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短視頻。
玉欖隔離點。
實驗室。
存放藥物的柜子半開著，柜子前的空地上，站著陶南歌。
跟周震的通話結束之后，她緩緩放下了耳畔的手機。
這部手機的樣式非常老舊，背板沒有安裝，裸露出內部的電路，屏幕也不大，下方還有幾個輔助的按鍵，整體看上去七拼八湊的，似乎是臨時組裝出來的成果。
陶南歌望著手里的這部手機，若有所思。
自從上次周震給她做完手術之后，她就找不到自己原來的手機了。
現在這部樣子奇怪的手機，是她在玉欖隔離點的倉庫里，翻找出各種電子零部件，還拆了幾個小家電，自行組裝出來的。
雖然表面上的樣子有點破，但核心功能齊全，無論是打電話、接電話，還是發送加密信息，都沒有問題。
就連手機號碼，也被她設法改成了原來的號碼…
每一名幽靈成員，在入職前的訓練中，都移植過海量的記憶，在不缺少零部件和工具的情況下，這種程度的手工，是絕大部分幽靈成員的基礎技能。
沒多久，陶南歌抬起另外一條手臂，她手里拿著一支一次性注射器，針筒里已經空空如也，顯然里面的藥劑，已經注射完畢。
她剛才在接聽電話前，就已經注射了這支抗保護機制藥劑。
不過，沒有效果！
她的記憶，仍舊停留在濱海市郊區的那座廢棄學校。
在那之后的記憶，也不是完全沒有。
但太零碎！
太模糊！
而且，只有幾個不完整的片段。
與其說那是記憶，倒不如說是一場記不清楚細節的夢…
當然，她是幽靈小組的成員，是名戰士！
過去的記憶，想不起來就想不起來。
她只要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么就行！
幽靈戰衣的申請，雖然沒有通過，但她現在的能量強度，已經達到“第五階梯”，還多出了兩個“數字域”，綜合戰力不會比以前差。
只不過，救援濱海市的申請，居然也沒有通過…
另外，剛才在電話里，周震聽說她被拒絕前往濱海市時，語氣很是平靜，這說明，對方同樣知道了濱海市的情況。
現在，先等周震回來…
正思索間，手機鈴聲又一次響起。
叮鈴鈴…叮鈴鈴…
陶南歌回過神來，立刻看向手機屏幕，來電顯示是一串亂碼，看不出歸屬地。
她心里有些奇怪，但考慮到這是一部組裝出來的手機，偶爾出現BUG也是正常的，于是立刻接通了電話：“喂，我是…”
話還沒有說完，她聽到手機里傳來熟悉的聲音，頓時一驚：“隊長？！”
來電不是別人，正是她曾經的隊長，017號幽靈！
“灰燼秩序”地下基地。
休息室。
周震在沙發上翻了個身，雙手交疊墊在腦后，有點煩躁的望向天花板。
天花板上是一片無垠高遠的夜空，星辰璀璨，散發出微弱清冷的光芒，在周圍海浪的搖撼中，組合成一幕非常催眠的白噪音。
然而，周震已經躺了半個多小時了，他在精神上非常渴望好好睡一覺，卻不知道為什么，始終睡不著。
想了想，他干脆拿出手機，開始刷視頻。
“家人們今天做個文思豆腐…”
“誰說北方沒有細糧？我給大家唱個…”
“…去支援上路了，他再不去，上路肯定要崩，因為…”
“今天玩個新英雄，大家看好了…”
連續刷了十幾個娛樂視頻后，周震忽然刷到了一個背景有點眼熟的視頻，似乎是一條坍塌的商業街，原本修建整齊、風格統一的店鋪，被一股不知名的龐大力量，從當中橫掃而過，將幾乎所有的屋頂統統掀飛出去，打碎成渣，直接暴露出鋪子的內部。
似乎是受到了余波的沖擊，內部的裝修也殘破不堪，各種貨物、柜架東倒西歪，滿目瘡痍。
鋼筋混凝土的殘骸中，他看到了幾塊嶄新的招牌亂七八糟的插在縫隙里：嘻嘻奶茶、艾麗商場、宜禾燒仙草…
周震頓時停下了繼續劃動的手，凝神看去。
視頻的左下角，是一名剃著光頭的胖子，他對著鏡頭招了招手，笑呵呵的說道：“大家好，我是吃播老易，今天我來到的是風景宜人、貴價餐廳遍地的濱海市！”
“濱海市的前身，是…”
稍微介紹了兩句濱海市之后，他緊接著說道，“這里的美食承襲歷史，品種眾多。”
“我首先要嘗試的，是濱海市特有的蟹黃小籠包。”
