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與此同時 大洋彼岸。
華盛頓特區,獨立廣場2號。
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局長肖恩·奧基夫正斜靠在辦公椅上,手里拿著一份從對外關系辦公室轉達過來的分析文件。
內容,自然是分析大約十個小時之前華夏進行的首次載人航天發射任務。
作為老牌航天主管和太空研究機構,nasa要完成這樣一份報告,應該算是輕車熟路了。
畢竟,根據相關條約,航天任務發射之前,所屬國家或機構需要提前申請或報備發射時間、軌道情況等細節,以免出現“太空撞車”的情況。
基本上,能夠保密的就只有用途。
而神舟五號作為華夏方面宣傳已久的載人飛船,在這方面也沒什么值得遮遮掩掩的。
雖然華夏的首次載人航天飛行比尤里·加加林或是約翰·格林所執行的任務更加成熟,時間也更長,但仍然不太可能執行什么復雜的科研任務,基本還是驗證人類在太空中活動的注意事項,并積累大型航天計劃的的管理經驗。
所以,奧基夫局長對于報告本身,或者說,對于神舟五號本身倒也沒有特別關注。
相比之下,反而是這次任務產生的影響讓他更加在意——
2003年,整個航天領域來說不能算是個好年景。
年初哥倫比亞號的解體墜毀自然不必多說。
盡管已經過去了九個多月,但對于事故原因的調查仍在進行。
目前初步認定的結果,是航天飛機外殼上出現孔洞,導致再入大氣層過程中產生超高溫氣體進入航天飛機,最終釀成慘劇。
不過,孔洞本身的來源,卻還處在眾說紛紜的狀態。
盡管奧基夫已經讓部分媒體暗示,早在1999年,哥倫比亞號就已經發現過一次類似隱患,但當時沒有得到重視,以盡量把鍋甩給自己的前任丹尼爾·戈爾丁。
但對于他本人來說,在任上出現如此重大的災難,顯然是根本蓋不過去的丑聞。
這還沒完。
由于哥倫比亞號的事故,導致剩下的三架航天飛機也跟著停飛,原定三月份就要從國際空間站上返回地球的三名宇航員只好延長工作時間。
直到五月份,他們才總算等來接自己回家的聯盟tm10號飛船。
結果,在這次任務過程中又出了岔子。
雖然沒導致船毀人亡的嚴重后果,但飛船最終的落點偏離了預定區域400公里,直到降落兩小時后才被發現。
萬幸宇宙飛船對于場地的要求沒有航天飛機那樣嚴苛,還是維持了正常的降落姿態。
當搜救單位趕到時,三名宇航員甚至都自己爬出了返回艙…
但無論如何,美俄兩家連續出事,還是讓人們多少對載人航天有了些顧慮。
而在這樣的背景下,如果華夏的神舟五號任務大獲成功,無疑是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反差。
尤其是nasa方面,就會顯得比較尷尬。
要知道,1994年nasa拒絕華夏申請加入國際空間站項目時給出的理由,就是后者不具備相關技術實力,并且美俄雙方的宇航員可以互相以對方的航天器作為備份,在安全問題上萬無一失,不需要第三種天地往返的交通工具參與。
這話在當時看來似乎沒太多問題。
可在9年過后的今天,就化作回旋鏢,扎在了奧基夫局長的后背上…
因此,對于神舟五號,他是不愿意多提的。
最好是能當做無事發生。
但問題是,人類對于宇宙進行探索,這是當下頂級的政治正確之一。
無論他心里怎么想,面子上都得出來祝賀一番華夏同行。
而祝賀…那就必定免不了要被不嫌事大的記者提問。
奧基夫甚至都能猜出自己將會面對的問題。
比如“你如何看待當年拒絕華夏加入空間站項目的決定”之類。
想到這里,局長先生只感覺頭疼——
我能怎么看?
又不是我要拒絕的!
“唉…”
他把手中的報告扔到一邊,閉上眼,有些無奈地捏了捏自己的額角。
也就在這個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等局長重新坐直身子的時候,就看到nasa的前首席工程師,現在擔任他技術顧問的丹尼爾·馬爾維爾正從外面匆匆走進來。
還沒來得及開口,后者便匆忙把手里的幾張紙放在案頭上:
“肖,我覺得你有必要看看這個。”
“呃…”
奧基夫的施法前搖慘遭打斷,只好低頭看了一眼。
還是和神舟五號有關的材料。
“丹尼爾,秘書剛才已經把這些送給過我了…”
他說著指了指剛剛被自己放下的第一份報告,向對方示意道:
“技術上中規中矩,沒什么值得特別在意的部分,我現在擔心的是輿論…”
“不,這次不一樣…”
他話才說到一半,就被馬爾維爾打斷了:
“華夏人準備了一場…大概算是直播,要現場展示航天員在飛船里的工作情況…”
“飛船里能有什么工作…”
幾乎是下意識地,奧基夫有些不屑地嗤笑了一聲。
作為nasa的負責人,他也見識過俄羅斯的聯盟系列飛船。
華夏人的型號當然是不太一樣的產品,但只論尺寸的話并沒有什么差別。
只能容納三個人,而且十分逼仄。
完全是個用于天地往返的交通工具。
即便是在蘇聯時期,真正的太空研究也是在體積更大的空間站里面開展的。
這也是美國當初放棄水星系列飛船,轉而研發航天飛機的最主要原因——
體積更大、運載能力更強。甚至還能執行部分軍事任務。
不過,說到一半,他就意識到自己剛才想錯了重點。
“直播?”
