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1959年11月12日,星期四,陰。
唐植桐只請了一天的假,今兒自然是要上學的。
四九城的動員能力很強,說賣白菜,褲衩一聲就安排上,昨天沒有排上隊的,今兒繼續起早排隊。
張桂芳終于在昨天買到了白菜,但品質明顯不如自家的好。
一路上,唐植桐看到路邊有被扔掉的白菜幫,大多是被凍壞的最外一層。
看著堆積成山的白菜幫,唐植桐那叫一個心疼,這白菜幫確實凍壞了,但煮煮還能吃,等明年這個時候,想吃這樣的都沒有。
然而,買白菜的居民可不這么想,每人就三十斤定量,肯定要緊著好的買,憑什么讓自己兩分錢買凍壞的呢?
街上人來人往,唐植桐也不好堂而皇之的往空間里薅,就這么路過,打算等回來看看再說。
家里地窖的事情,唐植桐已經和何和賀兩位師傅溝通好,由他們全權處理。
雖然沒有管飯,但唐植桐昨天下午又一人塞了一盒大前門,連兩位小工都沒漏下。
還沒進校門,唐植桐就遠遠看到郵電學院的煙筒里冒出滾滾黑煙,這是開始供暖了。
眼下四九城還做不到整個城市集中供暖,即便是安裝了暖氣管道的單位,大多數也是自行燒鍋爐解決供暖問題。
可能是剛開始供暖的緣故,教室里還沒到溫暖如春的地步,好在可以不揣手了。
唐植桐補了半天作業,下午放學的時候麻溜的收拾東西走人。
進了新街口大街,路過一個背筐的姑娘時,唐植桐瞅了一眼,看著有點面熟。
等騎出去十米開外,唐植桐才想起來,能不面熟嘛,前天收白菜的時候剛見過。
這姑娘當時一邊背白菜一邊哭,她弟弟可能是干累了,蹲在一旁戳掉在地上的爛白菜幫玩,被她逮住揍了一頓。
一邊揍一邊教訓弟弟不知道珍惜吃食。
唐植桐剛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就想起來了自己看到的兩則新聞。
一個是數學天才的女生,雖然很多人都說她選擇讀中專是因為興趣,但背后難道不是因為窮、因為沒錢、因為懂事、因為不想給家里增加負擔、因為想早些賺錢補貼家里嗎?
另一個是家境普通的男孩,用去世母親的手機買球星卡片,一年多了十多萬。
兩人相差三四歲的樣子,但行為差別之大,讓人唏噓不已。
唐植桐剎停車,想了一下,調轉車頭,又推車回去:“姑娘,你是北邊公社的吧?前天收白菜的時候,我見過你,你還打你弟弟來著。”
“嗯,同志,要蔥姜嗎?”那天人太多,雖然姑娘對唐植桐沒印象,但時間地點人物都對,遂放下戒備心,她不相信一個大學生會坑害自己。
唐植桐下意識的想拒絕來著,但想起她昨天的眼淚,起了惻隱之心,輕聲問道:“可以用錢嗎?”
姑娘用眼撇撇四周,輕輕的點點頭。
“什么價?”唐植桐又問道,心里尋思著價格合適就買下來,接下來幾年,果腹為要,蔥姜蒜的種植量將大幅減少,作為一個半吊廚子,準備點調料很合理。
“都是六分錢一斤,你要多少?”姑娘雙手局促的抓著自己陳舊的衣襟,問道。
“那就都要了吧。”唐植桐點點頭,這個價格很公道。
“俺來的時候稱過,一共二十一斤,一共是一塊兩毛六,你給俺一塊兩毛五就行。”姑娘沒想到唐植桐能都要,這些一共值多少錢,她已經在心里算過多次,脫口就報出了價格,并“大方”的讓了一分錢。
“呵呵,行。”生活不容易,唐植桐沒有壓價,痛快的掏出錢遞給姑娘,隨后才從挎包掏出個網兜來,將這些蔥姜裝起來。
姜是洗過的,而且是整塊,否則還真有可能從網眼里漏出去。
唐植桐之所以在認出這位公社里的姑娘時停下來,其實是為了問問她要不要凍過的白菜幫,畢竟那么放著很浪費,往兜里的蔥姜只能算是意外收獲。
姑娘仔細的將錢數了三遍,然后背過身去,從懷里掏出塊破布,將錢裹好,面對著墻,又將破布塞了回去。
“姑娘,凍了的白菜幫,你要嗎?”唐植桐裝好蔥姜,并沒有先走,而是待姑娘轉過身來,問了一句。
姑娘剛要背上筐,聽提唐植桐這么問,睜大了眼睛,問道:“要錢嗎?”