“之所以在濱海市幾千家小籠店里，選擇了這家老字號，主要是因為老板是國家一級點心師，早年任職…回國后開設了這家店鋪。”
“據說他們家小籠包，皮薄、餡大、湯汁足…每一個小籠，都有32個褶子，每三個蟹蓋，只用來制作一個小籠…蟹黃和豬肉混合在一起，既有豬肉的嫩，又有蟹黃的鮮…”
“好了，我的蟹黃小籠包上來了，我們先來數一數，是不是真的每個小籠都有32個褶子。”
說著，這名主播快步走到旁邊一堵斷墻邊，飛快的數了數之后，立刻興奮的宣布：“一個不差！每一個小籠，都是32個褶子！現在，我們來咬一口，看看里面的餡，是不是也跟描述的那么美味！”
話音未落，他毫不遲疑的對著鋼筋混凝土的斷茬，狠狠一口咬下！
咔咔咔…
主播毫不吝嗇力氣的啃食著水泥、碎磚，很快，鮮血從他的嘴角、嘴唇滲透出來，染紅了斷墻。
但他好像一點感覺都沒有，還在賣力的啃著鋒利的斷口。
很快，主播滿嘴都是血，鮮血滴落衣襟，滴落地上，看起來非常瘆人，盡管如此，他還在大力的稱贊道：“不愧是一級點心師的店鋪！這個小籠包真是太贊了！豬肉和蟹肉蟹黃完美結合…有興趣的朋友們，完全值得為它專門來一趟濱海市…”
“哦，我還點了一份蝦籽小餛飩…來，吃個小餛飩…”
“這個小餛飩是沒有加任何調料的，它的味道完全來自于蝦籽…”
“非常鮮！”
“湯料很淡，但就是這樣，才能品出這種回味無窮的鮮嫩…”
主播邊啃斷墻邊稱贊，沒多久，他的一顆牙齒折斷，混合在血水里掉落下來，露出一個黑乎乎的窟窿。
彈幕上一片密密麻麻的“我艸”、“博主牛X”、“什么鐵齒銅牙”，除了驚嘆與調侃外，還有不少質疑：“瘋了吧？為了流量一點下限都沒有了？”
“你不會相信是真的吧？剛通網？這一看就是特效做的！”
“這是什么特效？我怎么沒找到？”
“誰知道，但這一點也不好看…我說老易，哥們看你吃播也有幾年了，你這數據說好不好，說差也不差，至于這么博出位？”
“就是，趕緊撤掉吧，血刺呼啦的有啥好看的。把真正的小籠包跟蝦籽小餛飩端上來，幾年前我也吃過一回，老易這么一說，我還有點想念…”
“用戶11338951242贈送一個大火箭。”
“易哥，你這啥特效？能不能給哥們也搞一個？我想看我那B公司大樓坍塌很久了，給你刷了火箭，給哥們爽爽唄！”
“艸！這么一說，我也想要！”
“想要＋1。”
“想要＋2。”
“想要＋10086…”
“等等，我覺得老易不是這種人，他這也太不對勁了…該不會是‘數字病毒’吧？”
視頻的發布時間是10分鐘前，點贊量、評論量、收藏量…都在瘋狂暴漲。
望著這條視頻，周震立刻坐正了身體。
是濱海市的視頻！
這條坍塌的商業街，就是之前謝瓊寧要求去買東西的烏山商業街！
視頻里這名ID為“吃播老易”的主播，可能不是演的，而是精神已經受到感染！
正想著，屏幕上忽然彈出一個“視頻不存在”的提示，緊接著，畫面直接跳轉到下一個視頻，是一名穿著貓女裝的妹子，手里拿著把蕾絲折扇，正在媚眼如絲的跳著舞。
周震皺了皺眉，直接劃過這條視頻，又刷了七八個短視頻之后，他再次看到一個定位是濱海市的視頻。
這一次，他只看到一個疑似市中心的鏡頭，什么細節都沒來得及留意，視頻已經被刪除。
看到下一個視頻自動跳出，周震頓時眉頭皺得更緊。
現在絕大部分的普通人，都還不知道濱海市發生的災難。
而為了避免引起恐慌，這類現場視頻，正常情況下，是不允許發布出來的！
只不過，目前情況很明顯，濱海市的視頻太多，為了救援也不能直接屏蔽一個市的信號，以至于短視頻平臺的工作人員，已經來不及刪除！
“在看什么？”
這個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在沙發旁響起。
周震回過神來，放下手機，轉頭看向身側。
一道曼妙的倩影，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休息室里，“九尾狐”沒有像之前那樣，穿著嚴嚴實實的醫生服飾，而是換了一身寬松的病號服，她的手里抓著上次那頂殘破的視覺傳感器，隨手拋到不遠處的長桌上。
