禍無窮!”

  “哈哈,這也說不定呢。”

  劍匠滿不在乎,他撐著膝蓋,沐浴著陽光,有一下沒一下的彈劍奏歌,嘴角便緩緩勾起:

  “不過,想象一下,千年萬年之后,萬事俱往,你我之形骸皆為土灰,姓名和過往化為烏有。

  可萬事之后,卻還有人能夠如你我這般,拔劍而起…

  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么?”

  同伴沉默了,許久,油然輕嘆:

  “簡直不能再好。”

  “對吧?”

  劍匠仰天大笑,舉起酒壇,仰頭,一半自己飲盡,另一半,撒入海中:

  “此杯,且為后來者賀!”

  殘酒與血一同,奔流四海,從此,四海皆咸,可動蕩的海波之中,是否還存留著一分今日之酒呢?

  數千年之后的那一瞬,仿佛有幻覺一般的酒香氤氳在了鼻尖。

  后來者伸手,沒入刻痕之中。

終于,握緊了那一道等待了自己不知多久的烈  光,悍然拔出!

  當播種者錯愕回頭的那一瞬間,便再一次看到了。

  復燃的死灰之中,所升騰起的,通天徹地的猩紅…

  云霄皆赤,宛如有二十四重天第次而開,天門顯現。

  碧海翻涌,海面之下的海床之上,頃刻之間龍蛇起陸!

  天地之間,仿佛在瞬間迎來了真正的主宰,真正的掌控著,真正的審判者…塔的陰影之上,方圓高闕顯現。

  大孽之后,上善君臨!

  俯瞰孽魔手中那一道通天徹地的劍光…

  真真正正的天元之劍!

  天爐錯愕,龐沛和埃利斯僵硬,不只是他們。

  此刻不知道多少人齊齊失聲:

  “————赤霄?!”

  那不是皇朝末代漸漸腐朽的皇帝之劍,也不是千島之間的流傳的同名贗作,而是真真正正的在曾經的二世之君手中重振造化、再開新天,奠定永恒萬象的統御之劍!

  此刻,赤霄之影,應召而來!

  就在那焚燒之影的手中,舉起!

  劍鳴聲嘹亮,響徹天地,震懾乾坤萬象,化為世界的軸心…

從今往后,恐怕再沒有人會懷疑盧長生的手里  是否有傳國之印了!

  這一份赤霄之影的顯現,便是天命和大統傳承的最佳佐證!

  可季覺不在乎。

  當這一份主宰天地的權柄落入手中的瞬間,他腦子里,只有剩下了一個想法,一個念頭,一個疑問。

  看著眼前播種者伸入裂界的巨手…

  ———當年,是這一只手,將焰潮之禍送入了現世的嗎。

  或許是另一只手呢。

  有可能,是他用的雙手。

  但都無所謂…

  你我初次見面,沒帶什么禮物,昔日滴水之恩,更無從厚報。干脆,暫且就將這一手,作為利息,寄存在這里吧!

  那一瞬間,孽魔狂笑著,向著那一只痙攣著想要抽出的手臂…

  ——斬!

  天地俱動,萬物震蕩,高歌,歡唱。

  裹挾著流轉的萬象,令世間萬物都匯聚其中,聚斂一切的意義,訣別過去,奠定現在,開創未來。

  那如火的焰光匯聚為一線,一閃而逝…

  再緊接著,未曾有過的劇烈轟鳴,自裂界之中,轟然爆發。

  隨著那一線赤霄之影的消散,蒼白之血噴薄,

  鋪天蓋地的,宛如暴雨。

  播種者的手臂整肘而斷!

  再無從克制,怒吼!

  重創!

  不只是創傷,甚至,就連失去的手臂上絲毫的感應都不存在了,完全被分割成了兩個不同的個體。

  仿佛,天生如此。

  一失永失。

  這便是天命在我,予取予奪!

  怒吼聲中,最后傳來的,是遠去的大笑聲。

  焚燒之魔從天穹之上墜落,向著深淵,最后向著他揮手示意,熱情洋溢。

  滿懷著惡意和猙獰,向著他,道別。

  再見吧,朋友。

  再見!

  終有一日,你我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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