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元楚喊出劈槍式瞬間,第一營將士迅速收到信號,所有將士,抿唇等待著接下來的命令。
這是約定好的。
沒辦法,大家只是昨天下午,緊急加練了半天。
需要足夠多的時間,進行準備。
孫元楚更是緊張。
他們第一營被安排在最前面,就是第一營整體素質都比較均衡,沒有太拔尖的,也沒有太差的。
這種時候,往往最合適。
只要第一營兄弟們做到了。
陸軍第一鎮全軍的緊張氛圍就打破了。
后面的兄弟們會更輕松些。
可第一營的壓力很大!
他的壓力尤其更大!
誰能想到,昔日一個混吃等死的廢物,如今竟然在如此重要,光宗耀祖的場合,承擔如此重要的責任!
統制、協統、標統、軍中其他兄弟們,一致推選他率領第一營將士走在最前面。
王爺批準。
這是對他的信任!
昔日百般瞧不上他的父親,也跟著抵達金陵,或許此刻就在某處看著。
還有金陵百姓。
城樓上的陛下…
他絕不能給王爺丟臉!
孫元楚越想,壓力越發沉重。
十一月天氣。
額頭竟然冒汗。
腦子也漸漸一片空白,只剩下幾個命令。
“向右…看!”
孫元楚聲音異樣亢奮響起時,第一營將近七百名將士,剎那向右看齊,迅速找準前后左右隊形。
確保隊列更加整齊。
“立銃!”
“持銃禮!”
“劈銃!”
啪啪啪…
孫元楚分解的動作命令連串響起時,將士們條件反射立銃,雙手持銃,立舉,行持銃禮。
然后劈銃!
一個流程動作,一氣呵成。
一時間只能聽到,動作執行時的整齊聲。
第一營將士,步點‘嗒嗒’作響,森白雪亮的銃劍,直抵前排袍澤腦后,相隔只有一寸。
一片森白在陽光映照中晃動。
附近觀看百姓嚇得瞬間閉眼。
就在此時,第一營將士的雄壯聲響起。
“臨陣!將不顧軍先退者,立斬!”
“臨陣!軍不顧將先退者,后隊斬前隊!”
“向右…看!”
“向右…看!”
“立銃!”
“立銃!”
“持銃禮!”
“持銃禮!”
有了第一營的突破,一個個營進入洪武大道時,命令聲接二連三響起。
“臨陣!將不顧軍先退者!立斬!”
“臨陣,軍不顧將先退者,后隊斬前隊!”
一萬三千人的鏗鏘聲,伴隨一萬三千人踩出的‘嗒嗒’步點聲,響徹整個洪武大道,直沖云霄。
所有人鴉雀無聲,瞪大眼看著…
明晃晃劍陣,直抵前邊袍澤、將領。
這是東番陸軍,上至朱棣,下至每一個將領,加入東番陸軍后,對袍澤的共同承諾。
“臨陣!將不顧軍先退者,立斬!”
朱棣等人身后,是將士們舉著的一片片銃劍。
“臨陣,軍不顧將先退者,后隊斬前隊!”
每一個前隊后面,都有一排排銃劍林立。
這就是東番陸軍,從成軍起,寫入軍魂的東西。
將領做不到,無法在東番陸軍中立足!
士兵做不到,無法在東番陸軍中立足!
百姓被第一鎮將士氣勢所攝,驚的微微張嘴,卻久久說不出話來。
前面已經抵達皇城廣城邊緣,正在行進的東宮衛率、京營新軍,上至將領,下至士卒被后面聲響驚動,紛紛好奇扭頭看來。
銃劍反射的一片片雪白寒冷光芒映入眼簾,所有人瞳孔下意識收縮。
“好氣勢!”
藍玉忍不住低聲暗贊。
朱老四陸軍第一鎮,是沒打過什么仗。
可這支軍隊已有猛虎之魂!
只要在北征的戰場上打一仗,就是一頂一的強軍。
若是彼時,再這般檢閱。
就不光是軍威。
更有騰騰殺氣。
他無法想象,彼時,陸軍第一鎮再這般檢閱,到底多么駭人。
朝廷新軍,一時間陣型有些亂了。
陸軍第一鎮繼續鏗鏘高喊著軍中契約,踩著步點前進。
經過一棟臨街酒肆時。
“瞧瞧咱們福建兒郎的氣勢!雖然是東番陸軍,可這些大小伙子,可都是咱們福建人,算起來,叫一聲福建陸軍第一鎮,也合情合理吧?”
“哈哈,還有我們江浙的大小伙子呢!”
