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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5、給裴念奴講故事

  這是什么怪癖…案牘庫內,陽光從窗格刺進來,穿過一棟棟書架,灑在他手中的紙卷上。

  “所以,這個裴念奴,不只是六百年前的強大古人,更是個動輒將說書人關進小黑屋的可怕家伙…”

  “與太祖交手,不分勝負…恩,這里應該記錄的,是尚未踏入天人境的老徐吧,但光這條戰績,也很可怕了,巔峰期假天人境界…嘶,豈不是說,與貞寶相似?”

  “裴念奴…名聲不顯,起碼我不知道,六百年過去,的確太多記載都塵封在了時光里,倒是老徐,你把人家畫下來做啥,總歸不會是念念不忘…”

  趙都安杵在案牘庫內,腦海中念頭紛呈。

  他合上書冊,心中有了想法:

  “按馬閻所說,六章經內的人存在一定的靈性,可以溝通,我看樣子是沒可能通過武力,與這個裴念奴對抗了,那不如轉換思路,投其所好…”

  “正所謂,千穿萬穿唯馬屁不穿…只要準備充足,就沒有舔不到的大人物…”

  路徑依賴了屬于是。

  不過,僅憑這三言兩句的記載,還是不大夠,趙都安徑直走出皇宮,直奔衙門,準備接下來利用手頭資源,搜集“裴念奴”的資料。

  予以攻略。

  就在趙都安忙于搜集資料的同時,高廉一案,也正式開始核查重審。

  坊間的輿論風向,只是多方勢力博弈的一個小縮影。

  一夜無話。

  翌日,早朝再開。

  這一日,有人驚訝目睹,大群言官齊入金鑾殿。

  后傳出,早朝上數十名官員聯名,為高廉“請命”。

  更奉上一份諸多官員簽名的奏疏來,大意是高布政使名聲在外,雅量高潔,有目共睹。

  實難相信,竟會犯下那累累罪行,進而質疑諸多證據的真實性。

  更有給事中當朝對諸多證據予以反駁,懷疑趙都安這個欽差被欺騙,高廉之入獄,乃為人所針對。

  這一場在朝會,嚴格而言,并無實際內容,但政治意義卻極明顯。

  如此浩大的請命,朝堂上也不多見,背后無疑是李彥輔為首的江南大族在推波助瀾。

  散朝后。

  國子監中,亦爆發爭吵,據說學子分為兩派,針對“高廉是否被誣陷”一事,打起擂臺。

  不過,礙于證據頗多,仍是持“有罪”的學子占據絕大多數。

  但,有相反的聲音出現這件事,本身就釋放出一種微妙信號。

  白馬監,后衙。

  “李彥輔真有這種本事,如此迅速,令這么多官員表態?”趙都安坐在幾乎掉光了葉子的老樹下,好奇詢問。

  對面,是兩鬢斑白,眼窩深陷的司監孫蓮英。

  因秋日冷了,老太監膝蓋上蓋著一張針織的毛毯,身上的衣裳也厚實了一層,這會笑呵呵道:

  “李彥輔盤踞朝堂多年,底蘊自然厚實,但歷經幾次敲打,威信也落了許多,這次能如此反應迅速,倒不光是他的手段。

  你可知道,昨日江南高家,與其正妻所出的家族,聯袂而至,抵達京城,只一日的功夫,就拜訪了足足三十多家府邸。”

  南方士族的人來了?

  我怎么不知道…趙都安吃了一驚,然后撓撓頭,心想自己好像壓根沒關心這個事,那沒問題了。

  他笑嘻嘻道:“您這在白馬監悠閑度日,消息倒比我還靈通。”

  老司監瞥了他一眼,“呵”了聲,淡淡道:

  “人在一個地方活久了,認識的人,總歸要多些。”

  趙都安深以為然,將手中擦干凈的幾枚冬棗遞過去,笑道:

  “所以,您是說,今早朝會上這一出,是士族在發力?”

  老司監點了點頭,靠在椅子里。

  秋日天高云淡,京城的天空也格外澄澈,只有絲絲縷縷的幾片云,飄在很高的地方。

  “這只是個開始,廟堂上諸多勢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天下,原本就是一個個士族瓜分把控,皇家無非是其中最大的一個。

  往日里,這幫南方百年大族不顯山不露水,之所以如此,對朝廷的畏懼是最大的緣故,人一旦畏懼朝廷,便會想發設法,攀關系,滲透進來…

  但畏懼,不意味著一味挨打,你小子這半年來,的確對士族動手的太頻繁了。”老司監嘆息道。

  趙都安苦著臉,冤枉極了:

  “我哪有這本事?您要說太頻繁,那也是時間不夠所致。”

  兔子急了還咬人,何況百年底蘊的大家族。

  趙都安何嘗不明白?

  女帝把控朝堂也好,推行新政也罷,最好的,最平穩的,自然是“溫水煮青蛙”。

  但虎視眈眈的八王,鬼祟的二皇子殘黨,會留下足夠的時間給人燒水嗎?

