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帶,這個時節的天氣太反復無常了。”
“可不是,大風天,漫天黃沙,遮天蔽日,五十步外都看不清,風吹來一朵云,都能下雨,簡直不是人待的地方,要不是這些草原人屢屢侵犯咱們中原,這種鬼地方,簡直不是人待的!”
“聽說,冬季還特別冷。”
“都別說這些了,反正咱們只是為了消滅北元,這里的疆土,咱們不稀罕,還是說說,該如何應對這說變臉就變臉的該死天氣吧,四鎮新軍,四萬多人,可是咱們主力中,打擊力最強的一支王牌,若是遇到這種惡劣天氣,戰斗力直接掉六成!”
帥帳率先搭建好。
朱標站在帥帳門內,盯著外面豆大雨滴,噼里啪啦掉落,耳聞身后將領爭執討論。
一時間,一股煩躁情緒,沒來由涌上心頭。
雙手微微捏緊。
深吸一口氣,壓著心中煩躁。
或許是臨近戰略決戰的緣故吧。
又或是,陌生環境中,天氣反復無常,對戰局影響巨大的緣故吧。
一路看著四鎮新軍發揮巨大威力。
他對老四首創這種大規模使用火器的新式軍隊,有了更深了解。
這不是訓練中,能了解的。
毫無疑問。
新式軍隊十分犀利。
朝中一些,原本堅持,大騎兵作戰的將領,經過沿途作戰,也改變了看法。
認為全面配置火器的純步軍,戰斗力,已經能與大騎兵持平了。
可太依靠火器的弊端,如今也顯現出來了。
怪不得老四十分注重新軍中,團體配合的拼刺戰術,以及嚴苛到,極盡變態的令行禁止。
遇到大風天,或者如眼前這樣的大雨天。
團體配合的拼刺戰術。
面對騎兵沖鋒,號令不止,便悍不畏死的令行禁止。
都是新軍在戰場上,賴以生存的籌碼。
老四交給朝廷的新軍訓練細綱,就有關于這方面的反復提醒。
可惜…
首先他們沒有足夠重視。
其次,朝廷舊軍中,尊卑貴賤一些傳統糟粕習慣,太難短時間糾正了。
以至于,新軍雖然更換了新式裝備。
可在拼刺戰術的團體配合方面。
令行禁止方面。
做的十分不到位。
連東番陸軍第一鎮一半都做不到。
也就是說,一旦四鎮新軍因天氣原因,無法發揮火器的威力時。
其冷兵器作戰能力,會瞬間倒退回朝廷舊軍原有的水平。
若是四鎮新軍威力能完全發揮。
他有十足信心,憑借四鎮新軍,在配合十數萬精銳舊軍,對陣脫古思帖木兒三十萬精銳,再加二十萬牧民騎兵!
并且戰而勝之。
甚至,這段時間內,二叔、藍玉、沐英、傅友德等人已經研究出一套,新舊軍搭配使用,發揮最強戰斗力的戰術。
若是戰爭進行時,突然遇到大風天,乃至大雨天。
新軍火力優勢發揮不出來怎么辦?
憑借二十萬兵馬,能打贏北元五十萬兵馬嗎?
他不確定。
此刻,朱標還不知,在前面等他們的,不是五十萬。
而是四十五萬精銳,再加二十萬牧民騎兵!
總兵力六十五萬,將近七十萬!
越想,剛剛被壓下去的煩躁情緒越發翻涌。
朱標強行收斂思緒。
轉身。
快步往帥位走去。
聽到動靜的諸將紛紛息聲,視線隨著朱標而動。
朱標落座后,環視眾人,嚴肅道:“諸卿剛才的爭論,孤都聽到了,很好…”
到底都是跟隨父皇,風里雨里闖過來,建立大明江山的老將。
雖然連戰連捷,又有些故態萌生,變得如同洪武初年那般驕縱。
可畢竟沒有被不斷的大捷燒昏腦袋。
而且,敏銳意識到,天氣變化對四鎮新軍的影響。
“既然我們已經發現了問題,那就要盡快解決問題,誰來說說,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諸將紛紛低頭。
這問題不好解決。
四鎮新軍的問題,大家其實都已經心知肚明了。
改良火器,使之不天氣影響,這根本不現實。
訓練新軍團體配合的拼刺戰術,也來不及了。
除了期盼老天爺眷顧大明,在戰爭進行時,千萬別變天,還能做什么?