“老孫!你家小子有出息啊!”
“可不!燕王把你家小子安排在第一,這就是重視!”
孫元楚父親聽著周圍同仁盛贊,看著孫元楚滿臉剛毅嚴肅從面前走過,老臉如同蓮花綻放,連連謙虛。
隔壁包間內。
呂本、胡惟庸憑窗而立。
聽著宛若踩在心頭,讓人心神震動的步點聲,看著銃劍林立中,整齊劃一,一隊隊前進的陸軍第一鎮將士,神色格外凝重。
他們看得清晰。
后排的銃劍,距離前排腦后只有一寸距離。
稍微不慎,就會狠狠戳在前排腦后。
可陸軍第一鎮行進過程中,銃劍與前排的距離,肉眼竟然看不出任何變化!
朱四郎的陸軍第一鎮,如何做到?
難道一萬三千人,共用一顆頭顱,一顆心臟?
“燕王千歲!”
“陸軍第一鎮,天下第一強兵!”
“燕王千歲!”
第一鎮將士走過后,后面百姓終于回神,瞬間爆發出沖霄歡呼。
所有百姓只覺心潮澎湃,不喊出來,無法宣泄胸腔涌動的激流。
已經在皇城廣場列陣而立的朝廷新軍,聽到百姓歡呼,臉上瞬間露出不服氣之色。
可緊接著,紛紛泄氣。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情。
他們做不來這種!
常茂扭頭看向,持銃走入皇城廣場最右側的陸軍第一鎮將士,視線找到朱棣,咬牙低語:“舅舅,朱四郎給咱們的訓練細綱,隱瞞保留了!”
藍玉微微皺眉。
余光看向遠處,騎馬緩緩抵近皇城的朱棣。
他不相信,朱老四隱瞞保留。
訓練細綱,那么多更重要的訓練科目,朱老四都沒隱瞞,單單隱瞞這一項?
至于嗎?
朱老四當時又不知道,會有今天的檢閱。
大概率是觀摩團離開后,朱老四又增加完善的訓練科目。
應該訓練了很久。
不然,做不到這般,一萬三千人,竟無一絲突發狀況!
“不要胡說!”藍玉嚴厲瞪了眼。
“立正!”
“向前看!”
“立正!”
“向前看!”
“立正!”
就在此時,隨著一個個營抵達皇城廣場,相繼有序完成重新列陣集結,管帶們的命令聲接連響起。
一個個方陣內,將士們保持劈銃姿勢,立正向前,微微仰頭,視線聚在皇城城頭上,身著明黃服飾的朱元璋身上。
行注目禮。
陸軍第一鎮與第一混成協不同。
第一混成協招收了東番原住民,并且還招收了部分部落民。
第一鎮的兄弟們,曾今都是大明子民。
而且,王爺是陛下的嫡子,這是最主要的!
陛下派王爺去福建。
他們的家鄉,才從一個墊底的行省,這些年蒸蒸日上。
他們這些失去土地的家庭,也在東番分到了土地,搞鄉土村社。
留在福建的親人朋友們,也過上了好日子。
所以,兄弟們對于此番回朝,為大明北征北元,心甘情愿。
哪怕戰死,亦無悔!
當然,只有陛下在世是如此。
一萬三千人,尊崇的視線落在身上。
這可不是跟隨他,打下大明江山的軍中老卒,是一群新兵!
他在這群新兵中,并無馬背上,領兵作戰,開國形成的威望。
第一鎮將士們如此。
是因老四!
朱元璋視線落在朱棣身上,唇角笑意浮現,扭頭,詢問:“你們說說,三支新軍,哪支更勝一籌?”
眾人都未第一時間說話,眼神剎那看向陸軍第一鎮。
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無論多么敵視朱棣的人。
無論愿不愿意承認。
無論接下來的對抗演練如何。
都無法睜著眼說瞎話,否認,陸軍第一鎮剛才的優秀表現。
百姓歡呼聲響起前。
城頭所有人都被陸軍第一鎮的精彩表現吸引,連討論都忘記了。
生怕誤過陸軍第一鎮,任何一個精彩細節。
直到此刻,大家還頭皮發麻!
這種驚駭,親歷者,才能體會,多么震撼!
“陛下,檢閱中,表現最出色的,當屬陸軍第一鎮!”湯和笑著打破安靜。
朱樉附和,“不說后面,老四陸軍第一鎮劈銃那個動作。就是前面正步走,陸軍第一鎮都優于朝廷的兩支新軍。”
“秦王,下官以為,前面走正步,朝廷新軍表現不如陸軍第一鎮,主要是軍服造成的原因!”
