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過山車。

　　聶朗立刻坐直了身體，極為謹慎的觀察著四周。

　　他目光如電，一寸寸掃過整個咖啡館。

　　一時間，心中既緊張，又期待。

　　緊張的是，“數字雨”無比危險，只要稍微有一點點的失誤，可能連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期待的是，只要得到“數字雨”，他就可以窺視數學的“深淵”，可以邁入更高層級的“數字階梯”…

　　想到這里，聶朗渾身肌肉緊繃，屏息凝神的等待著。

　　差不多幾秒鐘之后，他微微一個恍惚，再看四周，海報上的女明星美艷依舊，看向鏡頭的笑容滿是風情；其他幾桌的游客聊天的聊天，打電話的打電話，刷手機的刷手機；吧臺后的工作人員已經擦洗完杯子，正在練習拉花…草原風情的咖啡館里一切如常，沒有任何人注意聶朗。

　　聶朗愣了愣，再次仔細檢查整個咖啡館，確定這里沒有多出任何人，也沒有多出任何動物，或者是多余的擺設。

　　“數字雨”沒有過來！

　　怎么會這樣？

　　“數字雨”已經注意到他，為什么沒有過來找他？

　　聶朗頓時臉色一沉，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有人比他搶先一步，遇到了“數字雨”！

　　他們這次進來的人，一共分成了三組。

　　他這一組在北區；莫霆一組，在南區和東區；那名“數字能量”最高的美女，跟她的搭檔在西區。

　　現在這個時間點，應該是有人剛剛進行一個項目，就直接遇到了“數字雨”！

　　必須馬上去找自己組的人，如果沒人遇到“數字雨”，那就一定在其他兩組那邊！

　　想到這里，聶朗迅速起身，朝咖啡館外走去。

　　可能是有門票的緣故，他出入咖啡館都非常順利，沒有任何意外發生。

　　聶朗來到咖啡館外，立刻朝著鬼屋的方向走去。

　　游樂園，東區。

　　人群穿梭來往，空氣中充滿了爆米花與棉花糖的香氣。

　　莫霆帶著一干手下站在花壇邊的空地上，在他身旁不遠處，是一道穿著淺藍色連衣裙的身影，胸前掛著木質的變化版維格維西爾符號，正是夢瑤。

　　從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朝左望去，正是旋轉秋千這個項目。

　　核心機械類似于一朵彩虹色的大蘑菇，蘑菇蓋下掛著一道道秋千，運行之后，這些秋千會隨著傘蓋的變化，進行快慢高低起伏等運動。

　　此刻，旋轉秋千外的欄桿里，排滿了等待游玩的游客，其中一名花臂壯漢，手里端著一把沖鋒槍，神色警惕的左顧右盼，看起來非常緊張，與四周放松嬉戲的游客形成鮮明對比。

　　而花壇的右邊，同樣是一條反復折疊的長隊，通往海盜船的方向。

　　一聲聲驚叫不斷響起，伴隨著快門聲的落下。

　　排隊的人群中，夾著一名不斷擦著額頭冷汗的黃毛，對方時不時扣緊了手里的槍械，神經質的指向某個方向，仔細觀察片刻，確認沒什么問題，才如釋重負的壓低槍口…

　　花壇正前方，淘氣堡的隊伍里，一名壯的像座鐵塔、皮膚黝黑的男人，站在一群蹦蹦跳跳的小朋友間，顯得格外畫風不符。

　　在花壇的后面，隔著半人高的樹籬，是一個花瓣形狀的大水池，水池里睡蓮朵朵盛開，還有各種顏色的錦鯉來往游弋，在池畔，安放著一個個牛角形狀的喇叭。

　　每個喇叭后面，都排著一個隊伍，輪流上前大喊，伴隨著喊聲，水池子隱藏的噴泉，立刻爆發噴射，沖出一股巨大的水流，灑落滿池。

　　一名化著煙熏妝、穿著火辣的女人，背著一把步槍，跟著其中一個隊伍緩緩移動。

　　在花壇東北角遠一點的地方，一片人工粉色沙灘，圍繞著一團不規則的白色云團，這是超級蹦蹦云項目，同樣的，排隊人群里，站著一名帶著武器的長發壯漢。

　　這幾個人，全部都是莫霆的手下。

　　莫霆單手插兜，目光在這幾名手下身上來回掃視，反復觀察著他們的排隊進度。

　　這個時候，所有游客、工作人員，甚至是周圍海報、畫像、浮雕、塑像中的人物，忽然齊刷刷的轉頭，朝著北面的方向望去！

　　剛剛還無比熱鬧的游樂園，瞬間變得靜可聞針。

　　幾秒鐘后，莫霆等人齊齊一個恍惚，回過神來的時候，四周的一切，已經恢復如常，游客們嘰嘰喳喳的排著隊、拍著照，工作人員來往維護秩序，舉著喇叭大聲提醒注意事項…

　　莫霆臉色一變，不由自主的問道：“剛才怎么回事？”

