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
“夠了!”
呂本氣急敗壞剛開口,朱標淬著冰晶的聲音響起。
所有人神色都變了變。
太子歷來好脾氣。
如此大怒。
第一次是洪武九年,燕王為了拒絕封藩,喊出爭儲奪嫡時。
滿朝文武群起而攻之。
太子大怒。
第一次與朱四郎有關。
這一次,又與朱四郎有關。
只是,時過境遷。
朱四郎如今,已經不需要太子的庇護了。
朱標寒著臉,環視眾人,“大軍在戰爭之中,本該團結一心,你們身為軍中上層,就是這么做表率?”
眾人紛紛低頭。
“孤不希望,再有人在軍中,討論步炮協同,出戰爭之外的任何事情,若再讓孤聽到,無論是誰,別怪孤以主帥名義,行軍法!”
朱標看了眼朱樉、呂本。
轉向湯和,“三叔,給朝廷的捷報你來寫,同時,派人追趕老四偏師一部,將我們大勝的消息告訴老四。”
湯和點點頭,笑道:“好,這件事我來辦。”
“太子。”話罷,提出建議,“北元此戰損失慘重,北元精銳就在三十里外,我們不得不防,臣提議,先鋒抓緊時間向后戰術性撤退,同時派人催促中路大軍加快行軍速度…”
雖說,北元經歷如此大敗。
消息傳開,士氣低落,未必會如此。
但行軍打仗,再小心都不為過。
太子領軍北征開始,首戰取得如此酣暢淋漓的大勝。
這份勝利,絕不能因為不夠小心,而先勝后敗。
朱標明白湯和的意思,從善如流點頭,當即下令:“收拾一下,準備向后撤退,拉開和北元主力的距離,同時,永昌侯,馬上派令兵,通知中路傅友德將軍,加快速度向我們靠攏。”
命令下達,四鎮新軍迅速有序運轉起來。
徐徐向后撤退。
將領們伴隨大軍行進。
悄悄看著朱標背影。
太子剛才發怒表達的意思很明白。
步炮協同不涉及戰爭之外的爭論,不許提。
就是告訴所有人,不許在軍中爭論步炮協同的出處。
讓中山侯起草給朝廷的捷報,就是說,對朝廷,對民間,可以提,步炮協同出自燕王。
后方。
胡惟庸騎馬慢悠悠配合呂本,觀察著從身邊經過,戰馬牽引的一門門火炮。
就算身為敵人。
他都不得不承認。
朱四郎真的是個極為優秀的人杰。
太子這一戰。
能贏得如此酣暢淋漓。
說白了,基礎就是新軍、長管身火銃、能隨陸軍隨軍便捷行動的火炮。
以及,因擔心朝廷四鎮新軍基礎不夠,被改良,威力沒有真正完全發揮出來的步炮協同。
好一會兒,視線從黃橙橙,冰冷的火炮收回。
余光看著呂本悶悶不樂,淺笑低語安撫,“呂大人,今天的事情,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聞言,呂本看向胡惟庸…
“太子對步炮協同之事的態度,至少已經表明,太子身為上位者,絕不容許朱四郎的聲望,在軍中過于高!”
這種上位者的本能反應。
只要存在。
即便太子不想破壞和朱四郎的兄弟感情也無妨。
太子將來登基稱帝。
他是大明的皇帝。
代表大明的利益。
他們這些人,完全可以促成,大明和朱四郎之間的利益矛盾。
以太子現在的表現。
只要朱四郎和大明之間發生利益沖突。
太子身為皇帝,一定會堅決維護大明利益!
他們完全可以用利益之爭,逐步瓦解太子對朱四郎的兄弟之情嘛。
這人世間。
想把一件事情搞好,千難萬難。
可想把一件事情搞臭搞壞。
可供利用的破綻太多了。
太子雖然優秀,可破綻一樣很多。
朱四郎也是如此。
之所以,此時此刻,他們還無從下手。
說到底,是因朱皇帝在位。
朱皇帝都做了十七年皇帝了。
還能坐幾年?
