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嶺01號的機艙里,季平峰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小心翼翼地控制著節流閥和操縱桿,盡可能不讓飛機的正六點方向落入對手的瞄準環當中。
實際從揚長避短的角度出發,空戰訓練大綱要求殲11B應當避免陷入和高敏捷性戰斗機的水平纏斗。
但一方面,這種攔截驅離任務的要求和空戰畢竟有所區別,不能簡單一概而論。
另一方面,在多功能顯示器的信息界面上,另外四個己方目標點正在從內陸方向高速靠近。
這正是季平峰等待了許久的反擊時刻。
在預警機上指揮員的指揮下,淮河小隊的四架飛機在作出一副準備返航的姿態之后,卻并沒有真的降落。
而是利用殲11B巨大的航程,來了一次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由秦嶺1隊負責與對手糾纏。
而淮河小隊在閩北山區的低空待機隱蔽,只通過數據鏈接收己方飛機的位置和高度信息。
等到戰場被拉入2000米以下之后,再迅速前出并進行爬升,盡可能在被對方預警機發現之前占據足夠的高度優勢。
最后用7對3的絕對數量優勢趕跑敵人。
當然,這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利用了對手的E767距離華夏海岸線更遠,且AN/APY2機械掃描雷達并不擅長對低空目標進行探測的缺點。
以多打少加上以逸待勞,說起來肯定有點勝之不武的嫌疑。
但眼下卻不是講武德的場合。
季平峰頂著讓人眼前有些發黑的過載艱難抬頭,瞄了一眼座艙上方的后視鏡。
就在援軍即將加入戰場的最關鍵時刻,那架已經咬住自己側后半球的F22卻突然調整襟翼角度,開始朝反方向滾轉。
電光火石之間,他判斷出,對方應該是已經發現了正在趕來的援軍,準備見好就收。
“對面要溜,全體放棄纏斗,準備追擊,咬住他們!”
在這種瞬息萬變的時候,任何花里胡哨的技術都不如語音好使。
下達指示的同時,季平峰猛地轉動操縱桿,拼著損失一定能量,進行了一個緊湊的180°轉彎,準備在最短的時間里完成對敵人的反咬。
但又一次地,F22體現出了它無與倫比的加速性能。
在接下來不到一秒鐘的時間里,季平峰看到敵機進行了一次幾乎和他相同幅度的超機動轉彎,接著整個機體表面被一團渦流形成的霧氣完全覆蓋,如同一朵云在海天線上飛速移動。
這當然不意味著對方已經突破了音速,但仍然是幾乎突破了一般認知的低空機動性。
照相槍在大約34km的距離上捕捉到了一個畫面,只不過考慮到就連飛行員都很難從一團水霧中清晰看到對方飛機的樣貌,所以最終得到的照片幾乎必定模糊不清。
對于這種有節制的斗法而言,最好還是能拿到更有說服力的證據。
尤其是在己方剛才還小吃一虧的情況下。
稍稍平緩了一下呼吸,季平峰左手把節流閥推動到底,準備繼續追擊一段距離試試。
但即便只靠肉眼,也能看出雙方的距離正在不斷拉遠,恐怕并沒有什么再次追上的可能。
“秦嶺1隊,你們注意一些,追擊不要過于深入。”
無線電中傳來了語氣沉穩的提醒:
“我們的燃料已經報警,必須得返航了。”
參與本次行動的飛行員都已經集中駐訓了差不多半個月左右,所以季平峰能夠聽出,這是淮河01號駕駛員的聲音。
后者顯然是在擔心,如果己方失去數量優勢,對手可能會選擇重新殺個回馬槍,到時候就麻煩大了。
“收到!”
隨著飛機改平,這會兒季平峰的腦子也重新冷靜下來——
面對眼前這種解放軍第一次遭遇的對手,相比于用照相槍斗氣,顯然還是記錄對方的目標特征更加重要。
尤其F22此時正在用RCS最大、紅外特征也最明顯的尾部對準自己。
如果錯過這個機會,那才是追悔莫及。
于是,他在無線電中發出了新的指令:
“秦嶺1隊,打開雷達和IRST,不要用鎖定模式…盡量收集對方的信號特征,帶回去給上級分析!”