“對,朝廷新軍軍服,即便今天沒有披甲,只穿紅襖,可紅襖下擺太長,束縛了將士們動作的標準。”
朱樉話音剛落,就跳出一群人為朝廷新軍開脫。
朱樉撇了撇嘴。
朝廷新軍怎么訓練,他很清楚。
老四新軍如何訓練,昨天老四也對他們詳細講過。
“陛下,為何陸軍第一鎮進入洪武大道的最后一個動作,朝廷新軍卻沒有訓練過?”
有人突然提出質疑。
朱元璋臉色瞬間變冷。
這么個大好日子。
總有人給添堵!
這話拐彎抹角,想表達什么意思?
無非就是說,老四對朝廷有所隱瞞!
老四如果想隱瞞,就不會制造出長管身火銃,第一時間送回朝中。
現在,雞籠嶼造船廠,也不會有數百名朝廷船工跟著學習!
這些最有價值的東西,老四都不隱瞞。
至于隱瞞一個訓練動作?
這些人,不是蠢!
是壞!
城頭氣氛,肉眼可見有些壓抑。
“父皇。”
朱棡突然開口,笑著提議,“不妨把老四叫上來,看了老四的新軍,我有很多疑問,讓老四上來,給咱們現身說法嘛。”
“對對對,父皇,讓四哥上來,咱們好好問問四哥。”
“陛下,咱們對陸軍第一鎮的了解,還是太少了,臣支持幾位王爺的提議。”
諸皇子、武將紛紛附和朱棡。
朱元璋周遭冰冷氣息才漸漸消融。
朱元璋笑著點頭,大聲道:“朱棣,上城頭來見咱,東宮衛率、京營新軍標統以上將領,一同上來!”
朱棣對譚淵點了點頭。
翻身下馬。
片刻后,隨藍玉等人來到城頭。
數百雙眼睛,齊齊落在朱棣身上。
有欣賞、有敬畏、有畏縮…
朱樉迫不及待笑問:“老四,快說說,伱們剛才那個劈銃的動作什么時候訓練的,訓練了多久,剛才,這位大人,可是質疑你對朝廷有所保留!”
朱樉說著,抬手直指質疑者。
質疑的文官,見朱棣看來,不敢直視,低頭慌亂道:“秦王,下官不是這個意思…”
朱元璋微哼。
廢物!
敢質疑,竟然連在老四面前承認的勇氣都沒。
當然,主要是他家這個混球老四,現在威壓太大了。
朱元璋含笑看向朱棣,“說說,你們這個科目,訓練了多久?”
朱棣笑道:“父皇,這個科目是昨天下午才臨時加練的。”
“什么!”
藍玉瞬間瞪大眼,驚呼。
這怎么可能?
他沒猜忌,朱老四對朝廷有所保留。
但他判斷,劈銃式這么難得動作,即便是陸軍第一鎮,也至少訓練了半年,甚至更久。
可現在,朱老四卻說,昨天下午加練?
這怎么可能!
“燕王,你們真的只訓練了半天,就能把這么難的動作,做到如此標準程度?”
藍玉難以置信,眼巴巴看著朱棣。
朱元璋、馬秀英、湯和、耿炳文、朱標、朱樉…
所有人,齊齊看向朱棣。
有驚訝,更多是不信!質疑!
朱棣含笑點頭,指著最左側,舉著大明龍旗的孩子方陣,“真是昨天下午加練的,我也是臨時想起,孩子們不服氣,也訓練了,不過他們平日忙于學習,訓練不足,做不到,所以,今天他們這個小方陣只能遺憾放棄。”
不信、質疑更多轉為震驚。
孩子們的方陣中。
有太孫!
朱四郎沒道理撒謊!
“怪不得雄英昨晚回東宮,陪我吃飯時,唉聲嘆息,滿臉遺憾…”
常氏笑著搖頭。
終于明白原因了。
昨天她詢問。
臭小子只是搖頭唉聲嘆息說了句:“娘,別問了,問都是淚!”
當時她被臭小子,跟老四學的這些奇奇怪怪說話方式逗笑了,見臭小子還能和她開玩笑,就沒多問。
畢竟,長大的男孩子,都有自己的秘密。
沒想到,是因為此事。
太子妃作證,這回,再無人懷疑了。
一道道視線,懷著驚訝,落在朱棣身上。
想不通,為何如此高難度動作,陸軍第一鎮僅用一個下午加練,就能做的如此好。
文臣們,不熟悉軍伍的人不明白。
可為將者很快就明白了。
“陛下。”藍玉抱拳躬身,“朝廷新軍在訓練上,和陸軍第一鎮差太多了,陸軍第一鎮僅用一下午就做到這個高難度動作,反映了陸軍第一鎮訓練的十分扎實!”