十年?
二十年?
只要有足夠的耐心,如司馬懿耗死曹操一般,耗死朱皇帝。
大明的局勢。
也必然如曹魏,發生巨大變化!
呂本眼睛漸漸明亮,隱晦看向朱標背影。
北元汗帳。
“報!”
斥候匆匆闖入,急促匯報聲,打破汗帳內失落死寂氣氛,“稟可汗,明太子已率四鎮新軍向后撤退!”
脫古思帖木兒等人紛紛抬頭,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氣。
脫古思帖木兒環視眾人。
所有人都被明太子表現出的戰爭能力,打的有些絕望。
原以為,朱四郎就夠厲害了。
沒想到,這個在軍事上,乃至文治上,一直都不如朱四郎出名的明太子朱標。
指揮作戰的能力這么強!
白天戰場上。
他們就站在遠處旁觀。
親眼目睹。
密集彈幕中。
引以為傲的草原鐵騎,成片成片倒下。
期間。
明軍后方的火炮,不停轟鳴。
隸屬王庭的兩位精銳嫡系。
在十幾息內喪失殆盡!
整個王庭,也只有二十萬這樣的精銳。
今天一戰。
打沒了一成!
回來后,有人弱弱提出,壓上此間三十萬精銳,馬上沖回去報復明太子。
只要能抓住明太子,即便損失再大,都值得!
可提議之人,說到最后,聲音小的都輕不可聞。
提出這個建議的人,都害怕。
畢竟,誰都不知道,擁有如此指揮天賦,戰爭藝術的明太子,是否還有后招。
萬一,就是引誘他們主力齊出呢?
湯和還擔心北元主力出動。
怎么也不會想到,這一戰,上至脫古思帖木兒,下至北元將領,全都被步炮協同展示出的威力嚇怕了。
一時間,根本沒人有魄力,敢于壓上全部主力。
“明太子的領兵能力,你們已經見過了…”
脫古思帖木兒的聲音響起,打斷眾人思緒。
張玉低著頭,唇角撇撇。
今天朝廷新軍的戰術,是太子朱標提出來的?
他不信!
這一戰術,明顯是配合新式純火器陸軍使用的一種戰術。
朝廷新軍,都是照搬老四陸軍第一鎮編練細綱練成的。
太子朱標,一個從未有過戰爭經驗的皇子,能想出這么高明,威力巨大的戰術?
老四經常把事物發展規律掛在嘴上。
此事,擱在太子身上,明顯就不符合事物發展規律嘛!
太子如今,恐怕還在摸索學習新式軍隊。
怎么可能一下子就飛起來了呢?
當然,他也不會提醒這些人。
北元方面害怕,有利于朝廷打贏這一戰。
“伱們都來說說,接下來的仗該如何打!”張玉暗暗琢磨之際,脫古思帖木兒結束了談話。
目光沉凝掃視眾人。
太子朱標的領兵能力如此厲害。
還有那么多久經戰陣的驕兵悍將跟隨。
如何才能削弱明軍?
把明軍引到捕魚兒海,就真能圍殺這支精銳明軍?
絕望情緒在脫古思帖木兒心中蔓延。
甚至已經生出念頭。
打不過明軍,就往西邊跑。
火銃、火炮的威力,他見識過了。
北元由于懂技藝的工匠少,且技藝落后,沒法和明軍打。
可用落后技藝制造出的火銃、火炮。
裝備北元精銳。
配合鐵騎。
打不過明軍,往西邊撤退,去欺負西邊那些蠻夷總可以吧?
歷史上的匈奴人,突厥人不都是這樣干的嘛!
打不過中原人,就一路往西,去西邊欺負蠻夷。
不過,他不敢這個時候說出這個決定。
一旦做出這個選擇。
他就不再是草原共主了!
這些年,培養起來的各部將領,必然會拋棄他。
他的威嚴,繼承自建都北平的元朝。
連祖宗之地都不要了。
徹底遠離中原。
這威嚴會瞬間消失殆盡。
“可汗!”