周震看著已經自發在沙發空的地方坐下來的“九尾狐”，平靜的說道：“沒什么。”
“你的傷，已經恢復了？”
“九尾狐”搖了搖頭，說道：“還沒有完全好，但已經能走動了。”
說著，她拿出一只半透明的袋子，袋子就好像是普通的自封袋，沒有任何印刷的文字與圖案、編號，里面裝著一堆直徑1cm大小的圓形藥片。
藥片是淡黃色的，看起來跟普通維生素藥片差不多。
“九尾狐”直接將袋子扔給周震，說道：“這是你的藥。”
“一次一粒，一個小時之后見效。”
“每一粒的藥效，差不多可以持續10個小時左右。”
“記住，在前一次的藥效結束之前，不能服用第二粒。”
眼見“九尾狐”一點沒有提起時空隧道里的事情，周震頓時放下心來，對方跟他想的一樣，已經把他冒充“灰燼醫生”的事情，給忘了！
于是，周震抬手接住袋子，看了眼里面裝的密密麻麻的藥片，頓時奇怪的問道：“口服的？”
“這類藥物，應該是注射的效果更快？”
“九尾狐”冷哼一聲，翹起二郎腿，淡淡說道：“如果是比較穩定的藥物，組織確實會做成注射類，那樣見效快。”
“不過，這是新藥，臨時編號為TFZ2342。”
“它制作出來后，還沒有足夠多的樣體試藥，目前副作用還不能完全確定。”
“組織特意把它做成口服類，而且還在里面添加了幾種延緩藥效的反應劑，就是為了出現副作用的時候，你能夠有足夠的時間，用‘方程分離手術’，把藥物從身體里面分離出來。”
聽到這里，周震皺了皺眉，但還是很快點頭，這TFZ2342，既然一個小時才見效，那他得繼續留在這里，等藥效起作用之后，再看情況決定，是否返回玉欖隔離點。
思索間，他把裝著TFZ2342的袋子收了起來，然后問道：“還有什么事嗎？”
“九尾狐”從病號服的口袋里拿出一張紙條，看了眼之后，迅速問道：“把我打傷的那個人，長什么樣？”
周震平靜的回道：“他穿著全幅戰甲，看不到長相，他的戰甲以黑色為主…”
就在周震描述的時候，“九尾狐”拿出一支水筆，在紙條上快速勾勒起來，她似乎在按照周震的講解進行繪畫，但紙條上出現的，卻是一個奇形怪狀的身影，除了是個人、穿著戰甲外，跟周震說的細節，似乎沒有半點關系。
這幅畫像，與她之前畫的周震，風格一致，非常的抽象。
看著“九尾狐”畫的高位幽靈，周震嘴角抽了抽，一時間有點分不清楚，對方到底畫的是他們當時遇到的那名幽靈成員？還是一名新型的感染者？
畫完畫像后，“九尾狐”又在畫像旁邊標注了兩個字：“敵人。”
緊接著，九尾狐又把紙條翻過來，看了眼上面的內容，說道：“你這次救了我一回，以后如果遇到什么麻煩，可以過來找我。”
說著，她把紙條對折了兩次，然后撕下四分之一，遞給了周震。
周震疑惑的接過四分之一的紙條，這部分寫著五個字：答應一件事。
他頓時明白，這是“九尾狐”給他的一個承諾。
但對方怕自己忘記，所以把這部分的紙條，直接交給了他。
這個時候，“九尾狐”收起剩下的紙條，干脆利索的說道：“好了，我有點累了，先去休息了。”
話音落下，她整個人化作一團密密麻麻的數字、符號、公式、定理…很快散開、淡卻，消失不見。
掃了眼空蕩蕩的休息室，確認“九尾狐”已經離開，周震馬上起身，到旁邊的飲水機前倒了一杯水，然后拿出那袋TFZ2342，從里面取出一粒，和水吞服了下去。
吃完藥之后，周震又拿起休息室中長桌上的那個破破爛爛的視覺傳感器，戴在了頭上。
緊接著，他來到鏡子前，看向鏡子里的自己。
鏡面清晰的映照出一道身影，卻仿佛信號不好的顯示器一樣，急速的閃爍著。
片刻后，身影終于穩定下來，然而，原本正常的軀體，卻一點點的化作了細密的“數字”！
周震看到，自己的整個身體，除了衣服遮蓋的部分外，全部都是“數字”。
這一次，他心中一片平靜，只是拿出手機，定了一個小時的倒計時，然后靜靜的盯著鏡子中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