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燭光下。
薔薇將少年的手放在自己腿根,又探出嫩蔥般的食指從小瓷罐里揉了些擦傷藥,輕輕地涂到面前的那手背的紅腫之上。
“少爺怎么這么不愛惜自己...”她聲音有些哽咽,顯是動了真情,“瑤花為救少爺而受傷,她就是不希望少爺您受傷,少爺...”
李玄聽著丫鬟的絮絮叨叨,感受著手背上那藥膏的冰涼,他吸了一口氣,閉上眼。
薔薇抬手,悄悄抹著小珍珠。
在她看來,今天少爺肯定是干了用拳頭砸墻砸樹之類的事了,否則拳頭不會如此紅腫。
藥膏的藥性緩緩釋放出來,那些紅腫之處變得熱了起來。
昏暗里,薔薇絮絮叨叨著:“少爺就是我們的天,少爺千萬不能有事。”
感受著塌前少女的溫柔,李玄吐露心事:“我想練武。”
說完,他又握了握拳頭,再道了句:“我要練武。”
薔薇:???
她當過花魁,對于江湖之事也知道許多。
所以,她知道練武這種事自然以從幼修行為佳。
可即便成了少年卻也未必是堵死了修煉之路,只不過其難度和所要花費的心血卻更多。
少爺是泡在溫柔鄉里的花花公子,這是能吃得起練武辛苦的人嗎?
而且,吃了干嘛?
就算修煉起來了,又能做什么?
她聽說了那紅花山上恐怖的妖豹,說句實話,那天死的有幾個不是練家子?這還是那妖豹貪食,沒有及時逃脫,否則...若是隱入霧里,繼續狩獵,怕不是還要死更多人。
薔薇很想和少爺說掏心窩子的話,可又知道少爺被刺激到了,此時否決他不如順著他,反正折騰折騰,少爺吃不了苦,肯定又不練了。
她擠出甜甜的笑,道:“薔薇永遠支持少爺。”
李玄應了聲。
空氣安靜了下來。
少女忽地扯去浴后寬松的袍子,在寂靜里生出唯一的動靜。
蠟燭給嬌小的胴體染上了一層流火似的緋紅,在昏暗里顯出唯一的色彩。
少女撲入少年懷里。
黑暗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夜色如火。
許久之后...
兩人相偎。
薔薇感受著背后的陣陣熱意,臉上露出甜蜜的笑。
這世道她還能依賴誰?除了公子再無第二人了。
她和公子雖名為主仆,可她卻早在心里把公子當夫君了。雖然她知道自己身份不配,但此時的相貼卻依然會讓她生出一種安心感。
她主動挑起話題,問:“公子想練什么兵器?刀?槍?劍?門中不少武師都會幾手...”
李玄心里也還沒定下來。
但他心中中意的其實是爪,或是鐵指虎之類的兵器。
為何?
今日,他進行了簡單的測試,在那20點敏捷的高速之下,他覺得自己手上便是多出把短劍都會成為負擔。
那對握力又有很高的需求。
這和他最初想的并不同。
剛開始,他腦海里浮現的是那些手持長劍,人劍合一的電影級畫面。
可事實上,電影是電影,現實是現實。
這世界目前看來,并沒有什么真氣之類的力量,也沒什么氣貫兵器、人劍合一的說法。兵器終究是兵器,無法成為人的肢體。
在高速移動下,想要再揮舞具有重量的兵器,那會產生很大的消耗。
所以,他偏向于爪之類的兵器。
...
...
次日。
李玄尋了家中武師,一問,皆是刀槍劍棍之類。
這些他不想修行。
于是又差人四處打聽,可有精通奇門兵器的。
這一找,倒是找到了些江湖耍把式的,但這些耍把式的就連李家武師都打不過,李玄自然不想學。
時間一天天過去。
紅花山霧伏詭豹的殺人事件似乎也慢慢塵埃落定。
當然,這只是表面。
事實上,對李家大小姐的搜尋還在繼續,卻始終沒有半點消息;而那許多死尸也不知毀了多少家庭,不知化作了多少陰影和恐懼埋藏在人心之中,這種影響沒有幾年甚至十幾年是無法消除的。
至于李家戰死的武師,李老爺豪爽地給了其家人不少撫恤,又招其家人入李家產業,為他們解決了生活問題,這算是“弱化版的千金買骨”,是做給其他武師和李家奴仆看的。
能成為雄山縣的李老爺,李玄他爹還是知道收買人心的,該花錢的時候絕不含糊。
對于救了兒子的瑤花,李老爺也是請了不少名醫,只不過僅僅是燒傷可治,人命無礙罷了。一身功夫,還有那身體上的火痕,卻是不盡如人意了。
白天的時候,李玄依然是那個爽朗的公子哥兒。
可只有薔薇知道,入夜之后,大少爺是如何的苦悶煩躁。
這些,薔薇都默默看在眼睛里。
而有時候李玄又繼續跑到亂鴉崗去練膽,留了一手的傷,則讓薔薇難受不已。
...
...
這一日,夜。
公子和丫鬟好了之后。
李玄長嘆一聲,又隨口問:“薔薇,你可知根骨之說?”
這兩天他也問了不少武師,根骨說來不少人知道,武師們也能你一句我一句都說個幾句,但真要測,卻沒人會。
薔薇聞言一愣,她也知道這些天公子苦悶,不僅是尋不到人學藝,也尋不到人測根骨。
但雄山縣又沒什么大門派,哪有人會正兒八經測這東西?
