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常浩南常駐盛京,以解決手頭兩個項目遇到的精密鑄造問題時,他的其它布局也在以不同的方式持續推進著…
稍后幾天,距離盛京500公里之外的冰城。
一架涂著法國航空標志性三色歐盟彩繪的A340客機緩緩降落在閻家崗機場的跑道上。
1998年這會,國內的航空業務還不算非常繁忙,即便像是冰城這樣位于區域中心的城市,也遠沒有到后世那樣航班接連不斷的程度。
尤其在清晨或者入夜之后,停機坪上甚至還能顯出幾分冷清來。
而且,這種裝備四個發動機的大家伙,平時也很少能在這里被看到。
實際上,從名字就不難判斷,閻家崗機場并沒有海關邊檢的配置,按理說沒辦法承接國際航班,只能飛國內航線。
不過,這架A340顯然并不是一般的商業航班。
在它從滑行道緩緩駛入停機坪的同時,一列由幾輛不同型號中巴車和轎車組成的車隊旋即從不遠處開了過來。
幾分鐘后,舷梯車對接上飛機艙門,一群西裝革履的外國人從里面魚貫而出,沿著臺階下到地面上。
為首一人跟一名剛剛從車后座上下來,正迎上前來的華夏人握了握手。
“您好,勒梅爾先生,歡迎您帶隊來到冰城。”
崔文學的個頭比勒梅爾稍微矮一些,不過氣勢上倒是絲毫不輸:
“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也很高興見到您,崔先生,合作愉快。”
兩邊的領導打過招呼過后,后面的其他人也紛紛儀式性地寒暄了一陣子。
冰城的四月清晨,還算是稍有些涼意,崔文學甚至讓人準備好了一些棉衣,以免這些遠道而來的歐洲人凍出個好歹,把本來已經十拿九穩的合作給搞吹了。
這可是常總親自跟他關照過,甚至還給了錦囊計的項目,絕對不能搞砸了。
畢竟如今冰飛集團,還有他崔文學本人的地位,都還得仰仗對方。
不過這個時節巴黎的溫度其實也不樂觀,所以這些準備都沒用上。
盡管如此,一直站在停機坪上嘮嗑也不是個曲子,因此簡短的場面話過后,崔文學還是示意手下工作人員帶著人上車。
說來郁悶,雖然冰飛汽車在他的帶領下發展得紅紅火火,但真到了有場合的時候,冰飛還是得老老實實拿出從別人那買的車辦事。
總不能讓貴賓坐松花江小面包趕路。
這也一直是崔文學的一塊心病。
不過眼下這會,國家在汽車產業上的傾向是“三大三小”適可而止,盡管開始造車的早已經不止之前規劃的那六家,但對于沒什么政治資源的冰飛來說,想要從微車轉型到市場更大的乘用車領域,卻并不容易。
他現在唯一能指望的,也就只有常浩南這顆大樹。
根據一些傳言,后者在剛剛才成立的裝備工業司內部,有著不小的話語權。
而且雖然常浩南從未直接參與過冰飛這邊的任何項目,但是崔文學還是能敏銳地意識到,對方還是很關注自己這邊情況的。
“勒梅爾先生,我們已經看過了貴方發來的合作邀請和相關資料,具體的細節等會我們到了之后就可以開始談。”
“這個不急…”
勒梅爾卻一反常態地沒有接著繼續說:
“我這是第一次來華夏,至少在路上,還是先不要談工作…”
實際上,除了是飛機設計師之外,他還是個歷史愛好者。
在這次來華夏之前,勒梅爾就跟參與過去年那次談判的朋友了解過不少情況,尤其是歐洲代表團被帶出去參觀古跡的部分。
他覺得自己這次應該也有機會。
不過很明顯,法國人對于華夏顯然缺少概念——
上次勒梅爾的同事去的是鎬京,距離冰城大概2000公里。
而法國的東西和南北橫跨,也才1000公里…
但崔文學又不知道這些,只當是外國人第一次來華夏想看看街景,便讓司機帶著車隊繞上幾圈。
結果勒梅爾這一路上越看越覺得不太對。
怎么感覺跟回家似的…
“這是你們這里的藝術館么?”