朱標目睹諸將如此態度,不由微微皺眉,有些失望。
胡惟庸一直暗暗觀察。
注意到湯和唇角微動,似乎要提建議,起身,忙搶道:“太子…”
眾人循聲,看向胡惟庸…
朱標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點頭道:“胡惟庸,有什么想法,但說無妨。”
“謝太子。”
胡惟庸謝恩后,侃侃而談道:“改良火器一時半會兒不可能實現,提升新軍戰斗力也一樣,為今之計,我們只能求助于天,如同三國演義中,諸葛孔明借東風一般…”
諸將聽到這里,瞧著胡惟庸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不由撇了撇嘴。
還真把自己當諸葛孔明了?
忘記,怎么被朱老四趕出權力中樞了?
朱標也不由皺眉,“如何借東風?”
胡惟庸見好就收,忙鄭重道:“太子,咱們不熟悉這里的天氣變化,也無法預測這里的天氣如何變化,但這片草原上的老牧民肯定知道…”
哪有什么借東風。
別說這本是杜撰。
即便是真的,那也只是諸葛孔明會觀察天象罷了。
預判了天氣變化。
巧妙運用天氣變化罷了。
他們沒來過捕魚兒海這片疆域。
不懂這里天氣變化的規律。
正所謂老馬識途。
草原上那些放牧的老牧民肯定了解。
朱標臉上露出笑容,滿意點頭,隨即吩咐:“藍玉,馬上派兵,在周圍搜尋牧民!”
雖然脫古思帖木兒撤退了周圍部落。
但還有很多落單的。
想找幾個老牧民,并不難。
為今之計,這也是最好的辦法了。
于此同時。
和林卻是艷陽高照。
經過偏師隨軍匠人以及民夫的努力,終于拼湊起了將近八千輛馬車。
偏師如今只剩十一萬兵力。
要在和林留一萬。
十萬人奔襲捕魚兒海。
其中將近五萬人會騎馬。
余下的八千輛馬車,每輛馬車乘坐六七人。
八千輛馬車,橫亙在和林東門。
被朱棣強制要求,隨軍行動的蒙古貴族,都沒想到,他們和林,能集結起如此多的馬車。
更沒見過如此壯觀的場面!
紛紛驚訝低語。
“中原的史書中,描寫春秋時期的諸侯國,總喜歡用千乘之國、萬乘之國,以前讀到這里沒什么感覺,沒想到,萬乘如此壯觀!”
“這還是很多馬車被破壞了!”
貴族們議論著,眼神余光,悄悄看向朱棣。
用馬車投射步兵?
這種方式,恐怕也只有明四皇子能想出來吧?
可以預料。
未來,若是中原再對草原用兵。
步軍裝上車輪這等戰術,一定會被頻繁運用。
步軍裝上車輪子后,雖然還是沒騎兵快。
可也會把他們游牧民族的機動優勢,很大程度削弱。
要知道,他們也不能光軍隊跑。
以往和中原軍隊交戰,打不過就跑,跑的過程中,還得帶上部落民眾,以及牛羊。
另一側。
“四哥,我真的不能跟你一起去捕魚兒海嗎?”朱橚苦惱看著朱棣。
他真的不想留在和林。
和林已經沒有戰爭了。
而且,跟在四哥身邊,才能學到東西啊!