忽聞聲音響起,張玉和其他人一樣,紛紛循聲看去…
阿魯臺平靜道:“可汗,明朝軍隊強大,這是毋庸置疑的,但他們也有弱點,首先,他們的戰線足夠長,隨著戰線拉長,他們后面數十萬民夫隊形成的補給線,就會越拉越長…”
“明四皇子當初率領千余騎縱橫草原的打法,末將以為就很不錯,咱們也在沿途,留下大量牧民騎兵,讓少量精銳統帥,不斷對明軍后方脆弱的補給線進行襲擾,迫使明軍不斷留下兵力防守…”
脫古思帖木兒等人眼睛瞬間變亮。
張玉緊盯阿魯臺侃侃而談,微微皺眉。
不得不說,阿魯臺這個計策狠毒。
朝廷不停留下兵力,維護補給線。
首先,可用于作戰的兵力就少了。
其次。
明軍散落在草原的一個個補給大營。
北元這邊留在后邊進行襲擾的軍隊,猛然整合起來,就能對某一個,或某幾個補給點發起攻擊!
總之,就是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
如此,明軍抵達捕魚兒海的總兵力就會減少。
一旦明軍在捕魚兒海發生慘敗。
沿線補給點,頃刻間,就會被擊敗明軍主力,席卷而來的北元大軍鯨吞。
總之,阿魯臺這個計策,就是為捕魚兒海擊潰明軍主力做準備。
“其次,明軍有火銃,咱們也有,火銃的弊端,我們都清楚,大風天、下雨天火銃連燒火棍都不如,明軍連確保火繩引燃都辦不到,這個時候,就是我們大規模襲擾,打擊明軍的時候,現在是二月份,春季來臨后,草原不說天天刮大風吧,刮風也十分頻繁,而且降雨也會陸陸續續變多,在一路引著明軍撤往捕魚兒海途中,只要這種明朝新軍無法作戰的天氣,我們就發起大規模襲擾戰…”
阿魯臺越說越激動。
最后,自信總結道:“明軍總計五十萬,明四皇子偏師一路帶走十三萬,朱標主力就剩三十七萬。”
從張北到捕魚兒海。
數千里路程。
在補給線被不斷襲擾中,明軍至少得留下七八萬兵馬吧?
反正從小部落召集的牧民騎兵,數量雖多,但迎戰于野的正規戰中,戰斗力較弱。
讓他們來做此事。
最合適不過。
“我方沿途不斷發起進攻襲擾,至少也能消耗七八萬明軍吧?襲擾就采用老祖宗放風箏的戰術…等明軍主力抵達捕魚兒海,也就只剩二十萬出頭了。”
阿魯臺瞥了眼張玉。
到時候,捕魚兒海,除了遼陽王納哈出的十萬精銳防守和林。
整個捕魚兒海,就有將近五十萬北元精銳。
兩倍多于明軍!
勝算至少有六成!
若是大風天、大雨天,明朝四鎮新軍以及火炮發揮不出威力。
全殲明軍主力的機會更大!
當然,這些不適合講出來。
不過,他相信,除張玉。
汗帳內其他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果如阿魯臺判斷。
脫古思帖木兒為首北元上層,臉上紛紛露出笑容。
啪啪啪…
隨即,脫古思帖木兒帶頭,熱烈掌聲響起。
戰敗絕望氣氛,從汗帳內一掃而空。
“好!就按照阿魯臺的提議去辦,同時,派人把我們后續的打算,通知遼陽王!”
朝廷四鎮新軍大捷,兩日后。
三峽口。
一座建立在三峽口上的營寨拔地而起。
朱棣帶著徐達、朱橚等人,登上建立在陰山一側的營寨。
目視戰場投誠的一萬元軍俘虜,從三峽口營寨大門出來,在一千騎兵監督下,緩緩向張北而去。
朱橚笑道:“四哥,這批俘虜,是我見過最奇葩的!”
娘的!
