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猶豫,周清邁開雙腿,像鹿一樣跳躍和奔跑,如同模擬老虎一樣,心中想象出自己過去看到那些鹿的場景。
紀錄片里鹿奔跑的樣子,動物園里鹿的具體形象。
不斷地重合著。
這個過程,他早已嘗試過,但是不知他哪里做得不對,每次耗費許多精神,弄得身心疲憊,都不似模擬老虎那樣能把握住鹿的神韻。
今天不一樣了。
虎戲修煉到熟練圓滿,同時鹿戲到了熟練階段之后。他的身心似乎由此開竅。
自然而然,把握住鹿戲的神韻。
但昴日更加靈活,周清第一次跳躍奔跑過去,撲了個空。
周清暫時靠在墻角調整氣息。
“昴日比我想象的還要靈活許多,胡鐵匠入山是如何抓住它的?他當時的腿腳,應該遠不如現在利索才是。”
周清心中生出難解的疑惑。
“莫非是用什么機關陷阱?”
周清直覺否定了這個判斷,他覺得此事跟胡鐵匠身懷的絕藝有關系。
黑虎拳不過是胡鐵匠最粗淺的功夫,若真很有價值,怎么可能輕易教給村塾的學生們。
身懷絕藝,在外面闖蕩過,練過神秘的功夫,傷了腿。回到胡村,顯然是在躲避什么。
周清給胡鐵匠勾勒出一個更加清晰的人設。
只是他現在不打算更加深究這個秘密。
胡鐵匠表面上對周清很客氣,那是因為周清的秀才身份以及在古文字的解析上幫過他。
如果周清非要尋根究底,誰知道會惹出什么來?
只是周清既然已經牽扯上,自然要分析一下,心里做準備。而明面上,最好是暫時故作不知。
周清片刻思考,調整氣息之后。
沒有將注意力集中在昴日身上,他越是將注意力放在昴日身上,它越是警惕。
他緩緩觀想勾勒出鹿的神韻。
雙腿自然地放松,連帶腰背都陡然生出一股熱意,腿骨發力,肌肉有種撕扯的感覺。
周清突然一下爆發。
“哈哈!”
周清抓著手中的一根羽毛,笑了起來。
相比剛才毛都抓不住,還是進步很明顯的。
“剛才那一抓,發力不對,否則就不是扯下一根羽毛。”
抓是用手部發力,亦需要手的靈活性,正是虎戲鍛煉的地方。
先前那一下,顯然周清用的是鹿戲的思維,沒有結合上虎戲的發力方式。虎鹿結合?
昴日剛才一個激靈,差點給主人抓住。
它情急之下,極不情愿地靠近了大桑樹。雞眼里滿是不解,似乎在說,它可沒有得罪主人啊?
害怕,可憐,又無助。
背后還有一股來自大桑樹的涼意。
桑樹的枝葉搖曳著。
如果此時有人刻意觀察桑樹搖曳的姿態,聽著枝葉沙沙的響聲,說不定會產生一種幻覺。
幸災樂禍?
當然,不大不小的庭院里,一人一雞仍在繼續展開追逐。
最后以昴日丟掉三根羽毛的代價,結束這場游戲。
周清有些意猶未盡,可是腿骨有些拉長,肌肉的撕裂感,提醒他今天的修煉,可以到此為止了。
還沒來得及用木人樁訓練拳法呢。
只能作罷!