朱棣沒好氣瞪了眼朱橚,提醒道:“駐守和林期間,你要給我老老實實配合丘指揮使。”
雖然他把和林城內,有號召力的精英層都帶走了。
和林很大程度,就是一盤散沙。
但也不能懈怠。
他偏師中,能承擔鎮守和林這個重任的,除了他、泰山,也就剩丘老二和朱老三了。
思來想去,丘老二最合適。
可大遼河衛這支精銳,他必須帶走。
所以,只能抽調一支藩王衛留下來。
丘二哥指揮一支藩王衛,有指揮不動的可能。
所以,就得把老五留下來。
這是他的嫡親胞弟。
代表他,也代表老朱家皇族,足夠震懾藩王衛。
且老五和丘福之前就有合作。
雖然老五為了救援他,著急之下,對丘老二拔刀了。
可畢竟那種情況,老五也沒做出不理智的行為。
讓他們配合鎮守和林最合適。
“噢。”朱橚不情愿應了聲,也知道,他最合適。
朱棣拍拍朱橚肩膀,轉向丘福,“和林就交給丘指揮使了,對于丘指揮使的能力,我足夠信任,不過臨走前,還有些話要提醒丘指揮使,約束好留下的藩王衛,我給你陛下的御賜金牌,就是給伱先斬后奏的權力,對待留下來,協助你們的民夫也一樣…”
此番奔襲,民夫不再隨軍行動了。
全都配發繳獲的武器,協助丘二哥鎮守和林。
至于大軍行動的糧草問題,全都用他們帶來的米,換成了草原的肉干,便于攜帶。
無論是民夫,還是藩王衛,都良莠不齊。
尤其是作為勝利者,留下這批人,沒有陸軍第一鎮的素質。
他特別擔心,民夫和藩王衛將士耀武揚威,欺辱和林城內的百姓。
甚至有些手腳不干凈,行奸淫擄掠,偷雞摸狗之事。
這是很有可能的!
“我們發動戰爭的終極目的是為了尋求和平,甚至將來,真正有效的統御這里,把整個北方遼闊疆域,全都納入我們的統治,使北方之民,盡數同化成為我們的百姓…”
朱棣壓低聲音,嚴肅道:“所以,戰爭結束,任何給朝廷抹黑的行為,都不準發生,等我們走后,你們親自向留下的藩王衛和民夫宣讀軍紀,先把規矩告訴他們,一旦犯了,也不要因為他們是大明百姓,就幫親不幫理,你們兩人,必須做到公平公正,誰明知故犯,就給我把人拉到城內,當著城內百姓的面,把頭砍了!”
朱棣眼中寒芒一閃而逝。
他絕不容許一些臭老鼠屎,壞了大事。
且不說,那些長遠考慮。
此刻,主力一路還身處危局中。
整個草原,主要的抵抗力量還在。
若是因為一些臭老鼠屎,加劇草原的反抗。
那才得不償失。
所以,某些人,哪怕是自己人,該殺就得殺!
“告訴兄弟們,此戰,咱們獲取的利益很大,班師回朝后,即便是民夫,我都會向陛下給他們請一份賞賜,所以,所有人都給我把爪子收起來。”
“當然,我們也不是一味示好軟弱,我走后,必然有些蒙古人鬧事,對于鬧事者,不要忙于收拾,耐心認真查清楚,抓住其切實把柄,對和林百姓講清楚,然后按照戰事軍事管制條例殺了!”
“總之,你們不要奢望,戰爭能打斷任何一個族群的脊梁骨,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真正能讓別人心悅誠服的,一定是我們為將、為官者,不偏不倚,公平公正的態度!”
武力能壓服人。
可單純的武力,決不能使人心悅誠服。
想讓別人心悅誠服。
說到底,只有一個辦法,不偏不倚、公平公正的態度和胸懷。
若是大明軍隊,大明官員,都有這種態度。
其實在這個族群意識并不怎么鮮明,甚至沒有完全覺醒的時代,開疆拓土,吞并同化,并不難!
大明境內的各種土司部落。
中原王朝同化了幾千年。
速度之所以這么慢。
說到底,武力足夠了,就是為將、為官者,總是太倨傲了。
但凡地方官員,能把治下的土司部落籠絡好,且能頻繁互動,經濟往來。
大多是那些,愿意和土司部落以兄弟相稱的官員。
這一點,他在主政建安,指導福建時,和福建的土司部落接觸,對此深有體會。
當你愿意公平公正和對方交朋友時。
對方無論是土司還是下面的部落民,其實都很熱情。
如此,才能把經濟、文化推行進去,然后迅速同化。
他現在對老五和丘二哥說的,都是他在福建總結的一些經驗。
丘福鄭重點頭,“請王爺放心,我一定不打半分折扣,執行王爺命令!”
“四哥,我也是!”
朱棣笑了,“好,我希望當我們班師回朝,離開這里時,這里的百姓,對我們大明有更新的認識,而非把我們當做劫掠者!”