劈銃的動作,的確難度很高。
可其實只要訓練扎實。
就并不難。
說到底,主要還是考驗,行進中,上萬人如一人的令行禁止。
陸軍第一鎮一下午加練就做到。
反映了日常訓練中,陸軍第一鎮底子十分扎實,早已做到了,上萬人如一人!
朱棣看向藍玉。
藍玉還真沒說錯。
雖然沒有實戰,但譚淵等人,一直在為實戰做準備。
每天天蒙蒙亮開始,一直訓練到日落。
無論刮風下雨,從未中斷。
數年如一日的訓練,才有了今天短短片刻的輝煌!
朱元璋點點頭,含笑看向朱棣,拍拍朱棣肩膀,“爹此刻,對你們陸軍第一鎮北征,更加期許了。”
他真的,想看看這支軍隊,拉到戰場上的表現。
“老四,你們這種軍服成本多少?實戰中,如何確保防護?”朱標的話題,轉移了眾人思緒。
朱棣微微詫異。
雄英有全套陸軍軍服和裝備,大哥就沒了解過 朱棣壓下心中思緒,笑答:“我們這種勞動布,都是鄉土村社建成后,交給鄉土村社村莊做的…”
朱棣展示中。
朱元璋等人伸手摸朱棣軍服布料。
“這種布很便宜,給將士們做一身這樣的衣服,加上我們新配置的防彈護甲,總共也就一兩半銀子。”
朱棣說著,解開扣子,露出白內襯外,用棉繩串聯的前后兩塊,緊緊貼身的防彈護甲。
咚咚…
朱元璋用手指輕輕敲擊,微微挑眉,“紙甲?”
“父皇英明!”朱棣笑著送上一計馬屁。
朱元璋忍笑瞪了眼,“好好說話!”
朱棣笑著介紹,“不是單純的紙甲,單純的紙甲防刀砍還行,可防火銃彈丸的能力就十分弱,我們雞籠嶼的匠人,花費了很大功夫,想到了在紙甲中,加入絲絹,這塊胸甲中,有二十層絲絹…”
在紙甲中,加絲絹用來防彈。
這可不是他的意思。
他倒是知道,后世的防彈衣中,就有用多層絲綢來緩減子彈的威力。
迫使子彈,擊中防彈衣后,困束在絲綢中。
彈丸無法直接對身體脆弱器官造成傷害。
可他當時認為,這樣的后世工藝,這個時代肯定做不成。
他只是交代匠人研究護甲,提的要求就是盡可能輕便。
沒想到,一群匠人竟然想到,在紙甲中增加絲絹。
其實,歷朝歷代的紙甲制作過程中,本來就有絲絹,只是層數少罷了。
“這種紙甲,輕便,防彈、防刀砍性能,比鐵甲、鎖子甲也不差,最主要,節省鐵,更多鐵就能用于造火銃、火炮、農具。”
“老四,絲絹不便宜吧?你們確定,軍服加紙甲,一兩半銀子,就能裝備一名將士?”湯和有些不信。
朝廷給將士置辦一身行頭,都不止一兩半銀子。
單單那一身紅襖,就將近半兩銀子。
再加上護甲,一兩半連本錢都不夠。
朱棣笑了,“二叔,朝廷的采購成本,本身就比鄉土村社要高,我們采購棉花,分包給百姓,百姓利用農閑或者閑暇時間去紡織勞動布,勞動布用棉花多,但紡織工藝更加簡單,其實還可以更進一步節約成本,提前一年,向多個適合種棉花的鄉土村社下訂單,棉花采購成本可以更低…”
沒有了中間商,再加農村的勞動力便宜。
即便賺的少一點。
只要能夠補貼家用。
百姓都愿意干。
這就是鄉土村社的威力。
“至于絲織品,二叔可能不知道,這玩意兒在福建的價格,已經低于棉布了…”
提及絲織品,朱棣臉上笑意更濃。
福建鄉土村社建設過程中,他就讓葉茂,把福建歸屬朝廷的山林,按照村劃撥出一部分,準許百姓種植各種經濟林。
桑樹、柿子樹、果樹之類的。
福建多山。
大部分村子如今都種植桑樹,養蠶繅絲紡紗。
或許這些鄉土村社紡織的絲織品,品質不夠優良。
但勝在數量足夠龐大。
這兩年,廉價的絲綢,每年都要往海外運送至少兩百艘船!