周清不得不承認,昴日有非比尋常的靈性。周清出其不意一次后,它隨即有了警惕,周清再如法炮制,結果卻是失敗了。
一人一雞,在庭院里追逐,頗有些斗智斗勇的味道。
周清略微占了一點上風,但代價也是有的。
一個沒注意,鹿戲的鍛煉瀕臨鹿戲現今的極限了。
如果沒有吃蛇肉和蛇膽,剛才那種強度的追逐,短瞬間的爆發力,怕是能讓周清癱倒在地。
現今回到床上躺著,周清能清楚地聽到心跳聲。
他精神也有些疲憊,心里默誦圣賢文章,精神才慢慢活潑起來,同時心跳恢復到了正常的速率。
雙腿早有熟悉的熱氣游蕩,修補撕裂的肌肉。只是腿骨被拉長了些許,明顯讓他有點不適應。
對于雙腿的感知,竟生出一種陌生的感覺。
“這是鹿戲的極限修煉,加速了我的生長發育,看來我倒是能因此長高了一點。”周清心里冷靜地分析道。
他由此還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負重前行,用鹿戲的方法趕路,雖然使鹿戲的修煉有了一點成效,可還有一個隱患。
那就是背著書篋負重去胡村,對他的脊柱有些壓迫,同時影響了生長發育。
他的身體底子與常人相比,到底是虧空的,而且還沒到十五歲,正處于生長發育的關鍵時期。
不得不說,無論他考慮得再周詳仔細,也會有顧慮不到的地方出現。畢竟練武對他是一種全新的挑戰,處于一個未知的領域。
周清如今是靠著一些書本影視的知識,以及通過胡鐵匠獲取相關的信息,在慢慢摸索。其中當然也少不了養生主的功勞。
經此一事,周清愈發認識到五禽戲的玄妙。
不愧是千錘百煉,流傳千百年的養身功。即使還沒改造成更適合周清自身的版本,但憑借其千錘百煉的特性,就能糾正周清不當修煉,弄出的一些問題。
譬如周清正常修煉鹿戲到極限,便能將負重鍛煉產生阻礙發育之類的副作用抵消。
等到熱氣的效果發揮完畢,周清沖了個涼水澡,換了一身衣服。
如今夏日炎炎,井水雖然涼,澆在鍛煉過后被熱氣修復過的身體上,卻也格外的清爽。
同時,周清感覺身上還有用不完的精力,亦無平日里那種過度修煉后的饑餓感。
看來是蛇肉和蛇膽的功勞。
周清不可能睡太早,只是今天練功已經有些過度,須得打住。他于是拿出一本破舊的論語在大桑樹下坐著,背靠桑樹粗壯的樹干,絲絲陰涼,通過衣服透進背部,使他格外地舒服愜意。
不得不說,庭院里這株大桑樹,當真是個寶。
既能遮風擋雨,還能遮陽生陰。
到了夜間,月光透過枝葉的間隙,枝影婆娑,漏泄的月光便如積水,空明庭院,有說不盡的詩情畫意。
周清手握一卷論語,沒有看書,只是做個擺設。
這樣誦讀,才有儀式感。
他越來越適應如今的古人生活。
而且大桑樹的驅蟲效果甚佳,院子里蚊蟲極是罕見。
他用彈指神通擊打大桑樹的樹干,樹干有的地方破了一點皮,暫時沒有愈合,如今坐靠樹干,還有淡淡的清香散發,煞是好聞。
不知不覺間到了黃昏。
夕陽灑落庭院。
周清精神飽滿地停止誦讀。
他合上論語,看著封面,不禁失笑一聲。
原來握得太久,手心出汗,居然將封面透濕,論語的“論”字的墨跡出現一些墨污,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掄”字。
掄語?
說起來,他確實越來越像一個孔武有力的書生,讀的是掄語,倒也貼切。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今天客人不少。
周清照例問敲門的人,“是誰?”
“周相公,是我。林府的丫鬟春香。”
“林府的丫鬟?”
周清不記得自己認識什么林府的丫鬟,但既然是林府過來的,肯定是找他有事。
房東的面子還是要給。
周清打開木門,看到眼前的丫鬟,莫名有些熟悉,及仔細觀察到對方頭發遮掩的半邊臉,有些許腫脹,立時恍然。
“是你?”
春香哀怨地看了周清一眼,低頭奉上一方長盒,“這是小姐送給周相公的皮紙,還請周相公笑納,否則奴婢不好回去交差。”
皮紙是如今最上乘的紙張,比廣受追捧的左伯紙更為精品。
但是皮紙的造價昂貴,官方定價一百文錢,才買得一張皮紙,還通常有價無市。
因為這類貨物,往往先供應有功名的讀書人,尤其是舉人老爺。
畢竟會試、殿試考試的用紙,便是皮紙。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懂得如何在皮紙上寫出整潔有力的文章,在會試殿試上,肯定是加分項。
周清上次打了春香一拳,雖然是一個誤會,但總歸有些對不住春香之處。
所以林家小姐派春香來送紙。
周清作為一個讀書人,自然是不會拒絕好意了。
周清接過方盒,春香這次規規矩矩地再次行禮,準備告辭。
周清叫住她,讓她在門外等一會。
片刻后,周清從屋里走出來,拿出一個半只手掌大小的草紙包。
“上次不小心打了姑娘,這里面是五香丸,有排毒養顏的功效,姑娘可拿回去試試效果。”
他想著春香是林小姐的丫鬟。
五香丸他自己驗證過,沒有副作用,而且長期服用,身上有淡淡的草木香氣。春香拿回去嘗試后,起了效果,肯定會引起林小姐的注意。
商人善于撲捉商機,他們合作的機會自然就來了。
眼見為實的效果,肯定比周清多費唇舌有用。
而且周清打算找個代理人替自己處理五香丸的事,胡屠戶是個不錯的選擇。他親自下場參與五香丸的生意,在時人看來,肯定與其讀書人身份不符,有失體面。
在讀書人的圈子里,有失體面,很容易形成話柄,給人攻擊,甚至影響科舉。
因為秀才參加鄉試,光是報名還不行,更需要不止一個的圈內讀書人作保。
試問一個風評不佳的讀書人,如何請人作保呢?