此番,朝廷大概率是不可能直接把統治觸角,建立到和林。
畢竟,北征開始前。
朝廷也并未拿出一個,完整對待草原的方案來。
大概率,會向以往歷朝歷代。
打掉草原的統治中樞。
如此草原失去共主,就會變得四分五裂,相互攻伐。
長時間,無法對中原形成威脅。
歷朝歷代其實都是這么干的。
漢朝如此。
唐朝也是如此。
不過,這回他設立在三峽口的堡壘,不準備撤退。
一旦回朝后,就讓泰山向朝廷上折,把陰山以南,徹底納入朝廷統治。
這片區域,農耕條件不差。
種高粱、玉米、豆子、黍子之類,都能生長。
這些年,北方再次喪失土地的百姓不少。
把這部分百姓遷徙北上,讓他們和小部落去雜居融合。
形成一片,長城以北,陰山以南,廣泛的蒙漢雜居區。
扶持這塊區域的經濟發展,最終形成一片寬闊示范區,影響陰山以北。
當然,這些得等打完這一仗。
朱棣收斂思緒,沖二人點點頭,不做任何停留,快步走到小黑身邊,從親兵手中接過韁繩。
翻身上馬。
抬手握拳。
“王爺令,出發!”
陸軍第一鎮的令兵收到朱棣的手勢,策馬在陣列前后左右奔沖呼喊。
“上車!”
“上車!”
站在馬車旁,靜靜等待的將士,在各級將領號令中,紛紛帶著分配給自己的口糧,上馬車。
納哈出為首的蒙古貴族,也忙跟著上馬。
朱棣猛地揮手。
朱能、譚淵以及諸皇子,紛紛率領自己麾下將士,啟動。
萬匹戰馬,八千輛馬車組成的奔襲隊伍,鋪天蓋地,碾壓過綠茵茵的草地,沖向東邊。
湛藍天空盤旋的雄鷹,受到驚動,發出尖銳嘹亮啼鳴。
鷹擊長空!
“太壯觀了!”
許久,直到滾滾塵浪消失在視線中,朱橚才發出一聲驚嘆,收回視線,扭頭看向丘福,“丘指揮使,四哥給咱們留下的任務可不輕,接下來,你有什么吩咐,不要因為我的身份,有什么顧慮,但說無妨!”
民夫良莠不齊。
大明的軍隊其實也差不多。
戰爭勝利后,搶點東西,奸淫擄掠太正常不過了。
別說在草原。
就是在中原,戰爭中,這種事情也很常見。
只要不是搞得天怒人怨,將領們一般也不管的。
畢竟,歷朝歷代的軍隊,都是這樣啊!
所以說,四哥陸軍第一鎮能做到的,對于留下的這些人,可不容易。
四哥在時。
四哥一句話的事情。
保管全軍上上下下,沒人敢觸四哥霉頭。
因為四哥有這個威望!
四哥在時,別說軍中了,就連城內的蒙古人都服服帖帖。
除了脫烈那個不怕虎的初生牛犢。
瞧瞧,滿城這么多蒙古人,誰敢對四哥不敬!
說句大不敬的話。
即便父皇來了和林,受到的尊重,保管也比不上四哥!
所以,想完成四哥交代的任務,他和丘福,還得做很多工作。
丘福含笑點頭,“我們馬上回軍中,從軍中選一批本分的將士,去統領民夫,同時,把軍中各級將領,全都召集起來,把王爺的話傳達到位,然后,就是受點累,親自到軍中、民夫中,和所有人頻繁座談…”
第二天。
一天半急行軍。
大軍挺進了百里。
朱棣雖然著急。
可這支大軍不光是陸軍第一鎮。
朝廷的步軍,不適應這種強度的急行軍。
哪怕是乘坐馬車,也得適應。
所以,前期只能慢點。
入夜。
八千輛馬車圈成一圈的簡易大營內。
將士們圍著一堆堆篝火,喝著煮沸的水,吃了隨身攜帶的肉干后,就裹著軍被,三三五五靠在一起開始休息。
脫烈和民豐、東旭坐在一輛馬車車轅上,看著不遠處,帶著一群將領,低聲議事的朱棣。
好奇打量。
某刻,忍不住詢問:“朱…我姑父他平時就這樣嗎?他是皇子,還這么厲害,用得著這么操勞嗎?”
