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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招降”

  八三看書,晉末長劍!

  棗嵩剛剛抵達安平境內,就遭遇了一場戰斗。

  還好,作戰對象不是他們,而是匈奴與匈奴?

  避讓進一家相熟的塢堡后,棗嵩登上角樓,仔細瞭望。

  “臺產,別看了,烏桓、鮮卑對陣匈奴,狗咬狗罷了。”塢堡帥崔星走了過來,說道。

  “鮮卑?哪來的鮮卑?”棗嵩有些驚訝。

  烏桓就罷了,那是到處都有,他們出現在哪里都不奇怪。但鮮卑的話,據他所知主要分布在北方草原上,內地有一些,但多居于河西(劉漢附庸)、幽州,為什么會跑到安平?

  “你自幽州來,不知道?”崔星訝道。

  幽州胡人眾多,而且種類龐雜。

  與一般人想象中不同,在段部鮮卑大舉退出遼西以前,鮮卑人可能是幽州胡人中數量最多的一支,但并沒有占到半數,甚至不到胡人總數的三分之一。

  幽州境內還有數量龐大的烏桓、匈奴。

  這兩大族群下面還有羯人以及各種叫不出名字的雜胡小部落——對這些雜胡酋長而言,可能自己都弄不太清楚族屬,畢竟他們沒有寫史的習慣。

  當然,晉朝官方其實也不太清楚,或者懶得分辨清楚。

  在官方檔案中,“種類”是一個經常出現的詞語。

  說白了,就是以黃種人、白種人來區分,簡單粗暴——嗯,確實非常簡單,而且很大略,比如黃種人氏族加入某個白種人部落,會被認為是白種人,反之亦然。

  對大晉朝的官員們來說,是嗑散不舒服了,還是玩銀趴不爽了?何必去做調查呢?有時候甚至只是聽到一些不太靠譜的傳聞,就直接記錄下來了,根本不去求證。

  雜胡嘛,突出就是一個混亂龐雜。

  “這是幽州南下的部落?我怎不知?”棗嵩驚道。

  崔星無奈地看了下老友,嘆道:“我知王浚之敗矣。”

  理論上來說,幽州諸胡都歸王浚管,但事實上他管不了。人家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根本不打招呼。

  烏桓女婿蘇恕延都投靠匈奴,抄掠幽州了,王浚能有什么辦法?

  段部鮮卑也和他鬧翻了,占據幽州的土地,自成一體,割據一方,王浚能有什么辦法——呃,還真有,他重金賄賂原本的敵人、拓跋鮮卑來打段部鮮卑。

  也就是說,王浚已經無法統御諸胡了,他失去了幽州龐大的胡人武裝力量。

  那么,漢人呢?

  別急,王都督也和他們鬧翻了。

  去年幽州爆發了嚴重的洪水,很多地方受災,農田被毀,百姓衣食無著。

  幽州士民請求賑濟,王浚不許。

  他手頭有一兩百萬斛粟,都放在糧庫里,準備養兵,就是不賑災。

  于是乎,幽州胡漢百姓盡皆離心。

  在不當人這方面,王浚是專業的,所以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的統治岌岌可危。死忠還是有的,但不多,稍微遇到點強大的外力,就會被一腳踹翻。

  “知古,說什么話呢?”棗嵩有些不高興。

  他是王浚女婿。曾在司馬穎幕府任職,穎敗,投奔王浚,被委以重任。

  此番南下冀州,他是帶著任務來的。

  任務說出來有點匪夷所思,甚至讓人發笑:王浚聽聞石勒慘敗,于是遣人南下招降冀州官民,棗嵩就是其中一支。

  另外,他還有一個特殊的任務,即前往鄴城,面見邵勛。

  招降冀州官民的任務不是很順利,每個人都打哈哈,不肯明確表態。

  棗嵩知道,這是在觀望,不肯輕易下注。

  郡縣之中,可沒多少兵,自保能力堪憂。一旦投靠了一方,再遭到另一方攻擊,不一定能等到救援,屆時可就身死族滅了,誰敢輕易下注?

  棗嵩失望之下,便決定先南下鄴城。

  路線也很牛逼,直接走匈奴冀州刺史的治所安平,再經廣平前往魏郡——其實沒那么危險,如今天下各個政權,對基層的控制力度很弱,只要找到落腳點,根本不是問題,對他們而言,最危險的反而是鄉野中多如牛毛的賊寇。

  今天是八月二十五日,棗嵩運氣不太好,甫一抵達安平,就遇到了大規模的戰爭。

  “臺產,你雖是王幽州之婿,也得為自己考慮啊。”崔星指了指遠處正在交戰的雙方,道:“你道與匈奴對打的是誰?”

