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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難涼熱血

楊天勝那廂,剛剛帶著手下的精銳教眾抵達倭患嚴重江浙松江府,便得到消息稱,一伙倭寇正向松江以南六十里外一個名叫桂花坪的村莊運動  他當即放出探馬先行查探,自己帶著手底下的精銳教眾后行。

  “報…”

  一騎南來,鮮紅的頭巾隨風飄蕩若血旗。

  “吁!”

  楊天勝一抬手,身后百十明教好手齊齊勒馬。

  斥候一抱拳,大聲道:“稟報楊香主,消息無誤,桂花坪正遭倭寇劫掠,倭寇人數過百!”

  “他娘的,倒反天罡!”

  楊天勝火冒三丈,一把拔出馬背上的長劍,怒喝道:“弟兄們,抽刀!”

  刀劍出鞘的聲音,立時響成一片。

  楊天勝一騎當先:“隨我沖!”

  “駕!”

  百十騎打馬跟上他的步伐,奔向視線盡頭那座冒起黑煙的村莊。

  十余里地飛馳而過,剛剛一接近桂花坪,狂奔在最前方的楊天勝便望見前方不甚寬敞的村道之內,一個剃著地中海丑陋發型的小矮子,正用倭刀挑著一個襁褓耀武揚威的在村莊內大呼小叫著…

  只一眼,楊天勝就紅了雙眼,長劍一指:“給老子剁了這些雜碎!”

  他縱身自健馬之上一躍而起,十米長的金紅色劍氣如同穿云金陽般墜落,一劍便將那個滿嘴嘰里呱啦的小矮子劈成一地碎尸。

  劍氣落地的巨大動靜,瞬間就驚動了村莊內肆虐的倭寇。

  霎時間,大批衣不蔽體的黑峻峻小矮子掄著兩條蘿卜腿從一座座房屋中涌出來,高舉著倭刀沖迎向沖入村莊的明教好手。

  “八嘎!”

  “死啦死啦…”

  一眾明教好手依然不覺,揚刀打馬沖入村莊內。

  兩幫人馬狠狠撞在了一起,激起大片血光。

  落在一座茅草屋頂的楊天勝見狀,再次一躍而起,手中長劍一攪,卷起漫天火云從天而降,狠狠的砸進了倭寇最密集之處。

  “轟。”

  暴烈的氣勁震蕩,將一大片倭寇絞成遍地殘肢碎尸。

  身處殘肢碎尸中間的楊天勝,剛要轉身大開殺戒,就見到一個渾身烈火的村民,哀嚎著從自己身前掠過,跑了幾步后就一頭栽倒在地,滿地打滾兒。

  他想也不想的就沖上去幫他拍打身上的烈火,可火還未熄滅,他就沒了動靜…

  “啊…”

  他緊緊的咬著牙關,像是受傷的野獸那樣歇斯底里的咆哮了一聲。

  這一刻,他忽然就能理解楊二郎了。

  不是想做圣人…

  而是有些雜碎,真的不配活在這世上!

  他轉過身,拖著長劍迎向那些嘰里呱啦的朝他涌過來的倭寇。

  但就在將要短兵相接之時,他突然止步。

  “嘭。”

  他身前的泥土突然炸開,一道烏黑人影從地底下沖出,揮動一柄湛藍的短劍抹向他的咽喉。

  楊天勝從容不迫的揮劍格開了面前的短劍,左手一掌拍向逼近的烏黑人影。

  烏黑人影見機也是極快,腳下猛地一跺腳,飛身后退之時抖手灑出一片密集的鐵蒺藜。

  楊天勝硬頂著這一片密集的暗器追上去,手中長劍揮舞得風吹不盡、水潑不進,將迎面飛過來的諸多暗器的盡數挑飛。

  然而還未等他追上那個一身黑衣的東瀛忍者,就又感到腦后生風。

  他毫不猶豫的扭身一劍劈過去。

  “鐺…”

  刀劍相交,澎湃的氣勁蕩開,平地下陷尺余。

  楊天勝定睛一看,就見架住自己寶劍的,是一個面容冷硬、筋肉虬扎的中年倭寇。

  有別于其他穿得破衣爛衫,身上骯臟得好似幾個月都沒洗過澡的倭寇,這個中年倭寇身上的青色勁裝整潔異常,腳下踏著木屐的白襪一塵不染,手中的倭刀鋒銳之氣逼人…

  光這副賣相,至少也是個大頭目。

  楊天勝看清這名倭寇,劍下爆開一股剛勁將其震退,而后咧嘴吐出一口唾沫,眼神兇暴的大笑道:“小爺還道是出門黃歷看得好,一進松江就抓到你們這些雜碎,原來是個套兒啊!”