  若全然為了穩定,哪怕明知高廉是幕后主使,也該假裝不知道,先穩住南方士族集團。

  但最終,女帝還是決定冒險,挾這半年來積累的威勢,以臨封官場開刀。

  只要高廉順利被殺掉,士族們大敗,士氣跌落,新政阻力也會減少…當然,在趙都安看來,這個操作,多少有點刀尖上起舞的意思。

  要么讓士族們一蹶不振,甘心認命,要么就會激起反心,當然,更大可能性是各種想法都有。

  內部再分出不同心思的派別來。

  就像據他所知,女帝在新政“開市”這件事上,就故意在吸引一部分士族加入。

  用“開市”這塊香餑餑,分裂整個士族集團,拉攏一部分,打壓一部分…以上種種,都是朝堂上不曾明言,但趙都安憑借經驗,從朝廷的舉動政令上,品出來的策略。

  所以說,貞寶也并不是一味在掃清障礙。

  在對付高廉的同時,也悄然向另外一些大族遞出了甜棗。

  “吃幾顆就行了,人老了,吃不了太甜的。”老司監只接過幾枚冬棗,幽幽道:

  “總之,你且看著吧,接下來幾天,南方士族對京城里說得上話的人物的游說,只會多,不會少,今天李黨的動作,只是釋放訊號,真正的反攻,還沒開始呢。”

  趙都安大口咀嚼棗子,說道:“反正與我無關。”

  這時,監中有使者找過來,老司監起身去處理公務。

  只留下趙都安獨自在小院中,以棗下酒。

  他閉上雙眼,舌尖抵住上顎,吐納氣息流轉。

  雖是坐臥,卻進入如佛門羅漢般的打坐冥想狀態。

  恍惚間,趙都安再次進入《六章經》。

  出現在荒郊野外。

  抬起頭,仍舊是昏暗的天空,周圍是稀疏的林木。

  他抬頭望去,前方依然是那座破敗的廟宇。

  “…這算不算復活點。”

  趙都安吐槽,整理衣冠,欣然第二次朝古廟走去。

  裴念奴留下的記載不多,但他還是尋到了一些古籍,確認了卷宗記載的真實性。

  同時,在那些古籍的描述中,對這位“第一女術士(古稱:方士)”的閱讀喜好,掌握的更加詳細。

  比如說,身為六百年前,縱橫江湖一時的巨擘之一,裴念奴不喜情愛話本,認為“情情愛愛小家子氣”。

  也不喜建功立業,出將入相,打天下的故事,認為“功名利祿過眼云煙,一個字,俗。”

  平生最喜聽仙鬼玄奇故事,據說源于幼年時期,對成仙的向往。

  哪怕自己后來也成為了天下一流高手,仍舊對該類題材熱衷一如既往。

  “不就是喜歡玄幻仙俠么…”

  趙都安嘀咕了一句,人已經走到了破敗廟宇臺階下。

  深深吸了口氣,他屏息凝神,打是打不過的,那成敗就在此一舉了。

  下一刻,趙都安氣沉丹田,朗聲背誦道:

  “一個普通山村小子,偶然進入當地江湖門派,成了一名記名弟子。他以這樣身份,如何在門派中立足,如何以平庸的資質進入到修仙者的行列,從而笑傲三界之中?且聽《凡人修仙傳》第一回。”

  “韓立睜大著雙眼,直直望著茅草和爛泥糊成的黑屋頂,身上蓋著的舊棉被,已呈深黃色,看不出原來的本來面目,還若有若無的散發著淡淡的霉味…”

  趙都安大聲念誦。

  這一刻,他無比慶幸,自己上輩子上班通勤路上,無聊聽書的習慣…

  背誦的同時,趙都安邁步,緩緩推開了破廟的門。

  里面依舊如上次所見一般,荒草萋萋,角落里躺著破爛丹爐,正殿荒廢已久。

  他眼珠四下亂轉,沒有找到裴念奴的蹤影。

  但口中講故事的動作,卻沒有半點停頓,得益于昨晚的默誦練習,這時講出來,雖然不算聲情并茂,但勝在流暢自然。

  而當他第二次走到庭院中央,果不其然,再次感受到一股強橫的威壓。

  來了!

  趙都安心一橫,壓制氣機,不做任何抵抗,更干脆閉上了眼睛,站在原地沉浸在說書中…

  而預想中的,被敲開頭蓋骨的痛楚并未到來。

  有戲!

  趙都安按耐住欣喜,繼續講述:

  “…韓立從未想到,此次出去后錢財的多少對他已失去了意義,他竟然走上了一條與凡人不同的仙業大道,走出了自己的修仙之路。”

  沙沙…

  冷風拂過破敗的古廟。

  閉著眼睛背書的趙都安并不知道,就在他面前的正殿屋檐上,一襲大紅嫁衣垂著,任憑風吹,毫無所動。

  裴念奴手中的金紅兩色秤桿緩緩垂落,覆在臉上的暗金面甲后的孔洞里,透出古怪的眼神。

  漸漸的,曾躋身江湖一流強者的嫁衣女術士緩緩坐在了屋檐上,裙擺下,垂落一雙小腿,繡鞋微微搖晃。

  暗金面甲后,煞氣漸漸舒緩。

  “這故事…沒聽過。”

無線電子書    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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