　　旁邊的夢瑤立刻說道：“是‘數字雨’！”

　　“‘數字雨’出現了，看方向，應該是聶朗在的北區。”

　　數字雨？！

　　莫霆頓時感到有些奇怪，這個臉生的手下，怎么好像知道的比他還多？

　　然而，這個念頭剛剛升起，莫霆忽然覺得，一切都非常合理，沒有什么好懷疑的！

　　于是他不再多想，迅速說道：“去北區！”

　　話音未落，他已經率先朝北區的方向走去，其他手下連忙跟上。

　　莫霆一行人離開沒多久，旋轉秋千、海盜船、吶喊噴泉、淘氣堡、超級蹦蹦云這幾個項目不約而同停下，新的一批游客入場，莫霆的手下也在其中。

　　他們跟其他游客一樣進入項目。

　　伴隨著一陣急促的鈴聲，項目又一輪運轉開始。

　　工作人員確認了所有人都已經正確進入秋千后，旋轉秋千開始啟動。

　　僅僅十幾秒后，旋轉秋千的傘蓋升到了最高點，傘蓋下的秋千也開始進入高速旋轉期。

　　就在這一刻，旋轉秋千的“蘑菇柄”忽然從中折斷，上半截“蘑菇柄”，連帶著整個傘蓋，以及傘蓋下方的所有秋千，呼嘯著橫摔出去，在一片凄厲的尖叫聲中，重重的砸在了人群里。

　　剎那間，骨骼碎裂聲不知凡幾，鮮血狂涌，轉眼浸透了大片地面。

　　與此同時，海盜船在半空蕩向一個極點，就在它要蕩回去的剎那，卡扣集體脫落，原本被安全措施壓在座椅上的游客，頓時如同下餃子一樣噼里啪啦的掉了下來，在堅實的地面上迸濺出朵朵血花。

　　吶喊噴泉，化著煙熏妝的女人剛剛站到牛角喇叭前，深吸一口氣，抬手握住喇叭，正要放聲吶喊，一股強大的電流從喇叭上傳來，轉眼將她電得渾身焦黑、冒出一股焦臭與肉香混雜的煙氣…

　　淘氣堡與超級蹦蹦云這兩個項目，幾乎同時轟然爆炸，巨響聲震動了整個園區，零散的肢體與鮮血四處飛濺，周圍傳來歇斯底里的哭喊…

　　游樂園，西區。

　　“陶南歌”邁著輕快的步伐，來到過山車的項目前。

　　周震緊緊跟在對方身后。

　　眼前的過山車雖然屬于西區，但占地非常廣闊，殘留著綠色油漆的軌道從起初就是一段高速下降，接下來的路線，呈巨型圓圈狀，足足七圈360°旋轉后，才會進入一個平坦的階段，緊接著，就是游樂園門口那個90°的上坡，以及緊隨其后的90°俯沖。

　　此刻，這些軌道已經殘破不堪，許多地方的鐵軌由于銹蝕整段脫落，或者單側缺失，看起來破破爛爛，根本不足以支撐過山車的運行。

　　而過山車蒙著一層厚厚的灰，整個車子只有車頭還能看出一點火箭的樣子，滿載能夠乘坐28人的車輛，絕大部分座位的軟墊跟海面都已經在歲月中腐爛成渣，木板蛀得坑坑洼洼，只剩一點薄板，鐵皮也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孔洞，似乎伸手一碰，就會大塊脫落。

　　殘存的油漆標注，顯示這輛過山車一共14排，每排按照左A右B來進行編號。從第一排的1A1B，到最后一排的14A跟14B。

　　周震快速觀察了下，確定只有4A以及9B這兩個座位，基本完好無損，其他的座位，都已經朽壞到了無法乘坐的地步。

　　這是40年后的游樂園，由于沒有其他游客，不需要排隊，兩人很快通過入口處，進入了月臺。

　　“陶南歌”全程沉默不語，走上月臺的時候，她才拿出一張嶄新的門票，遞到了自己左前方的空氣里。

　　等待兩秒后，什么都沒有發生，她卻好像完全沒有感覺到什么不對，直接收回門票，接著朝那輛破破爛爛的過山車走去。

　　“陶南歌”在4A的位置上坐下，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周震，此刻看清楚了對方的面孔，“陶南歌”仍舊穿著白色T恤、腰間系著黑色長袖襯衫，只不過，她裸露在外的面孔、手臂、脖頸，卻已經不是血肉的模樣，而是變成了密密麻麻的數字！

