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
雄山縣,往南二十里,有一處人厭鬼棄的地方叫亂鴉崗。
簡單點說,這兒起初是個墓地;后來什么尸體都往這里送,就變成了亂葬崗;再后來,有些人干脆連葬都不葬了,就卷著席子,或是套個麻袋,往這里一丟了事,而這大多發生在幫派之爭,或是些其他見不得的事兒里。
這里的腐味吸引了不少烏鴉其上林子里飛舞,所以才有了亂鴉崗之名。
當然,被腐味吸引的也不止烏鴉,再加這邊本就是座山林,故而也常有野狼惡狗刨食尸啃食之類的事發生。
午間。
一個戴著遮面斗笠的身影踏上了這片土地。
身影逐漸深入,他周邊、身后灰蒙蒙的林隙里開始出現一個個油綠的瞳孔,各種輪廓慢慢浮現。
隨著深入到了一定程度,這身影周邊已經環繞了不下二十余頭野狼。
惡臭的涎水從獠牙滲出,又從嘴角滴答滴答地落下。
那身影渾然不覺,卻忽地停下腳步,扭頭看了看四面。
沒有人!
狼群不再隱藏,從林子里發出“嗚嗚”的聲音走出,兇光畢露地看向這食物。
驟然之間,那食物開始脫衣服。
食物把斗笠摘去,外衣脫下,又整整齊齊地疊起,塞入一個早準備好的包袱,然后低頭放在一處樹腳的枯苔巖石上。
隨著外衣脫下,他那白凈細嫩,完全看不到腹肌的軀體也露了出來。
有狼群趁食物蹲下時,直接開始沖來。
“噠噠噠”的聲音宛如輕微鼓點,越發之快。
枯枝被踩動,發出密集的卡嚓卡嚓聲。
有了一只狼帶頭,其余狼也都圍攻過來。
最前的一只狼縱身躍起,咬向著身影的脖子。
而就在這時,那野狼的瞳孔里浮現出一團霧氣。
野狼撲空,落地。
它猶然有些愕然地扭頭看看四周,似乎不敢相信剛剛那必定會咬中的一下居然落空了。
而這一看,它看到了那霧氣的另一邊浮現出的一個高逾兩米、周身云霧紋理繚繞的少年。
下一剎,那些沖過來的野狼忽地感受到了什么,口中發出“嗚嗚嗚嗚”地乞憐之聲,停下沖來的步子,轉身“嗖嗖”地跑開。
李玄看著那些野狼的逃跑,只覺時間好像變慢了。
這些野狼的速度,在他眼里就好像慢動作一般。
抬腿,落地,肌肉使力,再躍出...
一切動作的細節在他眼里都清晰可見。
李玄看定最初咬他的那野狼,忽地奔跑起來。
這一跑,樹林中好似起了一陣風,樹葉塵埃紛紛而起,揚散離地,或尺或寸。
而李玄已經出現在那野狼身后,俯瞰著野狼背脊。
此時,這頭野狼在他眼里就好像砧板上的肉。
他看到野狼感到危機,毛發炸直;看到野狼脖頸處生出細微皺紋,那頭顱正緩慢地想向后轉動,可是卻來不及轉過來;看到野狼一雙前肢正在緩緩屈下,似是感到了極大危機而下意識地想要滾地避開。
李玄抬手,握拳。
下一剎。
那拳居高臨下地砸落,好似子彈對著背脊猛然往下一突。
時間恢復了正常流速。
野狼“嗷嗚”慘叫一聲,脊椎斷成兩截,整個兒癱瘓在地上。
李玄起身,看著周邊嚇得飛快逃散的狼群,還有頭頂盤旋的烏鴉,長舒了一口氣。
‘速度可以。’
‘不過...’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居然有點發紅。
速度雖然離譜,但很顯然抗打能力并不強,這和之前那頭霧豹似乎差不多。
他嫌霧伏詭豹拗口,在思索時自然就用了簡單的霧豹取代。
那霧豹的速度應該不下于他,換句話說,那群縣兵若是單對單,甚至幾十對一個也不可能抓到它。
但最終結局,偏偏是那霧豹死了。
李玄思索起來,再加上事后他也聽自家武師描述過當時的戰斗場景,心里大概有了數。
‘妖獸貪食,賴著不肯走,所以才給了縣兵里三層外三層包圍的時間。
固然,那馬縣尉作為食物,真是立了大功。
但從另一個角度,也能說明這妖獸雖然有些狩獵的本能,但卻并不如我想的擁有智慧。’
‘除此之外,這妖獸確也可以被刀槍所傷。
它跑到我這邊的時候,其實已經是強弩之末,可即便如此,在場之人卻沒有一個人速度比得上它。
它太快了....