這批俘虜,太老實了。
這段時間,幫忙一起建設三峽口營寨。
期間,還自己剝樹皮,編繩子。
起先,他還好奇,這群蒙古人編繩子做什么。
直到今天才明白。
今天這批俘虜要被送回張北,然后朝廷會派人,轉送回河北。
四哥的海軍,會派船來接收這些俘虜。
這是父皇早已經答應的。
四哥也早做好了接收俘虜的準備。
這群俘虜離營時,在幾名千夫長的命令下,相互幫忙,自己把自己的手,用他們自己編的繩子綁起來。
一副生怕做不好,四哥不要他們的模樣。
此番,是他第一次領兵打仗。
但以前他也見過俘虜。
他是第一次,見俘虜這么溫順。
尤其,還是一群草原游牧民族!
朱棣身邊的年輕人聞言,都在笑。
徐達余光看看朱棣。
不是草原人變溫順了。
是在四郎面前,才會溫順。
草原人崇拜真正的強者。
洪武十一年,四郎縱橫草原后,在草原人心中,四郎就是草原人心中的絕對強者。
此番北征,四郎又接連克張北,下三峽!
威名更勝!
而且,還不止于此。
他悄悄接觸過帶著士卒,投誠四郎的幾名千夫長,詢問千夫長,為何愿意做四郎部眾。
當時,幾名千夫長異口同聲說:草原上,底層百姓不知四郎文治方面的成就,他們知道。
他們甚至都知道,福建在四郎建設中,越來越富裕,人人能吃飽飯,成為朝廷稅賦大省。
陛下還要南巡。
甚至還知道,四郎在海外已經打下基業。
這幾名千夫長,擺明了是認為,跟著四郎,能過好日子。
當然,前提是,四郎在草原人心中的威名!
二者缺一不可。
在眾人各有所思之際。
朱棣收回視線,“泰山…”
徐達回神,看向朱棣。
朱棣抬腳,跺了跺腳下的陰山,抬手指著陰山說道:“朝廷想要真正根除草原隱患,就不能只有軍事打擊,縱觀歷史,這片土地的游牧民族,就像草,割了一茬,二三十年后,又會長出一茬…”
關于如何統治草原。
他一直有很多話想說。
只是,此番回朝,風頭太盛了。
不適合說。
在三峽口建立營寨后。
泰山也在身邊。
剛好可以把此事說于泰山。
讓泰山在朝中提出來。
“我們中原的有效統治,就不能局限于長城之內,如果朝廷擔心步子邁的太大,完全可以依托陰山,建立一條防守線,如同三峽口這些通往北方的通道,我們可以建設軍事堡壘,管控起來…”
從中原北方,山西、陜西一些自然環境惡劣的地方。
遷徙一批漢民。
此番北征,從陰山以北,挑選一些溫順的,愿意效忠朝廷的小部落,遷徙到陰山以南。
“這些小部落遷徙來后,選水草肥沃的優質草場,把他們安頓下來,將這些部落民進行分割,十戶為一堡,分配固定的草場,他們所需的茶葉、鹽巴中原的商人提供,他們產出的牛羊馬匹,販運回中原,隨著鄉土村社不斷擴大化,民間對牛馬之類的蓄力需求會更大,中原對羊之類的肉食消耗也會越來越大…”
經濟先行,穩住這些遷徙而來,溫順、且被分割的部落。
再就是文化了。
用中原文化,逐步融合草原文化。
形成一種長城外,新的中原文化。
與長城內的文化進行碰撞。
文化在碰撞中,相互吸收,最終實現發展。
“我問過丘福指揮使,他說,玉米在遼河套種植很成功,遷徙來的中原百姓,數千人不等,在一個個草原部落附近,建立土城,朝廷承諾,十年,乃至二十年不收稅賦,讓他們墾荒,發展農業,用十幾年時間,在陰山以南,長城以北,形成一道,朝廷有效統治下的胡漢雜居區,使中原文化同化草原游牧文化…”
十年時間。
這一帶,足夠發展成為,一片膏腴之地了。
他曾今有幸來過這一帶。
農業、畜牧業極度繁榮。
“等到了這個時候,朝廷就可以在人口密集區,成立縣,在人口稀疏區,設立巡檢司,將這一帶,由半羈縻區,轉化為統治區,都不求這一區域,能為朝廷貢獻多少稅賦,只要這一區域,能維持,官員、駐軍的收支平衡,將其納入有效統治,我認為都是值得。”
“若是我朝,能長期執行這種,不求經濟效益,前期甚至可以投入一些,只要保證后期,統治區收支平衡,五六十年之內,北方將再無游牧民族,將再無游牧文化,有的只是一種融合吸納游牧文化,新的中原文化!”