行軍過程中,他親眼目睹,朱四郎騎馬跑前跑后。
別看騎馬。
其實也很累。
一天下來,大腿根疼的都合不攏。
即便他們蒙古人,天生生活在馬背上,也只是能忍受,并不意味著,身體沒有疼痛。
民豐、東旭聽脫烈稱呼朱棣姑父,相視一眼,不由笑了。
東旭拍了拍脫烈的腦袋,“這是我們陸軍第一鎮的傳統,想當將領,就得比普通將士吃更多的苦,等將來,你跟我們到了東番,去了軍中就會真正體會到,師傅可不會因為你們的關系,優待你,所以,你可要做好準備。”
“哼,我才不怕吃苦,我連野狗都當過!”
脫烈不服氣哼了一聲,轉而又好奇問:“東番在哪里,有我們草原大嗎?”
“我姑父把東番治理的,有你們大明富饒嗎?”
“前面就是肯特汗山(烏蘭巴托)…”朱棣手指點著圖上,肯特汗山位置,看著眾人:“現在我們要決定,是沿著肯特汗山南邊,臚河前往捕魚兒海,還是繞過肯特汗山,從北面兜一個圈子,然后從呼倫湖,由北向南奔沖捕魚兒海…”
眾人全都一邊傾聽一邊琢磨。
從臚河走,能以最快的速度趕往捕魚兒海。
可和林大捷后。
逃走了很多蒙古人。
必然會把和林失守的消息,傳遞給脫古思帖木兒。
脫古思帖木兒只要吸取納哈出的教訓,就一定會向西邊派兵堵截他們。
繞過肯特汗山,從北面兜一個圈子,先去捕魚兒海北面的呼倫湖。
即便脫古思帖木兒會往這個方向派斥候監視風吹草動。
大概率不會派重兵堵截。
脫古思帖木兒主力,主要兵力,肯定要用于對付太子主力。
能往臚河方向,這個他們最有可能走得方向,分派一部兵力就不錯了。
不可能為了防備他們,在自身四周都派遣兵力。
但凡有點軍事常識的人,都不可能這么干!
可他們若是走這條路。
至少要多增加三四天的路程!
這個決定不好下!
救援晚了,太子出事。
這個責任,誰都擔待不起。
朱棣見眾人全都不敢說話,點了點呼倫湖,“我傾向向北繞!”
其實,他也不想做這個決定。
若是因他這個決定,大哥出點事情。
他會很麻煩。
可身為將領。
就如丘二哥當初抵近和林,卻沒有立刻奔沖救援一樣。
他身為軍事將領,也要為戰爭考量。
“援救主力,我們不光要考慮速度,還要考慮戰爭的勝利問題,若是沿臚河走,一旦被北元牽制住,我們就面臨著,北元源源不斷派兵阻截,是可以減輕主力壓力,但這種方式,最終是否能贏得此戰?”
若是救援,讓偏師和主力都陷入泥潭。
得不償失。
且這一戰,必須幫主力打贏。
走臚河方向,贏得幾率太小。
無法發揮閃擊的優勢。
他不能再讓兄弟們,因為政治因素,白白犧牲了。
“我贊同向北繞,先去呼倫湖!”徐達率先表態,他明白四郎的想法。
朱桂兄弟幾人相互對視。
“我也支持。”
“我也支持!”
不能什么麻煩,都讓四哥去扛。
若是事后真有人因此而責難。
那就責難他們所有人吧。
行軍路線議定后。
翌日,大軍開始斜插向北。
又兩天后。
大興安嶺西麓。
張玉大營。
“這明太子怎么突然醒悟了?四天時間,竟然動也沒動。”鄭世龍坐在張玉床邊,摸著大光頭喃呢。
看了眼張玉蒼白的臉色,頓時笑道:“將軍,明太子腦子清醒了,你這出苦肉計是不是多余了?”
張玉瞧鄭世龍幸災樂禍,就不由咬了咬牙。
為了說服整個部落,跟著他一起反脫古思帖木兒。
他自導自演了一出苦肉計。
誘使脫古思帖木兒派到他軍中的監軍,沖入他的帳中。
然后他自己狠狠往自己胸口刺了一刀。
最后殺了這名監軍。
對麾下所有人宣布。
脫古思帖木兒因為他是漢人,不相信他們所有人。
投靠他的漢裔官員,徹底對北元心灰意冷。
而麾下那些收攏的草原將士,也十分憤怒。
因為他給這些人,展示了脫古思帖木兒的‘密令’。
密令清楚顯示,脫古思帖木兒處理他麾下部眾的態度,男的為奴,女人將來賞賜給各個部落!