  “不是烏桓、鮮卑么?”棗嵩下意識說道。

  “是,也不是。”崔星說道:“交戰一方乃匈奴冀州刺史、鎮遠大將軍梁伏疵帳下之兵,另一方為魯口鎮將蘇丘。”

  “蘇丘?沒聽過。”棗嵩搖了搖頭。

  “你啊…”崔星苦笑,不知道該怎么說。

  “聽聞蘇丘乃蘇恕延遠親,裹挾了一部分烏桓、鮮卑、羯人南下,有眾兩千余落、萬五千余口人,被陳公任命為魯口鎮將。”崔星解釋道:“此番他奉命南下,襲擾匈奴留守之人,已經打了好幾天了。”

  棗嵩恍然大悟。

  烏桓人本無姓氏,漢化之后,很多人就取漢姓、漢名。像蘇恕延、蘇仆延之類其實是名,并非姓,但很多烏桓人干脆就因陋就簡,以蘇為姓,這個蘇丘就是了。

  魯口在博陵國境內,饒陽西南數十里,地當虜渠口,故又名“虜口”。

  司馬宣王征公孫淵,曾在此筑城屯糧,以充分利用漕運。

  河北戰亂已久,魯口這種水陸要沖戰事尤為激烈,遠近百姓逃散一空,故安置自幽州投奔過來的胡人,令其居于魯口城,在附近耕牧。

  拿了地,有了身份,自然要出力。

  于是,蘇丘便以魯口鎮將的身份,揀選兩千騎,南下奔襲安平的匈奴人,雙方在安平北部反復交手,各有死傷。

  在崔星看來,這是真的狗咬狗了。

  他不喜歡幽州胡人,因為王浚無力約束,那些人經常南下劫掠。

  他同樣不喜歡安平的匈奴人,因為征糧派役甚繁,負擔很重。

  而且梁伏疵手下那些以匈奴為首的諸胡部落軍紀也很差,經常燒殺搶掠,偏偏梁伏疵還不怎么在意。

  你去告狀了,他懶得管。

  告的次數多了,勉強做做樣子,抓幾個搶掠過甚的雜胡斬首,讓你不要再來煩他了。

  “知古,何為鎮將?我自問熟習朝廷典章,從未聽過鎮將之職。”棗嵩問道。

  他其實有點理解“鎮將”的意思,因為朝廷有“某某將(將軍號)鎮某某(地名)”這種職務,難道這是簡稱?

  “我也不知。”提到此事,崔星也有點茫然,只能說道:“今只聽聞陸澤鎮將劉曷柱、魯口鎮將蘇丘、上白鎮將薄盛,似乎鎮將又有不同。魯口乃‘下鎮’,陸澤、上白乃‘上鎮’,卻不知有沒有‘中鎮’。”

  “薄盛?曾為東海王召去洛京的乞活帥?”棗嵩一皺眉,暗呼不妙。

  當年洛陽情勢危急,司馬越急召河北乞活帥率軍入衛,其中就有薄盛。

  后來司馬越被逼離京出鎮,帶走了很多兵馬,相當一部分是乞活軍丁壯。

  司馬越死后,乞活帥們各奔東西。

  李惲仍留在洛陽,任右衛將軍。

  陳午在陳留。

  王平等人去了梁國,后被南下襲擾的靳準、石勒兩度打擊,元氣大傷,部眾四散,聽聞已被邵勛吞并,編戶齊民,于梁國諸縣墾荒。

  薄盛輾轉之下,回了河北。田徽死后,薄盛率胡漢百姓五千戶降于石勒。

  河北是真的復雜!

  薄盛是烏桓人,他手下那五千戶也多為烏桓部落民,其實與幽州烏桓淵源頗深,也是他招降的對象之一,居然被邵勛搶先了!

  “薄盛現在在做什么?”棗嵩急問道。

  “這我哪知道?”崔星無奈道:“可能在追擊石勒吧。”

  “石勒又敗了?”

  “嗯,襄國城破,勒北奔于趙。其部將自常山、中山征召軍士南下,與其匯合,可能又要大戰了吧。”

  棗嵩一聽,有些唏噓。

  石勒威風之時,打得王幽州不敢出戰。這才過去一年,誰能想到石勒的勢頭急轉直下,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嚴格來說,邵勛救了王幽州兩次了。

  枋頭筑城是一次。

  北伐鄴城是一次。

  但王幽州卻要和邵勛爭搶河北,棗嵩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但不好意思歸不好意思,事情還是要做的。

  沒辦法,他是王浚女婿,很難投靠他人,雖然他們家也算是潁川士族。

  二人說話間,遠處的戰斗已經結束了。

  雙方并沒有打出真火,都有保存實力之舉。

  其實很正常,部眾就是自己的本錢,本錢打光了,還不任人揉捏?

  軍閥嘛,老正常了,沒人是傻子愣頭青。

  雙方各自散去之后,塢堡內一陣鑼響,上千步騎直沖而出。

  正在打掃戰場的少數匈奴人先是一愣,繼而破口大罵,轉身上馬離去。

  河北風云變幻,塢堡帥、莊園主們都敢對匈奴“不敬”了…

  他媽的,真的太現實了!

  沖出去的塢堡丁壯先派游騎警戒,然后興高采烈地打掃起了雙方遺留在戰場上的東西。

  傷馬、死馬、武器、甲胄、鞍具甚至死人穿的衣服,一切都有用。

  棗嵩怔怔看完,嘆道:“河北真的不一樣了。”

  “嗯。”崔星點了點頭,道:“平原劉氏殺匈奴官將,舉郡歸附,邵勛表劉氏族人為太守。安陽邵續,也被表為樂陵太守。又有李壽為頓丘太守,清河也有人歸正,梁伏疵回師時奔襲鎮壓,但他一走,清河估計還要反,局勢真的不一樣了。”

  “劉聰有沒有派兵過來?”棗嵩問道。

  “不知道。”崔星搖頭:“聽聞并州那邊有大軍出動了,也不知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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