“不要,就在大街上,誰撿都行,不知道還有沒有剩下。沿著這條街往南走,過兩個胡同口,轉向東,走個一百來米就能看到。如果沒了,那就是被人撿走了,我早上過來的時候看到有。”唐植桐說完跟姑娘點點頭,騎上車走了。
自行車后座跟私家車副駕駛似的,不認識的姑娘不能隨便拉,容易出事。
等唐植桐又路過那堆白菜葉的時候,果然已經少了很多,有幾個蓬頭垢面的人在里面挑挑揀揀,像是在將白菜幫撕下來,只要白菜葉。
唐植桐沒有停下,鉆進小胡同,將蔥姜扔進空間,等出來的時候已經跟平常下班別無二致。
接上小王同學和兩個妹妹,將靜瑩送回椿樹胡同。
回到家后,首先映入唐植桐眼簾的是一堆凍了的白菜幫。
小王同學和鳳芝先進了正屋,唐植桐則在院子里查看地窖。
地窖頂部呈半圓形隆起,上面蓋了一層草氈子。
唐植桐掀開草氈子,上面抹了一層水泥,已經半干,瞅時間已經過了至少半天。
拍拍手,唐植桐滿意的點點頭,何和賀兩位師傅手里很出活嘛,說一天就一天。
圍著地窖繞了一圈,唐植桐來到窖口旁。
窖口有兩尺見方,唐植桐趴下往里看,黑漆漆啥都看不見。
“喏,電筒。”小王同學注意到天已黑的差不多,回廂房拿來手電筒,蹲在窖口旁,打開遞給唐植桐。
“嘿嘿,謝謝。”
地窖里沒有梯子,昨天砌墻的時候,在入口處留下了幾處孔洞,用何和賀兩位師傅的話來講,有了這些可以踩上借力,能省一副梯子。
唐植桐先讓小王同學拿著手電幫自己照明,待自己到底的時候,再踮起腳尖、將胳膊伸直,這高度一下子就有兩米五了。
可小王同學沒探下身子往里遞,而是用繩子把手電一綁,續了下去。
唐植桐拿到手電,借助燈光四處打量。
里面稍微粗糙了點,只是勾了縫,但配上青磚,那股厚重感“撓”一下就上來了。
何和賀兩位師傅手下工夫了得,頂部眷的相當漂亮,就如同趙州橋的拱一般,另人賞心悅目。
“不錯,不錯,明天再晾一天,鋪上土,就能往里面存東西了。明天我就不接你們了,得回來去房管所結賬。”對于這個地窖,唐植桐非常滿意,上來后,跟小王同學交代道。
“嗯,伱去就行。”小王同學用手電照著,給唐植桐拍拍身上的灰。
“這么大個人了,還這么好事?這四位師傅手里有活,你還不放心?”張桂芳將唐植桐的行為看在眼里,待兒子、兒媳進門,就嘮叨道。
“放心,放心,這不就是看看嘛,看看要打個什么樣的菜架子。”唐植桐洗洗手,也不惱。
“別打菜架子了,何師傅臨走的時候讓我轉告你,明天去房管所結賬,他說得十多塊錢呢。”張桂芳今天是眼見著地窖起來的,雖然了錢,但一點都沒心疼,這地窖做得多精致啊!
“好嘞,我順帶再去訂張梯子放下面,平時您上來下去的安全。我看院子里有一堆白菜葉,您尋摸回來的?”唐植桐點頭應下。
“都是副食品店倒的,就這么扔了挺可惜的,我撿回來喂雞。”
“那咱家雞既有了口糧,又有了口福。”唐植桐樂呵呵的接茬。
今晚家里依舊是窩頭,不同以往的是多了一鍋白菜,沒錯,就是一鍋。
街道發糧票是有比例的,比如說這個月吧,面粉供應占定量50,大米是定量的25,剩下的25是粗糧票。
但是,有的時候吧,也有意外情況。
都說飯館的服務員牛氣沖天,其實糧店的職工更有底氣。
作息時間固定,到點就休息。
老照片上的營業時間寫的清楚吧?
為了買糧,不少人都是從廠里請假回來排隊,只要說家里沒米下鍋了,廠里是批假的,因為領導也得吃飯,知道糧店的職工什么尿性。
糧店內部最少有三個柜臺,分別出售玉米面、面粉、大米等。
排著排著,糧店馬上要下班休息了,每個柜臺前面排隊的人數不一樣,有的人多,有的人少。
假設排隊買糧的是您,前面還有很多人,那此時您會換人少的隊伍上,爭取糧店關門前買完糧嗎?