這是草原傳統,失敗一方,大多都是這種下場。
經歷這場自導自演的戲碼。
他才真正徹底掌控了部落。
現在,帶著麾下將領與脫古思帖木兒作戰,才沒有隱患。
為此,他也付出了很大代價。
為了逼真。
自己刺向胸口的一刀可不輕!
張渠哼了聲,“要我說,朝廷這一仗,根本就不應該讓太子掛帥!若是由燕王為主帥,這一仗肯定不會打成現在這般,這不就是一鍋夾生飯嘛,如今,燕王那邊的消息,還不知如何呢!”
就當張玉等人,琢磨著朱標為何扎營四天沒有動靜時。
脫古思帖木兒為首北元一方,同樣在討論這個問題。
明軍大營。
帥帳。
胡惟庸唇角含笑,匯稟道:“太子爺,找來的牧民已經驗證過了,的確沒有說假話,昨天下雨,他們也提前兩個時辰察覺要變天…”
原來,朱標之所以扎營四天沒動靜,是在驗證,搜尋回來的老牧民,對天氣變化的判斷,有沒有準頭,以及會不會對他們撒謊。
“臣把這些人全都分開了,告訴他們,說謊欺瞞者,殺,若是配合我們打好這一仗,帶他們回中原,給他們榮華富貴…”
朱標不時點頭。
這樣安排,很周祥。
隨即吩咐:“這幾天,這些牧民表現不錯,馬上給他們一些賞賜。”
“遵命!”
胡惟庸領命離開后。
朱標看向坐在朱樉身邊的姚廣孝,“姚先生,近期,你那些弟子,有沒有給你送來消息?”
這一路,他們能連續打出漂亮的大捷。
也與姚廣孝在草原那些弟子送來的情報有關系。
姚廣孝雙手合十,微微搖頭,“扎營期間,貧僧曾離營尋找貧僧弟子,得到消息,如今整個捕魚兒海都被脫古思帖木兒戒嚴,打聽不到任何有價值的消息…”
這的確是他得到的消息。
可脫古思帖木兒為何戒嚴捕魚兒海王庭?
他總覺其中有事。
當然,他不會給太子建議的,他也的確猜不透,脫古思帖木兒為何戒嚴。
太子出點事,他才高興呢。
情報,他已經告訴太子了。
帥帳內,滿堂濟濟,這么多俊杰英才,若是都不重視,那與他姚廣孝也沒有任何關系。
至于危險?
即便真有危險。
憑借他在捕魚兒海搭建起的人脈關系網,以及那些弟子。
也有能力,帶著秦王、晉王安全離開。
“太子,出兵吧!”姚廣孝話落,常茂迫不及待起身。
“末將請戰!”
“末將請戰!”
諸將都按捺不住了,紛紛起身。
不世之功,就差這一哆嗦了!
打贏這一仗,憑借這等功勞,陛下怎么也要再封爵了吧?
即便撈不到封爵的人,只要打贏了,肯定也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而且,捕魚兒海作為北元王庭,金銀財寶肯定不少。
美好前程,榮華富貴就在前面!
如今,天氣問題,也有辦法避開,大伙兒等不及了。
朱標笑意一閃而逝,心潮澎湃。
卻還是努力保持冷靜,看向湯和、藍玉等人,“二叔,你們呢?”
湯和看著常茂等人,略微沉吟,點頭道:“可以行動,但我們不能太驕縱了,以為此戰必勝,求勝前,要先想好,失敗后的退路…”
話中,轉向常茂等人,“你們想過,一旦發生意外的應對方案嗎?”