若非通過海貿往外輸送。
福建廉價絲織品,早已經沖擊了大明絲綢市場。
未來,大明百姓想穿絲綢制成的平價衣服,并不遙遠。
“相比棉花種植,百姓養蠶繅絲的成本更加低廉!”
朱樉、朱棡對視一眼,唇角抽抽,能不低廉嗎!
百姓種植桑樹使用的土地是朝廷山林。
土地成本為零。
蠶苗可以自己每年保留。
除了體力,簡直就是無本的買賣!
“老四,福建現在到底變成什么樣子了?到底多富裕?”朱棡忍不住詢問。
眾人齊齊看向朱棣。
這一刻,所有人都迫不及待,想去福建看看。
這可把朱棣給問住了。
朱棣偷偷看了眼朱元璋,訕笑道:“最近一年,我已經沒怎么關注福建百姓的具體生活狀況了…”
去年年終,他視察福建各地村莊。
專門選了幾個自然條件最惡劣,最窮的村子。
這些村子,百姓都能吃上一口玉米窩窩頭飽飯后。
今年,他就沒有再關注。
這證明,福建的鄉土村社基礎模板已經完成。
接下來,如何發展,就是完全利用經濟行為,宏觀調控,以及百姓自行發揮創造力了。
他不可能,給百姓當一輩子保姆。
這種不撒手的行為,也不利于百姓在新形勢下迅速成長。
而且,他刻意放松對福建的關注。
就是想看看,福建上至官府,下至百姓,會如何在已經打好的基礎上發展。
一個孩子要成長。
大人就要放開護著的雙手。
“好了,等福建布政使葉茂回來,你們再打聽吧。”朱元璋結束了眾人對朱棣的質詢。
話罷,深深看了眼朱棣。
他現在,愈發想快點去福建看看。
不過,再迫切,也只能等北征結束。
葉茂回朝述職,倒是可以從側面,更多了解一些福建具體情況。
朱元璋看向朱棣、藍玉等人,“接下來就是對抗演練,朝廷規劃了三條行軍路線,你們三支新軍抽簽決定走哪一條,率先抵達溧水縣的一支…”
“在你們行軍的整個過程中,朝廷將派出評判小組,監督你們,同時,記錄你們沿途表現…”
隨后,朱棣、藍玉、王佐分別抽簽。
湯和、丘福、朱能率領朝廷派出的評判小組,跟隨陸軍第一鎮行軍。
完成布置后。
朱棣三人,分別率領本部兵馬,有序撤出金陵城。
“哎,俺想去看對抗演練。”
“這么遠的路程…”
“你們說,哪支新軍能在對抗演練中拔得頭籌?”
“肯定是陸軍第一鎮,陸軍第一鎮今天的表現,太震撼了!”
“未必,太子衛率和京營新軍,可都是久經戰陣的老兵。”
百姓熱鬧議論著,久久不愿散去。
娜仁托婭陪烏云琪格站在人群中,一蹦一蹦看著陸軍第一鎮遠去背影,直到看不到,才消停,小臉微微赤紅,激動道:“小姐,你說朱粗魯的腦袋到底怎么長的,怎么就這么厲害?”
烏云琪格被逗笑。
這丫頭,一直因為朱粗魯當初讓周浪那么對待,對朱粗魯十分不服氣。
今天看了陸軍第一鎮的劈銃,終于震撼,進而服氣了。
“小姐,咱們閑著也是閑著,去溧水縣看看吧?”娜仁托婭拉著烏云琪格的手哀求道。
烏云琪格瞪了眼,“妙云小姐昨天喬遷,人來人往很多,咱們沒去打招呼,今天必須去打招呼了,不然就太失禮了!”
如今,朱粗魯已經在府中住下了。
無論如何,都得和人家女主人打招呼了。
她還得和徐妙云解釋清楚。
愁啊!
以前為了惡心朱粗魯,裝小可憐狀。
現在好了。
天道好輪回啊!
烏云琪格,猶猶豫豫,琢磨著,回府后,如何和徐妙云解釋。
皇城內。
朱元璋、馬秀英,以及文武臣工,已經開始動身。
武定門外。
第一鎮撤到城外后,朱棣就下令大軍停下。
湯和、丘福、朱能率領著幾個門下省文官站在旁邊,看著朱棣發號命令。
“周浪。”
“在!”
朱棣含笑看向周浪,吩咐:“按照昨天的計劃,你們第一營、第二營,率先出發,為大軍行進,掃清沿途障礙!”