“北方隱患,將會一勞永逸,徹底根除!”
徐達等人微微張嘴,驚訝看著說到激動處。
忍不住,猛地舉臂橫掃,大有一副,橫掃八荒的朱棣。
其實。
朱棣說的還是保守。
他預估中。
只要草原進行開發。
推行適合草原牧民,和移居草原漢民的鄉土村社。
未來的草原。
絕不只是朝廷統治的收支平衡。
經濟貢獻,超出大明現有很多行省都完全不在話下。
草原的資源,其實一直都在浪費、空轉中。
就比如牛羊馬匹,以及產生的皮毛、內臟,草原人多的隨便扔,無法發揮經濟效益。
可只要中原百姓遷徙來。
納入有效統治后。
商貿往來打通后。
這部分空耗,浪費掉的資源,首先就會被盤活,創造巨大的經濟效益。
歷史上。
清末多少商人,就憑著一趟趟把草原的空耗資源帶回中原,發家致富。
成為富可敵國的財東?
而他設想的打通。
會比歷史清朝的往來,更加暢通。
鄉土村社,若是再能配合雇工身股制。
無數人,將會從中過上富裕生活。
這片土地下。
還埋藏著優質,便于開采的鐵礦、煤炭。
這都是第一次工業革命最需要的黑金血脈。
一個波瀾壯闊的時代,一個中原鯨吞萬里的時代,已經在中原內,一個個鄉土村社燃起了星星之火。
朝廷現在多準備一份。
星星之火,形成燎原之勢時。
才能最大可能,鯨吞更多土地、人口等一系列資源。
即將到來的大時代,才會更加波瀾壯闊,色彩鮮艷!
他現在才二十出頭,應該還能向天再借四五十年吧?
大概率,是可以看到這個時代的到來。
到時候,說什么,都得回中原看一看。
當然,他設想中,波瀾壯闊的大時代,首先朝廷得穩定,且能聽進去他的一些諫言。
他現在,越來越不適合,在朝中多發表言論了。
這些事情。
只能靠泰山、方希直、雄英這些人去推動了。
很無奈。
但必須接受。
“乖乖!”朱梓小聲嘀咕,“四哥,你的設想太大了吧,整個塞北草原的疆域面積,比咱們朝廷疆域都大吧?這…這…”
這要是按照四哥的設想。
他們老朱家鯨吞了!
老朱家的皇朝,恐怕就會成為…
“有史以來,疆域面積,最為龐大的皇朝了吧!”
朱橚含笑瞪了眼,“何止疆域面積大,都不說雇工身股制了,全面完成鄉土村社,咱們老朱家就是最富饒的皇朝!”
朱棣轉身,看著瞪眼驚訝的兄弟們,笑道:“你們現在都是分封各地的藩王,為了這一天,你們也應該貢獻一份自己的力量,比如,積極在你們的封地內,一步步,踏實有序建成一個個鄉土村社…”
他曾提議,讓父皇支持兄弟們,像他一樣,去外面發展。
也不知父皇會不會同意。
他們這一代。
得益于,老頭子對他們教育問題,抓的緊。
恐怕是明王朝皇子中,整體素質,最為出色均衡的一代了。
老五、老八、老十三他們,只要肯用心,完全有能力,在自己治下推行鄉土村社。
加快大明富裕繁榮進度。
將來,即便大哥削藩。
看在兄弟們給他留下這樣一份基業,也應該會給兄弟們一個好歸宿吧?