　　那些數字仿佛活物一樣，快速的蠕動著，似乎想要掙扎著離開“陶南歌”的軀殼限制，涌入空氣之中！或者說，涌入這片世界！

　　周震深深看了“陶南歌”一眼，沒有立刻跟上，而是學著對方剛才的動作，拿出自己那張印著旋轉木馬的門票，同樣遞到了自己左前方的空氣里。

　　下一刻，四周景象轟然變化。

　　鮮亮的色彩、歡快的氣氛、甜蜜的烘焙香氣爭先恐后的涌來，似乎剎那間點亮了整個世界。

　　周震看到自己站在一座油漆鮮嫩的柵欄里，面前的月臺打掃得干干凈凈，地面涂刷了很多可愛萌趣的小動物。

　　柵欄外，排隊的人擠得水泄不通，人群上方漂浮著一只只造型各異的氦氣球，就在周震不遠處，一輛完好無損、涂裝鮮亮的火箭造型過山車，正在整裝待發。

　　過山車軌道同樣光鮮亮麗，在湛藍天空的映照下，充滿了夢幻色彩。

　　而周震遞出門票的前方，站著一名穿制服的工作人員，對方手里拿著一枚印章，正對著門票敲下去。

　　很快，工作人員簡短開口：“檢票完成，請尋找空位入座。”

　　周震回過神來，立刻朝過山車走去。

　　眼前的過山車顯得富麗堂皇又不失童趣，此刻大部分的座位上，都已經坐上了游客，只有4A、4B以及9B這三個座位是空著的。

　　周震看過去時，“陶南歌”正好在4A的座位上坐下，扣好卡扣，她的面孔、脖頸、手臂已經恢復如常，沒有半點數字蠕動的跡象，而是雪白粉嫩的肌膚，與真正的陶南歌一模一樣。

　　在對方身旁的4B座位還沒有人坐，這個座位皮面完整，擦拭干凈，安全卡扣也是精心保養的完好無損。

　　這個時候，“陶南歌”轉向周震，抬起雪白纖細的手臂，歡快的招手：“快來快啦！”

　　“過山車非常好玩的！”

　　周震點了點頭，快步走到“陶南歌”身邊，看了看對方身側的4B座位，又看了看遠處的9B，頓時有些猶豫。

　　4B這張座位，在40年后的時間線里，跟其他那些現在有游客乘坐的座位一樣，都是壞的，現在雖然是空著的，坐在這里，可能會有危險！

　　但如果不坐在“數字雨”的旁邊…可能會發生跟剛才旋轉木馬那里一樣的情況！

　　他正在急速的思索著，耳畔傳來工作人員的催促：“小伙子，還沒選好座位嗎？我們馬上就要開了，麻煩快點！”

　　周震回過神來，頓時在“數字雨”身邊的4B上落座。

　　其他座位上的游客，很快在工作人員的提醒下扣好安全帶，做好了項目啟動的準備。

　　柵欄外的人群里，頓時舉起一部部手機，準備拍攝。

　　一名工作人員舉著喇叭出現在月臺上，再次強調注意事項，最后說道：“…馬上開始！”

　　話音剛落，四周響起幾聲急促的鈴聲，過山車微微一震，開始朝著前方緩緩行駛。

　　僅僅行駛出去一小段路，整個過山車立刻繼續下降！

　　坐在1A位置的游客，迅速舉起一根自拍桿。

　　咔嚓！

　　快門聲響起的剎那，周圍環境大變。

　　所有鮮亮的色彩剎那褪去，歡聲笑語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灰蒙蒙的天色，落滿塵埃的游樂園設施，破破爛爛的軌道。

　　老舊不堪的過山車還在繼續向下俯沖，整個車輛上，只有周震獨自一人。

　　呼呼呼…

　　耳畔風聲呼嘯，過山車以接近90°的角度朝著灰紅色的地面沖去。

　　就在這個時候，周震忽然感到渾身一輕，原本牢牢扣在他身上的安全帶，瞬間消失不見，而前方呈急速下降弧線的軌道，也缺失了約六米左右的一段。

　　周震臉色一變，雙手立刻抓住過山車兩邊的車壁，固定住身體，與此同時，他面前浮現出兩道半透明的屏障。

　　數字域，幾何屏障！

　　轟！！！

　　下一刻，過山車直接砸落在地，粉身碎骨！

　　周震猛地驚醒過來，發現自己正站在一輛光鮮亮麗的過山車旁，過山車里已經坐了很多游客，只有兩個座位是空著的，其中4B這個座位就在“陶南歌”旁邊，只不過，它在40年后的時間線里，是壞的；9B這個座位，在40年后的時間線里也完好無損，但距離“陶南歌”有一段距離。

　　身后的柵欄外，人山人海，熱鬧非凡。

　　感受著變得更加靈活的思維，周震頓時明白，自己剛才又損失了一組“數字”，幾何屏障沒有起到作用！

　　正想著，一名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走了過來，催促道：“小伙子…”

　　周震立時回神，他沒等工作人員說完，就朝過山車走去。

　　這一次，周震沒有坐到“陶南歌”的身旁，而是選擇了9B這個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