“遵命!”
周浪第一時間,跑著離開,傳達朱棣的命令。
并親率兩個營策馬疾馳離開。
“剩余兩個營騎兵,與炮兵營一起行動,沿途聽從炮兵營指揮,協助炮兵營,軍中匠人,獸醫跟隨炮兵營,輜重營,跟隨第一營現在就出發…”
太子衛率、京營新軍離開很久后。
陸軍第一鎮才陸陸續續行動。
太子衛率。
“快點,加快速度!檢閱給太子爺丟臉,你們這群廢物,不羞恥嗎!快點!”
常茂騎馬在道路旁前后奔沖,大聲呵斥。
原以為,穩穩出風頭的檢閱,最后完全成了陸軍第一鎮的表演。
陸軍第一鎮,天下第一強兵!
百姓的歡呼,更是刺人!
不過,對抗演練開始,好運就開始眷顧太子衛率了。
他們抽簽抽到的這條行軍路線,是三條路中,路況最好的!
朱四郎手氣最差。
朱四郎抽到的那條路線,據他所知,今年沿線很多路段,都沒有征發徭役進行修繕。
一年雨水沖刷。
道路上不知有多少雨水沖刷的溝壕。
這種爛路,炮兵根本走不動。
前面,徐達和藍玉騎馬小跑著,聽著后面常茂等將領咋咋呼呼的叫罵聲,向后看了眼。
并未說什么。
這種打罵,在軍中也很正常。
何況,他此行跟隨太子衛率行動,只是評判員。
不能干涉太子衛率行軍。
藍玉見徐達向后觀看,苦笑:“三哥,你女婿檢閱力壓兩支新軍,對太子衛率的將領沖擊很大…”
大到,這群往日眼高于頂的家伙。
現在牟足勁,想扳回一城。
“三哥,你說,這回我們占盡了優勢,陸軍第一鎮還能不能搶先奪取溧水?”
徐達搖頭。
藍玉笑笑,向后看了眼,扭頭,視線重新落在徐達身上,鄭重道:“三哥,其實我想讓陸軍第一鎮再贏一次,陸軍第一鎮抽到的路線,路況很糟糕,如果在這種情況,陸軍第一鎮還能搶奪溧水縣,就能狠狠給太子衛率,這群眼睛長到頭頂的家伙,一計重擊!”
如此,或許能讓這群家伙,改掉那些舊軍中,帶來的惡習。
腳踏實地的帶兵。
若是,這次憑借運氣好,抽中好路況,贏了。
太子爺是臉上有光。
可太子衛率的將領們,就永遠不可能認清自身不足。
徐達知道藍玉的想法,略作沉吟,說道:“不管結果如何,你現在身為太子衛率的統制,就應該拼盡全力,努力爭取贏得這次對抗演練,而不是如現在這般,泄氣!若是換成四郎,處于你的位置,他現在,肯定會拼盡全力的,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藍玉刻意求敗的情緒太濃了。
原因也很簡單。
檢閱中,四郎陸軍第一鎮給藍玉的震撼、沖擊太大。
藍玉此刻十分氣餒。
甚至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思。
只想讓太子衛率再敗一次。
給下面將領更大的沖擊和恥辱,激勵將士們奮進。
刻意求敗、氣餒,本身已經不是一個合格為將者了!
藍玉身為統制,卻懷著這種心思,本身已經誤入歧途了!
藍玉渾身一震,臉瞬間變紅,“謝三哥提醒,我知道了!”
話落,策馬向后奔沖而去。
靠近常茂等人,立刻就是一頓鞭子抽打,“滾下戰馬,陪著將士們跑!”
然后,以身作則,下馬陪著將士們跑。
三支大軍,滾滾向著溧水沖去。
陸軍第一鎮抽中的行軍路線上。
“兄弟們,累嗎?”
“不累!”
朱棣一邊奔跑,一邊笑著大喊。
將士們笑著回答后,繼續低著頭,眼睛盯著前方,默默小跑。
湯和騎馬跟在朱棣身邊。
來到一個小山包時,朱棣登上山包瞭望后軍,湯和翻身下馬,來到朱棣身邊,把手中水囊扔給朱棣,目光觀察著將士們奔跑動作,笑問:“你們平時,是不是經常拉練?”