  他雖然不太聰明,卻也明白…

  劫掠區區一個村莊,決計不值得一位歸真級數的大高手親自出馬!

  但這個真相,并未能讓他感到釋然與自豪。

  反而令他越發憤怒!

  “我等無意與貴教為敵。”

  那中年倭寇張口,一口字正腔圓的中原話:“只要楊香主肯高抬貴手,事成之后,我等必有重謝!”

  “事成之后?”

  楊天勝大笑著提劍闊步走向他:“你們這些狗雜碎想在我們家里成什么事?問過我們這些主人家嗎?”

  話音未落,他陡然暴起,人劍合一、劍氣如虹。

  中年倭寇身形暴退,雙手握刀凌空一刀劈向楊天勝,刀氣呼嘯若北風呼嚎。

  “嘭。”

  劍虹破碎,楊天勝的人影剛一現身,便猛地一踏地面,一劍刺向那中年倭寇。

  中年倭寇見狀,不退反進,倭刀爆開一團刀光,卷向楊天勝的寶劍。

  “叮叮叮叮…”

  一刀一劍以快打快,刀劍碰撞的清脆的聲音,好似無數風鈴同時響動。

  楊天勝劍法乃家傳,基礎打得極為扎實,劍氣至剛至陽,劍路虛實相應,密不透風。

  而這中年倭寇的刀法亦老辣異常,刀氣剛猛、刀路詭譎,有正奇相合之感。

  眨眼間數十招已過,二人竟是誰也抓不住誰人的破綻。

  適時,楊天勝一口真氣耗盡,正待抽身后退、重振旗鼓,他腳下的泥土之中突然炸開,一抹湛藍的寒光自下而上直擊他的下三路。

  “等的就是你!”

  楊天勝大笑著縱身旋轉而起,周身陡然爆發上百道細密的劍氣,鋪天蓋地的朝著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同樣力竭的中年倭寇,試圖上來配合泥土中的東瀛忍者合擊楊天勝,卻無奈被暴雨般的細密劍氣逼退,留下泥土中遁地的那名東瀛忍者,被劍氣千刀萬剮,飆出幾股殷紅的鮮血…

  “嘭。”

  楊天勝落地,束發的玉冠已然碎裂,一頭披肩長發蓬亂的飄蕩著,嘴角還有絲絲的血跡,看著很是狼狽。

  顯然方才那一招爆發,已經超過他周身經脈的負荷極限。

  但他的精氣神,卻越發的激昂了。

  “就剩伱了!”

  他目不轉睛的盯著前方的中年倭寇,歪嘴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俯身再一次撲了上去。

  中年倭寇面色凝重的深吸了一口氣,再次雙手握刀,在楊天勝逼近他身前丈余之時,猛然縱身大喝道:“風を切って斬る!”

  倭刀下劈若皎月,刀氣奔騰若大江長河。

  人在半空之中的楊天勝身形一晃,于刀氣迎面落下之際,突然化作數道殘影,避開了這一刀澎湃的刀氣:“哎,你劈不著!”

  他慣常用家傳蝕日劍法對敵,外界的人都快忘了,他爹楊英豪的諢號,不是“蝕日劍”。

  而是“金翅大鵬”!

  “轟!”

  斬空了刀氣落在地面上,轟碎了兩座茅草屋,在大地之上耕出了一道長達十余米的裂痕。

  而被楊天勝皮了一下搞岔氣兒的中年倭寇,還未來及再強行提上一口真氣,就見到頭頂上多出了一輪明晃晃的小太陽。

  “食小爺‘與日爭輝’!”

  人劍合一,快若驚鴻般的劍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掠過措不及防的中年倭寇,當場將其斬成兩段,血灑長空…

  一劍建功、賊去樓空的楊天勝,重重的砸在地面上,拄著寶劍單膝跪地,劇烈喘息著。

  “虧了虧了…”

  他努力支著寶劍想要站起來,卻腳下一軟再度單膝跪倒在地,嘴里還碎碎念道:“小爺憑什么是魚龍榜第七,小爺分明應該是魚龍榜第一啊…嘔…”

  他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慌忙捂住嘴,含糊不清的嘟囔道:“狗日的楊老二,你可把小爺坑苦了,這事兒、這事兒沒兩盤蔥爆牛肉,過不去、過不去啊混蛋!”