也幸好我穿了母親贈與的內甲,幸好魏瑤拼死護我,幸好那妖獸的爪子沒對著我后腦勺拍。
若是一處出現差錯,我現在怕不是已經入土了。’
李玄回憶起當時場景,猶然心有余悸,頭皮發麻。
他想著想著,忽地看了一下自己周身的云紋。
空氣安靜了下...
‘對了。’
‘那霧豹的力量,已經是我的了。’
‘今天我來這亂鴉崗,正是為了測試我的力量,同時...我要練膽!!’
李玄想到那時候自己的表現,那時候的他完全就是說書人故事里的“孬種”,屬于手里拿著刀也不知道砍的廢物,這種人一般說書人講出來,下面都會起哄,都會大笑。
沒想到,他居然成了那種孬種。
他深吸一口氣,熱血沸騰,那一刻無能的怒火燃燒到此時,再一吐,便是一口寒霜似的白汽騰騰而起。
這白汽充斥著魔力,好似有著天然地生霧的功能,在這深冬亂葬的樹林里化作了一個導火線,使得霧氣慢慢騰起。
下一剎,李玄跑了起來。
這一下,野狼可就遭殃了。
卻見一道旋風般的身影在林木間轉轉繞繞,那身影周身流轉了白霧,所到之處更是化出一道道白色流狀軌跡,那是從李玄嘴角流出的霧,能引發自然環境的霧。
拳影重重,野狼的慘叫不覺于耳。
其間還有其他野獸本來好奇想要靠近,卻才近了一點就好似感到了某個可怕存在的氣息,急忙逃開。
漆黑的烏鴉歡喜地在樹梢上盯著,等著吃肉。
在烏鴉這種物種眼里,它們就是喝湯的,和那些可怕的狩獵者并不會發生沖突,所以也會時常隨在一些大型兇獸身側。
此時,在它們眼里,李玄毫無疑問就是一頭大型兇獸。
李玄身形陡現,拎起一頭野狼,高高舉起,一拳頭猛然崩裂其咽喉。
喉粉碎。
野狼又被甩砸在地。
李玄旋又消失。
它們的速度太慢了,無論做出什么動作,在李玄眼里都是慢動作。
李玄暴怒地出手。
他毫不留手。
但凡出手,那些之前覬覦他、想吃他的野狼必然會慘死,或是重度殘廢。
...
許久...
又許久...
“嘎!”
“嘎嘎嘎!”
嘈雜的鴉叫聲里,迷霧蒸騰。
霧氣中,一道高瘦的可怕身影彎腰抓起老樹邊的包袱,撣了撣其上灰塵,然后往遠走去,很快隱沒于蒼白。
高處烏鴉歡快落地,在血肉里跳著,蹦著,爪子染紅,享受這場死亡的饕餮盛宴。
...
傍晚時分。
李玄來到城南野郊的一個馬店。
他戴著斗笠,故而這里伙計也認不得他,只道是個江湖客。
那伙計正在背著個布撘子,在喂馬,看到李玄過來,笑道:“客官,你回來啦。”
李玄丟了些銅板兒,取了自己寄存的那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雜色馬,策馬往北,入城。
他的拳背紅紅的,有些地方甚至充血而顯得發腫。
霧豹有利爪,但他...沒有。
所以,他需要一把兵器。
兵器就是人的利爪。
他也需要一套功法。
功法,就是人的殺人法。
這一次紅花山山麓之行,他在鬼門關前打個轉,算是真的被刺激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