他從這些將士奔跑的動作就能看出。
步伐不快不慢,身體微微前傾…
人人都如此。
這很明顯,是老四他們琢磨出的一種,最佳奔跑行軍動作。
朱棣喝了口,放下水囊,遞給湯和,笑道:“二叔好眼力,將士們在雞籠嶼,每天天微亮,都要出操跑二十里,海上那些島嶼,密林、山地遍布,而且,那些小國的基礎建設很落后,騎兵有用,但用處不如中原大,在那邊打仗,步軍就需要有一雙好腳板。”
湯和一邊喝水,一邊看著朱棣意氣風發侃侃而談。
這樣一雙好腳板,大明的步軍也需要。
只是,想要練成這樣一雙好腳板,不容易。
如何讓將士們心甘情愿?
將領們要不要帶頭垂范?
朝廷軍中將士,能做到嗎?
他可以肯定。
老四肯定天天跟著拉練。
湯和收斂思緒,好奇問:“周浪帶著兩個騎兵營,是去修路對吧?”
沿途一些水沖刷形成的小溝坎,都有新填的痕跡。
填埋的很講究。
他觀察了,剛好是炮車車輪寬度。
而且周浪率領的兩個營出發時,他仔細觀察了。
這兩個營的戰馬上,帶了大量鐵鍬、鋸子。
朱棣笑著豎起大拇指,“我不知道,朝廷新軍有沒有訓練工兵科,不過我們陸軍第一鎮一直都有訓練,我們的騎兵,除了作戰外,還擔負斥候、工兵的任務…”
步軍一旦配屬火炮后。
必須設立工兵。
可專門設立工兵,又太浪費。
工兵必須跑在步軍前面。
就要配置戰馬。
他沒有那么多資源。
所以只能把騎兵訓練成多用途兵種。
騎兵除了承擔騎戰、斥候的作用。
就是擔任工兵。
“我們陸軍第一鎮的兄弟們,雖然對金陵路況陌生,而且,抽簽結束時,從常茂等人表情,不難猜測,我們這條行軍路線,路況應該是最差的,但二叔,你信不信,我們會是第一個抵達溧水的?”
湯和看著朱棣自信笑容,視線投向山包下面,默默奔跑的將士身上。
最終結果,他說不準。
但他能肯定。
老四這支兵馬,十分優秀!
也不知,現在其他兩支朝廷新軍,走到了什么位置?
后方。
十里。
朱元璋的御輦停在路邊。
群臣眼巴巴看著朱元璋手中,三個評判小組送回來的信報。
朱標好奇問:“父皇,三支新軍,哪支走的最快?”
朱元璋抬頭,看了眼朱標,“老四的陸軍第一鎮,暫時排名第一,太子衛率排名第二…”
“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陸軍第一鎮抽中的路線,沿途很多地方,今年都沒有征發徭役!”
朱標也滿臉詫異。
“我知道陸軍第一鎮為何路況差,卻走得快。”
聞聲,眾人紛紛循聲看去。
朱元璋含笑招手,“雄英,你給他們講講。”
孩子們在檢閱結束后,并未隨軍行動。
這種長途奔襲,他們跟不上。
朱雄英在眾人注視中,走來,看著朱標,“父親,陸軍第一鎮每天都要出操拉練二十里,這是其一。”
“其二,我觀察了,朝廷新軍對四叔的訓練綱目進行了閹割,并未重視訓練科目中,工兵科的訓練,可陸軍第一鎮中,騎兵有兩個營,進行了長時間的工兵科訓練,專門在福建,一邊訓練,一邊修了兩年路,他們不但會修路,還會搭橋,孩兒可以十分肯定,前方的溧水,陸軍第一鎮不需要派兵搜尋船只,就能自行搭橋過河…”
朱標在內所有人。
看著朱雄英,面面相覷。
真的假的?
修路也就罷了。
搭橋?
搭橋可是個技術活!
溧水河面寬達七八米,等陸軍第一鎮搭好橋,其他兩支新軍,恐怕早搶占溧水了吧?
朱雄英看著眾人質疑目光,無奈暗暗搖頭。
他們根本沒見過陸軍第一鎮的厲害!
也好。
這次,讓朝中所有人開開眼。
不然,這些人還要活在夢中!
朱元璋見朱雄英微微搖頭,笑了,爽朗道:“改換路線,咱們不走官道,沿陸軍第一鎮路線前進!”
“雄英,你陪祖父、祖母。”
隊伍重新啟程。
朱雄英陪馬秀英、朱元璋坐在御駕內。
馬秀英看著身形挺拔,筆直而坐的朱雄英,笑笑,伸手摸了摸朱雄英腦后,“是不是朝廷現在很多事情,雄英看了都著急?”