他指著朝陽下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狀建筑問道。
崔文學心說我都不知道我們這還有藝術館,好奇地彎腰瞅了一眼窗外,才發現對方指著的是冰城制藥六廠…
“啊…不是,這是我們這的制藥廠,生產藥品的。”
勒梅爾張了張嘴,但最后還是沒說出什么來。
旁邊的崔文學本來還有點擔心,冰城比較混亂的城市規劃和舊城區相對不太良好的治安和衛生狀況會給華夏丟人,但是見著旁邊法國佬一副鄉下人進城的樣子,反而沒什么顧慮了…
這個年代的華夏人,對于外國的情況普遍都是戴著好幾層濾鏡的。
實際上,對于新巴黎正白旗的勒梅爾來說。
亂那才地道呢!
這么一路下來,勒梅爾反倒很快沒了興致。
但自己提的要求,再無聊也不可能認慫,只好一路強挨著到了冰飛集團。
然后,雙方來到早就準備好的會議室里,擺開陣勢,分別坐定。
雙方的合作意向在之前的聯絡過程中就已經確定,所以今天這一場基本上已經不怎么需要試探了。
“崔…”
簡短的開場白過后,勒梅爾本想開口,但剛發出一個音節,就被對方搶了先。
“勒梅爾先生,既然要合作,那我們這邊就首先拿出一些誠意來。”
崔文學說著翻出之前收到的一些資料,以及一些跟直9相關的技術文件:
“根據我們的技術人員計算,貴方在直升機傳動系統的設計方法上,存在一些系統性的缺陷。”
“原本,這一問題是我方在直9,也就是之前引進的貴方AS365直升機上找到的,一開始只是被當做個例,所以順手解決掉之后也沒太當回事。但是在看過貴方最近發來的資料之后,我們根據上面的性能標定反推計算,發現類似的缺陷仍然存在,只是表現的程度有所不同。”
“作為合作伙伴,我想,應該盡早讓你們了解這個情況并及時挽回,以免造成更大的損失。”
三句話,直接把對面的法國代表團整懵了。
你們管這叫展示誠意?
我怎么覺得像是下馬威啊?
是,我們的產品有缺陷,我們自己也知道。
但被這么一上來就劈頭蓋臉地提出來,可就有點騎臉殺的意思了。
還有,什么叫“順手解決掉之后也沒太當回事”?
你們知不知道這個問題我們直到第三個改進型的海豚上面都沒解決啊?
做個人吧!
難道還想讓我們表示感謝?
不可能!
然而,話雖如此,法國人也沒什么辦法反駁。
海豚身上的問題是存在的。
至于NH90是不是有一樣的問題…
本來他們是覺得不存在。
但是被華夏人這么一說,現在也沒有那么確定了…
畢竟這飛機的前兩架原型機已經試飛出來了一堆毛病。
于是,氣氛一時間就這么僵持住了。
“勒梅爾先生,我知道您很急,但是您先別急。”
先聲奪人的崔文學掏出早已經準備好的合作方案,按照一人一份的數量遞了過去:
“我們已經準備好了兩種合作方式,您看更加中意哪一種,我們就在那個的基礎上再詳談。”
勒梅爾現在已經弱了半分氣勢,為了避免下不來臺,趕緊把方案分發給同行的其他人,然后打開自己面前的那一份。
這一份,與其說是合作方案,不如說是供貨合同。
冰城飛機工業集團承諾幫助歐洲直升機集團分別為AS365N2和NH90設計兩套全新的技術方案,包括傳動系統、前機身、主旋翼和尾槳,報價18億美元。
不過,如果這一項目執行過程中,歐元進入了流通,那么可以用等值的歐元付款。
“崔先生,這個報價實在是太離譜了…”
勒梅爾人都傻了:
“貴國當年引進超黃蜂直升機的全部技術,再加上14架整機,總共也只花了不到1.8億美元而已…”
歐洲直升機公司倒是不缺這18億美元。
問題是NH90作為軍用項目,別的所有地方都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支出情況是必定要受到審計的。
到時候國防部來人一查賬,發現好家伙我們設計個軍用直升機,你明晃晃地給了華夏人18個億…
通共的帽子怕是甩不掉了。
“那畢竟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當年的美元和現在的美元顯然不是同一回事…”
崔文學的反駁條理清晰,邏輯嚴密:
“再說了,超黃蜂具體是什么情況,您難道不比我更清楚么?”
“貴國自己的航空兵都拒絕使用,要不是我國當時急著需要一種中型直升機執行遠洋任務,那個型號連1.8億都不值…”
一通開火下來,對面十幾個法國人噤若寒蟬。
畢竟這事他們確實不占理。
當年說穿了是仗著華夏這邊懂行的不多,用了些手段才把飛機賣出去。
有點頭昏腦漲的勒梅爾只覺得情況不太對。
今天從剛一進這個會議室,局面就朝著對他們來說完全不可控的方向發展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