朱允炆逼著‘他’住豬圈。
逼死親叔叔這種事。
至少應該不會發生了吧?
總之,只要兄弟們肯努力,力所能及,做出有利于中原發展的事實。
將來,若真不可避免削藩。
他就肯伸出援手。
也理由充足。
他們是他的兄弟。
為他的理念奔波過。
他完全有理由伸手幫忙,也必須伸手幫忙!
經過推行鄉土村社實干成長起來的兄弟們,一身能力,不應被圈養起來浪費掉。
他們有能力,為華夏,在下一個千年,繼續站在文明的巔峰,貢獻一份屬于自己的力量。
也值得擁有更好的東西!
一個只有一城之地的藩王,算什么!
“嗯!”
朱橚幾人,看著朱棣有些灼熱的期盼眼神,一時間,只覺血有些發熱,鄭重點點頭。
徐達、丘福、朱能等人,把這一切看在眼里。
徐達笑道:“好,此事,我來和陛下說。”
他知道四郎如今的處境。
這樣一份野心勃勃的鯨吞掘根計劃。
若是由四郎提出來。
不但會震驚天下,不利于四郎想要的低調。
那些敵視四郎的人。
還會不辯計劃的好壞。
為了反對四郎而反對。
“捷報!”
“主力大軍捷報!”
嗒嗒嗒…
就在此時,陣陣馬蹄聲,伴隨著呼喊聲,從遠處傳來。
眾人紛紛循聲看去…
數騎,背上插著三色令旗,沖著營寨奔沖而來。
朱棣收回視線,“走,下營寨。”
等朱棣回到營寨內帥帳時。
令兵已經在帥帳內等著了。
令兵是湯和派出的親兵,對朱棣沒敵意,常茂等人也無法影響湯和的親兵。
令兵見到朱棣,當即起身,單膝跪地,高舉信報:“稟副帥,中山侯命卑職送來主力大軍捷報!”
朱棣接過捷報,拆開…
眾人見朱棣看著看著,眉頭漸漸擰緊。
不由狐疑相互對視。
就當眾人迫不及待,百爪撓心時,朱棣視線從捷報移開,笑道:“太子率領四鎮新軍,在好陳察哈爾與北元五萬鐵騎進行了首次交戰,此戰,以損失三千人為代價,殲敵三萬七千余!”
所有人都驚訝極了。
包括徐達。
朱橚迫不及待詢問:“四哥,給我們說說,大哥是怎么打的?”
大哥這么牛?
四哥張北、三峽口兩戰,也才殲敵兩萬多。
大哥一戰殲敵數量,就超過四哥?
難道,大哥是一個被儲君之位耽誤的帥才?
比四哥都厲害?
朱棣笑笑,介紹道:“此戰,大哥以四鎮新軍,五橫隊列陣,擺開陣列,形成交叉火力打擊,四個炮營,分三段,橫列于步軍之后,率先輪射炮擊北元鐵騎…”
譚淵、張武為首的陸軍第一鎮將領。
聽著,臉色微微難堪。
這不是王爺在回程時,旗艦上對他們描述的步炮協同戰術嗎?
太子怎么會這一戰術?
王爺告訴太子的?
可陸軍第一鎮都沒操練,王爺怎么會把一個空想的戰術,貿然告訴太子?
萬一太子出點事。
王爺都要擔很大責任!
王爺會這般魯莽?
朱橚為首的諸皇子,神色也有些異樣。
老十三朱桂忍不住小聲嘟囔,“這不是四哥的步炮協同嘛…”
朱橚第一時間瞪了眼朱桂,笑問:“四哥,這是你和大哥說的對嗎?”
湯和的親兵,好奇看著。
太子岳父呂大人和秦王發生爭執時。
當時他跟著中山侯,就在旁邊。
朱棣含笑點頭,“對,是我和大哥說的。”
朱橚幾人明顯松了口氣。
朱橚笑道:“大哥打了個大勝仗,四哥,咱們什么時候動身出發?”