因此一些秀才窮困潦倒,不肯去找一些看起來丟面子的生計,也是有此考慮在。
并非是一味的酸腐。
聽到排毒養顏。春香本就為未完全消腫的臉有些發愁,自是不禁眼前一亮。周相公也不是一個壞人。
當時倒是周公子把她當成壞人了。
情有可原。
不原諒還能咋地,人家是秀才相公,還是案首。
春香不過是林小姐身邊的一個丫鬟。
因此她不可能拒絕周清的好意,接過草紙包裹的五香丸,告謝離去。
周清目送對方離去,見得有車馬候在遠處,心中明悟,看來林小姐也在附近。
如果林府不打算招周清入贅,兩人還是盡量不要有過多的接觸為好。
瓜田李下,傳出去總是不美。
只是林府也是很想釋放出對周清的善意。
林小姐自然對送皮紙給周清的事,有所重視,這才跟過來。
馬車在遠處候著,若是周清看到,自能明白這層林府的親善之意,如此林小姐目的便達到了。
從一文錢給租房,到送衣服和黃精,現在又送皮紙。
林家的善意實是層層推進,目的分明,又可謂進退有據。
將來周清顯達,林府有事,憑著這段善緣,總不至于會被拒之門外。
當然,林家未必指的上周清。
可商人分散投資,狡兔多窟,多結善緣,自是天性使然。
回到庭院,距離天黑尚有一段時間。
周清將大桑樹下的石桌清理,將方盒打開。里面足有十張皮紙,價值一貫錢,若是拿出去販賣,則不止。
因為皮紙通常有價無市。
在黑市里,十張皮紙應該能賣出兩貫的價錢。
一張皮紙整齊地鋪到石桌上,四角壓好。
周清撫摸,又嗅了嗅,判斷出這是楮樹樹皮制造的楮皮紙,可千年不腐,僧侶們常用它來抄經,書法家常用來書寫得意的作品。
作為古漢語文學系的研究生,曾在導師家里鑒賞過用楮皮紙抄寫的文章書法。
那篇書法,他印象深刻,內容是抄寫諸葛亮的誡子書。
至于何人所抄寫,則是不知。
周清回憶往事,誡子書上字字句句浮上心頭。
他見得楮皮紙擺在面前,不由手癢。
“既然要讀書科舉,文字書法上的功夫可不能落下。”
周清找來筆墨,先用草紙練了練書法,找一下手感。
然后將誡子書的內容在心中流淌過去,圣賢文章,字字珠璣,不知不覺間,周清心里有種莫名的觸動。
某一刻,他情感勃發,將筆頭吸飽墨水,筆尖落在紙上:
夫君子之行,靜以修身,儉以養德。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年與時馳,意與日去…悲守窮廬,將復何及!
周清的心在書寫的過程中,安靜下來。
最后擱筆,他恍然明悟。
這一段時間里,他修煉虎戲,十分投入,不知不覺間養出一身潛藏的兇意。
在這書寫的過程中,兇意得到凈化,少了燥性,更為純粹。
準確的說是兇意化為膽氣。他再次關注養生主,多了一項內容:
文膽(初階)。
同時他注意到,虎戲的內容也產生了變化:
虎戲(精通)。
他居然在沒有修煉虎戲的情況下,自然地將虎戲從熟練進階精通。
周清又將注意力放在“文膽”上。
“肯定是因為這個文膽的效果。”
讀書寫字,居然能直接提升虎戲的修煉進度?
周清仿佛推開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前路變得更加寬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