另外一邊,羅賓遜上校再三確認對方已經徹底被自己甩開,然后有些氣急敗壞地摘下氧氣面罩。
最后的一次急加速成功避免了在場面上留下“被鎖定”的明確證據,但作為代價,他不得不選擇放棄一些隱蔽性,難免會有些雷達和紅外特征被對方給拿去。
好在因為時間有限,加之幾架前兩批次的產品和后續真正用于作戰的那些仍然存在細微區別,所以倒是不會泄露太多。
由于剛剛的興奮和缺氧,上校的思緒仍然有些紛亂。
就最開始想要接近華夏海岸線20英里以內的目的而言,毫無疑問是大敗虧輸。
別說20英里,就連40英里的邊都沒能摸到。
至于后面的纏斗過程…
本來就是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但另一方面,四架F22也確實在復雜戰場上展現出了完全超越三代機的作戰實力。
最后被另外四架突然出現的飛機偷襲,很大程度上是吃虧在了E767預警機的性能上面。
如果這是一場實際意義上的空戰,那么根本就不會出現視距內作戰的部分。
這一點,相信華夏方面也會清楚。
此外,對于羅賓遜本人來說,今天也是一次難得的“實戰”經驗,讓他對隱身機的性能便捷和應用模式有了更新的理解。
上校自信,如果未來再有一次類似的機會,他完全可以拿出一個更加精密的計劃,讓對手完全猜不出自己的真實攻擊位置…
一時間,他也很難理清今天這場陣勢浩大的威懾行動,到底是不是達成了目標…
不過,對于華夏來說,結論卻是非常確定的——
盡管通過提前一個月的準備、新型戰機之間的數據鏈、性能優異的預警機、正確的戰術指揮…甚至包括一些運氣等等因素共同作用,最終成功扼殺了敵人的挑釁企圖。
但無論是預警機上指揮全局的江增健,還是位于最一線和對手F22糾纏到底的季平峰,心中都沒有那種大獲全勝的喜悅之情。
這一戰,華夏作為占據本土優勢的防守方,海空兩軍聯動,可以說是用出了全部的技術手段,才算是在場面上打了個平手。
而對方除了那四架F22以外,甚至只出動了第一島鏈范圍內部署力量的不不足五分之一。
超級大國的底蘊和潛力,真可謂恐怖如斯。
架機返航的一路上,季平峰好幾次想要說些什么,但終究還是考慮到無線電紀律,而沒有開口。
整個通信頻道內,都彌漫著令人感到有些壓抑的沉默。
直到返回基地并降落之后,看到其它負責對抗空自的同志們興奮之情溢于言表,心里才算是稍微好受了一些。
畢竟就在區區幾年之前,他們這些東部方向的航空兵部隊,甚至都還輪不到考慮如何對抗美軍…
因為一直活動在基地附近的上空,因此那架空警2000比絕大部分戰斗機都更早回到了基地。
此時就停在距離秦嶺1隊不遠處的地方。
“秦嶺隊長。”
季平峰剛剛和地勤完成交接,就聽到身后不遠處傳來一個此前只在無線電里和開會時聽過的聲音。
是江增健。
他趕緊回過頭,朝對方敬了個禮:
“司令員同志!”
江增健抬手向下壓了壓,示意沒必要這么正式:
“我記著,你應該是叫季平峰,沒錯吧?”
參與本次行動的一共只有十來個四機編隊,作為指揮員,他就算記不住每個飛行員的名字,但記住隊長叫什么并不困難。
“是!”
跟從全國各地調過來支援的友軍不同,他本人就隸屬于金陵軍區空軍。
現在直屬領導站在面前,季平峰難免有些緊張。
江增健上前兩步,示意他跟在自己旁邊。
然后直入主題:
“你是在一線直接面對了對方F22的飛行員之一,對于今天的全部情況,有什么看法?”
“呃…”
過于直白的問題,讓季平峰一時間不知道該從哪個角度回答。
畢竟,不管怎么說,從明面上看,今天的攔截還是獲得了成功的。
要是說的太嚴重,或許有危言聳聽之嫌。
而江增健顯然知道季平峰的想法:
“這不是正式場合,是你我之間的私下談話,想什么說什么就好。”
領導口中的私下談話當然不可能真的私下。
但這句話的意思卻已經再明顯不過。
于是,季平峰再無后顧之憂地回答道::
“雖然我們對于在代差條件下作戰并不陌生,但我認為,面對第四代戰斗機,此前評估過的一部分對抗手段,還是有些想當然了。”
“那些小型靶機只能模擬隱形機的RCS,但無法還原F22的速度、機動性、主被動感知能力和信息化水平…單獨的隱身能力當然不是無法對付的,但如果結合總體更高的綜合性能,那么就算面對我們成體系化的防空攔截,也一樣是極其難纏的對手。”
“更何況,我們有防空體系,敵人也有相對應的空軍體系,今天的對手配合相當生澀,就已經給我們帶來了很大的麻煩,而如果把第四代戰斗機完完整整地和其他作戰單元相結合,對我們的威脅恐怕會更加嚴重…”
“說實話,今天如果不是您指揮淮河小隊半路殺出,光憑我們兩個方向的六架飛機,恐怕免不了要吃大虧。”
最后這句,算是一番找補。
當然,也是事實。
優秀的臨場指揮,確實是決定勝負手的一朝妙棋。
因此,江增健也難免露出會心一笑、
但旋即就重新嚴肅起來:
“說得好!”
他先是回以了一句鼓勵:
“雖然總體上,現在還是和平與發展的時代,但我們作為軍人,還是要有居安思危的意識…”
接著話鋒一轉,繼續提問道:
“平峰同志,在你看來,要如何才能解決對方新型飛機給我們帶來的威脅?”
實際上,季平峰在返航的一路上,都在考慮這個問題。
因此,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短期來講,新型岸艦雷達和空警2000預警機給隱形目標帶來的威脅是實打實的,我剛才站在對方的角度簡單復盤了一下,明顯可以感受到他們的整個計劃都在盡量避開這兩項威脅,尤其是可以在海岸線以外長期活動的區域防空艦,如果這次能有不止一艘的話,我方應對起來應該會更加自如…”
“但總得來說,大多數我們有的裝備,敵人手里也有,而且不論性能,至少數量往往更多…所以從料敵從寬的角度分析,除去先發制人,把目標擊毀在地面上這種手段以外,要想真正在和第四代戰斗機的較量中做到不吃虧,恐怕還是要發展我們自己的第四代戰斗機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