“不著急,后天吧,我們這路偏師,兵力少,每一次行動,都要做足準備,隨時準備應付艱險局面。”
朱棣叮囑幾句。
吩咐親兵等一等。
待眾人離開后。
徐達單獨留下來,坐在旁側,看著朱棣,“你老實告訴我,步炮協同,真是你和太子說的?”
他必須確定這一點!
若不是四郎告訴太子。
就極有可能,是太子在四郎身邊安插了人!
這太令人寒心了!
這個人,甚至已經進入四郎軍中決策層!
如今太子堂而皇之運用步炮協同。
是想讓四郎疑神疑鬼嗎?
若真是如此。
他會勸說閨女、女婿,往后大明無論發生什么事,都不要插手。
惹不起,還躲不起嘛!
錦衣衛找上呂珍之事,朱棣、徐妙云并未告知徐達。
此事,只有呂珍兄弟幾人。
以及朱棣、徐妙云夫妻二人知曉。
對于錦衣衛背后,到底是誰指使,他們夫妻并不能確定。
所以,不想把事情鬧大。
至于紀綱在東番安插的錦衣衛。
毛老六早按朱棣的命令,派遣軍情司成員去接觸。
未來,還要不動聲色,讓錦衣衛把軍情司成員發展成錦衣衛。
朱棣不會向大明境內派遣軍情司。
但錦衣衛在他地盤上的系統。
他一定會利用軍情司,反滲透成篩子。
將來,還要讓毛老六,幫己方軍情司成員立功,提高軍情司成員,在他地盤錦衣衛系統內的地位。
讓軍情司直接變成他地盤內,錦衣衛系統主事之人,也不是不可能!
他沒鏟除地盤內的錦衣衛。
是不想破壞和朝廷之間的關系。
但在他地盤內。
錦衣衛絕不能不受他掌控!
他現在,不光是父皇的兒子。
還是一個丈夫。
三個孩子的父親。
數十個孩子的師傅。
三萬多兄弟的領頭人!
無數人的身家性命,與他息息相關。
若非錦衣衛是朝廷的。
這種隱患。
他早直接肉體鏟除了。
朱棣笑道:“泰山,此事真的是我告訴大哥的,只是…”
笑容消失。
默默嘆了口氣。
“主力有四鎮新軍,數萬支火銃,百余門火炮,有條件打出步炮協同…”
分兵前。
他把步炮協同的設想,單獨告訴大哥。
同時提醒大哥。
這張底牌不要過早使用。
遇到困難時,再提出來。
此舉,可幫大哥在困難時局中,在軍中重新樹立威望。
可幫大哥一舉打破困局。
產生扭轉乾坤的作用。
“可我沒想到,大哥這么早就使用了步炮協同,四鎮新軍沒有操練過完整的步炮協同,我雖然不知詳細過程,但也很肯定,他們沒打出完整的步炮協同,如此,他們使用的縮水版步炮協同,漏洞就很大!”
“這個漏洞,北元方面遲早會琢磨出來。”
“而且,現在的火器,有著天然的劣勢,大風天、下雨天,新軍就只能變成冷兵器作戰軍隊,我十分肯定,這一戰后,接下來,北元方面,一定會利用即將到來的春季草原氣候,形成一套,專門克制四鎮新軍的打法!”
過早暴露這張。
可以扭轉困境的底牌。
不但將來遇到困難,無法發揮奇效。
還打草驚蛇。
讓北元對四鎮新軍有了更深了解。
得不償失!
得不償失!
大哥急什么!
為什么,他千叮嚀萬囑咐,還急于把這張王牌打出去!
原因…
他也猜到了一點。
很無奈。
站在大哥的角度,大哥這樣做,有大哥的考量。
他不斷建功也就罷了。
就連老十三他們,都在偏師打的可圈可點。
大哥身為主帥、儲君!
大明無數雙眼睛緊盯著。
壓力很大。
可這張底牌,是給大哥扭轉乾坤用的!