真有人這么選,唐植桐親眼見過,家里等米下鍋,哪怕不是自己想吃的粗糧,也多少買上兩斤,先回家對付兩頓再說。
當然,想換個隊伍,手里也得有合適的糧票,拿著粗糧票去排細糧的隊伍,糧店是不賣的。
還有一種情況就是糧管所當天發來的糧食中某一種類不夠賣了,不少家里沒糧的居民,也會選擇有啥買啥。
再有就是不少家庭困難的居民,會直接拿著細糧票買粗糧。
細糧票能買粗糧,但粗糧票買不了細糧,只有單程往下兼容,往上是不行滴。
各種情況綜合下來,在居民飯桌上呈現出來的就是粗糧占比要比紙面上的高一些。
鳳芝吃完自己那份,摸摸肚子,沒飽,抬頭哀求親媽道:“媽,我沒吃飽。”
“沒吃飽就多吃點菜,白菜管夠。”張桂芳沒有心軟,抬手拿過鳳芝的碗,給盛了一碗燉白菜,白菜幫少,白菜葉居多。
“昨天就這么吃的,吃完一會就餓。”鳳芝嘟嘟囔囔,滿臉不情愿。
張桂芳不為所動,這才是自家按照定量吃的第三天,就是熬鷹的話也沒這么快加餐的,更何況吃上十天半個月定量也不會營養不良。
“吃吧,吃吧,多少人家想吃白菜吃到飽都沒這條件。”唐植桐也不慣著妹妹。
社情如此,必須讓妹妹有深刻體會,少了這一遭,就有可能跟那個買卡小伙似的不知家庭疾苦,到時候說啥都晚了。
若是鳳芝活成那個模樣,可就真愧對“無產階級”這個稱呼了。
鳳芝看求媽媽沒用,哥哥也不幫著自己,遂哀求王靜文:“嫂子”
小王同學笑微微的從自己碗里挑了一筷子白菜葉過去,摸摸小姑子的頭:“吃吧。”
鳳珍在一旁看著笑,她也是按照自己定量吃的,也有些不大夠,但她見過自己同學什么吃食,從來沒覺得家里虧待自己,不僅吃白菜能吃個菜飽,晚上還能有一把松子增強營養,她很知足。
看家里所有人都沒人支持自己,鳳芝只能拿起筷子,吃白菜。
唐植桐對妹妹這個反應還是滿意的,如果自家的孩子自家不管教,等走上社會再讓社會教育的話,不僅會多吃苦頭、多走彎路,還有可能走歪路。
只有家庭、學校、社會一齊努力,才能讓環境更和諧。
雖然定量低,但這年頭的教育方面的問題并不多,無論是電影還是報紙、廣播,展現在百姓面前的,都很積極向上,除了那些大衛星,其它也算貼近生活。
這一點不像是幾十年后的影視劇,就兩個字:魔幻。
窮人家的孩子不僅住著精致的loft、穿著名牌,還蹬著大幾千的自行車送外賣,最后竟然說自己家窮?!
窮人家的孩子還能跟富家女合租,而且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
話說,拍個劇就沒有體驗生活、實地考察的環節嗎?片酬這么好拿嗎?
好歹貼近一下生活嘛。
還有什么總裁愛上我,明星愛上他,拜托,他們眼睛不瞎。
明星有幾個找素人的?
總裁有幾個不聯姻的?
再就是還有個別抗戰劇。
褲襠藏雷咱就不說了,也許道具給人家女演員準備的衣服褲腰帶很松,地雷能進出自如。
還有什么手撕鬼子,行,國仇家恨,算演員力氣大,也算一種夸張的藝術表達形式。
但給我軍整的裝備比國軍、鬼子都精良是什么鬼?
這是在稱贊抗戰,還是在抹黑我軍?
至于機關槍打飛機,雖然概率比彩票中頭獎概率還要低,但也不能否認存在這種可能,不過手榴彈炸飛機是怎么想出來的?
還有端著步槍,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愣是打掉八百米開外的鬼子,讓人非常無語,張桃芳老英雄也做不到啊!有沒有點物理常識?
再就是啃著大白饅頭在樹林里挖白薯是什么鬼?關鍵是特娘的只有白薯沒有藤,老天爺給我軍埋的???
還有什么“抗戰還有八年就結束了”等臺詞,當自個是先知呢??
面對這種狗屎一般扭曲的三觀、設定、劇情,上帝看了也直搖頭。
吃過晚飯,唐植桐沒閑著。
挖地窖搞出來不少土,總不能在院子里堆著,但他又不想往外推。
除了等水泥干后蓋地窖的那部分,索性趁著夜色將剩下的土揚在院子里點,再趁機薅進空間點,完美。
雖然深處的土壤沒有養分,但經過一個冬天的風吹日曬雪蓋,只要碎成粉,等來年春天的時候再摻上點肥料,一樣能種菜。
更何況,院子里地面稍微高一點,等下雨的時候也不容易存水。
為了不往外推,唐植桐的理由很充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