沒人敢在湯和面前倨傲。
常茂等人紛紛低頭。
藍玉、沐英冷眼旁觀,軍中連戰連捷的驕縱氛圍,的確應該敲打一下了。
而且,湯二哥說的也很有道理。
他們早商量過了。
藍玉當即起身,走到帥帳左側的地圖前。
朱標起身,眾人紛紛起身跟過去。
藍玉指著地圖介紹:“斥候已經探查清楚了,再往前方百里,距捕魚兒海王庭五十里的地方,有一處小山包,十分適合扎營…”
在草原上,他們騎兵和兵力都不占優勢的前提下。
一定要盡可能爭取地形優勢。
“太子,我們商量后認為,再往前五十里后,就不走了,在這個山包扎營,山包附近有一條小溪流,也能滿足大軍水源,我們在這里扎營,依托營寨,迫使脫古思帖木兒來進攻我們…”
都到了捕魚兒海。
他不相信,脫古思帖木兒還會后撤。
戰略決戰對于北元而言,已經形成了。
所以,即便他們停留在捕魚兒海五十里外,不前進,脫古思帖木兒肯定也會主動尋求戰略決戰。
“咱們都打到他王庭了,在他家門口僵持久了,他若是不打,或者繼續撤退,他麾下軍民士氣,就會潰散,所以,即便我們駐足不前,他也會主動尋戰。”
真遇到狀況,還能就近撤退到大營內。
雖然山包就是個稍有起伏的小山包。
可借助營寨。
還是十分有利于防守。
朱標聽聞后,點頭,隨即轉身,“好,就按照這個計劃,馬上拔營,繼續向前挺進!”
“遵命!”
激昂鏗鏘聲沖破帥帳,沖霄而起。
片刻后。
二十萬大軍再次向北徐徐挺進。
呂本騎馬和胡惟庸走在一起,看著二十萬大軍鋪開前進。
車轔轔、馬蕭蕭,蔚為壯觀景象。
不由面色潮紅,抬手指點江山:“天氣問題咱們也有辦法避開,中山侯等人又想出了進可攻退可守的計策,此戰,太子爺必勝!”
“二十萬旌旗出塞,直搗黃龍,此戰勝!太子爺的威望,將徹底壓垮朱四郎!”
意氣風發說著。
壓低聲,冷笑道:“如此,咱們只等太子爺登基,便可動用大明力量,對付朱四郎了,若是朱四郎戰死在,進攻和林的路上,那便更好,班師回朝,咱們就發起攻勢,讓徐妙云母子,主動將東番交給朝廷!”
胡惟庸依舊沒有痊愈的陰陽臉,笑意一閃而逝。
無論如何。
此戰,他已經收獲了最大的好處。
徹底在太子身邊站穩腳跟了!
朱四郎此番不死。
將來也必死!
朱四郎給他的恥辱,他都要加倍還回去!
還有朱皇帝。
他要讓朱皇帝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寧。
若是朱皇帝得知,他最喜歡的兩個兒子手足相殘。
他最喜歡的大孫子,在皇權競爭中失敗…
哈哈…
“呂大人,吾等未來可期!”
“胡相,未來可期!”
兩日后。
朱標抵達藍玉所說的山包。
很低矮的山包,一條小溪,從山包東邊流過。
一座營寨,開始沿著山包周圍,將小溪一段包圍在內,迅速成形。
朱標抵達五十里外,安營扎寨的消息,當天晚上,傳回北元捕魚兒海王庭。
新建的王庭宮殿內。
爽朗笑聲不時傳出。
“可汗,明太子終于來了。”
“明軍變得小心謹慎了,看樣子,不準備繼續向前了。”
“那又如何!如今,他們向不向前,都是咱們的甕中之鱉!”
咳咳…
脫古思帖木兒端坐帥位,某刻,輕咳一聲。
眾人紛紛息聲。
“大薩滿。”
脫古思帖木兒看向身邊大薩滿,“最近幾天,何時有大風、或者雨天?”
“可汗,明天,明天一定會變天!”
脫古思帖木兒緩緩起身,“明日,發兵南下迎戰明太子,從和林方向,抽調而來的十五萬精銳騎兵隨同南下,但隱藏起來,明日,先以一部精銳,配合牧民騎兵,佯裝兵敗,將明軍吸引遠離營寨…”
明軍在五十里外,借助山包地形扎營,作何打算。
顯而易見。
可他可以吸引明軍遠離營寨!
明太子有張良計,他有過墻梯。
就看大家誰更技高一籌!
就看草原的長生天,更厚愛誰!
嘩啦!
諸將紛紛起身。
鏗鏘道:“遵命!”
歷時半年多。
大明與北元的戰略決戰態勢,終于形成!
戰略決戰,最多三天之內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