四鎮新軍,百余門火炮。
列陣排槍向前,火炮延射。
敵軍沒有準備時。
就算面對北元三十萬精銳,都能殺出一條血路!
“現在說什么都遲了。”徐達深深看了眼朱棣。
不是太子派人潛伏四郎身邊,甚至進入決策層,他就放心了。
略作沉吟,詢問:“你留下你二叔的親兵,是想給太子寫信?”
朱棣點點頭,又有些猶豫。
說什么?
讓大哥不要急于求成,穩扎穩打,步步為營向前?
大哥會聽嗎?
說多了,會不會惹人心煩?
到底只是兄弟,不是父子。
若是雍鳴或是金豆子,他現在就騎馬追上去,脫鞋,狂抽了。
朱棣苦笑…
徐達起身,“你不用寫了,我來寫,我給你二叔寫,把你的意思,轉告你二叔。”
相較于四郎。
這封信,他寫,寫給二哥,更合適。
副作用更小。
朱棣略微沉吟,點點頭:“那就有勞泰山了。”
徐達含笑瞪了眼,大踏步離開。
于此同時。
吳淞口。
大明水師攔住一支將近一百艘戰船、商船組成的船隊。
俞同淵站在大明旗艦上。
旗艦相較于闖入吳淞口戰船旗艦,像個小玩具。
只有東番海軍旗艦四分之一大小。
俞同淵立于艦首,臉微黑,仰頭怒叱:“俞靖,你又回來作甚!”
可惡!
老子坐著玩具小船,仰頭看著兒子,乘坐一艘高五丈的大船。
可恥啊!
俞靖立于旗艦艦首,極力忍笑,捶胸行禮,嚴肅道:“稟俞將軍,我部近期在東海打擊海盜,一批載著福建本地以及海外特產的商船要北上,我們順路護送,順便看看,我家殿下有沒有抓到俘虜,捎帶著運回東番,我部離開金陵時,陛下特別下令,我部可以隨意在通往金陵這條河道活動!”
“小兔崽子!找機會,定要好好抽你一頓!”
俞同淵氣的小聲嘀咕暗罵。
陛下的確下過這樣的命令。
不過,僅允許北征期間。
俞同淵黑臉道:“半月前,前方傳來捷報,燕王率領陸軍第一鎮,攻克張北。”
“王爺攻克張北了?”
“我決定了,這次的貨物,不賣錢了!”
“對,不賣錢了!咱們就為了慶祝王爺首戰大捷,搞一個免費的試吃品鑒會如何?”
“讓金陵百姓商家,品鑒博覽咱們帶來的福建以及海外特產?”
“這個注意好!即慶祝王爺大捷,還能推銷咱們帶來的東西!就叫博覽會如何?”
“就是不知,陛下會不會同意?”
俞靖身后。
一群商賈豪強聽聞朱棣張北大捷,紛紛激動議論。
俞靖極力忍著激動,揣胸回禮后,大聲道:“請俞將軍放行,我們東番商賈,要去金陵城開博覽會,為王爺大捷慶!”
兒子在老子面前炫耀,是種什么感受?
此刻,俞同淵最有發言權!
氣呼呼瞪了眼居高臨下的俞靖,揮了揮手。
明朝水師戰船緩緩讓開水道。
一百艘船舶,在旗艦帶領下,從吳淞口向內陸挺進。
“嘖嘖嘖,這么多艘滿載的商船,這回帶了多少好東西回來?”
“上次帶回來的香料,聽說很多人搶著買。”
“咱們朝廷,什么時候才能有這種三十三丈長的巨艦?”
“你瞧瞧咱們將軍,在自己兒子面前,都矮一頭!”
“太沒面子了!”
戰船上,大明水師將士,羨慕看著船隊挺進內陸,議論紛紛。
俞同淵唇角抽抽。
又不由笑了。
兒子有出息了。
他也高興!
俞同淵并不知道。
此時,三峽口大捷的消息,也傳回金陵。
俞靖率領的海軍戰船,以及海商,更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