拿起面前的材料重新閱讀起來。
從紙面上的溫度,以及尚未來得及裝訂的形式來看,應該是剛剛才被打印出來的。
而他的表情,也逐漸變得古怪起來。
雖然華夏人進行的工作本身并不太值得關注。
但如果是直播…或者哪怕是畫面和音頻經過少許處理之后的準直播,考慮到畫面資源本就極為寶貴,為了保證內容連續性,也很有可能納入一些“有用”的部分。
比如天地溝通過程中表現出的一些習慣細節,對于專業人員來說都是很有價值的分析資源。
“走,去看看。”
一開始還不太在意的奧基夫此時態度已經發生了180°的變化,當即站起身,同時拿起了桌面上的全部兩份報告。
幾分鐘后,二人便出現在了樓下的一間會議室中。
此時,恰好也有另外幾人趕了過來。
而會議室前面的電視上,則正播放著華夏新聞臺的畫面——
雖然專題節目本身并沒有在外語節目中播出,但堂堂nasa,搞個c站的頻道信號還是沒什么難度的。
只不過,相比華夏國內稍有延遲而已。
這會才剛剛開始播放艙內畫面。
于是,眾人遂分別落座,緊盯著屏幕上的情況。
此時,正好趕上飛行第八圈開始。
艙內的航天員明顯正在和地面通話。
正是奧基夫最感興趣的內容。
只是,因為沒翻譯,所以無法直接聽懂。
“他們在說些什么?”
他趕緊向身邊唯一一名懂漢語的專家漢娜·格林杰問道。
“呃…沒什么重要的。”
漢娜聳了聳肩:
“正在和地面上的家人通話。”
“那應該很快就結束了…如果他們提到任何技術上的重點,記得馬上翻譯給我。”
奧基夫趕緊囑咐道。
這種操作,對于他這種nasa老油條們來說不算什么新鮮事。
在宣傳過程中,美國人也很喜歡搞這種形式。
不過信號資源有限,肯定不能真的給你煲電話粥。
所以基本也就是走個過場,幾分鐘就結束了。
“從艙內環境來看,似乎和聯盟飛船沒有太大區別?”
旁邊的另一名技術人員突然開口道。
坐在稍后面的馬爾維爾搖了搖頭:
“這里是他們的返回艙,本來也沒有什么任務載荷,沒有明顯區別才正常…還是要看被他們稱為軌道艙…或者更往后空間站的情況。”
華夏在921工程開始的時候就公布了三步走的策略,其中就包括長期有人駐守的空間站。
因此,這倒不算是什么秘密。
一時間,眾人紛紛開始就華夏人的進度表達自己的看法。
知道幾分鐘后,奧基夫局長重新看向電視屏幕。
卻發現畫面似乎和剛才沒什么變化。
“這是…重復播放了剛才的片段么?”
由于可以公開的鏡頭數量有限,重復利用播片屬于大家都很常見的手段。
“不是…”
但漢娜卻給出了否定的回答:
“他們剛剛展示了華夏和聯合國的旗子,還有用特質的太空筆寫字,還有太空食品…另外我得承認,華夏人準備的太空食品確實種類繁多…”
“等等…”
漢娜說到一半,就被奧基夫給打斷了:
“你確定這些過程都是連貫的?”
“當然。”
漢娜有些莫名其妙地點了點頭。
但轉瞬之間,她也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
從節目開始播放畫面到現在,已經有十幾分鐘了。
nasa早在二十年前就建設了覆蓋軌道80范圍以上的同步軌道中繼衛星網,進行連續十幾分鐘乃至幾十分鐘的高通量信號傳輸不是問題。
所以眾人剛才也沒覺得哪里有異常。
但這可是華夏人第一次進行真正載人的太空任務。
以對方地面測控站的部署來看,似乎不應該撐得起這么長時間的連續通信才對?
“他們這項任務有古怪…”
奧基夫當即給出判斷,接著轉過頭看向馬爾維爾:
“丹,把華夏從去年…不,最近三年內所有航天發射任務匯總一下,盡快報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