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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5章 生不逢時

  元朝太子真金之死,其影響足以與朱標之死比肩。

  朱標這應當真不用說,可以說是老朱傾盡心血培養的在當時可以稱得上各方面都趨近于完善的一個兒子半個皇帝,其猝亡直接給洪武朝籠上了一層濃厚的血色,并直接導致了明初靖難這個大動蕩。

  而太子真金死亡的影響就要復雜一些,其直接表現就是斷了元儒的出路。

  咱們此前說過元朝一大問題就是不舉行科舉。

  其實元朝也不是沒舉行過,比如蒙古帝國時期被提拔的耶律楚材就聯合窩闊臺搞過科舉,當時一口氣遴選了四千名人才填充蒙古帝國的管理系統,效果很不錯。

  但后來窩闊臺橫死,他老婆乃馬真氏把持朝政,為了讓自己兒子貴由繼承汗位,就無底線的討好在胡里臺大會上具有投票權的蒙古老貴族。

  直接導致了耶律楚材這個名相被一擼到底憂憤而死,同時廢除科舉。

  元朝時,忽必烈在滅亡南宋以后,有嘗試將科舉重新抬回來議一議。

  結果嘛,這個提議當時又被蒙古貴族們聯手給抵制了。

  其最主要的原因是元朝當時已經興起了由吏進官的風氣。

  封建時代大部分時間來說,官與吏涇渭分明,除非造反,不然吏不太可能晉至宰相,而想要做官就需要參加科舉,科舉又是被王朝中樞把控,這便是封建時代簡單的人才遴選邏輯。

  但元朝不一樣,蒙古老爺看你有本事,大筆一揮你就能由吏晉官,當然這個本事就包含了許多,同樣也可以是溜須拍馬的本事,也能是賄賂的本事。

  而這個風氣盛行的本質就是本該由中央把控的選官權散落到了勛貴手中,他們自然也不會愿意交出來,而且明面上也有好理由——南宋之亡就是儒生害國,大汗你還想行儒法?

  前面也說過,其他幾個不服忽必烈的汗國之前聯合起來打的旗號就是忽必烈行漢法,于是最終忽必烈暫且捏著鼻子認下。

  太子真金本來應該是徐徐改制的后招,但結果現在這個后招沒了,茫然的除了忽必烈,還有當時的十萬余戶“儒戶”。

  儒戶是元朝開國忽必烈就劃分出來的,只要被認定為儒戶且伱還讀書,不僅給錢免賦稅,甚至這身份還能世襲。

  南宋亡國,江南的讀書人再一加入進來,儒戶直接破了十萬,本就富庶的江南借著給錢免稅的制度,飛速恢復元氣,然后很快發現了橫亙在眼前的玻璃幕墻:

  想當官,讀書沒用,你得會給蒙古人當狗。

  一部分真正的讀書人自然是不愿意的,于是在豐富的物質支撐下,以及無官可做的現實情況下,身處民間的元朝讀書人將宋詞與流行小調糅合在一起,元曲就此誕生,這也算是現代戲曲的祖先。

  很多人說起來元曲,下意識只能想到馬致遠的《天凈沙秋思》,就總覺得元曲在比起來唐詩宋詞完全沒落。

  但實際上元曲囊括了散曲和元雜劇,而若論元雜劇,即便不說當時已經處于雛形的三國演義、西游記、水滸傳,元曲四大家各自的代表作《竇娥冤》《漢宮秋》《梧桐雨》《趙氏孤兒》等,也是如今還熠熠生輝的經典作品。

  當然,元曲當中最著名的還要數張養浩的《山坡羊·潼關懷古》。

  廣政殿中,趙匡眼看著諸葛武侯和李世民的話語,于是將略帶琢磨的目光盯上了翰林醫官劉翰。

  這使得劉翰頓時連連擺手拒絕,表示給數百年之后的人診治病癥什么的,既做不到也實在不靠譜。

  再說了,一個張仲景一個孫思邈,一個醫圣一個藥王,我劉翰何德何能,竟被官家覺得能與這兩位先賢相提并論?