朱雄英點點頭,鄭重看著朱元璋、馬秀英,“祖父、祖母,朝中很多人,還活在夢里,有些人,甚至一味縮著脖子,捂著眼睛,以為看不到外面變化,事情就沒有發生,現在,就應該搬開他們的眼睛,讓他們好好看看!”
朱元璋不由笑了,“你四叔霸道的臭脾氣,你倒是全都學會了,不要急,咱們大明這艘船太大,不能驟然調頭,現在讓新氣象、新風尚多吹入咱們大明,祖父和你父親,我們辦不成的事情,等你將來替我們去辦…”
說到最后,朱元璋嚴肅而不失慈愛看著朱雄英,諄諄教導道:“有些東西,你四叔身份使然,可能不會教你,祖父會教你。”
“今天祖父教你第一條,不掌權前,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別人給你的,所以不要太過鋒芒畢露,要在給你權力之人,畫下的規矩內,做些求變求新,等你掌權后,你可以制定規則時,再盡情按照你的設想去做事…”
這番話,老四說出來。
就有挑撥標兒和雄英父子之嫌。
他肯定,老四絕不會和雄英說這些。
最多,委婉提醒雄英,不要和標兒爭論蕓蕓。
但他可以。
臨近傍晚。
天色漸黑。
溧水河畔。
丘福、朱能站在不遠處,看著將士們忙碌。
一匹匹戰馬拉著一捆捆、一根根從遠處樹林,鋸斷的樹木,來到河邊。
丘福、朱能已經驚呆了。
半個時辰前。
他們追上兩個營騎兵,沖到溧水邊。
騎兵營將士翻身下馬,拿著鋸子、斧子就沖入了旁邊林中。
然后,就有了眼前,堆積如小山的一段段木頭。
砰砰砰!
捶打聲驚動二人。
丘福、朱能看去,就見周浪帶著幾名兄弟,在河岸邊,比較堅硬的地方,將兩根大腿粗細,削尖的木樁釘到地面。
兩根粗壯麻繩分別拴在木樁上。
周浪拿出酒囊,十個脫光,腰間拴著麻繩,以及扛著兩根木頭樁的兄弟,“十一月了,水很冷,每個兄弟都喝口酒。”
“標統你就放心吧,兄弟們數九寒冬都下河游泳。”
十個年輕壯小伙子說笑中,喝了酒,轉身攜帶著東西,一個猛子扎入河中,奮力向對岸游去。
半柱香時間,便抵達對岸。
迅速打好木樁,拴好繩索。
周浪一揮手:“開始鋪橋!”
丘福、朱能看向旁邊,木材堆旁,正在趕工的將士們。
只見,將士們,扛著一塊塊圓木拼湊在一起的木板,沖向河邊,將木板搭在繩索上。
肉眼可見速度,一條橋,向河中央延伸。
丘福、朱能對視一眼,快步走到橋邊,湊近,仔細觀察。
他們發現,組成木板的鐵件十分巧妙,配合鐵絲,竟然把一根根圓木固定的十分堅實。
周浪臉上堆滿笑容,湊到二人面前,“指揮使、副指揮使,震驚吧?”
丘福含笑瞪了眼,指著鐵件,詢問:“這些鐵件是昨天打造的?”
周浪夸張瞪大眼,“指揮使,昨天我們怎么可能打造出這么多鐵件,這些都是我們軍中標配的物資,這種鐵件,也是我們在訓練搭橋過程中,不斷摸索出來的,不夸張說,只要附近有樹林,最多兩個時辰,我們就能搭建一座七八米長的簡易浮橋…”
丘福、朱能對視一眼。
老四這支新軍,太讓人震撼了!
他們更加不想留在大明了!
一個時辰后,丘福、朱能在震撼中,跟隨騎兵奔沖過橋。
河對岸。
周浪看著晃動的浮橋,笑道:“能承受騎兵奔沖,炮車過橋也就沒問題了,陛下抵達后,肯定會震驚!”
指揮使、副指揮使追上來后,就帶來消息。
陛下不走官道,跟著他們陸軍第一鎮行軍!
就是想親自體會感受,陸軍第一鎮的工兵力量。
他很想親自看看,陛下看到這座浮橋時,震驚的模樣。
作為地地道道的大明人。
以前,他也從未想過,能這么快,建一座橋!
“指揮使、副指揮使,你們是跟我們行動,還是留下來,看陛下和百官觀摩我們這座橋,震驚一幕”
丘福、朱能笑罵一句,催促:“快走!”
相比看陛下和百官震驚,他們更想近距離,觀摩老四這支新軍!
食言了,這段沒有寫完。
明天兩章補償,最少一萬五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