就算說會測,那也很可能是江湖騙子,不太可信。
可大門派,那便要遠離雄山縣,到州府之地,甚至是大胤王都去,那才會遇到。
李家在雄山縣這一畝三分地是個有頭有臉的家族,可到了州府,別人會把李家當回事?
薔薇猶豫了會兒道:“奴...奴家...”
支支吾吾著。
這丫鬟忽地一咬牙,似是做出了什么決定,道:“奴家從前識得一個老者,那老者定可為公子測根骨。”
李玄愣了下。
薔薇哭道:“奴家只是公子一人的,其余的不過是彈琴唱曲兒認識的罷了。
那老者,許是隱居在這雄山縣的一個江湖前輩,論年齡都可以做奴家爺爺了。
奴家若和他有半分不倫,但叫奴家死無葬身之地。”
李玄撫摸著她頭發,笑道:“我又沒問這個。”
薔薇鉆入他懷里,輕輕嘆了口氣。
...
...
次日。
李玄備了禮物,重金,坐在馬車上。
薔薇指路。
御手七繞八拐,鉆入了縣西的個青瓦小胡同。
胡同磚頭隙兒里灰蒙蒙的,有泥,也有枯萎的苔蘚,兩側有三四戶人家。
李玄讓御手在外等,他和薔薇一同走入,然后在右側盡頭的那戶停下。
薔薇跑上前,見門關著,便敲了敲門,問道:“有人嗎?”
沒有回應。
“有人嗎?”
薔薇不依不饒地喊著。
還是沒人應。
半晌后...
這通房丫鬟咬咬牙,忽地喊道:“玄甲羽衣金蓮花。”
喊這些話的時候,她聲音有些顫抖,甚至整個人的氣質開始呈現出一種古怪的矛盾感,好像某些往事賦予她的身份正在復蘇。
李玄愕然地看向她,這...這枕邊人的成分看起來挺復雜的。
雖然他不明白什么叫“玄甲羽衣金蓮花”,但這明顯是暗號切口嘛,難怪拖了這么久才說認識個老者。
然而,即便薔薇喊出了這七個字,門內卻并未傳出任何聲音。
薔薇又連連敲門。
可任由大門敲的砰砰作響,卻無人回應。
“不可能,不可能...”薔薇有些發呆,一側頭看向李玄。
李玄微笑著看向她,道:“薔薇,謝謝你。”
薔薇忽地心安了,露出一種“破涕為笑”的美。
李玄也不多問什么,只是道:“現在怎么辦?”
薔薇道:“那老者不可能離開這里,他一定在屋里。”
李玄抬頭看了看墻頭。
薔薇生出猶豫之色,卻旋即道:“我進去看看。”
李玄搖了搖頭,朝后面的馬車招手,喊道:“樹子,過來。”
御手屁顛屁顛地跑來。
李玄先對屋子方向喊了聲:“前輩,得罪了!”
然后,他指了指那墻,道:“樹子,你翻過去開個門。”
“好嘞,少爺。”樹子很興奮,他往后退了兩步,“嘿”地怪叫了聲,然后腳在墻上狂亂踩了幾下,雙手扒住墻壁,巴掌一拍便往上升了兩三尺,在半空花里胡哨地旋轉了一圈,落入了墻后。
李玄:......
他的御手,當然也是練家子。
未幾,卻聽“吱嘎”一聲門響,門從里面開了。
樹子很懂事擺出護主之態,率先往里探去。
李玄和薔薇緊隨其后。
薔薇邊走邊掃視走位,她的眉毛越皺越深。
樹子推開了內屋的門,看了一圈,門里沒人,可東西都在,沒有任何房屋主人遠行的跡象。
樹子又去側邊有土灶的小屋去查,這開了門后,左看右看還是沒人,只不過空氣里卻是彌漫著一股古怪的腐臭無比的味道。
他嗅了嗅鼻子,很快尋到了那味道的源頭————鍋子。
樹子走去,一手捏著鼻子,一手揭開鍋蓋。
鍋蓋才提起,就猛地落下。
“啊!!!!!!”
恐懼無比的聲音炸響。
樹子面無血色,跌跌撞撞地退出了灶屋。
李玄和薔薇急忙跑來,往屋里一看,也不禁面無血色。
那鍋里...燉著一顆已經爬滿了肥胖蛆蟲的熟人頭。
那些慘白肥蟲子在眼眶等七竅里蠕來蠕去,而鍋子邊緣隱約還能見到一抹抹銀發。
薔薇牙關打顫,呆呆地看著這一幕,那不僅僅是惡心,恐懼,還有...徹徹底底的不敢置信。
從那銀發,她已經知道了這就是她要尋找的那位老者。
而這老者...
這可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宗師啊。
一個真真正正、走南闖北的宗師啊。
怎么可能?
一時間,空氣安靜到了極點,三人的心臟好像都同時停止了跳動。
...
下一剎,李玄拉著薔薇轉身就跑,同時喊著“樹子,去駕車”。
樹子如夢初醒,大腦空白地轉身就跑。
李玄跑著跑著,薔薇猛然一拉他,道:“看看東西在不在,一會兒官府來了,這里就不歸我們管了。”
李玄頓時明白。
他這段時間練膽,效果還不錯,此時便當機立斷道:“走!”
薔薇沖入這老屋的臥室,一陣翻箱倒柜,很快取出個小盒子,打開一看,里面有本秘笈,還有一套怪異的兵器,那是十個銀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