  此刻他只覺得渾身上下寸寸筋骨、寸寸血肉都似乎被大鐵錘砸了一遍。

  但他心頭,卻只覺得前所未有的酣暢,一股莫名的底氣,如同脊梁一樣支撐著他的精氣神。

  人活一世,有幾件事是絕對正確的呢?

  這件就是!

  ‘楊老二當初處斬那些貪官污吏時,是不是也是這樣?’

  他心頭暗暗的想道。

  “不好了,香主吐血了!”

  “香主,你挺住啊!”

  “香主,你可不能死啊…”

  那廂已經擊潰一眾叫花子倭寇的明教好手們,遠遠見到他吐血不止,慌忙一擁而上,七手八腳的把他扶起來。

  楊天勝掙扎著顫顫巍巍伸著手:“藥、藥…”

  一人緊緊的握住他的手,熱淚盈眶道:“香主,你要啥?”

  楊天勝翻著白眼,面紅耳赤的大喊道:“給我吃藥、給我吃藥啊混蛋!”

  幾名明教好手如夢初醒,連忙從他身上翻出一大堆零零碎碎的小瓶子:“香主,你想吃哪個?”

  楊天勝幾乎被這幾個夯貨氣得背過氣去,劈手就從一人手中奪過小金瓶,咬開瓶塞仰頭往嘴里倒了兩顆。

  兩顆楊家秘制的內傷藥下肚,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藥效真有那么強,楊天勝立馬就覺得自己又精神了。

  他掙開幾名攙扶著他的手下,拄著寶劍自己站穩,原地旋轉著再次看了一眼周圍的凄慘景象…

  他閉起了雙眼,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把所有倭寇都給老子剁了,填進茅坑里!”

  “喏!”

  一眾明教好手齊聲高呼著,提起明晃晃的兵刃撲向還在負隅頑抗的十來名的倭寇。

  中年倭寇一死,叫花子倭寇們決死的憤怒戰吼,迅速變成了絕望的凄厲哀嚎。

  一眾明教好手,當真是說到做到,無論是活的倭寇,還是死的倭寇,通通剁成碎片,鏟進茅坑里…

  楊天勝則柱著劍坐在一塊石碾子上,指揮手下四下搜尋活人。

  不一會兒,桂花坪僅存的活口,就被一眾明教好手搜了出來。

  “都在這里了?”

  他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己的手下。

  他分明記得,他接到的消息上說,這個桂花坪有好幾百口子人。

  一眾明教好手面色黯淡的垂下了腦袋,無人敢直視他期待的雙眼,也無人能夠回答他這個問題。

  楊天勝顫顫巍巍的伸出一只手,一個一個的點,一遍一遍得數。

  點來點去、數來數去,依然只有八個…八個孩童。

  他們有的渾身澆濕,一看就知道是剛從水缸里撈起來的。

  有的滿頭草木灰,不問用就知道肯定是從灶膛底下扒拉出來的…

  楊天勝都能想象到,他們的父母長輩手忙腳亂的把他們藏起來,自己迎向那些滿臉獰笑的倭寇的畫面。

  八個孩童驚恐的抱在一起,嚎啕大哭著…

  稚嫩的歇斯底里哭聲,在死寂的村莊里,來來回回的飄蕩著。

  楊天勝想安慰他們,張口后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就覺得胸膛里堵了一塊大石頭,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只能撇過臉,大力的揮手,讓手下人給這些孩子找幾件衣裳。

  好一會兒,他才劇烈的喘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造孽啊,真他娘的造孽啊…”

  他從未想過要做個好人。

  因為做好人太累、太難、太麻煩、太身不由己。

  他只想做個算不上好、也不算太壞的閑人,喝喝酒、交交朋友、湊湊熱鬧,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瀟瀟灑灑的過完自己這一生…

  但此時此刻,他卻真的很恨自己為什么來得那么遲。

  他為什么來得那么遲?

  是昨晚那個頭牌太妖嬈?

  是今早包子魚片粥太可口?

  還是馬匹太金貴必須要愛惜馬力?

  或許都是。

  是得每一個“是”的念頭,都讓楊天勝想扇自己一耳光。

  大義太虛假、太空泛。

  而百姓的苦難卻又太真實太具體…

  “這件事兒,沒完了!”

  楊天勝心緒難平的嘶聲道:“即刻發信號向各堂各支求援,能來多少人來多少人,只要他們肯出人,往后要我楊天勝給他們提夜壺我都絕無二話!”

  春寒料峭,北風呼號。

  卻難涼好男兒心中那一團熱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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