  尤其還是從光幕當中汲取過精華,醫術多半更勝往昔的兩位先賢。

  趙匡頓時有點遺憾:

  他還想多與這洪武帝說說話呢。

  畢竟這大明也算是承宋之朝,那朱洪武的出身拐著彎算一下還能跟宋朝搭上線呢。

  不過眼下,趙匡還是決定先將注意力集中到眼下,就如這元曲。

  看到那個天凈沙秋思的第一眼,趙匡就覺得這也忒俗,但愈讀反倒愈覺得回味無窮。

  隨后心中自嘆,果不愧是被后輩拿出來說的精華,且此作雖不和詞律,但讀起來卻別有一番滋味。

  于是他干脆搭上了李煜的肩膀,直接詢問道:

  “能不能寫?”

  李煜嫌棄皺皺眉:

  “粗俗,此結文字上品,凝賢人心血,豈是輕易便能寫得的?”

  趙匡也不在意,樂呵呵道:

  “將其抄寫也成,散于汴梁,令讀書人廣而知之,最終也定有作用。”

  “只是這須借從嘉之名了,便說這馬致遠是汝好友便是。”

  李煜恍然,原來趙官家竟起的這般想法,但這個想法…似乎還挺有可行性?

  氣氛稍歇的華蓋殿中,朱元璋直接略過了那些他比較熟悉的元朝情況:

  “血色?靖難?大動蕩?”

  “靖什么難?”

  “誰敢為難咱大明?”

  說是這么說,但朱元璋卻忽然心生一股無力感。

  妻喪子亡,這種境地是他從未設想過的,而經歷過這一切的自己,會做出什么決定?會有什么手段?

  莫非是有人不服雄英?

  那雄英究竟是永樂?還是那好圣孫?

  一時間明天子感覺原本以為已了若指掌之事,愈發撲朔迷離的了起來。

  出身平微,以文入仕,知民疾苦,心系民生,作風節儉,彈劾貪腐,這是張養浩。

  可以說放在任何朝代,張養浩都很有可能綻放全部光華實現人生理想,但可惜偏偏生在了元朝。

  同情百姓被同僚排擠,作風節儉被蒙古人嘲笑,彈劾貪腐要不是跑的快估計當場就要被誅殺(乃變姓名遁去)。

  而等到皇帝更替,他又不怕死的回來重新張羅開科舉之事,事成之后看透了元朝官場的他悄然隱退。

  八年之間元廷七召,許尚書不從,許太子詹士不去,許翰林學士不鳥,許廉訪使不接,一直到1329有召:關中大旱,饑民相食,特拜陜西行臺中丞。

  張養浩這才毫不猶豫奉詔。

  上任救災的四個月里,變賣的全部家產化作流水消失的絲毫沒有聲音,與豪強死斗奪出的錢銀活民無數,唯獨窮了自己,拖垮了身體,最終自己瘦骨嶙峋的躺在病床上,卻還在詢問今日有沒有百姓餓死。

  臥床兩個月之后,張養浩病逝,八百里秦川盡悲。

  張養浩留下的家訓當中有兩句話,也恰是他人生最好的注腳:

  一切疾苦,皆如己身當之。志茍一立,天下無不能為之事,而況讀書乎?

  潼關懷古便是寫于張養浩赴陜救災路過潼關時,這也是元曲當中思想性、藝術性完美結合的名作,真真正正的孤篇壓千年,短短八字道出了封建社會的本質特征。

  相較于張載略為高遠的橫渠四句,張養浩用樸素的八個字講出了千百年來封建時代的名臣賢相都沒能搞清楚的事實。

  自此之后,關于天下的亂平,就只有興亡之嘆的稱呼了。

  太子真金死亡導致江南儒戶被忽必烈暫時遺忘,導致了元朝民間文學的興盛,結果反倒是意外給元朝抹上了一層瑰麗的文學粉飾。

  這大概是那些連漢語都不會說的元朝蒙古族裔勛貴所沒想到的。

遲了遲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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